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们就此告了别。她继续着她那充满希望和幸福的旅程，我则重新回到了我生活的大都市。
清晨，火车准时到达目的地。刚一进站，我就看到在站台上翘首等待的王成宝、刘小刚和黄小波。“刚子！黄色波儿！‘国宝’！”我忍不住将身体伸出窗外，向他们使劲地挥着手臂。“穆焱！”他们呼喊着向我奔过来。四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重温过去的那些珍贵时光。“穆焱，你父亲的事我们才知道。都办完了吗？请节哀。”王成宝首先握住我的手。“都办完了。谢谢。”看到王成宝健康的神情，我心中一片安定。“‘国宝’，你回来了。
还是那个白面包的样。看来国外的环境很适合你啊。”王成宝：“我是昨天下午到家的。接到邀请函之后我就一直坐不住，回来的感觉太好了。”“刚子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不把你的影子带来？”我问。“他家的贱内已到了临产期，在家准备生孩子了。要不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么样难得的好机会呢。”黄小波冲着满脸幸福的刘小刚说。“刘小刚，大西北的阳光很眷顾你呀，看把你都变成西域王子了。”看着皮肤黑亮的刘小刚，我说。“我希望有机会，你们也去体验一下大西北的风光。”刘小刚摸着小平头，笑着说。“当然，有机会我一定前往。”黄小波像是很感兴趣，首先答应道。“你们去说不定就不想回来了。那里很缺西域驸马呢。”大家对此又说笑了一通。说笑过后，我想表达一下我喜悦的心情，便重重地握了一下黄小波的手。“波儿，没想到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是上个月出来的。因为有立功表现，所以政府给我减了刑，我就提前出来了。”“好啊。波儿，我们的机会还很多，从头开始吧。”我说。“对。趁年轻多闯一闯，也不是什么坏事。”刘小刚接过来说。王成宝一拍他的肩膀。“波儿，我们永远做你的坚强后盾。”黄小波点点没有长发的头。“我知道。你们看着吧，从此以后，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说话间，我们出了车站。王成宝提议我们都去他家，而黄小波、刘小刚则非拉着我们去他们下榻的宾馆，说是那里有“免费”的早餐。听了这话，都感到有些饥饿的我们便坐上车，急火火地去吃那些“免费”的早餐了。在餐厅里，当只剩下我与王成宝时，他问：“穆焱，你与银杉联系了吗？她现在怎么样？”“还没有联系上。我原本想去找她的，但办完了父亲的事，我又陪着母亲把他们工作过的地方全部转了一遍，那几乎是大半个中国呢。所以就把这事耽搁下来。不过，我想校庆她一定会来的。也许今天、或明天就能到了。”
“嗯。也是。咱们班现在除了刘青青明天早上到达，就差她一个人了。”王成宝郑重地说。“这次大家相聚在一起，一定要好好叙一叙。”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刘青青这次回来，你打算怎样面对她？”
“只是曾经的同学，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我们那段生活就像一场梦，已经麻痹到不能触动我的神经了。”“好啊。调整好你的心态就行。”“还有就是，如果需要，我就辞去现在的工作，去银杉家乡，和她在一起工作、生活。”
我坚决地说。“你想好了？”听了这话，王成宝使劲地看了我一眼。片刻之后，“那我祝你一切顺利。”回到楼上的客房，刘小刚和黄小波追问这次校庆，我们班准备的是什么节目。
“我想搞个全班同学大合唱。歌曲由大家选。你说唱什么最好？”我问。“这……得看王成宝和黄小波的了。”刘小刚原本想说刘青青的，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说实话，对于明天就要上演的节目，我们并不着急，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在我们这个集体里，搞任何一项活动都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准备。比方说大合唱，一般来讲，一首歌曲练上十分钟也就足够粉墨登场的了。
王成宝：“不要大刀向鬼子头上砍了，血淋淋的，影响气氛。”黄小波：“对。唱点儿喜庆的。比方说‘好日子’怎么样？”“那根本就不是合唱的曲子。你想搞个人崇拜啊。”王成宝笑着反对说。“岂敢，岂敢。”黄小波装模作样地摆摆手。“总不能唱‘国际歌’吧，那不是个人崇拜，可范围有点太大了，也太高调了。我们兜不住啊。”“也别太老了，时尚一些嘛。”刘小刚说。“那就来个‘双节棍’？”黄小波说完，自己首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天的疲惫，加上昨晚一夜未眠，极度地困倦向我袭来。“你们慢慢选吧。我在车上一夜没睡，下午还有一节课，我先睡上一觉。”“你睡吧。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够他们选的。”王成宝也顺势躺下来。“我已经兴奋了这么多天，现在才感到困。我也打个盹。”黄小波：“那你们先安歇吧，我们上网查查，看有什么适合唱的好歌。”然后对刘小刚：
“你上网查查吧。”刘小刚毫无怨言地坐到电脑桌前。“行。我来查查看。”等到我一觉醒来，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想到下午的课，我不敢怠慢。吃完了饭，便匆匆与他们告辞。“选好了歌通知我，晚上我们全班聚一聚。”走出门外，我把王成宝叫到一边，小声说：“打听一下，看银杉什么时候到，第一时间通知我。”说完，我直奔学校而去。下午这一节是解剖课，我准备了一下所要讲的内容，便走进实验室。上课的同学们都穿好了白色的隔离服等待着，一个个庄重的样子，像一群教徒在祈祷上帝的保佑。
“同学们，医学是门深奥的学科，它有许多未知等待我们去发现，去探索，去研究。人的生命是珍贵的，要保存或延续一个健康的生命，就必须根除那些依附于我们人类，摧残我们健康的病菌。那么，怎样消灭它们呢？”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银杉，我开始有些心神不安。银杉，快点来吧，我一定要尽快地见到你。我心里这样想着，稍稍镇定了情绪后，接着说：“首先，我们要了解它，了解我们的自身。我们学习人体解剖的目的，就是为了全面地了解人体的构成，掌握各构成部分的形态、特点及其功能，通晓它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一个医生不了解这些，就无法识别其病理的变化。因此，也就无法认识疾病，更不能对其提出有效的防治措施。所以，人体解剖学在医学领域中，是一门重要的基础课程，每一位有志做好医务工作，为人民救死扶伤的同学都必须学好这门课程。正所谓知己知彼吗。”
“老师，我有点害怕。”一位前排的女生举起手来，怯生生地说。
“这样吧，”想到当初的银杉，我耐下心来。“同学们，你们要想到，我们将面对的就只是一个人体。我们在用它来学习医学知识。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我相信，你们是能够战胜自己的懦弱的。”
这时，几位男生推着摆放有人体的实验台走进实验室。“现在，我们开始上课。”我穿好了隔离服，站到讲台前。“我希望我的学生们都是既聪明又勇敢的医务工作者，都是能经得起考验的医疗战士。对吗？”“对！”这不算激情的回答使实验室内紧张的气氛稍稍有了些改变。一张洁白的单子罩着轮廓清晰的人体，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这人体虽与我们仅一布之隔，但这毫厘之间便将生与死分成了两个不可逾越的世界。那么，活着的人们拥有着同样的地球，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享受着同样的阳光，沐浴着同样的雨露，即使相隔千山万水，又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呢？我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我又想到了远在家乡的银杉。我急忙抓住繁乱的神经，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课程上。“请你们两位男生上来。”我指着严俊和他身边的男生说，“将这层阻挡我们视线的白布掀去，撩开它掩盖着的奥秘，”
严俊和那男生走上前来，他用机敏的目光与我快速地交流了一句。那分明是在告诉我：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对他做了肯定的回答。
我看到那两只手轻轻地将布单掀起，他们先是将布单抬到了与人体平行的位置上，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屏住呼吸的同学们。像是在告诫他们：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
此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严俊收回了他们的目光，互相鼓励地对视了一下。之后，两人的手便开始缓缓地向后移动。由此，一个真实的人体的头部慢慢地显露出来。
“等一等！”我的一声吼叫，震颤了所有正怦怦惊跳的心。人们的目光像利箭一般，齐刷刷地射向我的脸庞。而我感到的是那万把利箭直穿我的心。我的大脑此时像是一个黑暗的坟墓，那里面所有的思想和血液全都灭亡，而后被悲恸腐蚀得一无所有。我怀疑，我明亮的眼睛被幻想蒙蔽。我怀疑，我愚钝的大脑搅乱了记忆。我怀疑，此时的我不在现实之中。我怀疑，时间和空间出现了极其严重的错位。我诧异，我悲痛。我不愿看见眼前的这一切，即使它是在梦中，也应尽全力去阻止它的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思恋的真情，渴望的爱人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爱她的机会，就这样将我的情感击碎？是因为我太想念你的缘故，还是因为你知道了我对你的眷恋之情。你是来接受我的真诚的吗？你是来感受我那爱的浓度的吗？你是拿这种让我无法接受的残酷来惩罚我的过错的吗？不！不应该是这样！我们应该再相见，再相依，再相聚，再相恋。但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之中！你这张透着美丽善良的脸为什么毫无表情？是谁剥夺了你灿烂的笑容？你能听到我对你的呼唤吗？那是我的肺腑之言，是我对你的赞美之声！
“银杉……”我感到有一道厚重的、黑色的帷幕悲哀地垂落在我的眼前。它挡住了我的视线，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用那许多闪烁着、漂浮着的金星来迷惑我恍惚的意识。在我试图抓住它们，把它们堆积成一个能够照亮我眼前的光束时，它们又倏然消失了。这使我始终无法看清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
但是，我清楚，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银杉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面前。她微笑着向我走来，还是那么的靓丽、纤柔、温存、纯情。但这情景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在我刚要抓住她时，眼前又被黑暗和跳跃的碎星所代替。那些繁乱的小星星因银杉的出现，而更加的金光四射。它们飞舞着，逃避着我的捕捉。我被撕裂的心在痛悔中滴血。我仿佛从万丈高空骤然落下，身体随着漩涡般的气流飞转。
我的身体在下沉，下沉，下沉……我需要有人来拦截我的下沉，制止我飞速旋转的身体，把我从这昏天黑地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银杉，银杉……”我听到一个陌生的、令我怀疑的声音，从我绽裂的胸膛里发出。那是一种绝望的呻吟。随之而来的感觉，便是我脚下的大地陡然间的颠覆。我的心脏也随之被甩了出去，像是要到另一个星球上寻找它的归宿。我当然地栽入了那无尽的深渊，耳边响起了人们的呼唤。但我像是连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听不见，只有一个真实的感觉，那就是在旋转，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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