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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梦”的味道怎么变涩了(3)

小说: 追梦记      作者:郭重威

这时他们已离开大街,走入一条小巷中了,在那似明又暗,时时有汽车的灯光一闪而过的小巷中,白若冰侧过脸看了看曹争鸣,她发现他平时那张一贯刚毅的脸竟扭曲了,两眉紧皱,嘴唇紧闭,头微低着,她还似乎看到了他腮部的两块肌肉不断地在颤抖着。她心中一酸,两滴眼泪滚下来了,她默默地伸出了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她本想把他的身体拉近一点的,但不知是由于这个男人本能的拒绝呢,还是男人的力大,她竟被他拉了过去,但不管怎么,两个血肉之躯紧挨在一起了。

那种使她陶醉的,男性的特殊气味又充溢在她的嗅觉中了。这气味她已四十年闻不到了,伴随着这气味的失而返得,使他们早已错过了青春时代,进入了壮年期。他们的阅历增加了,社会经验丰富了,但他们在那情窦初开之时结下的情,许下的愿,虽由于社会的原因,历史的错误而使他们未能如愿,但他俩的心始终还是连在一起的。

这几年他们虽又生活在一起了,但由于他们坚持的那操守,还使他们只能苦苦相待。就是目前在黑夜中的这一点亲切,也是他们花了很大的决心后才获得的。他们就这样相拥着,默默无声地走着。前边的亮度变大了,小巷即将走到头了,他们俩谁也没有命令谁,两个躯体突然分开了,但在分开时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气。嘈杂声传来了。嘈杂声也使这两个人从那感情的苦海中走了出来,还原成理智型的正常人了。“到了,终于到了。”白若冰的声音中有了点人气了。白若冰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出了弄堂,面对前边那摇曳的灯光和在那光照下拥挤的人群了。

曹争鸣不由得又说出了一句疑虑的话,“就在这里?”“这里蹲不得你书记?”“看你,又来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个不食人间烟火食的神了。”“你这张嘴啊!何时变得这样尖刻的。”“你别忘了,我是个为别人打官司的律师啊!”“大律师,吃什么,你点吧!你总不会点一盘冤假错案,找一个犯罪嫌疑人来让我吃吧!”“咯咯咯咯。”在这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一串很放荡的笑声从白若冰的喉管中发了出来。这笑声引来了一个粗壮汉子的声音。“女士,先生,两位需要点什么?”好耳熟。这是白若冰的第一个感觉,这个感觉使她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她一惊。“丁国正?”白若冰把这个名字一报,曹争鸣猛地想起了什么,他也很快在他的脑中把这个名字和牢房连了起来,一句话脱口而出了。“你是那打架的丁国正!你出来了?”

曹争鸣此刻想到了他在看守所和这个即将去服刑的人的谈话。白若冰想到了她在丹县法院挂职时接待的这个被拆迁的房主。而这个叫丁国正的人,在此刻就比这两个人想的更多、更广、更深,还更有深刻的内涵了。正在这时,这个地摊、小吃集中地块的那头的嘈杂声变大了,还看到推着小车,挽着蓝头,挑着货担的一群人,没命地逃跑。丁国正抛下这两个人,猛地一转身,去收拾他的桌椅碗盆,把这一切往那部破板车中塞,没命地塞。“发生了什么?”刚坐下来,刚遇到了这个特殊的熟人,刚回想起了与这个人有关的一段历史,还未能面对面地说一句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生了这个变故,他们似乎是同时在心里问了一句话:“发生什么了?”

丁国正势必是摆了一个摊,他收拾一切的速度怎能和那些担货郎担,摆个地摊的人比呢!一批穿制服、带警棍的人涌进来了,其中的两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用警棍对着那还未放入板车上的碗碟砸了下去。

“哐里堂”一声巨响,那一大摞碗全部落地了。另一根警棒向丁国正打来,丁国正头一偏,打在了肩上,丁国正被打得蹲了下去。当第四个“制服”正想去砸那部板车的时候,蹲着的丁国正一跃而起,冲了上去,抓住了那人的双手,几个“制服”围了上去,正要爆发一场血斗时,曹争鸣怒不可遏地一站就起,厉声喝道:“我是市委书记,你们统统都给我停下。”这一吆喝的作用胜过惊雷,这些“制服”不仅一个个地停下了手,还企图往暗地里缩。“谁是负责的,同我站出来。”一个生得高大,看上去长得挺秀气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我是市城管三大队二中队的值勤中队长,是负责大河沿区域城管的。”“谁让你们这样乱打乱砸的。”“我们的大队长说,对这班刁民,不这样整治他们,他们总不死心,我们的城管工作也总做不好——”“所以你们就有了超越法律的权利,打人,砸物,就差没有杀人了,是不是?”对方无言对答了。曹争鸣还想说什么,白若冰拉了拉他的手,她的提醒使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在这周围围观的人,他适时地退下来了。“你们全部退到马路上去,让这个摊主自己整理东西,自觉撤出,你们所打碎的物件,得全部如数赔偿,同时也请你带一个信,让你们的队长明天到市委来见我。”那个年轻的城管,两脚一并,说了声“是”后,用手向外一指,这七八个城管一律开溜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万岁”,掌声和“万岁”声同时响了起来。丁国正从惊愕和愤怒中醒过来了,他没有收拾他的“行头”,而是痴痴地站在这两个曾给他带来过帮助、劝导和宽慰的人面前,泪水滚滚地流了下来。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也是为了驱散这批围观的人,白若冰主动地来为他收拾现场了,不一刻,他所有的桌椅都装在板车上了。曹争鸣友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轻轻地说道,“我们送你回家!到你家去,我们好好地谈谈。”丁国正拉起他的板车,默默地走在前边,曹争鸣,白若冰两人在后边慢慢地跟着,曹争鸣还时不时地为他推推板车。街两旁围观的群众默默地为他们让了一条路。丁国正的板车向他俩刚转出来的那小巷中拖去了。这两个人紧紧地跟着。到了小巷深处那昏暗的灯光下时,板车停了。“你家住这里?”“我哪有家啊!我每晚就睡在巷子的公厕里啊!”“分给你的安置房呢?”对于丁国正的安置房曹争鸣的影响最深了,他就是为了维持他那安置房周围的环境和他人发生冲突,打伤了人,犯了法坐牢的。“一言难尽啊——”“老丁,跟我走,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让你住下,我们好好地谈谈。”从丁国正的眼神和窘态中,白若冰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一部苦经了,而这个“苦经”使四年前那个“一打一跳”,敢于以外逃对抗“拆迁”的硬汉变成了目前的这个侏儒到极点的人。她的那侠义心肠,使她想一阅春秋,若在这“春秋”中有冤有仇,她得为他主持正义了。她想,这不仅是她的侠义心肠,更因她是个法律工作者,是一个为人民主持正义的人。

她没有征求曹争鸣的同意,就拉起丁国正的那辆破板车一人独自向前走去。

丁国正感到惊奇了,曹争鸣也愣了一刻,但他仅愣了一刻,就读懂了白若冰的心思了,他迈开脚步去追板车了,丁国正以更快的步子追上了曹书记,再超越了板车,拦下了白若冰,自己接过了板车,跟着白若冰,穿过这昏暗的小巷,转到大街,一直往北走去。

白若冰把他们带到了她的律师事务所,把板车停妥,打了水让丁国正洗了脸后,这三人在白若冰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曹争鸣心中的愤怒还未平息,他饮了一口水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老丁,说说你的情况吧!”丁国正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两个恩人后,又把头低下去了。细心的白若冰还发现他的身子抖了抖。“说说吧!也许我们能帮你想想办法的。”丁国正的头又抬了一下,白若冰发现了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内的泪花,但很快,他的头又低下去了。在他头低下去的那一刻,一阵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蚊子呻吟一样的声音传到了这两个人的耳中。“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总归是因我的这脾气不好啊!好好的一个家——”声音又消失了,来无形去无踪。白若冰换了一种方式来了解情况了。“你那父母亲和妻子呢?”这是一个具体的问题,丁国正不得不回答了。“父亲和母亲死了,妻子跑了,下落不明。”“父母什么时候死的?”“在我判了刑后急死的。”“判了刑?”不知道这段历史的白若冰自然要这样问了。丁国正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似乎是在问,“这个你怎么还不知道?”曹争鸣为了解丁国正的围,把他那为维权打斗的事说了。白若冰叹了一声气,想对曹争鸣说一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缩了进去。她又来问丁国正妻子的情况了。“妻子怎么又跑了的呢?”“这是因为我把家中存着的那政府送来的精神赔偿款要来后,她一气把房子卖了跑掉的啊!”“你在牢中要那几万块钱干什么?”

这个问题竟使一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的丁国正变火暴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坐过牢的人哪知道坐冤牢人的苦啊!那牢警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地找我的麻烦,我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更可怕的是‘两指吊’了。‘两指吊’你们懂吗!用细绳各结住你的两手的拇指,吊在梁上,让你呼爹叫娘。在我再也受不住的时候,牢友对我说了‘你一定是在外边有冤家,那人让他们折磨你了,要把你折磨死了才会停。’我急了,我问怎么办,‘怎么办?你也送礼呗,送大礼,超过那人的礼,他们不仅不再折磨你了,还会讨你的好,把那人的事告诉你。’我照办了,向那打我的警察说了,他叫我写个条子让他到我家去拿,还把他的手机借给我让我打电话,就说病得要死了,要老婆把七万块钱拿来治病。我照办了,那人不打我了,还告诉我是什么盛总报复我的,那人还为我减了刑。后来老婆通过别的释放回去的人了解到我没有生病,是骗她的,她就把房子卖了跑了。”“你老婆就这样的无情?”

“我也想不通啊!我这老婆,过去待我还是可以的啊,虽年龄相差十多岁,不知——”

丁国正思想上的疑问被白若冰发现了,这个熟悉犯人犯罪规律,摸透恶人作恶心态的白若冰,从过去的许多案例中分析,这其中一点有奸情,但这话她目前不能说。

这时曹争鸣心中已愤怒到极点了,他估计他所说的“盛总”就是盛小华,若盛小华真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要去宰了他。但他现在不能说这些,他要面对现实,先把这个丁国正的吃住安排下来后再说其他的,这也是他作的孽啊!

“老丁,今天就先找个小旅馆让你住下来,明天我和白律师给你一笔钱,让你找两间房子,开一个大排档,我再让工商部门为你办一个执照,先把日子打发了,其他慢慢地再说。”丁国正这个硬汉子,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扑”的一声向这两人跪了下来,抬起头想说一点什么,但拥上来的千言万语反而使他无话可说了。

曹争鸣与白若冰把丁国正安排妥了后已是深夜了,两人仍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就无目的漫步在市府东侧的市民广场上。

他们过去也到这市民广场上散过步,有时是一人,有时是两人或多人,每当曹争鸣漫步在他倡导设计的这广场和周边的那些景观路上时,他总有一种自豪感。总感到这是他对历史的交代,对人民的贡献,自己总是以功臣而自居,还曾产生过请本市最着名的作家萧风来写一本以杜陵市的城市化为背景的小说,把他和他的几个哥儿姐儿们都写进去,让他们的业绩与这个城市永存。他曾把这个想法和白若冰说过,白若冰的回答却是冰冷的,她说,“那还早着呢!等六十万人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后再说吧!”当这几天,他遇到了这一系列的事后,他佩服白若冰了,他太乐观了,看来这个真正的“城市化”离他们还很远很远呢!

此刻,当他再次和白若冰漫步在他过去一直引以为荣的广场上时,他不仅没有了那种自豪感,反而产生了一种犯罪感。那些在他麾下的城管的野蛮行为,他能推卸责任吗!失地农民的返贫,他能不负责吗!干部的腐败,他怎管不住!他的“小兄弟”盛小华对打庄拆迁户的阴谋行为,难道他没有责任吗!这时他心中的愤怒,心中的忧伤,还有那种无助无望的孤独感,已使他连漫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坐在一张木靠背长椅上了。

他没有邀请白若冰坐下,白若冰自己也不准备坐,她转了一个身,面对曹争鸣,说出了一句曹争鸣绝对想不到的话。

“曹争鸣,我要把你和你所领导的那几个城管告上法庭,你能面对我在法庭中对你的指控吗?”

白若冰的话是冰冷的,如她的名字。

曹争鸣毫无准备,自然无言对答。

白若冰其实并不需要他回答,又接着说出了更严肃的话。“若丁国正说的是事实的话,我还要把盛小华送进牢房。”“我坚决支持你。”这次曹争鸣立即呼应了,因这是个具体问题。

“感谢你对我的支持。”白若冰说完这句话后一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广场,把曹争鸣一人丢在这个已经一个人也没有的广场上了。

盛小华这几年发了,在曹争鸣的支持下,他离开了恽国祥的公司,自己注册成立了一个名为“杜陵”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专门负责新城建设中的拆迁任务还兼营房地产开发,使他着着实实地赚了一大笔钱。

盛小华的脑袋中似乎从来没有产生过家庭的概念,因而他也一直没有结婚,但他的能称得上“情人”的人至少有一打,他现在正和一个年方二十八的女人打得火热呢!这个女人叫曹亚芬,就是丁国正的妻子,是丁国正的前妻死了后再婚的妻子,这是一对老夫少妻,丁国正的妻子也许是耐不住性的饥渴,而私下与盛小华结合了。

盛小华怎样认识了丁国正的妻子,又怎样和他苟合,怎样策划她卖房,出走的呢?这里既有一个机缘,也有一段故事。

三年前,“汽车停车斗殴事件”发生后,曹争鸣责令恽国祥拆掉两幢商品房造了车库,平息了居民的愤怒,但曹争鸣的这个决定使恽国祥、盛小华两人各损失了一个亿,使他们两对引发这次事件的丁国正恨之入骨。在丁国正入狱后,置他死地的一个报复计划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并交给盛小华去执行。盛小华接受了这个任务后,欣喜若狂,因为此刻,他已和丁国正的老婆勾搭上了,现在若置丁国正死地后,他就可光明正大地占有这个女人了。

从表面看盛小华是一个粗汉,但那仅是个外表,实质上他在工作中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在这次行动前,他要先了解一下丁国正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他怕“事破”后遭受报复,因而他以慰问被打者家属的名义去了丁家。

一年半前,当盛小华在拆迁时第一次看到丁家媳妇时,他就被她吸引住了。丁家的这个媳妇曹亚芬,是古巷村人,她保持了曹家女儿的特征:高挑、秀气、白净,身材凹凸分明、曲线优美。那年曹亚芬正值二十六岁,是个标准的少妇,又因还未生育,使她的身材更显婀娜多姿。他一见到这个女人后就发呆了,谁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个尤物,两人一来二往当晚就上了床,但第二天下午丁国正就回来了,不久她家又搬了,使盛小华有了一次“性”福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女人了。但这次的这个机会又使他们相遇了,两个老情人的相遇,竟使盛小华一时忘记了他的使命。

这时丁国正已入狱一个多月了,这个女人少了性的滋润,再加上丈夫被捕后心情的忧伤,使这个女人有了另种风情,这种风情使盛小华产生了一种悯美之心,很想把这个气质非凡的女人拉到怀中来安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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