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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王籍祭墓访高士张禄入秦避穰侯(1)

小说: 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      作者:肖庭钧

王籍自离开邯郸,便除去那一身秦国官服,换上一身便装。只见他一身灰布衣服,腰间也换上一块三指宽的玉璜佩,与一般商人打扮并无两样,悄无声息地前往齐国。齐国虽然遭受了五国破齐的浩劫,但稷下学宫的好学和传道授业,并没有因此而消亡,随着齐国的复国,又慢慢恢复起来了。只是与先前的由齐国官府提供赞助和受官府提倡孔学相比,现在传学的内容更加五花八门,各种学说都到这里来登台亮相,宣传自己的观念,期望能为天下诸侯国采纳,因此而成为天下显学。与之相应,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都纷纷到此传道布业,吸收门徒,相互论战,稷下学宫的名声仍然是声名显赫,人才济济。为了能引起各国诸侯宗室的重视,这些学派相互之间论争十分的激烈。王籍扮作一般行商旅客,混迹在这些稷下学士之中,听讲求学。有次在一场讲学中王籍提起秦国商君变法,废除井田,开田千百,变法强国富民,秦王意欲延揽天下贤才之意,没想到立即招来众学士们的齐声讨伐,一个个历数秦国兼并他国的残暴战争、酷刑厉法,欺诈天下。对商鞅用其法而车裂其身。用张仪诓骗天下又被放逐出秦国,死得不明不白。甘茂为秦国攻取宜阳重城,也终究难逃遭受排挤逃亡他国的下场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将秦国的君王无不批评得一无是处,无一人还愿意去秦国。弄得王籍好不气恼,再也不敢提起秦国,更不用说招引他们去秦国。暗地里想起秦王对他的指导,那些受他国所用,或是仇秦人士,肯定是不可能来秦国。只有去招访那些被他国弃而不用、对他国诸侯宗室心怀仇恨不满的人到秦国来,王籍不得不佩服秦王的先见之明。可到哪里去寻访这样的人才呢?在稷下待了两个月,王籍听说有一名士范睢在魏国被魏齐相国毒打后,生死不明,不知去向,有人说已被魏齐打死了,有人又说他潜逃走了,众说不一,莫衷一是。王籍听了心想,这范睢一定是位高人,不然不会在稷下学宫引起这大的反响,现在即遭魏国迫害,正是走投无路之时,何不去劝他投秦为官呢?打定主意,王籍便购了些鲁缟丝绢、楚绣锦帛,装了大半车,扮作一个贩卖布帛的商人,像模像样地赶往魏国大梁。

与往来于赵国的邯郸、齐国的临淄的大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相比,通往魏国大梁的官道上,不知要冷清多少倍!商旅之人更少,大多是些魏国的乡下人进城贩卖些柴草、菜蔬的乡民,而且人们大多是布衣黑褐,面有菜色。日上三竿时分,王籍的马车大模大样地来到大梁东城门口。守门的军士对王籍和车夫连马车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并无什么可疑之处,便让他们进城。王籍见城门里站了一个虬须老者,腰悬城门大锁上的长钥匙,知他是守门的掌匙者,这种人每天都盯在城门口,往往对城里的人了如指掌,什么样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出处,向他打听,一般是不会落空的,便向前躬身施礼问道:“请问长者贵姓?”

那虬须长者神情严肃,鹰一样的目光将王籍上下审视一番,见他气势不俗,遂提高了警惕:“在下姓侯名嬴,城中人皆称为侯生,你是什么人?有何事?”

王籍沉稳地应道:“在下姓陈名申,自齐国来,受友人之托,欲到城中访一位先生,却不知他住何处,想向先生打听一下。”

“你欲打听谁呢?”

“不知先生是否知道有位范睢,他住在何处?”

“范睢?”侯生眼睛闪过一丝惊觉,生硬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王籍从容地说道:“在下与范先生并不认识,在下来魏国行商,临行受友人之托,要在下到大梁来顺路看他一下,并无他意。”王籍走南闯北,十分老练,“先生知道他住在何处吧。”

侯生冷漠地盯着王籍:“他死了,你寻不到他的了。”

“哦?”王籍故作惊讶,叹口气道:“死了?友人临行就对在下说过,说范睢似乎出了什么事,恐遭不测了,想不到竟一语成谶,先生知他因何而亡?他家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他既死了,你还询问这些干什么?我看你远道而来,出门在外小心为妙,不该问的不要问为好。你走吧,我不知道。”侯生口气冷得似冰。

“多谢先生指教。”王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唉,人既死了,生不能见面,不知能否有缘到他墓上祭奠一下,也不负友人一番关怀之意。”上了马车往城里去,侯生在后面久久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被来往的车流人群拦住视线。

王籍来到大梁城中商贩较多的西城市中,寻一个客店住下来。心想,刚才那位侯生分明知道范睢的下落,却不愿明说,难道有什么隐衷?范睢之死,既然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国临淄都知道,那么在大梁城里一定也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事情。待我慢慢寻访,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真要是被魏齐打死了,也只能怪他生错了地方,如果还活在世上,那就是我大秦的福音。

大梁城西,如同邯郸的大北城一样,是集市交易聚集之地,规模虽小,但五行六业,样样齐全,各式各样的商贩地摊、店铺也还齐备。王籍装作行人,一路溜达,四处看看,思量着该如何打听。先进了几家店铺询问,店主和小二们都摇头说不知道范睢,王籍不禁有些失望。突听见外面车马人声鼎沸,朝外望去,只见五辆华盖马车招摇地走来。最前面的车上端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那公子约摸二十刚出头,目光中满是自信,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自己执策驾马,而坐在后面的那人却是一身黑旧的粗布,年纪约有五十出头,一大把长须飘在胸前。这老头王籍认得,正是他进城门时遇到的侯嬴。王籍奇怪,想不到这侯嬴还能有这样的公子为他驱马,在大街上这么招摇。王籍忍不住问道:“那公子是谁呀?”

店家笑道:“看你是外乡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信陵君公子呀。看来公子今日又要大宴宾客,连侯嬴也请去了呢。这老侯嬴,信陵君公子几次请他,他都不愿去。今天公子亲自驾车他倒心安理得地,真不知他有何能耐,要这么招摇。”

“哦,”王籍出门来想看个仔细,站在路边,就听见侯嬴对信陵君说道:“公子能否稍停片刻,在下与一位友人说几句话。”信陵君立刻停下来,笑道:“先生请自便。”侯嬴下车来,走到一个屠桌旁,从围着购肉的人群中挤进去,就听见他打招呼道:“朱兄,今日生意蛮好嘛,看你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那屠夫生得面色红润,膀大腰圆,手中的尖刀一刻也不停地忙乎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侯嬴,笑道:“侯叔今日怎不守着城门,到这大街上来了。”侯嬴满不在乎地说道:“哦,信陵君公子几次请我赴宴,都没空,今日公子又亲驾车来接,只好去喽。”那些买客听了,都回头看,果然见信陵君手中拿着马鞭,恭恭敬敬地端坐在车上,正面含微笑看着侯嬴这边,算是同朱亥打招呼。

朱亥抬头看了一眼信陵君,仍埋头顾着案桌上的肉:“喂,你要三斤是吧?”说着一刀下去,割下一块肉来,放到称钩上一挂,不多不少,刚好三斤,旋即取下,尖刀一划,草绳穿了起来,递到一位老汉面前。他那麻利的动作,令人有些眼花缭乱。那老汉有些犹豫,嘟哝道:“我还没有看清,能不能再称一下,”

“好呢。”朱亥答应一声,将肉又挂到称钩上,由着那老汉认真地察看,这回老汉仔细验看过了,的确三斤刚好出星。旁边有人笑道:“你这老汉第一次到他这买肉吧?要知道,大梁城里无人不晓他这朱一刀的厉害。无论你要多少,他从来都是一刀搞定,不会多也不会少的呢。”

朱亥笑道:“见笑了,不敢说一刀准,但保证童叟无欺,少一罚十。”侯嬴也笑道:“我这位朱亥兄弟,一年杀的猪、牛少说不下千头,早练出了一手绝活。朱亥兄,今天是几头?”朱亥朝摆在案桌上一旁的一个猪头、一个牛头努了努嘴,说道:“都在这。如今大梁往来的客商少了,一天也卖不了多少。”说着又问另一个主顾,“客官,你要些什么?”那人道:“我就要这个猪头。”朱亥笑道:“哦,你这位客官,买猪头干吗?莫非是要谢媒人?”那人“嘿嘿”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朱亥道:“看你这么年纪轻轻,这么早就要做公爹了,真是好福气。”侯嬴道:“他呀,只怕是给自己提亲吧。”那人有些奇怪,问道:“噢?你怎么知道?”侯嬴道:“你一年到头从我管着的城门过几次我都记着呢,我哪能不知道?你娘子病逝不到二年,小儿还只有五岁,是吧?”那人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朱亥把猪头拎过来,用草绳穿了,笑道:“大梁城里,哪只蚊子夜晚宿在哪个草上他都知道,更别说你一个大活人常从他城门口过了。”侯嬴似乎很有兴致,笑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你这位新娘子很漂亮,好像不是大梁城的,是吧?”那人很是高兴,说道:“不是,是几城的。唉,丈夫打仗没了,也是个命苦人。”

侯嬴笑道:“如今嫁了你这样的好夫君,会有好日子的。给你做媒的是谁?娶了那么如花似玉的好妻子,是得好好感谢。”“哪里,说来还是老丈人呢。”那人快活地说道。“哦,既是媒人,又是丈人,更要好好款待。怎么样,这两年的收成还好吧?”侯嬴的兴趣很高,似乎忘记了信陵君还在马车上等着他去赴宴的。但他一边与这些人闲聊着,一边拿眼光瞄着信陵君,见信陵君仍然恭恭敬敬地坐在车上,全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还算过得去,这几年也没有打仗、征夫什么的,总算缓过气来。”那人看着侯嬴笑道。朱亥称过猪头,高声道:“哟,刚好九十纹,再加上这条猪尾巴,有头有尾的,一共一金如何?”“行,行。”那人喜滋滋地付过钱,提着猪头走了,一时间也没有旁人,朱亥小声道:“侯叔,公子还在等着你的呢。”侯嬴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哦,我还差点忘了,好了,有什么事到我家来尽管找我就是。”这才大模大样地重新上车,随信陵君赴宴去了。

王籍目送信陵君的马车载着侯嬴走远了,心想:连这么个守城门的老头都被信陵君尊为上宾,这大梁城里的贤士,只怕也被网罗得差不多了。信步走来,见一个老汉铺一块蓝布在地上,摆了些杂玉残片在招揽过往行人,便上前装作购玉,左挑右选地,挑出一块四指大的黑色玉牛。王籍用手指揩去上面的灰尘和泥土,见是一块质地很不错的玉牛佩,弯成半圆,形似玉璜,四肢卷曲,低头扬角,作抵倚状,倔态逼现,便问道:“老先生,此璧多少钱?”

那老汉正愁无人问津,答道:“此玉璜一金五十钱。先生若真心想要,老汉愿意便宜些。”王籍仔细看了,心想这玉璜如果放在邯郸或临淄城里,少说也得五金,市道不振,明珠暗投啊。“嗯,不错,先生实价多少?”王籍道。“最少一金。”老汉很是诚恳地说道。“在下要了。”王籍从衣袖里掏出一金递给他,随口问道:“老先生可知大梁城里有位范睢先生么?”那老汉接给钱,摇头表示不知道:“范睢?没听说过。”王籍又失望了。“先生打听范睢吗?”一个粗鲁的声音问道。王籍遁声抬头,见是旁边卖肉的屠夫,正是刚才同侯嬴拉话的朱亥。他一边勾头用刀剥着半边牛肉,一边不时回头看他,看着他那十分纯熟的动作,麻利得让人眼花,王籍不由得想起庄子讲的庖丁解牛的故事。“是的,先生可认得范睢?”王籍满怀希望地问道。“认得,就是剥了皮在下也认得他的骨头。”朱亥似乎满不在乎地应道。“先生怎么认得他?可知道他现在何处?”“这大梁城里,不管是谁,只要从我屠桌前过三次,在下就认得他了。他呀,对了,你是他什么人?怎么这时才来找他?”朱亥看也不看王籍,转动着手中的尖刀,不一会儿,就剔下一大块牛肉来。“在下乃齐国人,受友人之托,前来拜访他。”王籍答道。“哦,可惜你来晚了,他坟上的草只怕有半个人高了。”朱亥将一大块肉撂在案桌上,眯缝起眼睛打量王籍,一只手拿着尖刀支在桌上,像是盯着一大块牛身,寻找着下刀的地方。“唉,想不到他竟真的去了。”王籍心里失落落的,叹息道,“进城门时,侯生也这么对我说,我还有些不信,看来,范睢真是死了。那先生可知他家里的人还在吗?”朱亥听他说起侯生,脸上的肉动了一下:“不知道。好像是离开了大梁,回乡下去了。”王籍感到身子被人碰了一下,见是个买肉的人挤过来,向一旁挪了挪,眼望别处,不无惆怅,说道:“先生既认识他,请先生一定帮忙找到他的家人。在下暂住在西市客舍,若有谁知道他家人在何处,不妨来告诉一声。在下寻着他家人,也算是完了友人之托。”

“好的,在下帮你试试打听一下,看能否有人知道。”朱亥见王籍那么一副认真恳切的样子,言不由衷地应道。

夜晚,王籍独自一人坐在豆油灯下,想起自己肩负的王命。和这一路的遭遇,慨叹不已。稷下学士成百上千,虽说有不少是滥竽充数、徒有虚名之辈,但真正的人才也不少,可秦惠王车裂商鞅,秦武王放逐张仪,秦国已经是让天下志士寒心了。更何况,现在的穰侯当道,排挤异族士人更是不择手段,连为秦武王攻取宜阳的甘茂都差点被谗言所杀,有谁还愿意到秦国去送死呢?好不容易寻访到一个范睢,却又被魏齐打杀了。王籍躺在炕上摇头暗自叹息,看来这一趟要落空了。油灯被窗口里吹进来的风吹得一摇一晃,王籍索性起身,来到门外,仰看夜空。一轮弯月高悬中天,四周更闪烁着无数的星星,像是顽皮的孩童眨巴着的眼睛。清风徐来,夹杂些许细碎的声音,像是怨妇在低低地诉说着什么,引人驻足谛听。马厩里偶尔传来马吃草的唏嗦声音,或者打一个响鼻。王籍静听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了,转身进屋来,刚要关上门,却被人推住了,接着闪身进来一个人。王籍吃惊地看着他,那人神情安定,施礼道:“在下郑安平,听人说先生在打听范睢,特来拜访。但不知先生为何许人?”

王籍略放松些,暗自思量,此人暗夜来访,一定与范睢有关,定神说道:“在下陈申,从齐国来,奉友人之托,欲拜见范睢。在下听说范睢乃当今天下旷世奇才,亦有意与他结交。没料到,来迟一步。‘子期已去,伯牙从此不操琴’。在下若能到他墓前凭吊一下,也不妄虚行此地。先生可知道他的事情?”

郑安平将屋里四周仔细察看一番,装作看屋里的陈设,在屋里踱了几步。暗地里,留心看王籍左耳下方,果然有一撮胡须长在一颗黑痣上。心想:真如范睢所言,正是秦国大夫王籍!他不露声色,说道:“难得先生如此看待范叔,范叔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也会感激先生。这样吧,你明日在西城外四亭之处那棵老槐树下等,自有人带你去祭扫范叔墓。”说完,转身闪出屋,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二天,王籍备了三牲、薄酒来到城西外,寻到那棵老槐树处停了马车。树下坐着一位黑衣老汉,长发垂挂下来,几乎将脸全遮住了,胡须也长及胸前,衣衫也陈旧不堪,像是个行乞之人。那老汉走到王籍面前,躬身施礼道:“来者可是陈申先生吗?”

“正是,你是,”王籍问道。

“在下张禄,与郑安平同是范叔生前好友。感谢先生对范叔一番心意,在下这就带你去范叔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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