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银杉认真地看过这句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谢谢。”她说。小贺跳起来抢过本子大声道：“‘爱满人间’这句话好听也好记。穆老师你偏心。”“怎么，你那句不好吗？”我问。“我还是喜欢这句。你给我也写上这句吧。”说着，她就要去拿本子。“那可不行，名人签字只能写一句。”我故意逗她说：“你见过写两句话的名人吗？”也许她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那就算了吧。等你下次再救人再签吧。”说罢，便一屁股跌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小贺，快去把今天的作业做完。”银杉将那本子小心收好后，又一次催促道。“再等一下。”小贺先是打开电视，然后又撕开一袋像是装满活虾的膨化食品，慢慢吃了起来。那副悠闲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典型的现代小公主。“有人在这儿她就更不听话了。”银杉小声对我说。“等会儿我再整治她。”说完，银杉也懒得理她，与我攀谈起来。“你的手伤着了，厉害吗？”看到我仍然缠着绷带的手，银杉关切地问。“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你当时的状况很不好。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事。我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一切都很正常。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的情况？”

我问。“啊……”“你是从电视里看到的吗？”我说。“啊。”银杉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怎么样，很狼狈吧。我能想象得出。特别是在医院里，我的样子一定很像刚出土的木乃伊。对了，你看到刘青青了吗，那天我刚醒过来，电视台就来采访我，正巧她去看我，她……”“就是那个女的，她可没有我张老师好看。”小贺抢过话题说。“小贺。”银杉嗔怪地止住小贺的插言。“我一直在想，你这么一个白面书生，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穆老师，那里面可怕吗？”小贺又禁不住问。“嗨，当时就想着冲进去，把里面的人背出来，哪有时间想别的。”“穆老师，本来我和张老师准备今天再去你家看你的。”失去了一次出门的机会，小贺不无遗憾地说。“怎么，你们去过我家了？”我暗自惊喜地问。“对呀。那天我和张老师去医院看你，你已经出院了。我们就去了你家。可是你家也没人。你去哪里了？”“啊，其实我就在家里。”“那你为什么不开门？”小贺带着质问的口气说。“小贺，你这样说话不礼貌。”银杉说。“可是，穆老师在家不给客人开门，也不礼貌。”“对，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举起手来向小贺行了个不够标准的军礼。“那我们寄到你家的礼物你收到了吗？”小贺感到了一丝的满足，接着问。“什么礼物？”我转过脸来，看着银杉问。“怎么，我们的礼物你没有收到？”银杉瞪着质疑的眼睛问。“没有。怪我这两天没出门，也没去开邮箱。”我说。“不告诉你。你回家去看好了。看到那个礼物你保准喜欢。”小贺不无得意地说。“看来这礼物还挺神秘的。好，在没看到之前，我先谢谢你们。”“不用谢。张老师说，这只是表示一下我们对英雄人物的一片敬意。”她停顿了一下，又神秘地小声说：“我把张老师给你买的那枝粉红色的花，换成了大红色的。你要为我保密。”我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许。然后，她又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她使劲地点点头，“穆老师，能问你一个小问题吗？”“当然可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笑了。“你和张老师是同学吗？”“是的。”“是朋友吗？”“是的。”“你的朋友多吗？”“是的。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女的吗？”“不是。”我感到她所要问的问题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小”。“电视里的那个女生也是你的朋友吗？”“是的。”“你喜欢她吗？”我一时难以找到适当的词语来回答。“不太喜欢，对吧？”她抢先替我回答。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也不喜欢她。”“小贺，你现在真的该去写作业了。”银杉有些生气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穆老师，你愿意做我的老师吗？”“当然，只要你听话。”我说。小贺这才满意地站起身，但只走了几步就又折回身来，用两只手捂着小嘴，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你要是能让张老师做你的朋友最好了。”说完，调皮地看了银杉一眼，走了。“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银杉轻轻咳了两声问。“这个小贺，真是人小鬼大。”我岔开话题，“银杉，我看你的身体很虚弱，不如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银杉摆摆手，“不用，只是感冒，睡一觉就好了。”她佯装轻松地说。“对了。你到现在还没去小贺表哥家吧？”我这才想起自己的真正来意。“是啊。自从那天发生了这事以后，一直到现在我躲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银杉：“是吗。这下尝到了当名人的滋味了吧。”我点点头，“本来我是准备明天就去他家的，只是不知道他家还要不要我了。”“怎么不要。昨天人家还打电话过来问呢。有你这位英雄做家教，可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啊。”“好啊，你也会取笑人了。”“本来嘛。”银杉高兴之余，又咳了起来。看到她抖动着的瘦弱之躯，我的内心深处不由得升起一种怜香惜玉之感。“‘国宝’去了香港，一直也没有他的回音。你有他的消息吗？”我下意识地问她道。“没有。”银杉说。听了她的话，我的心中又有了一丝惬意。但我不明白这一感觉从何而来，它又能说明什么。自从王成宝去了香港，也一直未曾与我联系。和银杉一样，这应该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又有什么可高兴，或不高兴的呢。即使是有联系也实属正常，更无需担心或惆怅。人的心情真是莫名其妙。我为自己这一庸人自扰的行为打了一个大大的差。

那天，我在小贺家待了整整一天。我守在银杉的身边，像个十分负责的护理员，也替她督促着小贺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晚上，我亲自下厨为她们做了一道丰盛的晚餐——牛肉辣面。这是我知道银杉喜欢吃以后，专门去书店翻菜谱学来的。没想到小贺对此也是情有独钟。因此，我又受到了一顿比牛肉面还要丰盛的褒奖。我简直成了小贺心目中的偶像。她一边吃一边嚷着，说我以后一定好找工作，一定能做一个生意最好的餐馆老板。同时，我也接受了她从今天起无限期的订单。

银杉一直在咳嗽，所以吃得不多，但也一直在夸好，说是比饭馆里做得好吃几倍。因此，我的虚荣心在那晚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我们三人围坐在桌前，个个吃得满头大汗，互相传递着擦汗的毛巾，活像一个温馨幸福的三口之家。晚饭过后，小贺坚持要送我，银杉也想出去散散步。于是，我们又手牵着手，在这凉爽的夏夜尽享大自然的惬意风情。“真舒服。张老师这几天还是第一次带我出来散步呢。”小贺说。“只要你好好写作业，我们每天都可以这样。”银杉说。“行。我保证。”小贺爽快地答应说，“穆老师，其实张老师也是个大好人呢，她要是遇见大火也会去救人，也会成名人的。对吧，张老师？”对于这个小孩子的恭维，银杉早习以为常。“当然。这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她看了我一眼，“只怕我救不了别人，反而成了帮倒忙的人。”停了一下，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穆焱，问你一件事情。最近经常有人以我的名义给我家里寄钱，而且地址就是本市的。你说奇怪吧？”“是嘛。”我小心地答应了一声。如果是经常，那么肯定就是我和“国宝”了。我心里这样想。“我家的地址除了咱们班的几个人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你说这人可能是谁？”“不知道。不过我想，给你家寄钱的人可能比较了解你，或者是了解你家的情况吧。要不，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寄钱呢。”我佯装不明白地说。“是不是你呀？”就好像我的表演出了破绽，银杉直截了当地问我道。“我？我可不知道你家的地址。”我一副诚实的样子说。“那可能是‘国宝’吧？还能是谁。如果不是你，那你能帮我查查吗？”“好，我试试。”我生怕这样继续下去，我的话语中或神情上会出现纰漏，只好急忙答应下来，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走出了这个小区，我们来到了繁华的街道上。“你看，今晚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银杉问。“没有什么不同啊。”我不解地说。“今晚我们是和大英雄在一起散步呗。”小贺机灵地回答道。“真是聪明。”银杉夸赞说，“你看现在，幸亏是晚上，人们看不清你的面孔。否则，你可有被围观的可能啊。”她冲着我一笑。“别嘲笑我了，有这么严重吗。”我说。“当然。你知道吗，我们那天去医院时，那位被你救出来的师傅因为找不着你，没法感谢你，急得团团转，像是要疯了似的呢。”她说。“是吗，看来我离开医院还是万分正确的。”我笑着说。“其实，你不必这么样的逃避。你做了好事也应该给人家一个抒发感情的机会嘛。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个图名利的人，但作为受到了你的帮助的人，向你表示一下谢意也不算什么过分。”“让我站在那里，听别人的赞美，和痛哭流渧的感激，那还不如让我昏过去好受呢。”我说。“但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份谢意恐怕是躲不过去的。你没看见那位师傅的坚决性。

不找到你，向你表示谢意，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嗯，我也看见了。那个叔叔那天在医院里都哭了。”小贺接话说。“那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我这有思想准备了。”我使劲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那天，因为念念不忘银杉和小贺的礼物，所以一回到家，便先去开信箱。果然，有一个长方形的纸包混杂在许多的信件当中。我急不可耐地除去包装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精美的长方形盒子。这盒的四周用金色的祥云点缀着，又有素雅的兰花在一旁陪衬，更显现出盒子中央透明纸下的那一枝独秀。单从这包装的风格上就不难看出，送礼物的人是有一定的品位和审美观的。于是，我还没打开这包装，就已经开始喜欢这份礼物了。当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时，一股植物特有的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我不由得闭上眼睛，陶醉在这沁人心脾的清香之中。这是一朵盛开的玫瑰，那枝杆和叶子的翠绿使这花朵更显娇媚迷人。那绽放的花瓣静静地相拥在一起，尽职地守护着自己的位置。花瓣的边缘微微卷起，像是一道围栏，将这一片鲜红尽收其中，不忍让其有丝毫的泄露。那展露出来的花蕊默默地保守着这其中动人而浪漫的秘密。

我急忙接来一杯清水，将它放入其中。这清澈支撑着那清新和美丽，就好像是银杉的倩影，那样清秀甜美。可以想象，小贺犯了这个美丽的错误后，这个只知道花儿好看的小女孩，是绝对不会懂得玫瑰的含义。在她们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她们的一片心意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想象得出这片心意中的真实情感呢。

我将玫瑰摆在床头，想象着银杉如果知道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时的心情。也许，小贺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只是为了回赠我同样一个美丽的错误。也许表面上是为了表达对我的行为的赞颂，实际是为了表现对我的好感，也是为了暗示对我的爱慕。我想，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把它做成标本，连同这漂亮的盒子一起长久地保存起来。毕竟，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玫瑰。毕竟，这是一位我喜爱的人赠与的一份心意。无论它蕴含着怎样的情感，我甘愿嗅着它的芳香，度过每一个充满幻想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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