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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说: 天使树      作者:言青

一股强烈的饥渴感涌进我的大脑,它不断地刺激着我恍惚的意识。我想睁开眼睛,寻找我所需要的目标。但那层覆盖着眼球的眼睑却像两个沉重的磨盘,死死地坠住我的眼皮,似乎非得让我用一个举重运动员举起令世界震惊的重量的那般力气,才能把它们抬起。我想对人们说出我此时的感觉,但咽喉像是一棵千年枯树上卷起的干裂至极的树皮,我仿佛看到了它那一道道裸露着的、无法愈合的裂痕。

“渴……”没等我将声音发出去,它们便陷进了那些裂缝里。

又是一阵饥渴向我袭来,我只好再次咬紧牙关。终于,我睁开了这双还属于我自己的眼睛。一道白光利箭般闪现在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扭过脸去,躲过了它这炫耀的射击。这期间,那双柔弱的眼皮始终顽强地支撑着它的重量,与下眼睑保持着分开的距离。因为我生怕它们一旦再次合拢,也许就没有能力将它们重新抬起。在此,我急忙不失时机地查看我周围的景物。

这是一间到处和灯光一样洁白的房间,洁白的像是一个特制的、密封的、无菌的、与世隔绝的箱体。这里没有声,也没有音,安静得像个空旷的山谷,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怀疑,此时的我是否是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无名的星球之上。我的呼吸均匀,心跳平稳,唯独大脑像这个房间一样一片空白。我极力调动着处于休眠状态中的细胞,搜寻着大脑中繁乱的记忆。于是,大堆的往事乱纷纷地涌过来,我又用我的意识为它们排列着顺序,并过滤着它们的真实性。

这里是宿舍吗?不是,这里没有上铺。我的“上司”黄小波不会把他的上铺锯下,带到那家大公司去。这是我的家吗?也不是。家里的床前有我喜欢的书柜,有与我做伴的电脑,而这里没有。这里是刘青青的家,到处一片洁白?也不是。她家里那白雾般的落地窗帘能把许多的温馨送到你面前,而这里也没有。那么,这是哪里呢?一屋子的冷和静。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天堂?我想着这几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脑子开始疲倦起来。

我抬起手臂想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哎哟。”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喊出了声。只是那声音太干燥,仿佛是一股白烟,刚从口中飘出,便被空气吞噬了。既然我无法说服自己适应这种难耐的干涸,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僵直在那里,等待着未来的变化吧。

我抬起疼痛的手掌,看到那上面缠裹着白色绷带,刚才的痛苦就是来自它紧紧的束缚。它冷冷地依附着我,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块也曾经缠绕着我的手帕。这绷带虽然洁白无菌,但它绝没有手帕那般的温柔,更缺少那种传遍整个身心的温馨和柔情。

渐渐地,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于是,我看到了一只吊瓶高高地挂在我的上空,与之相联的输液器里盛满了白色透明的液体。它们在有节奏地数着我的脉搏,像是在告诉我,时间也正像它们一样在点滴间流失。我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站在我身边,送给我一整桶的水,哪怕有一百公斤,我也能一口将它们灌进肚子里。但是,这里没有。一桶没有,一瓶没有,一杯也没有。于是,我又希望能有一根吸管,插入那空中的吊瓶,把那液体当做琼浆吸入口中。

我动了一下正在冒青烟的喉咙,顺着透明的胶管,看到了手面上贴着打了叉的胶布。它压住了刺入我血管的针头,就像一只水蛭趴在那里,默默地虰咬着我。虽然那针管在不断地为我增加水分,但我的嗓子依然干涸,好像只要一张嘴,那浓浓的烟雾就会蹿出来,迅速弥漫这宁静而清新的空间。烟?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同时在问自己,为什么一想到烟,我的神经就如此紧张、激动?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白色的、没有翅膀的天使像一朵白云飘然而至。她站在我的床边,伏下身来,用她那口罩上面露着的两只凤眼,盯了我足足十秒钟之久。

“你醒了吗?”她的口齿清晰,声音也很好听。只因口罩遮住了她的嘴,才让人感觉那声音像是从两侧的耳朵里传出来的。

我干燥的喉咙依然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那双美丽的眼睛,又把脸凑得与我更加贴近了些,直勾勾地与我对视着。我相信,我的眼球已把她那双黑亮的双眸完整地复制下来。为了帮助她证实她的认识,我使劲地眨动了几下我的眼皮。

“是真的醒过来了。太好啦。”她的声音里洋溢出一种兴奋和欣喜。说罢,便像来时一样飘然而去。

什么叫“真的醒过来”,难道我曾经假的醒来过许多次吗?我的大脑开始有了判断的能力。因此,我不失时机地开始观察我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间大概有十二三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床的左边有一对套着白罩的沙发,直对着我的柜子上摆着一台电视机。在它的右上方有一台壁挂式空调紧紧地贴在墙面上,一阵阵地冷风从那里吹了过来。身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在这满是冷色的空间中,它显得格外鲜艳无比。如果没有眼前悬着的吊瓶,我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睡在某个星级宾馆的标准房间里。

我的头还是昏沉沉的,连眼球的轻微转动也能加剧它的眩晕。我怎么在这儿?怎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呢?我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这之前发生的事情。首先,我们放假了。之后呢,当然是看书、上网……天很热,好久不下雨。所以有人将水泼在我的身上,很凉爽、很舒服。但总是喘不过气来。雾?对,雾很浓,什么也看不见。就像冬天刚开学的那个早晨。在迷雾中,我拉着银杉的手……银杉!对。是银杉。放假了,银杉没有回家,她在做家教。想起来了,是她介绍我也去做家教的。我的学生叫……记不起来。嗓子像是干裂了,还是有人用水浇到身上的感觉最舒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好像是为了避开浓烟与烈火。大火和浓烟纠缠不休……火!火!

“真的醒过来了。小伙子,好样的。”通风报信的护士领来了几位同样喜形于色的白衣人。同时,一群陌生人尾随而至,像是在观看一个奇怪的动物一般翘首引颈。就在我极力想分辨清这些模糊的面孔时,那位年长的医生挡住了我的视线。他边把着我的脉,边询问道:“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感觉吗?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感觉,感觉这房间一下子小了许多,感觉这世界一下子热闹起来,感觉空气干燥得有些缺氧,感觉胸口要干裂开来。但望着微笑的人们,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了,只是一味地冲着他摇头。

医生像是和我有了同样的感觉,他直起身来,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谁一样。“大家都出去吧。这样沉闷的空气对病人很不利。病人刚刚苏醒过来,需要安静地休养。现在咱们都不要打扰他,快出去吧。”

像是一场人体展览结束了似的,房间又恢复了刚刚的安静。还是口渴,还是想知道大火和烟雾的故事,还是想知道怎么睡在了这里。但身边没有一个人,我的眼皮又开始沉沉地往下落。好像上下眼皮都注入了磁块,那异性的两极在强烈地相互吸引。不知过了多久,感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为我拨去了针头。而后是手指按住针眼的痛处。这只手虽然称得上温暖,但没有银杉的手纤细、柔软。它没有那种让我心动的感觉。就在我有了这种比较之后,我的手被它塞进了被单下。好像她知道了我对她这只手的评价,迅速与我分开了。

“渴……渴……”我的声音终于穿过了咽道中的裂口,释放出来。

不一会儿,一股细流注入我口中,滋润着我每一个干裂的细胞,记忆也随之膨胀开来。我想起了一个孩子,他口渴吗?我不知道他的长相和姓名,但我抱着他,竭尽全力地冲击着毒蛇般缠身的烟雾和大火。最终是我失败了吗?我下意识地用手将身子摸了个遍。还好,四肢齐全,五脏尚存。水已滋润了我的记忆,此时我已完全回想起了幸福小区那惊人而短暂的一幕。当时的我只想往火里冲,并未考虑到事后将会产生的后果。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真是有些后怕呢。屋外的光线亮了起来,它首先证明了日光灯管的多余,我猜想现在也许是某日的早晨吧。听刚才的那位医生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天,难怪此时我又有了些饥饿感。也许,银杉已经知道了我此时的情形,会给我送来一碗我们都非常喜欢的牛肉面。像是真的吃到了那香喷喷的面一样,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一双大眼近在咫尺,那两只黑眼球似乎要掉下来砸到我的脸上。就在我惊魂未定之时,我听到了刘青青的声音。

“哎呀,穆焱,真是太巧了。我刚刚到你就醒过来了。”然后,我像是一下子跌进了花的陷阱里,面前满是摇头晃脑的花朵。那植物特有的清香一下子让我的鼻翼贪婪地大张开来。花很好看,色彩鲜艳而馥郁芬芳。

“我的大英雄,快收下吧。”“我怎么啦?”我坐了起来,接过她手中的花。“怎么啦?你现在都大名鼎鼎、威震四方了。”她说着递过手中的报纸,“看这《烈火浓烟挡不住人间真情——记一位大学生舍己救人的动人事迹》,看看吧。”我无暇顾及记者们善于堆砌华丽词藻的把戏。“我救人?啊,对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哎呀,英雄啊。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刘青青神经质地夸张道:“刚刚苏醒过来,不顾自己的安危,首先想到的就是别人,太伟大了。”“行了。你就正经点吧。”我有些不耐烦了。“我快要饿死了。”“好啊。还是我想得周到吧。我带来了快餐面,这就给你泡上。”刘青青收起了她那股大肆渲染的劲头,“被你救出来的那个男士也是刚刚醒过来。还有两个人和你一样被消防员救出来,就是那个人的妻子和孩子。他们还没有过危险期。”原来,我这个舍己救人的人也成了被人救助的对象。从这些话中,我才明白了我昏倒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刘青青把那束鲜花从我手中接过来,放到柜子上,从中抽出一枝玫瑰送到我的面前。“收下我的一片敬意吧。”

这是一枝富于生命的枝叶,那绿叶衬托下的花蕾色泽鲜艳,娇媚异常,伴着那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仿佛又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中。这是我闻过了毒烟后最为清新的空气,也不知是何等人士发明了用鲜花探视病人,那勃勃生机、五彩缤纷的色彩,为烦闷、痛苦着的病人,和这个冷色的房间增添了许多的温馨与欢快,也激发了病人那种强烈的生存渴望。那一片片娇艳的花瓣抚平了病人脸上痛苦的皱折,将探视者的友情一下子展现在你面前。我突然之间开始喜欢起花朵来。

看到我拿着花朵爱不释手的样子,刘青青是既得意,又高兴。“怎么,手也伤着了?重不重,不会落下残疾吧。”“不会这么严重的。”我说。“那就好。可别怪我担心啊。你这要是残了,那可就成了东方的雄性维那斯,只有残缺,没有美了。”她围着我转了一圈,故弄玄虚地说:“让我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破损和残缺。

有的话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怎么,我才睡了两天就成石膏做的了。”我说。“啊,你以为呢。你是钢筋混凝土做的?我看报纸一吹你是鹅毛,你就忘乎所以,飘起来啦。”她重新坐下来。“穆焱,这下成明星了,可别不认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她削好一只苹果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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