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没想到，电话里传来了刘青青母亲不无抱怨的声音。“青青她病了，是急性胃肠炎。昨天半夜就开始挂吊针，折腾了整整一夜，这才刚刚睡下。”她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她真是疯了。怎么能喝那么多的冷饮呢。”
听了这话，我才真正地感到，我昨天的行为大大地出格了。仅凭这一个电话的问候和致歉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我放下所有要做的事，马不停蹄地赶到刘家，准备当面向刘青青请罪，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一踏进刘家的门，刘校长及夫人便热情地将我让进屋内，浑然不知那个使他们的宝贝女儿遭受这般病痛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他们一致称道的“好学生”。
“穆焱，你这样不跟校领导照个面，偷偷从医院溜回去可不对啊。你知道吗，这让校领导面对媒体很尴尬啊。”刘校长拖着惯有的声调，把我从头到尾地教导了一番。对于我舍己救人的行为做了充分的肯定。刘夫人也对我的未来予以无限美好的祝愿。为此，我感到既受宠若惊，又当之有愧。等到他们做了简短的总结之后，我被刘夫人领进刘青青的卧室。
正像刘夫人说的那样，刘青青的急性胃肠炎使她的损失惨重。只一夜的折磨就使她疲惫得眼圈发黑，面色枯黄，双眉紧蹙，神情倦怠。这使我想起了东施效颦的典故。一个相貌姣好的人如果染上了疾病，都会顿失往日的风采，更何况那个相貌丑陋的东施呢？
看见我的到来，刘青青丝毫没有改变其面部僵硬的表情，像是以此来抗议我对她的冒犯行为。
“刘青青，你怎么样啦？”当刘伯母离开房间时，我问道。“真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都怪我，请你原谅。”我的声音不大，但态度还算诚恳。
对于我的道歉，刘青青置若罔闻。只是用眼冷冷地瞟了我一下，算是给了我一个不明不白的答复。僵持局面就这样开始了，但我不能让它这样继续下去。既然我是个男子汉，既然我有错，我就应该，不，是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化干戈为玉帛嘛。
“对不起。刘青青，我真的不是有意让你这样……请你原谅。”我又稍稍靠近她说。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端详刘青青。都说她是个大美人，这话一点也不过分。而形容得最为贴切的就是那个“大”字。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眉毛，直挺挺的鼻子，大大的嘴。好像它们在搭配之前就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所以一旦组合到一起，就显得非常协调和完美。特别是那张好说好笑的大嘴，能像今天这样紧紧地抿着，显露出它的主人少有的文静，实属罕见。那双微微皱起的双眉也表露出从未有过的深沉。这才是我所喜欢的女孩子所应有的做派。我禁不住脱口道：“刘青青，你这样皱着眉、抿着嘴的样子很好看，很淑女。”没想到我的这句大实话让她兴奋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出两朵粉色的红晕，刚才还紧闭的嘴一下子咧了开来，把两排洁白的牙齿全部暴露无遗。人都说女人最爱别人夸漂亮、美丽，但万万没想到这种动力会这么大。能够使一个身体如此虚弱的病人一下子充满活力，使一个刚刚还满腹怨气、满腔仇恨的人顿时笑逐颜开。我对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感到由衷的后怕。也许有一天，它会让一个一切正常的人因兴奋过度而不能自拔，需求助于精神医生，那我的责任可就重大而不可推卸了。
“穆焱，真难得听到你夸奖人。”刘青青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说，“你今天怎么没去教你的学生呢？”
“啊。一听说你病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听了我的话，刘青青感到了十二万分的满意。“哈。看来你对我并不是无所谓的。”她的话虽有些无力，但语调中仍透着傲气。“好吧。鉴于你还算诚恳的态度，我决定原谅你。”她从身边的床头柜上将小瓷花瓶里的那枝玫瑰拿在手中，“还记得这枝玫瑰吗？还是你上次来看我时送给我的呢。我把它制成干花了。这样，它就可以永远地保持绽放和鲜艳的原样，再久也不会枯萎。”
的确，如果不是她向我说明，我会以为它是一枝刚刚采摘来的鲜花呢。这朵玫瑰像往日一样盛开着，在弯弯的绿枝和两片绿叶的衬托下，娇媚艳丽，栩栩如生。真像是画家画在纸上的一朵馥郁芬芳、永不凋谢的鲜花。但是，事实上，它的一切都已干枯了，不能再任人触摸了。
“真好看。还跟原先一样美。哎，刘青青，我也有一枝，你教教我，怎么把它做成这样，行吗？”
“行。你的那枝就是我去医院时送给你的吧？”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说的那枝是银杉和小贺送给我的礼物。至于她在医院给我的玫瑰，我早就连同那一屋子的鲜花全都抛在了医院。
看到我没有回答，刘青青以为我默认了。便继续说：“很简单，很好做的。等明天我去教你。”
我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看，昨天，我……没想到你的身体素质这么差。只不过是一杯饮料。”我说着，感到这房间内有些沉闷。
刘青青说：“我可是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饮料。都是被你气的。”
我说：“是啊。我也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心情老是不太好。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我为自己找了个不能说服任何人的理由。
刘青青笑着说：“我看你是有病，青春期加更年期综合症。”
我说：“那你呢，胃肠炎患者，还是个急性子。”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呢，剃头挑子一头热，暗恋上没见过面的神秘女郎。”
我急忙反驳：“根本没有。暗恋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你若是没有亲身经历，能有这样的体会吗？”
听了我的话，她显得有些尴尬，笑得也不太自然了。我并未过分留意，继续道：“说吧，在你的内心深处暗恋过哪位白马王子，快快坦白，报出他的尊姓大名。”
刘青青一下子严肃起来。她瞪着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我看见了那黑亮的瞳孔里面聚积的柔情和爱意，也看见了被缩小了无数倍的我有些慌张的神情。她的嘴唇激动地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告诫我，要为她即将说出的惊天动地的话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不用任何言语，我从她的眼睛里已经读到了我的名字。这时，我后悔不该问她这样的问题。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我未来的恋人。她的品性，她的相貌，她的言谈，她的举止，她的微笑，她的喜怒哀乐。我也曾在我所认识的女性中假设过，直到今天，我游荡的思绪才稍稍得以休整。它似乎总是牵着我，在银杉和神秘女郎之间盘旋，但我不敢去过多的想象。因为我还在怀疑我的判断和银杉的内心世界。未来还是令人难以捉摸，我生怕一不小心会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对面前的刘青青抱有丝毫的私欲和杂念，包括这次的探望。虽然刘青青相貌可佳、性格开朗、聪明过人，但毕竟不是我心目中钟爱的那类人。我喜欢的是那种文静而大方，质朴而不善张扬的女孩，就像银杉。我想，这一点连我的死党们都很清楚。只有刘青青不明白。这也因为她太自傲自大的原因。我想，必须在她说出人名之前，打破这尴尬的沉寂。
“我去把窗帘拉开。”我站到窗前，拨开长长的落地纱帘，让阳光充满这屋内。屋子里豁然明朗起来，尴尬像阴暗一样被驱除出去。“这样就好多了。”我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此明朗好在何处。
刘青青的眼中裸露着许多的哀怨和委曲，她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我。“穆焱，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在我重新回到她身边时，她望着我说。那神情是在热切地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否认的答复。
“刘青青，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我眼睛望着窗外，答非所问。
对于我这避重就轻的话她忿忿不已，生气地扭过脸去。
“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教我的学生。等有时间再来看你。”我用纯粹表里不一的话向她道别。
她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索性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掩盖在被单下，让我面对和我的表现一样毫无感情的空间。房间的寂静使我的燥热慢慢退了下来，我悄悄走出这个令人心慌意乱的房间后，便仓皇离去。
那天下午，我和严俊又去了市内的一家比较有名的大医院。虽然那里护士很多，但严俊的头总是在摇晃着，这让我又一次尝到了失望的滋味。
在回家的路上，望着一直闷闷不乐的我，严俊又来了精神。“穆老师，别灰心。我总觉得咱们离那位神秘女郎越来越近了。”看到我仍不吱声，他继续道：“穆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我摇摇头。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嘿，你要是见着她，一定能爱上她。她真的很美。真的。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他停住话题，像是在回想一段美好的往事一样，沉思起来。“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她。”
第二天，王成宝的登门拜访打消了我与严俊继续寻找神秘女郎的计划。对此，王成宝并不表示歉意，反而讥笑我们这种愚笨的行为。“我看你待在家里好好地休息吧。别忘了，现在已经进入科技时代了，我已经在网上帮你寻找了，哪还用得着你们天天去大海里捞针啊。”
“可总不能坐在家里傻等着，总得有点行动吧。”
看到我坐立不安的样子，王成宝嘲笑说：“你的，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一个花姑娘的干活。”“你少来。”我夺过他用来扮演日本鬼子黑胡子的紫葡萄，塞进他的嘴里。王成宝吃着葡萄，说：“这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没听人说吗，英雄救美女，相爱不后悔。美女救英雄，爱意刻心头嘛。”“你别来讽刺我啦。你的英雄事迹我也已经知道了。快坦白，练（恋）得怎么样啦？”“哎，苦啊——”他学着京腔拉长了声调。“知道苦就对了，先苦后甜嘛。”我抑郁地说。“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啊，想依想得人憔悴呀。整天饿得吃不下饭，困得睡不着觉。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就像你一样。我怕，我怕我这样下去非成神经病不可。真到那时，你可别忘了帮我向医生要求一下。”“要求什么？”我问。“把咱俩的病床挨在一起呀。哈……”看到我上了他的当，他高兴地大笑起来。“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感情这么脆弱，这么善变呢。我可是个坚定不移的人。”听了我这话，他认真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以表示对我的信任和佩服。而后又打起了哈欠。“哈，困死我啦。快给我想想办法吧。”“上网吧，那可以让你忘掉一切。”我说。“算了吧。我和她在网上已经聊了整整一夜了。”“那怎么办，找几个同学来聊聊？”我建议说。“好啊。你说得对，现在就办。”我拿起电话，手指仿佛没经过大脑输送信号，就拨通了银杉的电话。听到我的邀请，电话里首先传来了小贺那尖脆的叫好声，这又使我想起了她的表哥严俊。
索性请严俊也过来坐坐，认识一下我的同学们，也是他未来的校友。严俊也高兴地答应说一会儿就到。
就在我打电话的这一点工夫，王成宝便昏昏睡去。不一会儿，银杉和小贺就捷足先登了。银杉今天的气色特别好。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映衬着健康而白皙的笑脸。下着一条四季不变的牛仔裤，凸现出她的修长和朝气。再配上她浑身散发出的文静和高雅的气质，那才是不需增加任何修饰的靓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生丽质，秀色可餐吧。
刚一进门，小贺就将手里举着的信递给了我。“穆老师，你的信。刚送到门口就被我截住了。”
“谢谢你，小信使。”我接过信，招呼她们进屋坐下来，顺手将信塞进抽屉里。近段时间以来，像这样的求爱信我每天都会收到许多，我没有时间去一一回复，更不愿让银杉知道这些极为敏感的事情。
王成宝只睡了一会儿，便又醒了过来。看见银杉和小贺坐在对面，急忙坐直了身子。“‘国宝’，你的香港一游收获如何？”银杉问。“收获是不小，但只是精神上的。”王成宝说。“他收获了一脑袋的情书。”我插言道。“还说我呢，你刚才拿的是什么人的信，给我看看。”王成宝试图拉开我刚关上的抽屉，被我挡了过去。“一家杂志社的记者。”我心虚地说。“穆焱，你现在还真是名人了，总和新闻媒体的人打交道。小心他们把你捧上天，再把你摔得粉身碎骨啊。”“这不用你担心。我看你的失误还在后头呢。”我说。看见屋里没有刘青青的身影，银杉似乎觉得有些纳闷。“刘青青怎么没来，通知她了吗？”我说：“她病了。是急性胃肠炎，恐怕来不了。”王成宝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我说今天有点儿不是滋味呢，原来少了一味大料。她怎么啦？像她那样的干净人也能得这样的病。不过也真是难得，她也有难过的时候。”“不如咱们一同去看看她吧。”银杉提议道。“别，别。”我急忙阻拦说，“昨天我已经去看过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表面上佯装无事的样子，心里真的有些紧张，只怕刘青青在王成宝和银杉面前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小憩之后的王成宝这时又来了精神，开始在银杉面前讥笑我了。“张银杉，你知道吗。
穆焱这一阵子茶饭不思，彻夜难眠。为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呀，恋爱了。”银杉瞪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吃惊。“别听他胡说。他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明自己和一个香港妞恋得天翻地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饥饿，什么叫困倦了。这又来中伤我了。你真是个不省油的灯啊。”
“香港小姐？是真的吗，‘国宝’？”银杉微笑着，半信半疑地问。她的语调很真诚，并没有表现出某种失落或者妒忌，更没有丝毫虚伪的掩饰，反而显露出一丝兴奋和愉悦。由此看来，她对王成宝并未有过什么幻想，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猜测。我似乎有些太在意她的感觉和表现了。
听到银杉的问话，王成宝一脸苦笑地默认了。银杉孩子般地高兴起来，“‘国宝’，你还蛮浪漫的啊。”王成宝：“嗨。我这是纯粹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小贺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张老师，柏拉图是藏宝图吗？”这话引得我们大笑起来。我跟她解释说，那只是个人名，不是电视里说的那种藏宝图。小贺害羞地低下头，不再做声了。王成宝指着我，“张银杉，你好好开导开导他吧。他现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幻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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