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快临盛夏了，此时重庆城的上空总弥漫着厚重的潮热感，烈日下不足一分钟便可令人全身起汗，树荫唯给人以心灵上的安慰，根本起不了避暑的作用，到是更吸引地面散发的热气向全身聚拢而来。城中但凡有闲有钱的老人都已逃离到凉爽的地方避暑去了。在大表哥的资助之下，母亲跟着舅舅舅妈一同加入了逃离大军，去往了云南某处。在他们到达那里的第二天，母亲打来电话报平安，就在那时，我决定去韩乔峰提供的地址，去找季丽娜。
高新区的某幢现代化的大厦里的某间办公室里，端坐着一位长相古板，说话不看人眼睛的大龄女孩，据说她是季丽娜的秘书。她用电话向老板通报了我的求见，得到应允后，她朝走道的尽头指了指，叫我去那间会客室等着。我去了，那里面积狭窄，只放了两只靠椅跟一张圆桌，但光线充足，因为这样里面明晃晃的，坐上两分钟心理就会起暑感，只是空调还算足，不至于产生身体上的不适。我知道这种会客室一般只用来接待极不重要的人物。浩翔搬来这里大概有半年了，比以前的办公室大了许多，从入门区便可见季丽娜与简弦的风格全然不同。简弦曾在浩翔推行的低调风已不见了，这里彰显着一种华丽与气派，已非简弦坐阵时的简朴所能比拟了。我待的这间会客室也很自然地反映了我会谈的地位，所以当秘书走到门口通知我去见她老板时，那是一副相当漫不经心的表情。
秘书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她快步过去接起来，不停应声，然后挂了电话回身看着我，冷冷地说老板突然又有急事要处理，让我选择继续回会客室等着，或是改日再来。我无惊无恼，第一反应便是继续等着。我刚想转身，秘书叫住我说，不如你去街对面那家咖啡馆等着吧，老板很忙，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事务，会客室呆会儿还有同事要用。
“好吧，请你帮我转告会在对面咖啡馆里等她。”
坐在窗边望向对面大楼时，我很感激那秘书的提议，那间会客室给人心理上造成的不良影响已被这家气氛温馨的咖啡馆全面吸收了。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头靠向一边，望着那幢楼，放松闲适，庆幸不必在浩翔的办公室里跟季丽娜面谈。我竟突然发现我好似根本不怕再跟季丽娜面对了，她刚才给我的一系列贬低式待遇倒让我释放了自己，感到轻松自在。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那秘书通知我她老板下楼来找我了。我带着事事如我所料的自得笑容挂了手机。
穿着贵气，举止干练，这是季丽娜朝我走来时的感觉，她已跟我大半年前刚见她时变了许多，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还是很美丽，每见她时我心中常起的困惑便会冒出来，弦为何会背叛她？
“没想到你还真来这里等了。”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从容坐下，傲气十足的口吻。
“我知道你不大愿意在你办公室里见我，来这里见面可能自在些，所以我就来了。”
她只要了一杯白水，然后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找我，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
我低眸看了看手指，平静地说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茹风来找过你，你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跟我丈夫的关系。”
“那又怎样？”
“我只是很好奇，她为什么来找你？”
“跟你有关系吗？或者是你对你老公的旧情人产生了兴趣，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
“我对她的一举一动并不都在意，我只是在意她为什么会来找你？她为什么会跟你谈到简弦，还谈到我？”
她几乎发出狂笑的声音，令周遭不多的客人都放眼望来。
“怎么？你觉得很可笑吗？难道不正是你希望我来找你谈这件事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吗？”她的声音几乎是尖厉的。
“你不是就希望韩乔峰带话给我，好让我来找你吗？”我逼视着她，毫不退缩。
她收起笑容，轻蔑地看着我。
“看来你并不笨，这点都让你看出来了，我也不想否认这一点。当然，我其实也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还好，正如我所预料，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那就不必再绕弯子了，直说吧。”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听说茹风去找过你，当面向你承认她是你老公的情人，我想知道你当时的心情怎样？”她嘴角浮现挑逗的笑。
“我能想象你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心，我就不必说假话来骗你了。我当时只是很吃惊。”
“除了吃惊呢？”
“没有其他了。”
“你不愤怒吗？不恨她吗？你当时一定骂了她吧？”
“不愤怒，也不恨她，更没有骂她。老实告诉你吧，我当时还感到有一丝丝解脱，因为我老公也背叛了我。我想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吧。”
她仿佛在仔细观察我的表情，然后一边的细眉朝上扬了扬，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下。
“人很矛盾，也很贱，不是吗？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我看向窗边的盆栽，不语。
“每个人的角色也都在轮回，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有些东西总是不能变的。”她继续说着。
“比如忏悔之心。”
我不解地看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那个叫茹风的女人，我想她有段日子内心是不平静的，她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并为这件事一直感到内疚。”
“错事？什么错事？”
“你从来没有对你丈夫那天下午突然出现在你跟简弦偷情的酒店感到惊奇吗？”
“我不明白。”
“他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
“他跟警察说他跟踪了我。”
“你不是知道他那天出外景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还打过电话确认他会几点回家吗？”
我头一下蒙了，那天下午的情景突然骤然而起。
“是，我打过。”
“他告诉你他在出外景要很晚才回家，你不是才大胆地跑去跟别的男人偷情了吗。”
我迎着她冰冷的目光，一言不发。
“不过，他在工作的时候另一个人告诉他，你跟一个男人在酒店开了房，而且说出了具体的酒店地址。”
我感到背间冰凉。
“谁？”
“就是茹风。”
“她怎么会知道？”
“有人打电话告诉她的。”
“谁？”
“简弦。”
我的眼睛大概是干涩了，根本无法转动，身体也僵硬得不行，连开口讲话似乎都变得极困难起来，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怀疑心脏还在不在我的身体里。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本能的反应。
“你说你知道茹风是你丈夫的情人后，当时只是感到吃惊，可现在你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我想这应该是震惊吧。”
我感到她冷笑的背后是一种快乐，大概这是她今生为数不多的大乐时刻吧。
“简弦他居然打电话把跟你去酒店偷情这件事通知你老公的情人，这真不是一般的戏剧性，我真得对我那个死老公刮目相看才是。”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茹风，不过我怀疑你还有这个勇气。”
“他为什么要告诉茹风？”
“很简单，他没有你老公的电话，他只好告诉你老公的情人，她自然会在第一时间通报你老公，所以才有了这捉奸在床的一幕。”
“他怎么认识茹风？怎么知道茹风跟我老公的关系？”
“是茹风主动去找了他，向他摊牌了自己跟你老公的关系。”
“她会主动去找简弦，这多可笑。”我几乎哭笑不得。
“大概是她想偷偷接近简弦，为了她自己的目的，比如将你跟简弦的丑事通报你老公，好让你们尽快离婚，她从而可以转正。”
我背间发颤，连抬手抚摸额头都做不到。
“那为什么简弦那天要打电话给她？”
“这个嘛，当然除了简弦自己知道外，就只有天知跟地知了。只不过他已经死了，你也不可能知道了。很明显，简弦出卖了你，不是吗？这滋味相当不好受吧。”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那神情像是总算出了恶气般爽快。我则全身冰凉得无法动弹了。
“他为什么这样做？这完全没有道理。”
我整个大脑，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在运转，疯狂运转，已经无法再装下其他了，连季丽娜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了感知，只看到她好像接了一个电话，便起身走了。她好像最后还对我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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