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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小说: 天使树      作者:言青

沿着上次行进的路线,我又一次来到了幸福小区。走过那条依旧面目全非的道路,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幢被烟熏黑了的楼。此刻那楼的墙外有几位粉刷工人正悬在空中,他们像是一个个勇敢的伞兵,仿佛在撕扯天上的白云,以遮挡这片有碍市容的污渍。那栋楼前已看不见上次的人群攒动,也听不见那些呐喊和惊呼。那惊心动魄的情景随着黑渍的消失,一同从人们的记忆被抹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这安静舒适的环境。一路上我只看见一两位手拎菜篮的老妪,和飞车而过的年轻人。再就是树阴下一堆埋头下棋的男人。只有一声声收旧的叫喊声,为安静的小区配上了一首民俗的插曲。

我很顺利地找到了3号楼506室。一个大男孩为我开了房门。这大概就是严俊吧。我心想。

他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身高180左右。宽宽的肩膀,直直的身板。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活泼而不失睿智,神情大方而不失礼仪。唇上刚刚堆出的细细的胡须被白皙的皮肤反衬的清晰可数,那是一种迫切地成熟。看到他就会感到那名字与他本人是多么的贴切。正可谓规矩不失为严,修直不失为俊。

“你好。我叫穆焱。你是严俊吗?”我面对着这个大男孩自我介绍说。

“是的。你是穆老师呀。快请进。”严俊热情地把我让进屋内。

“你父母不在家吗?”我问。

“嗯,他们都上班去了。穆老师,您请坐。我去给您倒茶去。”说着,他拿起杯子进了厨房。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两居室套房。客厅里这只盖着毛巾的长沙发,和玻璃茶几已是我多年没见过的了。对面的厨子上放着一台十八寸电视机,那旁边的方桌大概也就是严俊学习、吃饭的地方了。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形式的装修,更没有那些奢侈的装饰物品。简单的家具虽然陈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这房间的整洁表明着主人的勤俭和朴素。

看着严俊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出事那天我险些被人撞倒的那一幕。

“穆老师,请喝水。”严俊把一杯凉白开递到我手中。

“好的,谢谢。”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严俊,我们好像是见过面的。”

“当然见过。穆老师,你那天在火场救人,我也在。我亲眼目睹了你救人的经过呢。”严俊用一种近似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说。

“不是。我说的是在那之前。”我纠正道。

“在那之前?”严俊锁了下眉头,快速搜索着大脑中的记忆。

“你忘了。那天,你嘴里喊着失火啦,从我身边跑过去,差一点把我撞进路边的大泥坑里。”

“是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天听说你要来,我出去想迎接你呢,谁知又出了那事。我当时只是想回去,根本没在意。对不起,穆老师。”

“没什么。你跟我不要太拘束。”我说,“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咱们也可以算是哥们儿呢。”

听了我的话,严俊放松了许多。他咧开嘴笑着说:“穆老师,你那天真是太潇洒了。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你震住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多佩服你啊。当时我心里就想,等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像你一样,奋不顾身,冲进火海中。背着一个个生命垂危的受难者,脱离火海,回到人们的关怀之中。那种情景不但真实,而是绝对的酷啊。真的。电影明星也比不上你。”他一脸真诚地说。

我说:“我可没有一点这种感觉。而且,我感到当时是很狼狈呢。”

“怎么会呢。你不知道,当你第二次冲进去的时候,就像是带着一团金光、一股圣气进去的。所以那大火再也不能损伤你一根毫毛。”

我虽然不相信什么光环和神气,但在我第二次冲进去时,楼梯内的火的确小了许多,这也是种巧合吧。

“啊,你始终在那个现场吗?”

“当然。可惜我妈妈死死地拦着我,不让我动弹。要不,我也能冲进去,救个人出来,这也说不定呢。”

我笑了,“你毕竟还小,没有太大的力气去救人。”

“我已经不小了。反正我失去了一次锻炼和考验的机会。”严俊说话的语气里明显地表露出对母亲溺爱的不满,“我也只能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了。”

“可别。但愿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我打断他说。

严俊又为我的杯子里添上些水。“穆老师,你不知道当时你被消防队员救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紧张。那些在场的人也都喊起来,让他们先抢救你。我当时想,这么好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牺牲了。嗨。都怪那条死路,什么车也进不来,救火车、救护车都被挡在了外面。听说要不是那位围观人群中像护士的小姐及时为你做了人工呼吸,你当真就得没命了呢。”

“围观中的小姐?为我做人工呼吸?”听了他的这话,我煞是吃惊。在我身边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我却一无所知。“那位护士小姐是谁,叫什么?”我急切地问。

严俊:“不认识。好像是路过这里吧。反正不像是我们小区里的人。大概是哪个医院里的护士。要不,她怎么会紧急救护这一套呢。”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当时的情况。”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聚精会神地听他说。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说:“你第二次冲进楼内之后,消防队员们才赶到。等到你和那个孩子一起被消防员救出来的时候,救护车和医生还没有到。有几位队员又冲进去搜救其他人了,在外面的几位士兵也开始对被救的人进行抢救。这时,站在人群边上的那位像护士的小姐挤到你面前,对那位武警说我是学医的,我来吧。随后她先是摸了摸你的脉搏,而后跪在地上听了听你的心跳,随即便开始用双手这样压迫你的胸脯。”他做了一个双手重叠的动作。“压了一阵后,我看她有些体力不支了。人也累得满头是汗,直喘粗气。旁边有人想替换她一下,她坚决不肯。像是信不过别人似的。后来,她又听了听你的心脏,可能还是不太好。围观的人也都很着急,问她怎么样。她没有吱声,只是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们,抹去满脸的汗水,将双手压迫改成了那种口对口的人工呼吸。后来,听人说,要不是她这样做,等到救护人员赶来,你恐怕真的……很难说了。”

我相信他所说的这一切,因为这都是他亲眼目睹。可以想象,一位年轻的女性,在众目睽睽的大庭广众之下,为一个与自己素昧平生、年龄相当的异性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没有一个良好的素质,没有一颗医务工作者所特有责任感,没有一种奉献精神,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她的这一义举是人类互助、奉献的全部展示。如果我是一位旁观者,也一定会被这一动人的情景所震撼,为这位不相识的女性而高呼的。而事到如今我只能自责我的粗心大意,对自己身边的事疏于了解,以至于连得到了别人这么大的帮助都不曾知晓,又怎么能对这救命之人有所答谢呢。这叫我怎么安心呢。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想。

“这位护士你不认识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问。“没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不过,以后要是遇见她,我肯定能认出来。她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的话在令我失望的同时,又给了我一线的希望。“那你说说她长得什么样,都有些什么特征。”“啊。她长得嘛……”严俊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么说吧,是面似桃花,肤如凝脂。

明眸皓齿,纤纤弱质。窈窕淑女,亭亭玉立。”

我想他是再也找不出赞美的词了。这那里是在描述一位陌生的护士,他分明是把一幅美女图展示在我面前。“你说的是仙女啊,还是西施呀。再不就是王昭君吧。”我逗他说,“这能是一位女护士吗?”

“真的。她就是这个样子。我的形容一点也不夸张。”严俊认真地说。“当时消防水龙头浇湿了她的全身,她人显得挺瘦的。救完你之后,我妈还让她去我家换件干衣服,被她婉言谢绝了。”

“那后来呢?”我问。“后来,救护车上的人到了,大家都帮着抬担架,把病人送过去,也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那你能不能具体地说说她的五官的样子。”我仍不甘心地问。严俊低下头去,大概再也想不起来用什么词了。“反正挺好看,挺特别的。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的样子。”

我知道,像他这样年龄的男孩,对于好看的女孩儿是分辨不出特征的。就像人们只知道红色,而分不清水红、桃红、橘红、枣红一样。如果我一定坚持让他描述这女子的特征,实在太难为他了。“那好吧,从今天开始,你帮我留意着点。我想找到她,当面向她表示感谢。”我做了让步。

“行,只要我能遇见她,保证没问题。”严俊爽快地答应下来。

至此,我们结束了对火灾事件的回忆,开始了我的工作。严俊的暑期作业虽然很多,但他已基本上做完,现在到了自学阶段。从他的作业中不难看出,他是个聪明勤奋、刻苦上进的好学生。他的知识面很广,而且各科成绩和我当年一样并驾齐驱,没有其他的劣势项目来拖后腿,这在许多好成绩的学生中是很难得的。如果没有扎实的基础,没有一个敏捷的思维,和刻苦的能力是很难做到的。我想,他在学校也一定是各科老师的宠儿,我庆幸遇到了这样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相比之下,银杉的学生小贺就更显得懒散而缺乏教育了。银杉在那里与其说是做家教,倒不如说是全职保姆更恰当些。

我们共同讨论了几道数学题之后,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以后你要考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呢?”我随口问严俊道。“当然是和你一样,学医。上医科大学。”“怎么,你也想当医生?”我被他的这一想法感到吃惊。“嗯。我想当名医生,救死扶伤,为人们解除痛苦。这是我认为最高尚的职业。那天在失火现场,看到那位女护士救你的情景,我一下子想到了这个念头。你想,如果我是个医生,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不能冲进火海,也能对那些受伤者实施救助。就像那位神秘的女护士,多么神圣,多么伟大,多么令人羡慕啊。那可不是一般的训练或者演习,那可是一条生命啊。你不知道,我当时从心里头感到医生这一职业的神圣和伟大。”他说着,双眸被理想激发出奕奕光芒。

我说:“医生的工作是神圣和伟大,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首先,我们学医就要通过解剖这一关。因为医生必须非常了解人的身体结构。我还是不要说得太多,以免打击你的积极性。这样说吧,人体有许多的奥秘需要我们去发现,人类有许多的疑难病症需要我们去攻克。为病人解除痛苦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那些重病、大病。稍不留神,不但不能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而且还会为病人增加更多的痛苦,甚至遗留下无可挽回的后患。所以,做医生既要胆大心细,更要有很强的责任心和使命感。”

严俊:“你说的就是人体解剖吧,听着挺可怕的,不过也是很吸引人的。”

“对,我最喜欢上解剖课了。对于动物的解剖比起读课本来,要生动得多。它可以充分地刺激你的求知欲,激发你渴望揭开无数奥秘的热情。还可以让你有一种忘却自我、征服一切的激情。”

“真的。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就从来没害怕过。”

“不是。开始怎么能不怕,特别是那些女生,有被吓哭的,有被吓昏过去的。我只是四肢僵硬、浑身打战,还要装作很平静、很镇定的样子,以免被别人耻笑。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才发现两只手握的冷汗足足有一茶杯呢。只是等到人们互相问起彼此的感觉时,又都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我看到不少同学和我一样,把渗满冷汗的手一个劲地往衣服上擦。不过万事开头难,这也就是第一次,过了这一关,以后就不觉得了。其实,仔细想想,死人并不可怕,就是因为活着的人想象力太丰富的缘故。尽编些鬼呀、魂呀的来吓唬自己。人就是人,只有生死之分,没有鬼神之别。”我说,就好像老师在为他将上解剖课的学生打预防针,做周到细致的心理开导一样。“时间久了,就只是带着问号去做作业这么简单,什么杂念也没有了。”

在我结束了这一番讲演后,严俊长吁了口气,仿佛跟着我上完了一堂动人心魄的解剖课一般,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穆老师,考大学难吗?”他换了个话题。

“这怎么说呢。我先问你,你考试怯场吗?”

他仰脸笑笑,“穆老师,我最大的毛病就是镇定,镇定自如。你想,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要经历多少场考试,就是块石头也烤糊了。所以呀,考试对我的神经已经起不到任何刺激的作用了。我认为,现在的每一天、每一堂课都是在考试,认真去做就行了。对吧?”

“嗯。你的心理素质倒是可以。能做到这样就不会影响你考试时的现场发挥了。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很好,高中期间可要继续保持住啊。这可是关键时期。”我鼓励说。

“我一定坚持,争取考进医科大学去。哎,到那时,咱们可就成了校友了。”

“好啊。为未来的校友干杯。”我们将各自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那天,离开严俊家之后,心里就一直想着那位神秘女士,想象着她竭尽全力抢救垂危的我的情景。我设想着她悄然离去时那被水浇湿的身影,设想着她在做出如此辉煌的行为之后,却很快地被人们遗忘的心境。也许,就在车上我曾与她相对,而不相认。也许,就在路上我与她擦肩而过,却又不相识。对于我的熟视无睹,她会是怎样的心情。这需要有一颗善良与平和的心,有一种高尚的奉献精神来对待。而我又怎能在得到了别人如此大的帮助之后,若无其事地徜徉街头呢?报纸、电视与其大肆宣传我的挺身而出,倒不如用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歌颂、去赞美她的这种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于是,我又一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位神秘的女子。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我和严俊每天都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顶着烈日在各个公共场所里游荡,希望能够奇迹般地遇到那位美丽的女士。而每天的无果而归,使我一次次地心灰意冷。倒是严俊一直在发着“肯定能找到”的誓言,支撑着我们继续行动下去的决心。俗话说得好,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那天,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带着一身的臭汗回到家时,我手上的伤口再也经不住这连日汗水的浸泡,向着我大脑传来阵阵痛感。吃下去的消炎药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疼痛仍在慢慢地加剧。于是,第二天,我们一改原定计划,双双来到医院。一进医院大门,严俊便狠狠拍了自己的脑门,说:“瞧,咱们真是近视镜片上抹泥……一对糊涂蛋。”我莫名其妙,“怎么啦?”严俊:“既然她是护士,肯定就在医院工作啦。”“对呀。”我也恍然大悟。在以后的两天里,每当我拔去输液针头,我们便像两只警犬在医院的每一个科室,甚至每一个角落跟踪、盯梢那些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在这同时,我们也备受白衣天使们那比她们的衣服还要白的白眼。尽管这样,我们还是一无所获。这种行动只坚持了七天,我们就双双败下阵来。“不行。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人误解,甚至有被扭送到派出所遭受处罚的可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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