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 > 第58章 王籍祭墓访高士张禄入秦避穰侯(2)

第58章 王籍祭墓访高士张禄入秦避穰侯(2)

小说: 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      作者:肖庭钧

王籍心想,范睢死于魏齐之手,弄得他的这些好友一个个都行事诡异,莫测行踪,可见魏齐之恶。随张禄上山来,行不多远,就是一片坟地,张禄走到一个坟堆前止住步。王籍心想:这就是范睢之墓了。见那坟上的艾草足有半个人高,墓前一小块石碑,拨开乱草,才能看见上面刻着四个字:范睢之墓。张禄先冲坟墓深深地鞠了三躬,便让到了一旁,静静地看着王籍如何祭拜。

王籍将三牲呈上,又焚烧了些布帛,将一觚酒浇在坟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嘴里念叨道:“在下受明主之托,来访先生,只可惜范叔一代旷世英才,却毁于莽夫之手,葬此乱草丛中,岂不令人扼腕叹息。明主无缘得见先生,唯祭此薄酒,略表敬仰之情,范叔请受在下三拜。”说罢,又重重地叩下头。

祭奠完毕,王籍坐在坟前石碑上,不胜惆怅感慨,久久不愿离去。

张禄上前,双眼怪异地看着王籍,问道:“在下有一句话欲问先生。”

“哦,请言。”

“大人不是什么齐国来的陈申,大人可是秦国的大夫王籍?”张禄表情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王籍闻言,大吃一惊,但他是何等老练之人,不动声色道:“哦,先生何出此言?”

“在下只问先生是或不是?”张禄紧追不舍。

“不是,”王籍慢慢地吐出这两个字。他心里却想:范睢这些个友人也是些奇能异人,但此刻此境,还是稳当些好。

“咳,想不到郑安平兄看走了眼,连老夫自己也看走了眼啦。”那张禄听王籍否认,不无遗憾地连连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且慢,”走出八九步了,王籍追上几步,盯视张禄片刻,点头道:“在下就是秦国大夫王籍。”

张禄莞尔一笑,“在下早就认出王大夫了。”

“哦?”王籍惊讶地问道:“下官并不认得先生呀?”

张禄笑道:“这个自然,大夫奉秦王之命,常奔走出使天下诸侯各国,认得大夫的人自然比比皆是,而我等不过是草野之士,大夫怎认得我们?既是王籍大夫,郑安平兄有一信托在下交给大夫。”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简递给王籍。

王籍仍看不清他那长发遮住的面容,只说话间,才看见他上腭缺了三颗门牙,光秃秃的,有些怕人。

王籍接过看,上面刻道:秦王籍大夫,范睢好友张禄有奇才,同受魏齐之害,请载之入秦。安平叩首。读罢,王籍愁眉顿展,问道:“先生可愿入秦?”

张禄撩开长发,露出真容,动情地说道:“在下也曾惨遭魏齐之害,门牙也被打掉了四颗,若能得秦王之用,誓报此仇。”

这天夜里,大梁城守门的掌匙侯嬴那简陋的家里来了一人,正是屠夫朱亥,问候嬴道:“侯叔,真让他入秦吗?”

侯嬴仰天浩叹:“他已是九死一生的人了,我等又怎能还把他往魏齐刀下推?这是他的孽命,由他去吧。”

朱亥无言以对。

王籍带了张禄回秦国。一路上,二人边走边聊,谈论起稷下学士、平原君府上的名士卿客,张禄对他们也都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王籍心想,此人对天下名士如此了解,不像是久居僻野之人,可为何在稷下却从未听人说起。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尝试与他谈论天下诸侯之间的事情,张禄每言必奇,剖析深刻。王籍道如今天下学士,多以助东方六国抵抗秦国为己任,群言汹汹,大有不破秦国,誓不罢休之势。张禄一笑了之,说道:人言策动五国破齐的燕昭王是雄才大略的君王,其实他不过是个只知报一家之仇的匹夫,算不得真正英君明主。破齐只为报仇,却不知灭其国,并其地,以匡天下。看似燕王命促,实则是他不明天意,天不许之。王籍闻言暗惊,此人之言,似要寻一个雄并天下、包举宇内的君王,其志超过管仲,直追吕尚了。不禁对张禄刮目相看。转念又想,此人默默无闻,就有如此大才,志存高远,如果人人称贤的范睢还在,其才能又是怎样地令人称奇叫绝呢?虽没访到范睢,得个张禄也没白跑这一趟。

不出半月,两人已进入秦国地界。王籍索性将官服穿戴起来。这一来,路上吃饭住宿,每到一地都有官员迎接,顺畅多了。十月里的一天,他们已经到达离咸阳不足五十里的句城安歇。第二天早晨,日出东方,王籍起来,见张禄已经剔除长发,头上扎上一条丝巾,换上一身簇新的褐色衣服,一条细黑腰带束好,浑身上下收掇一新,精神也为之一振,整个变了个人似的。王籍点头赞道:“想不到先生这么打扮一下,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呀。正好我在大梁购得这块玉牛佩送给先生。”

张禄接过,用衣角将玉佩擦了擦,仔细地系好在腰上,一边说道:“为躲避魏齐迫害,这些年隐姓埋名,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如今我终于重见天日了。”

“先生因何事遭魏齐之害呢?”王籍好奇地问道。

张禄目光一闪,掠过一股寒意,右手抚摸着玉佩,神情随之黯然,迟迟不言,似乎往事不堪回首:“今日不说吧,以后再慢慢跟大夫讲。”

王籍不好再追问,调侃道:“也罢,待你见了秦王再说吧。”

两人继续上路。丽阳高照,金风送爽。想着就要到咸阳了,王籍问道:“先生一路来对齐、赵、韩、魏、燕、楚六国情形了如指掌,下官听你之言,如登高山之顶一览群小,茅塞顿开,马上就要见到吾王,在下想听听对吾国君臣有何见解指教。”

张禄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和四周景观,此时正是麦黄粟熟之际,田野里已有农夫正在一家一家地忙着收割,看那麦穗低沉的长势,今年已是丰收在握了。随口道:“如今天下如这麦粟一般,已是成熟在即,只待明主开镰收割啊。”

“哦?”王籍一愣,随之哈哈大笑起来,“先生为何不愿回答在下?”

张禄正抬头眼望前面,王籍也转眼看时,只见前面大路上尘土飞扬,旗帜飘舞,遮天蔽日地滚滚而来。慢慢地可以看清旗帜上绣着斗大般的“穰”字。张禄已是敛了笑容,失色道:“不好,前面是穰侯来了,他素不准许他国人士入秦,在下还是先躲避一下。”

但此时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既无树林,也无房屋,要下车也来不及了。

王籍急忙道:“先生下车必被他看见,车中正好有一大堆布帛丝绢,快快伏下,用布帛盖上。”

张禄刚刚藏好,穰侯的马车就到了跟前。王籍的马车让到一旁,王籍装作避尘挡灰,用衣袖掩住口鼻,眯缝起眼睛,低着头转脸向外侧。然而他那身官服引起了穰侯的注意,还是被认了出来。

“呵,这不是王籍大夫吗?”穰侯示意马车停了下来。

“哟,是穰侯大人,下官王籍有礼了。”王籍见躲不过,只得在车中躬身施礼。

“王大夫从哪里回来呀?”

“下官奉送秦王孙去赵国。”

“噢,去送异人公子了,不是早三四个月前的事吗?怎么这才回来?王大夫没被赵王也扣下做人质,这才逃回来吧。”穰侯貌似关心,实则盘根追问道。

“有穰侯相国的威名,那赵王怎敢无礼?在下又去了一趟齐国,奉太后命带回些鲁缟齐锦,楚国的绣帛丝绢,所以这才晚回来。”王籍浅笑道。

穰侯拿眼朝王籍车上扫视一番,幽幽地说道:“如今被大王免了相国,穰侯的名字已起不了大用啦。”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听人说大夫负了大王之命去关东六国,寻访百里奚、商鞅、张仪去了,这次可否为大王访到什么高人雅士,可否让我一晤。”

王籍心里一沉,穰侯虽不任相国了,可他多年来在宫里安插的耳目仍然还在,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啊。自失一笑道:“大王被阏与之战乱了心神,如今关东六国像平原君、春申君、魏国的少公子信陵君、齐国稷下学宫都在延揽人才,哪还有人愿意到秦国来?不过是大王一厢情愿罢了。在下虽到齐国、魏国走了一遭,却听了满耳的恶秦之言,无奈,到魏国去祭奠了一下张仪墓。贤士没访到,只带回一车布帛而已。”

穰侯又朝王籍车中看了看,“去祭奠张仪?是啊,张仪一世恶名,也只有秦人去祭奠他的了。哼,天下贤士,别说张仪外乡人,就是王亲国戚在秦国建功立业,可到头来,也终无好结果的。”说罢,哈哈大笑,“好啦,说多了,传到大王耳里,又说我老穰侯牢骚多。”

王籍静静地听他说,心想张仪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宗室亲贵排挤,担心自己如商鞅一样落个车裂的悲惨下场,故惠王一死,武王即位,就主动请辞相位,去魏国担任相国。然而到魏国三年,便不明不白地死了,有人说是被魏王毒死的,有人说是被楚国的志士行刺死的,还有人说是他自己思念惠王,忧郁过度而终。总之,张仪死后,关东六国上至君王大夫,下至百姓小儿,就连他的故土人们无不拍手称快,对张仪唾骂不已。此事对关东人士入秦为官的确起了不少的影响,再加上秦昭王重用穰侯这一帮宗室权贵,以至于近三十年来,无人入秦啊。“穰侯去哪里?”王籍随口问道。

“哼,我还能去哪里?大王免了我的相国,更不会有封地给我,我只有去我的陶地喽。”穰侯对秦王免他一职,何等耿耿于怀!他说完,一踱脚,车夫策动马车,款款而去。待穰侯千余人的车队过完片刻,王籍这才从布堆里把张禄拉出来。

张禄被蒙得脸色发白,连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多谢大夫相救,我还是下车步行走前面,大夫马车慢些儿,等会穰侯必定还会来查。”王籍不解道:“先生太过小心了吧,我已用言词将他打发走了,再说他要赶着去陶地,赶路还来不及,那还会再折回来。”张禄笑了笑,说道:“还是小心行得万年船,听说穰侯十分的多疑而狡诈,我往前走远些,大夫你慢些就是。”跳下车,钻进麦田去了。

王籍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下来小解,又喝些水,略停了会,爬上车。车夫刚扬起马鞭,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王籍回头一看,果然是刚才过去的穰侯随驾赶了回来,领头的冲王籍道:“大夫稍停,穰侯命在下接大夫所载之人去见穰侯。大夫不介意吧。”

王籍拧紧眉头:“下官车中并无他人,何来所载之人?”那军官并不退让,“穰侯说那人在大夫的车中,大夫既不肯承认,可否让在下看看?”“请便。”王籍老大不高兴道。那几个人也不客气,过来就掀王籍车上的鲁缟布帛,一把一把地翻了个底朝天,确无人,这才住手。领头的弯腰又看了马车下面,抬头四处望望,除了那一望无际翻滚着的麦浪,也没发现什么。“对不起,穰侯差遣不得不如此。”那为首的木然地道了个歉,领着随从又绝尘而去。

王籍内心感慨道,多亏张禄心细,自己与穰侯同朝为官这么多年,可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张禄啊。

待到咸阳城门外,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夕阳映红了半边天,可咸阳城门已经是大门紧闭了。王籍立在车上,冲城门上高喊道:“开门开门,怎么天还没黑呢,就关了城门,你们也太没规矩了。”

城楼上一个站岗的军士道:“你是何人,在瞎喊什么,今天长官有令,提前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你找地方投宿去吧,等明天再来。”王籍怒骂道:“我是朝中大夫王籍,出使回来,等着要见大王呢,快开门!”那军士听说是个官儿,探身看了看,不敢再骂,说道:“王大夫,稍等,待在下去请长官来。”天色渐渐黑了,老半天,也没见人来。王籍有些急,扯开嗓子又喊叫起来,“开门开门,怎么回事,回个话这半天不来,跑哪去了。”正嚷着,城头上晃动着几个人影,有人举着火把往下照,王籍道:“不用照,我是大夫王籍。”城头上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别说是大夫,就是相国也不行,今日大王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去,尤其是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朝官。你等明天吧。”“混账!”王籍大怒,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辱骂朝官?开门!我要去令尉那告你。”“告我?我今日手不痒,不想取你性命,你快走开吧,惹急了我,我的箭可不认人!”

那人毫不在乎道。咦!这就怪了,此人竟敢如此对待朝廷官员,王籍觉得有些不对劲,城里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王籍紧张起来:“喂,你究竟是什么人?”口气软了许多。“我是太子安国君的贴身侍卫,今日奉令守一夜城门,怎么就碰到你这么个不识时务的人?快滚开!我可懒得与你多啰嗦。”王籍一听,惊得心陡地直往下沉,太子安国君的贴身侍卫来接管了城门?这可是破天荒、闻所未闻的事情,城里一定出了大事。“你是太子的人,那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王籍急急地问道。“大王、太子的事情,谁敢多问?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难道不知秦国王法?擅违君令,可是要杀头的,你快走开吧。”王籍急得团团转,张禄上来劝他道:“大夫,城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可这事并不太要紧,秦王、太子控制着呢。我等还是先在城外安歇吧。”王籍如何听得进?“事到如今,我等一点消息也没有,若是发生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大夫想哪里去了,在下从未听说太子与秦王之间有何间隙,若说是穰侯倒有可能。可我们来时路上遇到了他,只要他不在城里,我看,一切都是大王和太子共同主谋的。大夫不必太过担心。”

王籍听张禄这番分析,觉得有些道理。可他还是心有不安,不愿离开,僵立在城门口。良久,突听见城门内马蹄声阵阵,城门上的火把也突然增多,排成长溜,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接着传来吱吱呀呀开城门的声音,王籍和张禄让到一旁,伸长脖子往里看。

一大队秦军士兵出来,手持火把,照着一张张严肃的面孔,操着长戈的士兵们,一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一般。接着又是一长溜囚车,披头散发的人犯被枷在里面。后面又是一长串的人犯,被绳子反绑了双手,一个接一个地连在一起,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走出来。时或不时地传来女人的哭声和哼叫声,以及军士们挥舞皮鞭抽打犯人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王籍、张禄吃惊地看着这些人,想问又不敢,不知是些什么人?犯了何罪?这连夜要将他们押往哪里呢?

一个校尉上来,指挥军士将王籍、张禄团团围住,“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不住宿?莫非是没有证件?哪里来的流窜?”王籍才要解释,突见一个军官,骑马过来,火光中认出是宫廷太尉王陵,平素极熟的,忙唤到:“王将军,王将军。”

王陵过来,军士举起火把凑近王籍的脸,好让他辨认:“哟,是王籍大夫,怎么在这里?”

王籍将自己进不得城门的事说了,问道:“王将军,这些人犯是怎么回事?”那些军士见王籍身份已无可疑的,就散去了。王陵俯身凑近王籍耳旁,小声道:“他们是义渠君府里的家人和奴仆,义渠君事发了。”

王籍听了,心里一阵痛楚,又感到一种解脱般的快感,这个脓胞毒瘤,早该挤掉了。“那义渠君呢?”王籍急切地问道。“听说在宫里已经赐死了。”“这么晚,还押他们去哪里?”王籍又担心秦王将这些无辜的人们全都杀了。王陵道:“大王下令,将他们悉数发往西蜀戍边,只是大王不愿张扬,故命令今日早些关城门,天黑将他们押出城来。你早一天回来,这去西蜀的重任,就又是大夫的了。”王籍知他是说自己去过西蜀:“还早回来,连城门也进不得呢。”王陵叫过身后的一名亲兵,道:“用我的令牌,送王大夫进城。”王籍拱手谢过,转身轻快地跳上车。张禄随在马车后面,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他的眼里也闪着点点的红光,目光是那么的坚毅,步履是那么从容,面孔充满了自信。

喜欢《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吗?喜欢肖庭钧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