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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工人阶级G力量(1)

小说: 较量      作者:左岸江安

邱晓今天没有来上班。

开完晨会,张哲端回到座位收看邮件。施予从外面回来,把一摞资料放在郝左左桌上,对正浏览网页的郝左左说:“左左,别看了,劳动合同你先存着,大江总经理没来上班,秘书也不清楚他今天到底来不来。”大江五四郎是董事长授权委托的代理人,按规定劳动合同都是要他签字的,否则合同无效。

“好的,”郝左左应着,拉开最下面的那格抽屉,将劳动合同放了,推进去,抬起身说,“听说东方总经理也没来,好像出差了。”

张哲端开郝左左玩笑:“东方总经理出差你都知道,你的消息可真灵呀。我问你,我们邱课长今天来不来,你知道吗?”

“东方总经理出差我是在交通车上听人说的。我不是邱课长秘书,也不是曾部长、川岛部长,他来不来上班,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卡卡里其哦,应该比我更清楚,是不是?”郝左左反咬一口。

张哲端手机“滴滴滴”地响起来,有短信!他翻盖一瞧,笑了。

“说曹操曹操到,左左,你还别说,我真是知道,我来告诉你吧。

本人偶感伤寒,身体欠佳,遵医嘱卧床休息,请代我向曾部长请假一天,谢谢。

邱晓。”

艾丫丫听了就乐了。

“卡卡里其哦,邱课长请假,不直接告诉曾部长,干么让你代他请?”

艾丫丫说得没错,请假流程不该是这样的。张哲端搔搔头说:“也是呀,程序不对呀,干么不直接发短信给曾部长?课长他是怎么想的呀,搞不懂!”

他转头问施予:“施老师,您是老革命,见多识广,您分析看?”

“什么老革命不老革命的,是老骨头、老家伙、老顽固、老不死的。见多识广谈不上,白米饭倒是糟蹋了不少。课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直面曾部长呢?”

施予的样子,看不出是在生气,但张哲端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艾丫丫抢着说:“有什么不敢直面的?请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没有过伤风感冒、头痛脑热的?谁家里没有点大事小事的?

搞得这么神秘。”

张哲端起身,朝曾太乙办公桌望了望,说道:“好了,不说了,趁部长现在在,我去帮课长请假啰——”

张哲端来到曾太乙办公桌前,正欲开口,电话铃响了起来。

曾太乙示意他稍等。

“你说什么?反了他们,简直不像话!你通知课长、系长说服动员,我马上就下来!”

曾太乙呼地站起身,拳头重重地落在办公桌上,桌上的文具跳起舞来。他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眉头紧锁。

“走,跟我一起去总装课!”

曾太乙一把拉了张哲端就往制造中心疾走。过道上,制造中心部长、课长、系长纷纷离桌,汇聚成一条纵贯线往同一个方向奔去。个个步履匆匆、脸色凝重。格子间里不断有员工探出头来张望。

一定是出大事了!张哲端心里这么想,嘴上低低地问曾太乙:“是不是出什么事故了?”

曾太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们邱课长呢?怎么上班没见着他的影子?”张哲端如实相告:“邱课长说他身体不适,医生让他在家休息,让我向你请假。”

曾太乙停下步,转过头盯着张哲端,满眼怒火燃烧。

“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什么人事课长呀这是?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火速赶到公司!”

曾太乙扔下话,甩开张哲端小跑起来。

曾部长向来温文尔雅、和颜悦色,难得见他生气发火,更别说是如此骂脏话了。显然是什么事情把他震怒了。张哲端大为惊讶,慌忙拨邱晓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却没人接听。

其实,邱晓就在手机旁。他不敢接,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工人真的罢工了。他吓趴了。原以为人事课长大权在握,风光无限,谁料到原来是如此一个尴尬职位:夹在中日之间,左右不是里外不是横竖也不是,整天在风口浪尖飘。系长研修破灭了他所有的幻想。

原以为此事消停,可以安稳一段时间,却又捅出一个更大的娄子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邱晓后悔不迭。仓储物流课长是多好的职位呀,待遇不低,且驾轻就熟、工作休闲,他干么来当这个倒霉的人事课长?

就算做了人事课长,干么非得去捅外语培训这个马蜂窝呢?工人闹事了,他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没找到邱晓,张哲端追上曾太乙,如实相告:“邱课长手机没人接,我待会儿继续给他打,你别着急,他说不定……”

曾太乙扭头瞪着张哲端吼道:“不着急才怪,工人罢工了!你说我急不急?”

张哲端如五雷轰顶,傻眼了,脚如千斤般沉重。

工人罢工了?我的天。

偌大的制造中心厂房里静悄悄的,除了参观通道上能见到几个来来往往的人影外,所有工位都是空空如也。往日喧嚣、热闹、紧张但秩序井然的繁忙场面不见了,机械设备或立或卧,一改平日的调皮样,安静得像一个个沉睡的巨人,奇丑无比。没想到停线后会是如此惨象,张哲端痛心疾首。

“都是外语津贴惹的祸!”他愤愤地骂道。

曾太乙没有理他,脚步越迈越快。张哲端不清楚曾部长心里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作为政府代表,曾部长走在空旷的车间里,心里一定比他更难受、着急。

总装课C线、T线、E线、检测线、返修线,每条线的休息区都坐满了人,都有系长、组长或工程师在做苦口婆心地劝说、动员。工人师傅们有的在喝茶,有的在抽烟,有的闷声不语,有的低声说笑,没有丝毫不安、愧疚在脸上。

曾太乙在F线员工休息区的一台叉车旁停下脚来。

系长任平原在做动员:“我怎么说你们好呢?一个个老大不小了,有几个没拖家带口的?你们没有脑子呀?人家说咋样你们就咋样,叫你去杀人放火你去不去?得分场合看情况嘛,是不是?你们用脑子想想,就这样傻不拉几地坐着,就解决问题了?不行的。有意见,你们可以反映,公司也会重视的,但要给公司时间,是不是?我们是工人,工人的使命就是干活,把汽车生产出来,交给销售部卖出去。卖出去了,有钱赚,才能发得出工资、奖金,才能保证我们的社保公积金。

现在倒好,动不动就停工就不干活,没车卖,我们工资奖金从哪来?

天上能下钞票吗?所以我说呀,你们真有些不像话!当初在农汽厂的时候,闹闹就算了,但现在是合资企业,不是我们闹闹就能解决问题的,懂不?得走合法途径,一步步来。要是日本人真较起真儿,就让你们闹去,甚至撤资不做了,你们喊天去!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自己,你们说是不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哪朝哪代不是这样的?你们想想看……”

“系长,你别给我们讲那么多大道理。我们是粗人,没啥文化,不懂这些!我们就是想弄明白我们工人阶级到底有用没有?不说清楚,我们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一个50多岁、胡子拉碴的老工人头也不抬地说道。

“李师,你是老师傅了,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工人阶级怎么没用?没有你们工人师傅,越野车会自己长出四个轮子到处跑?”

一个30岁上下的女工气呼呼地接着说:“任系长,你说我们工人有用,那我问你,为什么我们干半个月还不如那几个假洋鬼子说两句鬼话?你说说,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我承认,我们是工人,命贱命苦,干粗活笨活重活,我们活该倒霉,我们认命!但是你评评理,这样的政策合理吗?”

“就是呀,太不合理了,那些假洋鬼子,满口阿依无诶哦,不得了了不得。那么能干,让他们来装汽车好了。”工人们群情激昂起来。组长邹晓丽见状,双手比划着让大家安静。

“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别激动!依我看,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开工吧,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任系长,让他替我们向上面反映,好不好?”

“我们不!”30岁女工吼道,周围工人一动不动。

组长邹晓丽生气了,说:“小蔡,你咋能这样呢?成心是不是?

好歹我们组在总装课是叫得响的优秀班组,不能……”

“邹姐,我不是说你,我们组就是太老实太听话了。优秀班组顶个屁用,又不多拿几块钱工资。你就知道让我们干活干活,我早就对你有意见……”

“小蔡,你咋能这样呢?上个月你们才出去搞了集体活动,你没去吗?钱从天上掉下来的?昨天我才给你们发了改善奖金,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任平原听30岁女工这么一说,生气了,“你可别给梯子不下,自找没趣。”

眼看30岁女工就要和任平原争吵起来,曾太乙抬步从叉车后面走了出来。“你们谈得挺热闹的嘛,怎么?还在休息呀?”

工人们抬头见是曾太乙,面露尴尬,纷纷站起身招呼“曾部长好”。

30岁女工不知是不是担心曾部长听到了她的话,慌忙表白道:“曾部长,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任系长、夏部长,包括东方总经理,都是好人,我们是有些气不过日本人,随便发几句牢骚。”

其他工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

任平原忙着解释:“曾部长,工人师傅们其实很单纯的,并非成心要跟公司作对,就是对外语津贴有点意见,想不开。”

“就是嘛,曾部长,我们工人就这么不值钱?人家在鬼子面前说几句鬼话,就抵我们半个月工钱,你说公不公平?”

“闭上你这张臭嘴!你不说话要死人吗?”30岁女工还要说,被邹晓丽拦住了,讪讪地笑笑,不说话了。

“工人师傅们,大家都请坐,”曾太乙招呼大家坐下,自己也在条凳上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不是成心要跟公司作对,我也知道你们对外语津贴有看法,不过请你们一定注意,反映问题、意见要注意方法策略,否则就会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知道吗?”

工人们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

曾太乙微笑着问大家:“你们哪些人到过日本研修过?去过的请举手?”14人举手,占了一半左右。曾太乙又问,“你们去日本研修,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日本好发达呀!”“山田公司漂亮,4S比我们做得好!”“日本的工人水平比我们高多了,不得不佩服他们!”“山田生产管理太伟大了,我去了一个月,只学了点毛皮。”“我不懂日语,走哪里都不方便,生怕走丢了。”各种各样的回答都有,工人们的情绪一下子开朗了。没有去过日本的工人眼露羡慕。曾太乙问他们:“没去过的师傅,你们想不想去?”

“想去,当然想去。”

“去干什么?旅游观光还是学习?”张哲端替曾太乙问道。

“当然是去学习呀,学习日本山田的技术,生产出更多的好车。”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工答道。

“瞧瞧,我们工人师傅觉悟真高!你们说得非常正确,日本很发达,山田管理很先进,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否则我们就会长时间寄人篱下,造不出我们自己品牌的汽车来。”

曾太乙话题一转:“可是,我们的师傅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不懂日语,你们去日本能学到什么?”

工人师傅们闻言,头低垂下来。

“我告诉你们,在东川山田,没有不重要的岗位,你们说哪个岗位不重要?凡是存在的,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如果不重要,早就被砍掉了。不同岗位,职责不同,能力要求也不同。不能说工人重要,翻译就不重要;也不能说翻译重要,工人就不重要,是不是?”

曾太乙环视了一圈,提高声音说道:

“公司为什么要搞外语津贴,是因为我们的外语人才太少了,不能满足公司发展需要。你们以前出国,后面都必须跟一个翻译,你们每听一句话都得依靠他们,是不是?翻译说一句,你们听一句,他不说,你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想,这样去日本山田研修,能学到多少东西回来?”

工人师傅们点头。

“你们说得没错,我们与日本人合资,就是要学习他们的管理经验、制造技术、工作方法。把这些学到手,何愁生产不出我们自己的汽车?要学习人家先进的东西,你得懂人家的语言,是不是?眼睛、嘴巴、脑子全部派上,学到的东西是不是会更多?不懂语言怎么学?”

工人师傅们点头又摇头。

“当然寄人篱下的味道不好受,我清楚,也理解。我不也同你们一样寄人篱下吗?古时候,有个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不忘国耻!我们应该向古人学习。小不忍则乱大谋,希望各位师傅从大局出发,不能因小失大,开工吧。”

话说到此,曾太乙点题了。

30岁女工面露难色地对曾太乙说:“曾部长,你是政府派来的,我们相信你,可是现在,我们……不是不想开工,我们也不是不晓大义的人,只是……早上刚上班时焊接课那边过来人说,谁要敢先开工,就要找人收拾我们。”

她说着,望了望其他人。“不信你问问大家,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工人们纷纷点头。

任平原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太放肆了,谁这么无法无天?你们告诉我,我找他们课长去!”

“曾部长、张系长、任系长,你们都是好人,请你们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们好不好?那些人,我们惹不起,也不敢惹!你们瞧瞧,我们这些工人,哪个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都不愿意招惹是非,是不是?你们放心,只要其他工序复工,我们保证不拖后腿。”

话说到这个份上,曾太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起身告辞。

任平原疾走几步,追上曾太乙低声说道:“曾部长,你不要生气,这女人要是没人暗中指使,今天不敢这么猖狂的。你放心,我会找机会收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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