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游离游离(1)

卞利利端着咖啡在慢慢地品尝，她正酝酿着新一年的计划。刚过完了春节，感觉空气里已有点湿润了，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大路两边的树开始吐出嫩芽，春意渐浓。这个季节令人悸动不已。隔着玻璃幕墙，她俯瞰着熟悉的长江，在长江与汉江的交汇处，长江大桥如一条玉带镶嵌在烟波浩淼的江河之中，泾渭分明。

她站在写字楼的最高层，可以随心所欲、气定神闲地欣赏着长江两岸令人爽心悦目的美景。蛇山上雄伟的黄鹤楼，被称为“亚洲桅杆”的电视塔，屹立在巍峨的龟山。恢宏的长江大桥上车辆川流不息。

卞利利非常喜欢感受这种迅速地变化和瞬间的流光异彩。她憧憬着自己的生活里能有一天打开梦幻般的潘朵拉盒子。

十年里的走南闯北，卞利利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可谓是千锤百炼，日积月累练就了一身生意经。几年来公司帐头上的流动资金指日可升，卞利利庆幸自己的财运颇佳。

所以，她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汉水之滨的长江广场最高层的写字楼，能泰然地坐拥两江风景，不仅仅享受着新加坡优越的物业管理，更显示出了她成为女强人的形象，一种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回首往事，小时候的她希望出人头地，希望自己将来的生活富有。她拥有男人的坚忍意志，名利给了她太多的诱惑。高中毕业的卞利利最终还是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在亲戚的公司学习经商，她的第一个职业就是做推销员。

一年后她独立在汉正街经营品牌内衣的代理。闻名遐迩的武汉汉正街是中国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首批率先恢复的小商品集散市场，商贾流云，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充斥在这狭窄拥挤的巷子里。

卞利利处事雷厉风行精明干练，总之她兀自拼命。近几年来她转行专营学生电子科技产品，从咏华英语复读机，步步高，到电子词典，几个产品在湖北市场经销得很火，在同行中享有盛名。

卞利利精神抖擞地来到公司，年前她就将自己的东风爱丽舍换上了新款别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活中她一刻也离不开车了。她好笑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惧怕去学开车，甚至认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开车了，再后来她相信人真的会改变的，无论是为了做什么。

她通知业务主管马上到会议室开会，公司准备招聘业务部经理和推销员，商议扩大产品市场份额的事宜。

会上，卞利利要求业务主管袁彬尽快拿出方案，鼓励大家共同创造公司今年最高的销售利润。

卞利利从小生得漂亮，上了高中已成长得如同清水芙蓉美丽脱俗，性情中自然有股傲气带着几分霸气。岁月蹉跎，转眼女人到了徐娘半老，可卞利利还保持着高挑匀称的身材、肌肤胜雪、柳眉滟唇、风韵依存。

虽然卞利利十年中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处心积虑，但无论再忙她毫不放松对自己的保养，最近她迷恋上了风靡时尚的瑜珈。生活中她是一个彻底的完美主义者，追求至善至美，从不轻易放弃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这个周末卞利利早已和老公贾怀志商量好由他去接在寄宿学校的女儿苗苗。苗苗今年将参加中考。夜幕降临了，苗苗打电话给妈妈说爸爸到现在还没有来接她。

卞利利难平一腔怒气，贾怀志已有几天没有归家。贾怀志对她来说回不回家也不太在乎了，她根本没有企盼自己与他朝夕相处，埋首事业才是她唯一的追求和寄托。

卞利利打通了贾怀志的手机：“你说好今天去接苗苗的，现在几点了？你终日游手好闲又在哪里鬼混？”“噢，好，我这就去接，对不起，我一时给忘记了。”在电话一端贾怀志嗫嚅地对她说道。贾怀志开着自己的polo风驰电掣般奔驰在郊区的路上。父女俩到家时已八点钟了，阿姨将饭菜摆在餐桌上。“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处理？一个星期没见你在公司，晚上又不回家，你还是这个家里的人吗？贾怀志，你简直太过分了。”卞利利端起碗斥责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是，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你也大不必疾言厉色，这个家有没有我已不重要。”贾怀志对于卞利利尖刻的话语早已习以为常，充耳不闻。

苗苗放下碗筷看了看他们，径直回自己的房间了。“苗苗，你还没吃完呢！”卞利利意识到了女儿在生气。她起身准备去苗苗的房间。“看你这样子，苗苗吃得下吗？贾怀志带着责备的眼光看着卞利利。“这都是你造成的。”卞利利朝他大声吼叫。这个周末原本愉悦的晚餐在不愉快的氛围下草草结束了。洗漱完毕，卞利利将一杯热牛奶送到了苗苗房间。她反省今天当着女儿的面发贾怀志的火，对苗苗有点愧疚之感。苗苗在做作业。她叮嘱苗苗早点睡，明天去商场给苗苗买春装。

她回到卧室见贾怀志已躺下了。卞利利上了床将台灯的光调到最柔和点，她轻轻地推了推他：“你在外面很累吗？告诉我，你最近忙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困了。”贾怀志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卞利利轻轻地依偎在贾怀志的后背。这是她现在唯一想从这个拥有健壮身体的男人身上得到的抚爱和温存，这也是她极力去维系和说服他们婚姻的唯一理由。她希望贾怀志此刻将自己怀抱在他怀里来满足作为一个女人的激情，但是贾怀志根本不予理会。卞利利彻底地失望了，她明白什么是同床异梦。

卞利利暗自神伤。白天再坚强的女人在孤寂的夜晚也不由变得脆弱不堪，她不知不觉地回忆起往事的点点滴滴。

她和贾怀志是在一个供货会上认识的。她立即被这个魁梧英俊，浑身上下散发着放荡不羁的男人莫名地深深吸引住了。出乎卞利利意料的是贾怀志烧得一手好菜，她真的喜欢他可爱的这一方面。恋爱总是美好的，不到一年，美女俊男幸福地结合了，羡煞旁人。

婚后不久，卞利利对生活的完美追求和极其好强的性格使得大男子主义的贾怀志忍无可忍，特别是卞利利经常奚落他，以至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女儿苗苗的出世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和谐，反而是更多的争吵。苗苗从小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

卞利利一门心思地将创业作为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她明智现实，她相信女人可以创造一切。女人有了经济地位不依附男人，甚至还可以凌驾男人，这是时代的进步。她赚钱、买车、买公寓，可以把家按自己的心愿装饰得温馨舒适，送女儿去最好的寄宿学校。反正她认为只要是有了钱，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消费，随心所欲地去享受生活的乐趣。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夫妻共创事业珠联璧合。其实在公司里贾怀志一直处于被动，他只负责日常的管理。公司的法人是卞利利，主张和决定权都是卞利利一锤定音。

卞利利有点轻视贾怀志的工作能力和安于现状的生活态度，轻蔑他胸无大志的平庸，他们之间存在着距离，这个距离同时使他们产生了心灵的隔阂，这是卞利利对贾怀志最不满意的直接原因。

几年来的磨磨合合，使得贾怀志想离开骄横跋扈的卞利利的意念越来越强烈，但他几次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屡屡在卞利利的挟制下无法挣脱，他极力想跃出牢笼的禁锢。

这也好，贾怀志认为在卞利利没有刻意要他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每年又可以得到公司的分红，他尽可以有时间去潇洒自若挥霍自己。他经常约上几个朋友去泡酒吧买醉，去打牌，去打网球，可以去接受异性，他本来不愿背叛，无奈以滥情疗无情混沌过活罢了。

虽然生活中他们心底蛰伏彼此将就着过得不幸福，对方谁也没有去主动地提出离婚，感情日渐淡薄，但是他们能够做到各自所好自处其乐。

公司的招聘工作进展顺利，袁彬做事务实的精神深得卞利利的信任。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团体扎成堆就显得有人气。

业务员的技术培训如期进行，从业务信息理论的认知，业务员的从业道德，业务员到各个销售点的实践体验，每一个环节卞利利认为都非常得重要。毋庸置疑，培训好一个业务员对公司产品的销售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一旦被招聘为公司的业务员，卞利利都为他们办理了社会福利保险和医疗保险，使得他们都能尽心尽责地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在过去的两年里，咏华英语复读机在市场上的销售很好。公司的利润可观，这正是由于卞利利对市场不断地开拓。她同时向云南、贵州、广西的几个城市铺货，公司的资金显得捉襟见肘了。卞利利却固执己见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实行，这个时候的她感觉到了有种作茧自缚的困惑迎面袭来。

两天来卞利利静静地坐在办公室思考解决困惑的办法。她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同行中业务做得好的哈尔滨的好朋友徐洁。

徐洁在行业里人称女男人，为人豪爽性格开朗。她从一个中学的语文老师下海经商，首选做学生电子科技产品，直到现在她都经营得比较好。

因为同做一类产品，因为同是女人，年龄相近，又因为彼此的精明利索和决断做派而投缘。几年来在不同城市的供货会上，两人常常同期而遇，从谈生意发展到建立朋友的感情。后来，卞利利知道徐洁与厂家的关系非常好。

于是卞利利赶紧给徐洁打电话，向她说明了目前公司资金紧张，打开的市场急需进货，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能和深圳生产地的负责人联系上。电话中自然少不了日后到哈尔滨去感谢徐洁的肺腑之言。

徐洁为人直率不诡，最怕朋友说上几句好话，她答应了卞利利和生产厂家联系，再尽快给她一个答复。

其实，徐洁自己也很需要供货，东北三省的销售呈上升趋势。但是卞利利第一次求自己，姐前姐后的感情非帮忙不可，徐洁想把这次机会给朋友。

正在卞利利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业务部经理汤小刚向她提出了建议，减少目前市场上其它同类电子产品的铺货数量，集中精力来满足英语复读机市场的需求量，公司与生产厂家商议在原有的合同上将产品的价格提高一两个百分点并承诺限期付款，但条件是厂家必须先给公司充足铺货。

在办公室，卞利利认真地打量了坐在眼前新来乍到不久的业务经理汤小刚，个子中等，浓眉大眼，生得白白净净略带点腼腆。隐约中卞利利只觉得坐在面前的汤小刚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弟弟，一种模糊的亲切感贸然而生，她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她鼓励汤小刚为了公司的发展能集思广益出谋献策，公司是不会亏待为公司付出的任何一个人的。

第二天早晨卞利利把汤小刚叫进办公室，决定派他出差，要求他仔细调查公司在外省地区市场的销售比重和布局，然后做一份书面的销售战略报告交给她。

汤小刚辗转于云南、贵州、广西，不敢懈怠地同产品代销商们见面，听取他们的反馈意见，去各个销售点了解销售业绩，了解他们的销售方案，了解他们在当地为产品所做的宣传力度。

汤小刚回到武汉后，当他亲手将一份做好了的报告呈给卞利利的时候，卞利利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汤小刚。她顿时下了一个决定。

“汤经理，今晚有事吗？我要为你接风洗尘，我现在就听你发话，然后定位子。”

汤小刚几乎没有来得及考虑就欣然地答应了卞利利。

这是卞利利第一次破例为公司里某一个员工单独请客吃饭。今天卞利利高兴，凭着某种感觉，那就是在她的眼里汤小刚不同于其他男人，汤小刚成熟中带着稳重和内敛，还有可贵之处就是在繁华的城市中少有的朴实和憨厚。

下了班后，卞利利和汤小刚来到了圣巴客西餐厅。这里环境优雅，做的牛排一流。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下，卞利利只会享受生活不会去谈工作的话题。但是女人强烈的好奇欲支配着她，于是她直截了当地想听听汤小刚的经历。

汤小刚没有让卞利利失望，他丢弃了含蓄和拘谨，想像中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一样述说。更何况卞利利是他的老板，就算是唯诺是从吧。

汤小刚沉浸在回忆中，他向卞利利慢慢地述说着自己的经历。

他生长在湖北武穴偏远的小镇，邻近农村。父母依靠种田为生，他们含辛茹苦地送兄弟三个上学。哥哥师范毕业已在当地一所中学当了校长。自己大学毕业后又分配回家乡，在中国电信做信息技术指导，工作一段时间后因不满足现状辞了职来到武汉，正碰巧遇上公司招聘。

在当地只要一提到汤家，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几辈子以农为生的汤家三个儿子读书，而且两个考上了大学，小镇的人都羡慕不已。

农村的孩子能上学读书确实不易，能读书是父母赐给他们兄弟的福气。在小镇上的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二十来个学生，整个学校也不过二百个学生。在农村父母供孩子读书，其实是拿孩子在赌博，赌赢了，孩子可以飞出穷窝去奔自己的前程，赌输了，那只有认背朝太阳面朝黄土的命了。

初中毕业那年，他考了全年级第三名，面临升高中。但拮据的家庭令父母犯愁，他执意要继续读书，在家里闹情绪。老实少语的父亲苦于家庭贫穷闷闷不乐，连着几天吃饭的时候一个人端着饭碗蹲在门口吃，他知道可怜的父亲在回避他。

到了开学的时间，二中校长亲自上门给父母做工作，学校赞助了他们家一百四十元钱，他如愿地上了高中。学校里就只有一个文科班和一个理科班，他选择了理科，三年高中他的成绩全班第一。

参加高考那年，他只考了485分，不能上二本好的专业，他选择复读一年。父亲死活不答应，痛苦不堪地对他说，这些年来在那十来亩水田上父母勤扒苦做任劳任怨却未改变他们家庭穷困的生活面貌，说他任性无知。

再说当时三弟也初中毕业了，也想上高中。好的是哥哥尽力地说服了父亲和母亲。母亲曾以少有的叹息对哥哥说她没能给父亲生下个女孩，女孩才是父母亲的小棉袄。

入学通知书到了，他置之不理，最后决定复读一年立志考上一本。这一年校长又一次上门造访并说通了父亲，父母在他顽固地抵抗下终于妥协了。学校免了他全年的学费还送了他家一百块钱的慰问金。学校当时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学校提高办学水平，为了招揽更多的生源，何况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校对他有信心。

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父母剜心蚀骨地放弃了三弟上高中的机会，16岁的小弟去了深圳打工。直到现在，他对三弟歉疚不已，小小年纪飘零在外，如果他不那么固执，小弟继续上高中的话现在也能考上大学了。他虽然自责自己自私，但当时心高气傲的他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再年的高考他考了538分，上了武汉海军工程学院信息通讯专业。一个农村的孩子在贫穷落后的环境中长大，考上了大学才远离家乡来到喧哗陌生的城市，一刹那间开阔了视野，看什么都是新奇和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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