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小说网 > 纪实文学 > 我的唐宋兄弟:穿越千年的诗词人生 > 第10章

第10章

小说: 我的唐宋兄弟:穿越千年的诗词人生      作者:金满

月光洒满银白的沙洲,秋江上泛起迷离的雾,秦淮河畔有亮着灯火的酒家,传出隐约的歌声。夜色温柔,水清月白,我靠在乌篷船头,安静地抽烟。我是多么喜欢这样的梦,你怎又提起六朝的旧事,拖出陈后主的尸体,来吓唬喝花酒、听小曲的豪绅权贵。何况不久的将来,你比谁喝的花酒都花。这人生啊,飞禽走兽样的,一场梦样的。谁又该替谁担当责任,谁又是谁的救世主,谁又被记起,谁又被遗忘。该去的总会去,该留的终会留。不如归去啊,不如醉去啊。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九日齐山登高》

翠微之间,一个转身,世间已花落花开,雪舞雪乱。还是笑吧,还是将菊花插个满头吧。日出日落,日落日出,该去的总会去,该留的终会留。不如归去啊,不如醉去啊。

理想交付于勾栏酒肆,梦想流连于青楼坊间。烟花巷陌,倚红偎翠。扬州啊,才是醉里故乡。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赠别一》

她叫什么名字呢?这样豆蔻一般的处子。春风十里的扬州,在你卷上珠帘的时候,满城女子,都该羞愧了。

她该就是张好好吧。你可知道,你手书的《张好好诗并序》被宋徽宗珍藏,他在卷前写上“唐杜牧张好好诗”,尔后小心地印上玉玺,盖圣旨都没这么在意的吧。这张纸在民间几经流离,历经战乱,乾隆将它锁进了内府,溥仪携它逃出了宫廷。庆幸啊,它没有在战火中焚毁,它没有被送去东京。故宫的柜子里,锁上了唐朝的故事,封存了张好好的不幸,保存了你一千年的思念。

他们说你的书法:“气格雄健,与其文章相表里”,“大有六朝风韵”,他们没有看见,黄纸黑字间,是好好的眼泪,是你的恸哭。

你同情的岂止是好好,绿珠又当如何呢?一个几百年前的歌妓,一个被石崇用十斛明珠从越南换来的卑微女子。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金谷园》

洒满沉香屑的象牙床,你轻轻舞过,没有留下足印的舞者,该是和飞燕一样轻盈吧。你太美丽了,美丽到主人不舍得将你送给孙秀,美丽到主人因你而死。富可敌国又能怎样?金谷园外金鸣马嘶,石崇叹息:“我因你获罪,奈何?”绿珠垂泪:“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落花自楼上飘落,主人手里只剩下一片裙角。美丽不是你的错,可你和你的主人,却因你的美丽而死。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这该是个宫女,或者是个才人吧。烛光是冷的,月光是冷的,连萤火虫也是冷的。这样清冽的七夕之夜,迢迢的牵牛星,皎皎的河汉女,他们该相会了。

十年的时间太久了,十年的思乡太长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

今天皇历上写:清明;诸事不宜;喜神。

十年前的清明,我会和家人一起祭祖。江南的清明,一向都会下雨。我很想问那些孤身上路的人,他们今天会不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出来,还是去喝一杯。有个朋友说:当你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你都该去喝一杯。牧童指向的山那边,会有一大片杏花林,林子里有一个村子。当然,村子里会有个酒家。那里有一种酒,传说喝过的人,会忘记所有不开心事。你活了几十年,总会有一些不开心的事和一些对不起你的人。我有个朋友,他的武功非常好,不过最近生活有点困难,只要你随便给他一点儿钱,他一定可以帮你杀了那个人。你尽管考虑一下。其实杀一个不是很容易,不过为了生活,很多人都会冒这个险……

很多人把我这首诗加点符号,改成短剧、词、散文、戏曲小品。

我觉得他们很无聊,这本就是我无聊时候写的。再说了,他们不尊重原著,也没给我稿费。

十年了,我想我该回长安了,昨夜我梦见了昭陵,我好像回到了贞观盛世。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遣怀》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轻薄的人?其实你们不必用“觉得”这个词,我就是个轻薄的男人。十年时间好像很短,短得就像我昨夜做的一场梦,梦里我好像背了很重的东西,可我一直不能够放下它。梦总会醒,我该回长安了。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赠别二》

好好,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怎么没有哭呢?既然没哭,那就笑吧。也许我走后,你会有更爱的人。你怎么不笑呢?天快亮了,蜡烛倒流了一夜的泪。我该走了。

朝廷让我去洛阳当监察御史。我知道,洛阳李司徒家有个家妓叫紫云,同僚都说紫云如何如何,在洛阳当属第一美女。我已经承认了,我是个轻薄的男人。我知道我会得手的。

李司徒也许知道老夫的本领,家宴没敢邀请我。老子遣小厮送去一封信,上面写了几个字:“你大爷!派人来请我!”我没敢写太长,我的字很值钱。

到了李司徒家,我问:“闻有紫云者,妙歌舞,孰是?”

李司徒心一横,唤紫云出来献舞。果然名不虚传,我说:“宜以见惠。”宴席上的草包们都被镇住了,有的还吹口哨、鼓掌。这帮傻叉。

紫云一直没敢看我。我用葡萄酒在纸上写了一首诗,让服务生念:

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

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

后来怎么样我就忘记了,我喝了很多酒,自己把自己给捞起来了。早上醒来,是在李司徒府上的客房里,枕边有淡淡花香,还有几丝长发,应该不是我的,我几个月没洗头了。

薛涛你知道吧?如果你现在用谷歌、百度去查,我不会鄙视你的。

元稹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泡了薛涛再甩,薛涛也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比她小十来岁的下流坯子手里。

话说回来,薛涛比我大太多了,我家老太太比她还小。也许我那天是喝高了,这些傻叉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说能得到一张薛涛笺的人,是如何如何牛叉。我当时好像写了首《题白洲》:

山鸟飞红带,亭薇拆紫花。

溪光初透彻,秋色正清华。

静处知生乐,喧中见死夸。

无多珪组累,终不负烟霞。

这首诗给薛涛寄去不久,我收到了回信——一张用胭脂染红的纸:

双鱼底事到侬家,扑手新诗片片霞。

唱到白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

——《酬杜舍人》

“芙蓉空老蜀江花”,是感叹她早已美人迟暮了吧。

怎么就过去十四年了,十四年前我有个约定,我该去湖州娶她了。初见她那年,她才十三岁,身量未足,可湖州没一个女人有她美丽。我和她母亲定下婚约,十年后我会返回湖州,我会娶她。我的酒喝得太多,我该去湖州了,已经晚了四年,但愿她还在等我。

相国周墀还是很够哥们儿的,收到我的信后,将我调为湖州刺史。十四年的时间太长了吧,她也许以为我不会再来了,一个醉醺醺的书生,不过是酒后胡言乱语而已。她已经嫁人了,而且还生了两个孩子。她说:“对不起。”我笑笑,没有说话。她曾经是我想娶的女人。我为她写的这首诗,不知道她是否能看懂。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叹花》

第二年我调回长安,我想忘记湖州的一些人,一些事。走的时候是春天,我忘记《江南春绝句》是不是那时候写的,我喝了太多的酒。我就要离开草长莺飞的江南。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长安已是秋天,我还记得扬州的中秋,我还记得二十四桥的明月,江面上飘来箫的声音,很像一个人的哭泣。扬州没有我,该是很寂寞吧。我给在扬州任判官的韩绰写了一封信: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寄扬州韩绰判官》

我想我是老了,我开始喜欢一个人去山上。当一个人开始喜欢不被人打搅,并且时常回忆往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老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山行》

我喜欢秋天,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害怕秋天?我看他们写关于秋天的字,和醋熘白菜一个味儿。

我升官了,朝廷任我为中书舍人。我以为我会很高兴,叩谢龙恩的时候,我突然很悲伤,这悲伤像块巨石一样,压在我的胸口,我说不出话。

我快要死了,我活了五十年,这又有什么关系。再过六年,李义山也要死了。再过五十五年,一个伟大的朝代就要陨落了。我和义山,会成为这伟大的时代,最后的诗人。

《唐才子传》载杜牧死前:“困踬不振,怏怏难平。卒年五十,临死自写墓志,多焚所为文章。”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姜夔《琵琶仙》

暗香浮动李商隐

孩提时对教师节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天学校和教室的黑板报上,一定出现以粗体字描出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排大字。于是整个学生时代,写作文时一旦逢到要写某人无私奉献,必把此句理直气壮地加以引用。如果当时知道这两句是大情圣李商隐以春蚕丝尽、蜡炬泪干来比喻相思之苦,不知道还会不会慷慨激昂地加以蹂躏。待胸大肌略鼓起来一点,我还特深沉地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写进给妹子的情书里,生吞活剥了义山的名句。

《唐诗三百首》中收录李商隐的诗二十二首,数量仅次于杜甫、王维、李白三人。唐朝诗歌经过盛唐、中唐充分开拓后已难乎为继。在气势衰微的晚唐,李商隐却横绝出世,为晚唐这迟暮的美人,再添加上一缕娇艳。如果说唐诗是牡丹,那么李商隐就为这末世唐朝开出了最绝艳的一朵。这朵倾国之色开放在大明宫巍峨颓败的宫墙上,摇曳着末世的风流。

李商隐生于公元812年,是唐皇族的远房宗室。无情最是帝王家,李姓王朝遗忘了这位才华横溢的末世王孙,尽管他一再地提起自己的皇族宗室身份,可这遥远的血缘关系并未给其带来任何好处。李商隐家道衰微、从小孤贫。十岁,父亲卒于幕府,孤儿寡母从江浙扶丧北回故乡郑州。想来当时的状况很是凄苦,义山曾在《祭裴氏姊文》中写道:“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或许正是由于家世的孤苦不幸,加之身体瘦羸文弱,形成了他易于感伤的性格,也刺激了他希望通过科举入仕来振兴家道。

长大的岁月是艰辛的。身为长子,必须承担养家的责任。李商隐说自己少年时曾“佣书贩舂”,即为别人抄书挣钱,贴补家用。少年义山也是幸运的。回到故乡后遇到一位上过太学的同族叔父,他的这位堂叔父想来也是位隐居的大儒。受叔父影响,李商隐十六岁就写出《才论》《圣论》。大概那时候的才子都知道炒作自己,没有背景的李商隐想必也是拿着文章到处找一些“老师”“斧正”,得到一些士大夫的赞赏。这些士大夫中,就包括“星探”令狐楚。

《唐才子传》载:“令狐楚奇其才,使游门下,授以文法,遇之甚厚。”被这样一位时任天平军节度使又是当代大儒的贵人青睐,收为门生,义山也算是苦尽甘来、峰回路转了。果然,在令狐楚的悉心教导下,李商隐的骈体文写得风生水起。范文澜在《中国通史简编》中认为,只要李义山的《樊南文集》存留,唐朝的骈体文就算全部遗失也不可惜。令狐楚之子令狐绹在公元837年帮助二十六岁的李商隐得中进士。在这之前都还算顺利,直到他娶了王茂元之女为妻。

当时朝堂上牛李两党相争,令狐楚属于“牛党”。令狐楚去世后,李商隐成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幕僚并受其赏识,娶其女为妻。王茂元与李党领袖李德裕交好,被视为“李党”成员。李商隐也确实不智,既受“牛党”恩惠,何苦又做那“李党”的女婿。就算你本心是想置身党争之外,可人在江湖,焉由得你一厢情愿的书生意气。结局可想而知。被认为“背恩”的李商隐从此两头不讨好,加以个性孤介,致使一生沉沦下僚。从开成二年踏入仕途,到大中十二年(公元858年)去世,义山二十年间辗转于各处幕府。东到徐州,北到泾州(今甘肃泾川北),南到桂林,西到梓州(今四川三台),抛家弃子,漂泊流离,仅四十七岁就病死家乡。

世事若白云苍狗,短短几百字道尽义山一生。伟人尚且如此,你我凡夫俗子,一世更譬如朝露,怎不令人感伤。

相比其潦倒困蹇的仕途生涯,李商隐的情感世界可谓流光溢彩、精彩绝伦!当真是痛并快乐着。他一生绯闻不断,桃花运从未离开过这个灵心善感的诗人。

柳枝。我想是义山初恋的女子。

李商隐二十五岁时写过追忆柳枝的《柳枝五首》,我觉得诗句远没有序言生动精彩(头晕的话建议你跳过去看后面的译文):

柳枝,洛中里娘也。父饶好贾,风波死湖上。其母不念他儿子,独念柳枝。生十七年,涂妆绾髻,未尝竟,已复起去,吹叶嚼蕊,调丝擫管,作天海风涛之曲,幽忆怨断之音。居其旁,与其家接故往来者,闻十年尚相与,疑其醉眠梦物断不娉。余从昆让山,比柳枝居为近。他日春曾阴,让山下马柳枝南柳下,咏余《燕台诗》,柳枝惊问:“谁人有此?谁人为是?”让山谓曰:“此吾里中少年叔耳。”柳枝手断长带,结让山为赠叔乞诗。明日,余比马出其巷,柳枝丫环毕妆,抱立扇下,风鄣一袖,指曰:“若叔是?后三日,邻当去溅裙水上,以博山香待,与郎俱过。”余诺之。会所友有偕当诣京师者,戏盗余卧装以先,不果留。雪中让山至,且曰:“为东诸侯取去矣。”明年,让山复东,相背于戏上,因寓诗以墨其故处云。

译:柳枝,洛阳妹子。他老爸是大款,在经商时翻船淹死了。柳枝有兄弟几个,但她妈最喜欢这个女儿。我一次从洛阳去长安的时候见过她。那年她十七岁,丫头居然有很深的音乐功底,对诗歌的鉴赏能力也很牛。回去后我就想她想得睡不着觉。我的堂哥李让山刚好是柳枝的邻居,我特意安排他在她家窗台底下朗诵我写的诗。柳枝果然上钩了,惊讶地问这是谁写的?李让山卖力地替我吹嘘了一通。豪爽且可爱的柳枝妹子当时就扯下皮带,托堂哥转送给我,要我写一首诗给她。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堂哥到柳枝窗台底下的弄堂里吹口哨。柳枝那天梳着双髻特别可爱,大大咧咧地指着我说:“说你哪!三天后老娘沐浴焚香,你们几个都过来,咱们侃侃诗歌。”我点头如啄米,堂哥的口水都要流到脚面了。回去后他在几个哥们儿面前一通海吹,结果坏事了。要一起去长安的一哥们儿,第二天偷偷地带上我的包就先去长安了。我知道他是妒忌我。本来我是想三天后再走的,可我惦记我包里的钱哪,那可是我几个月的生活费,他还爱去那种粉红灯光的发廊。没办法,我第二天只能追他去了,没能和柳枝侃上人生理想。这年冬天下了场很大的雪,堂哥来长安找我,告诉我柳枝被关东的一个市长包成二奶了,好白菜叫猪给拱了。我写了《柳枝诗》五首请堂哥回洛阳的时候帮我抄在柳枝家的墙上。我答应过要送一首诗给柳枝,我写了五首。

就这样,李商隐错过了他初恋的姑娘。后人考证,柳枝因为执意不从,被卖去了湖楚之地做了烟花女子。李商隐也曾数次去江浙寻访,也许是希望找到柳枝替她赎身吧。有情人错肩而过已属无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沦落风尘,是何等痛入骨髓的心碎。

喜欢《我的唐宋兄弟:穿越千年的诗词人生》吗?喜欢金满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