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去去。”王成宝将黄小波的话打断，像是怕被银杉听见似的。“穆焱，你听见没有，黄色波儿又开始散布黄言了。”“就是。这一定又是你自编自演的把戏吧。”我捏了捏尚有痛感的手指，回答说。“这就是神秘莫测的缘分，懂吗。”黄小波余兴未尽地说。“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刘青青拿着一听饮料走过来。“我们说的都是女生不易，所以保密。”王成宝说。“没有，没有。我们正在研究给‘国宝’治疗的方案呢。”黄小波说。刘青青：“这好办。我给你开个方子，保证你药到病除。”“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你的方子还是祖传的吧。告诉你，你迟到了。我这脚烂成这样，都是那该死的祖传秘方给害的。”“怎么回事？”银杉转过身来，关切地问。“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妈看我脚肿成这样，急了。她跑到医院去给我找专家来。结果在医院门口被人骗了。”“怎么被骗的。”刘青青兴致盎然起来。“那天，我妈刚进医院大门，就遇见两名病人家属模样的人，他们缠着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医生，求他上门为家人治病。那二人像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着那位医生的医术。我妈在一旁忍不住了，抢上前去，以高出那二位一倍的价格把名医接回家来。这位自称祖上八代行医、专治跌打扭伤的人，给我们保证药到病除。结果你们都看到了，真是赔了钱财又伤了身啊。”

刘青青：“赔什么钱。‘国宝’，在我们面前别提钱。从一进你家这大门，我就明白了。

你爸一定是剥削了许多工人阶级的大资本家。”“你这样说大错特错。我们家最多也只能算是成功家庭吧。”王成宝辩解说。一缕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洒在屋内，那枝玫瑰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在翠绿的盆景衬托下，更加鲜艳而美丽。那含苞欲放的花蕾，就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像倚在窗前、端庄秀丽的银杉。此时的银杉整个身体融入在阳光里，她身后那道耀眼的光束为她剪出一幅靓丽的倩影。再配上窗台上那一览雅静之物，真可谓一幅完美和谐、青春独秀的画卷。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不是一位画家而惋惜。否则，我将沾满我浓浓的情义，将这样一副清纯少女图一笔笔涂抹出来，那该是多么的美好啊。现如今，我也只能把这一情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了。

“真美。”王成宝冲着窗户小声赞叹说。不知他是惊叹玫瑰的娇媚，还是赞美银杉的靓丽。听到他的这句话，我在深有同感的同时，内心深处又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妒忌。那是一个男人对情感的占有欲的膨胀。

“‘国宝’，你的脚不会就这么烂下去吧？”黄小波说。“当然。”王成宝收回目光。“这不，我妈又去给我联系住院的事去了。”“我给你一个妙方怎么样？”刘青青放下水果，又开始插话了。“又来了。你还是饶了我吧。”王成宝一脸痛苦的样子。“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下结论了。真没劲。”刘青青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还是我来给你一个秘方吧。我这可是真的，是有一定的科学理论和实践经验的。”黄小波说。“怎么又来了一位。今天是怎么了，骗子大聚会啊。”王成宝双手捂住耳朵说。黄小波将他的手拉下来，“你要虚心听我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知道吗？活血化淤，清毒消肿。汤药嘛，一句话：当归生姜狗肉汤。包你喝了这顿想下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去去去，少来这一套。”王成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是怀疑一切，拒绝秘方。你那狗肉汤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刘青青：“啧啧。一个堂堂的医科大学生，竟然被一位老掉牙的庸医骗成这样，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国宝’，我今天才发现，你真是世界上最白的——白痴。”王成宝：“看你这么漂亮的女生，说话这么难听。我看啊，你才是世界上最美的——美女蛇呢。”刘青青：“美女蛇就美女蛇，总比白痴强吧。”王成宝不再与她搭话，转脸对我说：“穆焱，我要是住院，外教的英语我又赶不上了，真头痛。”没等我开口，刘青青拍拍手说：“英语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别别。”王成宝直摆手，“你的刘氏英语我的明白，纸上谈兵没说的。但是，美女蛇，我学英语是为了出国，和真正的老外直接对话。你的口语……”他的头像拨浪鼓似的摇起来。“我的口语怎么了，还能没你的标准？”刘青青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哎，你别生气。你说的英语我的确能听懂，我就是担心那些老外，他们听不懂。”王成宝故意气她。刘青青：“行了行了，我还懒得教你呢。”黄小波抢过话去，“英语还是让张银杉教吧。银杉的英语多好啊。”听到黄小波的话，我发现王成宝的小眼睛亮了一下。他那一瞬间的喜悦被我无意之中捕捉到了。“张银杉，可以吗？”王成宝看着银杉问，那目光就像是在看那枝玫瑰。“当然可以。”银杉倒也爽快，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害得在一旁向她递眼色的刘青青好大的没趣，失落地倒在沙发上。

“来来，大家吃水果。”王成宝将果盘送到大家面前，“看看外国的水果能不能堵住中国人的嘴。”于是，团员们不客气地分享起这些难得的果品来。银杉则像吃面似的微微低着头，默默地咀嚼着、品尝着水果的香甜。

“到底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啊。这同样的苹果，怎么人家种出来既好看又好吃呢。咱们国家的苹果要么好看不好吃，要么好吃不好看。”刘青青说。黄小波：“这你就不懂了。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是在无污染的环境中生长的，纯粹的绿色食品。”“对，这话说得有道理。”我赞同道。刘青青：“什么叫无污染？现在的纯净水可干净吧，那里面照样养着成千上万的细菌。

现如今，哪有什么无污染的东西，除非是手术室里的手术包。”

“关键是中国人的思想受污染的程度太严重。”王成宝递给我一听饮料，我转手送给了对面的银杉。我身边的刘青青像是醋意大发似的白了我一眼，随即自己拿起一听饮料，“呯”的一声拉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国宝’，难得看到你拄拐的样子，走两圈给我们看看吧。好不好？”黄小波说。“对，让我们提前看看你八十岁高龄时的德行。”刘青青一下子坐不住了，伸手去拉沙发上的王成宝，将他推到了客厅的中央。刘小刚：“电视连续剧‘国宝’遇难’，第十个镜头，开拍了。”“预备，开始。”我像位导演似的冲着他发号施令了。我们重新回到沙发上，把王成宝一个人晾在了客厅的中央。只见他不倒翁似的立在原地，艰难地找寻着身体的平衡。此刻，他已将那肥胖的身子的重心全部都依靠在拐杖上。只要那只受伤的脚一靠地，他的小眼睛便立即神经质地挤到一起，嘴里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刘小刚：“前进一步，再前进一步。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不行，这一步不行。表情不到位。重来。”我说。“饶了我吧，穆导。行行好吧，黄制片。”王成宝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银杉不忍心地走上前，将他搀扶到沙发上。“嘻嘻，丑死了。”刘青青首先发表意见。“一点夕阳红的风度都没有。银杉，你别可怜他，他可是一只还没有冻僵的蛇啊。”一声汽车喇叭的鸣叫，吸引了我们的注意。透过窗户，我们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了王成宝家门前。从车上走下来的是王成宝的父母。“啊，资本家们回来了。”刘青青说着，一个箭步回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大家也纷纷效仿起来。王成宝：“没这么可怕吧。”“对于有可能改造好的剥削阶级，我们还是应该尊重的。”黄小波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一边小声说。当王成宝的父母进了房门时，我们所有团员全体起立，一个个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王成宝的父亲边脱去外套，边与我们打着招呼。“好好，这么多同学都来看小宝。谢谢，谢谢你们啦。坐吧，都坐下吧。到这儿来不要客气，小宝在学校还要请你们多多帮助啊。”此时，除去外套的他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做工考究，布质堪称上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高档货。配上他一米八的魁梧身材，既显示出成功商人的富有，又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潇洒。他与拘谨的我们说了几句，便进自己的书房去了。王成宝的母亲走上前来。她与墙上的照片没什么两样，白白胖胖，一身珠光宝气。所有裸露着的部位几乎都戴着金银饰品，活像一个流动着的珠宝店。她黑亮浓密的长发盘在头顶，使粗而短的脖子有了一点延伸感。王成宝除了头顶上缺少她那堆卷发外，五官和体形完全是她的翻板。对于我们的到来，她也同样是既高兴又热情。

“这么冷的天，难得你们还来跑一趟。吃水果吧。再拿饮料喝。小宝，招呼好你的同学。你吃药的吗？还是那样疼吗？”她问过王成宝的感受后，眼睛便在银杉与刘青青之间穿梭起来。“你们也是小宝的同学？”“是的。妈，她叫张银杉……”王成宝刚刚介绍到这儿，就被刘青青的自我介绍打断了。“阿姨，我叫刘青青，青草的青。”“啊。”听到刘青青的回答，她点了点头，黑黑的眼珠仍在来回转动，像个筛子在不停地筛选着自己中意的种子。银杉被她盯得有些坐不住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阿姨，您坐。”刘青青拉着她的胳膊，自然地将她端详银杉的视线挡住了。于是，她收回了目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刘青青的身上。“你叫刘青青，多好听的名字，人也长得这么漂亮。你家是在咱们市吗？”

“是的，阿姨。”“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妈，她的父亲就是我们学校的刘校长。她母亲是市一院的医生。”王成宝介绍道。“哟，这可真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了。那小宝在学习上还要请你多多帮助啊。”“他——”刘青青立即提高了嗓门，正准备再一次对“国宝”进行人身攻击。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样做的不妥，便将那喷之欲出的怨气咽了下去。“当然。互相帮助嘛。”她转过脸，偷偷用眼睛狠狠地白了王成宝一眼，算是对他刚才的不领情的报复。王成宝的母亲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小动作，继续夸着刘青青：“看这姑娘长得真俊，皮肤也好，又白又嫩。”“阿姨，您也是。”刘青青这句恭维的话一出口，立刻引起我们的一片骚动。我们用十二万分的毅力忍住了即将爆发出的笑声。“哎呀，不行了，阿姨老了。不能跟你们比了。”此刻的阿姨已流露出对刘青青百分之百的好感来。“小宝，在学校里可不许你欺负她们啊。看看，她们多漂亮、多文静、多懂事。”王成宝一副认真而听话的样子回答道：“知道了，妈。我一定做到，坚决不欺负她这么老实、文静的人。”刘青青听出了“国宝”的讥讽之意，不露声色地扭了他一把。“哎呀。”王成宝忍不住叫出了声。“又怎么啦，小宝。”“没什么，我的脚碰到了这个伤口。”王成宝说。“小宝，咱们明天就去住院，我和你爸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请专家给你治疗。看看，要不是妈妈办得这样的傻事，你怎么能受这份罪啊。”她说着，用手爱抚地摸了摸王成宝的小平头。王成宝急忙扭动了一下身子，躲开了妈妈的这般抚爱。等到王伯母上楼后，不安分的我们又站了起来，伸长手臂，学着她的样子，抚摸着王成宝的大头。“好可怜的孩子。”“可别欺负人家啊。”“你看人家多么的老实，多么的漂亮，多么的文静啊。”接下来便是一阵受到了强烈压抑的笑声。那天，我们离开王成宝家后，没有直接回学校，大家都想把那份快乐尽可能地延长。于是，我们决定聚餐庆贺一下。因为实在找不出可以用来庆贺的理由，只好把“国宝”的早日康复作为一个举杯的主题。当然，银杉没有沾一滴酒，她只是陪我们喝了些茶水。酒的热烈让我们暂时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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