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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说: 我等待,置我于死地的爱情      作者:锕浔

“能跟我讲讲自杀那晚都发生了什么吗?”我首先跟子秋提出要求。

她微微一笑。

“为什么想知道?”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子秋没对我隐瞒什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非常注意用词,警惕地描述着任何一个可能刺激到我的细节,尽力将那晚之事用平常的、实事的语言叙述了一遍,不带多少感情色彩,尤其不过分渲染悲伤情绪。我们四目相对,真诚可靠。她向我传达,我便吸收,在头脑里形成情景图像。由于我天生具备的敏锐度及想象力,对这些信息的加工准确又生动,并迅速引发我的身心反应,我心间猛动,仿佛深切体会到了那一晚所有人的情绪,由此深感沉重、愧疚。

母亲推门进来,听到了一些,她略感吃惊地望着子秋,子秋回头看了看她。我从她们对视的目光中,看出一种堪称默契的东西,母亲收回惊光,走了进来,留下水果跟茶水,再默默离开,并轻轻拉上房门。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有一点。”

“我的存活,其实也是对别人的一种义务,是不是?”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一个人活着,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有时自身的存在,也是别人活着的理由。所以,自杀是极不可原谅的事情,因为这其实是对自己最亲最爱之人的一种伤害,而且非常巨大。”

我低眸沉默,有反思的意味。

“你当时为什么想要自杀?”

我轻轻摇头。

“很难说清,念头倒是一早就有过,但真正实施起来,却只是一时起念而已。”

“你现在感到后悔吗?”

“不。”

子秋看了我一会儿,无惊无怨。

“但是你又活下来了,那你有没有感到庆幸呢?”

我看了看她,不语。

“这样吧,我们现在不说这件事情了。说一说你对那件事情的感受吧,当然,如果你想说的话。”子秋力图岔开话题。

“那件事?”我眯了眯眼睛,努力思索的样子。

“你知道我指的哪件事对不对?你现在愿意面对它吗?莫菲,你迟早还会面对的,而且是在众人面前,你得努力让自己过关。”子秋的口吻十分诚恳。

我明白她在指什么,而且也清楚她是想帮助我。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当时的反应?感受?还是当时我都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呢?”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脑海里却并没有浮现起那天的情景。我忽然很想看见窗前那棵树上的小鸟,它们每天清晨都会在树枝上鸣叫,非常好听,它们现在都去了哪里呢?我这样出着神,有一瞬间,我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忘了身在哪里,应该做什么,我甚至忘了子秋还坐在我对面,正看着我。

“前天早上,我本来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突然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惊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有四五只身形小巧的鸟儿,它们正停在那窗台上叽叽喳喳的。有两只还飞到我床头上,就在我头顶的上方,它们默默停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都飞回到窗台上去,继续鸣叫。另外有一只飞到我的被单上来,静静地望着我,一点也不怕我。它们陪了我很久,我一直看着它们,忽然间,我感到内心灵动不已,还不觉流了眼泪。就在那一刻,我感到一种生命的召唤,仿佛它们是受谁之托,而来看望我的,希望看到我睁着双眼,还能流些眼泪出来。因为我流泪之后,它们就都飞走了。”

我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着那窗台外的树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不知所云般失神。

子秋伸手来握住我的手,极温柔地。

“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画鸟了。”

我将目光移向子秋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因为它们已经在你心间飞翔了。”

子秋微笑着,我也笑了。

“这话太有诗意了。”

“你为什么不说我矫情呢?就像以前一样。”

“我们的心灵需要诗来净化,这将是很好的心理治疗方法,我记得你曾经这样说过,所以你还在我们面前背过诗。当时我说你真够矫情的,现在想起来,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呢?时间过得完全没有了概念。”我喃喃说道。

“希望时间的快速流逝,可以冲刷掉在你心上留下的那些阴影。”

我放开子秋的手,拿起没画完的那幅画看了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

“俊凡拿着刀闯进来,杀了弦。那一刻,我先是懵了,然后感觉天塌了下来,我不顾一切扑了过去,身上裹着的床单上,染上了好多血。我开始哭,大声哭,还伴着尖叫。”

我停下来,失神地望着子秋。

“你当时感到害怕吗?”

“不。”

“愤怒吗?”

“不。”

“痛苦吗?”

“很痛苦。”

“为什么?”

“……”

“为了弦?还是事件本身?”

“我不知道……”我嗫嚅道。

子秋定着眼神,坚持问了下去。

“还是因为你感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我与子秋对视着,感到眼睛有些痛,大概是血管在膨胀的关系,我想我的眼圈变红了。

“子秋,你还信任我吗?”

“你想说什么?”

“你会不会为我感到羞耻?你还会像从前一样,相信我是个真诚的朋友吗?”

“说实话,对这件事情我感到的不是羞耻,而是痛心。对你们三个人,我都感到痛心。至于你的真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情而担心这一点。”

我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想要努力挽回什么一般,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子秋看出了我的克制,握了握我的手,想给我鼓励。

“你还愿意再谈下去吗?”

我点点头。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俊凡进了房间后,你们争吵了吗?”

“没有,他只是骂了我两句,我没有回应他。”

“他跟弦争吵了吗?”

“也没有,他骂了我之后,转过身去直接拿刀就捅了弦。”

子秋皱了皱眉。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吗?”

“没有。”

子秋沉吟片刻。

“你怎么看?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一定很恨我。”

“你不觉得他更恨弦吗?不然他为什么要拿刀捅他呢?”

我不知所措地盯着子秋看了一会儿,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慌了神。

“我一直感到奇怪,他为什么拿刀捅的不是我呢?就像那部日本电影《鳗鱼》里的情节一样,丈夫拿着刀狠狠地捅了背叛自己的妻子十多刀。”

“你看过那电影?”

“不,没有。我是在那篇网帖上看到的,有网友在说,为什么尹俊凡不像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做呢?他们觉得,更应该死的,是我。”

“我想那个网友一定是个男人,他是站在男性的立场才这样说的,你不要轻易进入了别人设定的评判标准中去。”

“可按常情来说,他真的应该更恨我,这是人的直接反应,不是吗?”

“莫菲,你是不是有一种想法,觉得该死的人是你?”

“……”

“我想,俊凡这么做的心理起因也许很复杂,但我坚持认为,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他太爱你了,所以他仇恨那个夺走你的男人,他所受到的刺激,就只能找那个男人来发泄,所以他要报复弦。他不直接伤害你,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

我失神地望着子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来诱导我。

“你认为,他进房间里来,本来就是冲着弦来的,早打算要杀他的。”

子秋本想立刻说些什么,却忽然有了顾虑,闭口不言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说道:“俊凡当时很可能冲动地想着,总是要伤害某个人的,杀了弦,不但报复了他,其实也同样报复了你,因为这样一来,你的处境会更难,比起直接杀了你,而让弦活着的结局,更加残酷。在发生婚外恋的一般情况下,如果是男方错了,妻子更恨的,会是情敌,而如果是女方错了,丈夫更恨的,一般都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想一想吧,如果他伤害的人是你,人们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他伤害的是弦,却保全了你之后,这就有些奇特了,这里面似乎有一种男性为维护尊严的壮举情结,向夺爱的男人复仇总是比向背叛的女人施恶来得更令人同情。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我不相信俊凡在行凶时,还能考虑到这么多,这么深。不过,有些事情很难说,那是一种心理本能。”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析这些呢?”我凄凉地看着子秋。

“我担心你的负罪感太深了,所以我想让你明白,行凶的人都有其特定的理由,像俊凡这样直接又冷静的行凶举动,说明他有经过了内心应验的决定,他不伤害你,的确是他根本不打算这样做。”

“他应该把我们俩都杀了。”我惨淡地说道。

“莫菲,你跟弦虽然做了错事,但没有坏到要用命去解决,这根本就是不对等的。俊凡错误地理解了这样的矛盾,你跟弦也许应该受些惩罚,但绝不值得用生命来交换,无论是弦还是你,你们的生命都无权被他人夺去,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子秋的语气非常坚决。

“子秋,无论你怎么安慰我,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罪,要不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样子的。”我垂下头。

子秋叹一口气。

“你的自责感太深了。但你要清楚,整个事件,少了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发展到这一步的。”

“我们都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弦已经死了,俊凡很快就要受到审判了,只有我还好好的,这不公平。”我悲凄地说道。

“你活得一点都不好,我根本不认为你是好好的。”子秋惋惜般摇着头。

“你不觉得我应该受些磨难吗?”

“因为这样,所以你对一切针对自己的攻击都不反抗,一味承受,甚至不在别人面前哭泣,直到受不了了,就选择自杀,对不对?”

“……”

“其实你正在遭受心灵上的磨难,这种磨难可能更苦。”

子秋顿了顿又说:“莫菲,最让你害怕的是什么?是面对舆论的压力、现实的攻击?还是无法承受心灵上的负罪感?这两样,你更怕什么?”

我双手捂住脸,感到头痛起来,不想回答。

“我们还能继续交谈下去吗?”

我点点头。

“我能问几个关于弦的问题吗?”

我从双手中抬起头来,又点了点头。

“弦在死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吗?”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一直守着他的对吗?”

“是的。我跪在他身边,他一直望着我,脸色苍白,白得发青。”

“你是不是感到他很痛苦?”

“是的。他一定非常痛苦,所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看上去像是在笑,却又不是。”

“你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难过是不是?”

“非常难过。”

“这些日子你有想念过他吗?”

我摇头,无法言语。

“你不忍去想他,或者不敢去想,对不对?”

我点头,又捂住脸。

“你对他的内疚感是不是要更深一些?”

我不回应。

“或者因为你更爱他,你无法面对失去他的痛苦?”

我终于流出了眼泪,子秋用纸巾替我拭泪。我们相对无言,长时沉默。

最后,子秋替我总结了一段话。

“其实在你目前面临的所有痛苦中,最让你无法忍受的,是永远失去弦的痛苦。你对俊凡的情感可能是最复杂的,你怨恨他,但又对他心怀愧疚,更不要说,你还是要上法庭去指证他的人,并且直到现在,你们都还是夫妻。还有一个人,也让你情绪复杂不安,那就是弦的妻子。她是你最难以面对的人,因为她本来对你完全是无害的,而你却深深地伤害了她,哪怕她现在对你恶语相交,还动手打了你,你仍旧会觉得,你伤害她更多,而且无法弥补。而外界对这一事件及针对你个人的纷繁评论与态度,事实上目前还伤不及你的根部。真正可以打击到你的,还是重创下的失去心灵依托的心理灾难。你发现,曾经埋在你心间的大部分的心灵根基,比如你深信的爱情,比如你坚信俊凡本是个善良的人,比如你自认为从未想过会真正伤害到谁,比如你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体面地活着,等等,这些在顷刻间全毁了,就像感到内心一下子抽空了一样。总之,你真正的痛苦,都来自于你的内心,来自于你深深的愧疚与生命忽然间产生的虚无感。

“我将这些你可能产生的心理现象说给你听,是想引导你学会面对及剖析自己真实的内心,人只有在勇于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才可能无惧现实的磨难。我今天所问的某些问题,是一种提示,提示你学会向自己提问,并一一真诚地回答它们。很多事情,一旦可以对其提出确切的问题,并能给出答案的时候,它们就不能再伤害到你了。知道吗?我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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