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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说: 天使树      作者:言青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这位男子在我背部的位置,然后将我身体的重心放到身边的楼梯栏杆上。就这样,像黄河中的一叶扁舟顺势而下。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办法十分切实可行,我只用了与上楼大致相等的时间,就回到了楼下,冲出楼去。

外面的人们随着一阵惊呼和叫好声涌上前来,将我背上的人与我分割开来。与他的陡然分离使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顷刻之间歪倒在地。撕去了“伪装”的嘴大张着,极力地呼吸着新鲜的像水果一样的空气。刚好,不知是谁将一桶清凉的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我顿觉清醒至极。借着清水的冲刷,我努力使上下眼皮分离,让我的眼球也享受一下没有毒素的空气,但视线又一次被苦涩的泪水遮住。

“哥哥,哥哥。”身边传来一位女子的呼喊声。“哥哥。这是我哥哥,我嫂子和孩子还在屋子里。快救救她们啊。”那声音悲恸得快把人心震裂了。

“已经报警了。可前面那条该死的路,什么车也进不来。”人们焦急地抱怨着。

“真得谢谢这位年轻人。”

“真是好样的。”

此时,我已来不及辨认周围人的面孔,重新戴上“面具”,再一次冲进火海。好像那里面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在吸引着我。

因为已是第二次,我有了些经验。所以上楼梯时,我首先闭上眼睛,顺着扶梯快速地拐上五楼。此时楼内的温度闷热地令人窒息。

我的身体尽量地贴近地面,爬进一扇开着门的房间,心里努力地记下这扇门的方位。这大概是一间不大的客厅,因为我爬了几步,就被茶几的一角撞到了额头。我顾不上抚摸一下那疼处,便急忙从茶几与沙发间那狭窄的通道中爬过去。尽管我的动作很不雅观,但这丝毫没有减轻我拯救生命的那股豪迈激情。我努力地控制着我的呼吸,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此时,最需要坚定的是战无不胜的信念,还有比这烟雾勇猛的士气。

我摸索着进了一个感觉有些潮湿的房间,很快我摸到了一块冰凉的大理石台板。原来这是卫生间。我顺着管道摸到了水龙头,清凉的自来水从我的手指间穿过,像是一条长长的爽滑的丝绸。我急忙用水浸湿那快被烘干的“面具”,又用手掌胡乱拍打了几下尚有痛感的额头。一切准备完毕,我便快速离开了这里。为了节省时间,我顺着墙角摸进另一个同样装满浓烟的房间。这间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家具,直到我径直爬到窗下,才触到一些堆积在墙角的纸箱。于是,我把这满屋毒气的猖狂全部归结到这堆并未封存的箱子上。我断定这屋里不会有人,便握紧拳头使劲地砸了一下纸箱。

我又回到了客厅。在房间的一角,一个像花架样的东西被我撞倒,紧接着,我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我小心地从横在我面前的花架上爬过去。浓烟舔干了我皮肤上的水分,它们像个饥渴的水蛭,开始吸食我体内的血液了。“面具”松落下来,浓烟趁机钻进我的鼻腔,我抵不住它们的侵袭,大咳起来。那音量一声比一声高,我仿佛都听到了我胸膛内那两片肺叶猛烈掀动的声音。我重新戴好面具,迅速地摸进隔壁的房间。此时,烟雾像遇到了空气的啤酒,那溅起的泡沫迎面向我扑来。它们弥漫着,翻滚着,像是在滚雪球,越滚越大。那气势只恨自己有形无声,无法咆哮怒吼了吧。我开始感到经受不住它们这愈加膨胀的“温存”了。

我像只捕食的鳄鱼伏在地面,小心地前行。我的视力早已接近为零,我只能像盲人般地摸索。终于,我摸到了一张床。但床上除了凌乱的被褥,并无人安睡。我正要转身离开,值得庆幸的事发生了。那是因为我的手一下子触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软软的脚丫,这是一个小孩。在我激动万分地把他抱起时,又感到了一只沉重的手臂从他的身上滑落。她一定就是这位孩子的母亲。

也不知是哪位圣贤之人发明了如此野蛮的、强烈侵蚀人类肉体和意志的毒气,以这种残酷的手段来考验人们的互助之情,和无畏之举。

我稍稍止住咳喘,将已昏迷的孩子放下,试图将这位家长扶到背上,然后再抱着孩子一同离去。但我的计划失败了,因为我不够强壮,也没有超人的那股力量。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救人者与被救者全部沦陷在烟海中。当我放弃这一计划,准备先救出孩子时,“面具”被我刚才的慌乱动作所挣脱,我又开始大咳不止。我想找回那“面具”,而它像是被这烟雾溶化了似的,总也摸不到。我的呼吸系统开始发疯似的震颤而又难以控制。我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即使睁开了也如堕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肺内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它们像大剂量的麻醉药,很快就麻痹了我的呼吸系统。我已无力背起这位家长,只好抱起那小孩摸出房间,往楼下走去。

楼似乎已不再是我刚刚来过的那栋楼。我的双脚落在台阶上,就好像是踩在松软的海绵上一般。说这是座楼,倒不如说它是一条航行在飓风大浪中的一只小船。它令我眩晕,让我站立不稳,就像风中的一缕彩条飘忽不定。我想把吸进去的毒气吐出来,但我的嘴大张着,不仅不听我的使唤,反而一味地吸进更多的一氧化碳。它们面对我神经的麻痹,像弹簧一样力量倍增,蛇一般疯狂地钻进我的咽喉,在我干枯的咽道中啃噬、游荡。那些暂时没能进入我体内的“毒蛇”们,向我殷勤地展示着它们娇媚的舞姿,庆贺着它们同伙的胜利。

我的身体歪斜着,完全仰仗着楼梯栏杆向下滑行。我的舌头变得笨重而僵硬,它重得沉在嘴里面,即使用千斤顶也无法将它抬起。那像两排卫士一样时刻保护着它的牙齿,此刻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让它们合并到一起,以达到关闭这黑色通道的目的。

我踉跄地走到了第三层,看见了那堆在墙角燃烧的火焰。它们似乎明白了此时的我对它们没有任何的威胁,便像失去了对手似的,悻悻然降下了自身的高度。也许我已足够地坚强,战胜了面前这难以想象的一切。因为我已听不见自己的咳声。难道我的肺叶因疲倦而昏昏睡去?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我依然能够感到这空间中加剧的浓度。它们浓得快要结集成固体,浓得已无法挤进我狭窄的咽喉里。面对这一切,它们以无法遏制的凶残挖开我所有的毛孔,又强行钻进我的肉体。我像个千疮百孔的冰柱,从内自外开始融化,融化……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双脚,但大腿还十分有力地支撑着高大的躯体;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双手,但双臂依然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孩子。

就在我顺利地离开了那堆没有了气势,但仍炽热难耐的火堆时,整个人便像一块冰化落在地,又像一团烟雾弥漫开去。我的面前出现了一片沙漠,它广葇无垠,与天相连。那深邃的天空闪烁着无数颗游移的金星,风卷着沙石和金星在我面前飞舞,我就在这漩涡的中心,随着它们旋转,旋转……我不愿怀中的孩子像我一样在旋转中融化,即使这旋转的时速达到每秒千转、万转,我终究是不可以与孩子分开的。我不能把他丢弃在这充满毒气的沙漠之中。我应竭尽全力把他从这恶魔般的陷阱中解救出去。但此时,我感觉体内的五脏六腑断然分裂开来,继而又无情地从我体内飘散而去,它们对我未流露出丝毫的留恋之意。我已成为一个空洞的躯壳,但我仍然幻想着再次地挺直胸膛,再次与这无数条“毒蛇”抗争。融化吧,即使把我化成一滴水,也要去浇灭这殃民的火焰;融化吧,即使把我化成了一股青烟,也要飘上蓝天,卷成一朵美丽的云;融化吧,融化吧。

可孩子呢……“孩子……”我像是在梦中,模糊地,看见了几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他们抖动着、旋转着,向我奔来。只一瞬间,又不见了。不知是烟雾遮住了他们的身影,还是眼前的金星挡住了我的视线。虽然这烟雾淡了许多,但它们已吸干了我身体的水分,抽去了我的记忆和意识,这次又要来残忍地吞噬我的生命了。

来吧,只要你们远离这孩子,就冲我来吧。“毒蛇们”,你们娇媚也好,恶毒也罢,我终究是要战胜你们的。你们纠缠我这许久,也领教了我的无畏和坚强了吧。来吧,虽然你们锁住了我的咽喉,使我无法向着你们怒吼。虽然你们锁住了我的意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这般恶毒。虽然你们缠住了我的手脚,但总有你们掠夺不去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我……孩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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