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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镰刀—卡拉洽罗沃

小说: 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      作者:韦涅季克特·叶罗费耶夫 著

我就直接干了。

卡拉恰罗沃—丘赫林卡

喝下肚去——你们也看见了,我是怎么样皱眉睁目使劲吞下要吐的东西,又是怎么样叫爹骂娘的。五分钟,七分钟,我跳来跳去,像到了末日一样——被围在四墙之内,我掐住自己的喉咙,祈求我主饶我一命。

直到卡拉恰罗沃,从镰刀到卡拉恰罗沃这一路上,我主都无法听清我的祷告——我喝下肚去的酒先是在胃和咽喉间的某个地方沸腾,然后向上翻滚,接着又压陷下去。这情形颇有些像维苏威、赫库兰尼姆和庞贝,又像我们国家首都五一节的礼炮。而我在痛苦中祈祷着。

只有到了卡拉恰罗沃,我主才听到了我的祷告,对我给予了关注。一切都平息了,安静了。对我而言,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平息和安静了,那就意味着无可挽回了。放心吧,我尊重自然,把自然的礼物退还回去,我觉得这不好。真的。

我粗粗拉拉地理了理头发,回到车厢里。人们用他们圆圆的、空洞的眼神近乎漠然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我喜欢。我喜欢我国人民有着这么空洞而鼓起的眼睛,它们能使我产生一种正当的自豪感。你可以想象,在那个什么东西都要买卖的地方,那里的眼睛会是个什么样子——深藏不露的、躲躲闪闪的、野蛮凶狠的,还有惊惶不安的。贬值、失业、赤贫……人们看你时总是心存疑虑、忧心忡忡和痛苦不堪。在那个金钱开道的世界里,人们的眼神就是这个样子。

而我国人民却有着怎样的眼睛啊!它们总是眼珠外凸,却不见丝毫的紧张;它们表露不出任何情感,却充满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多么巨大的精神力量啊!)这样的眼睛是不会出卖任何人的。这样的眼睛不会出卖任何东西,也不会收买任何东西,无论我的国家发生什么事。在怀疑的日子里,在忧虑的日子里,在充满各种考验和不幸的年代里,这样的眼睛能眨也不眨,对任何事情,它们都可以毫无怨言。(此处戏仿屠格涅夫的散文诗《俄语》的段落。)

我喜欢我的人民。我高兴我是在他们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出生和成长起来的。只有一件事很糟糕:万一他们突然发现我在站前广场上所干的事,那该怎么办?我当时正像伟大的费奥多尔·夏里亚平(费奥多尔·夏里亚平(1873—1938),俄罗斯著名男低音歌唱家,人称“歌神”。一生曾先后与沙俄政府和苏联政府交恶而出走他国,最终病死他乡。)在某部悲剧里那样从一个角落到一个角落地翻着跟斗,一只手掐着喉咙,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把我呛死似的。

不过有什么理由没让他们看见呢?如果有谁看见了,那就让他看见了吧。也许我刚才是在那里排练什么戏呢?嗯……让我想想。或许那戏就是不朽的《奥赛罗——威尼斯的摩尔人》?我演的是独角戏,所有的角色都由我一个人演。我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我自己的事儿。或者我开始怀疑是自己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我在我耳边悄悄地告诉我,噢,悄悄地说!这就是我,为我所受的痛苦而爱我自己——我开始动手掐我自己。掐我自己的喉咙。我在那儿所干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瞧那边的一对——右边,靠窗户的。一个穿着棉袄笨笨的,另一个穿着毛呢大衣一副聪明到家的样子。如果你愿意,请吧——无论什么人都不会让他们不自在的,他们只管自斟自饮。他们从不会跑到车厢尾去唉声叹气。愚蠢的那个喝了一口酒,咕哝一声,说:“包(婊)子压(养)的,呗(不)错。”另一个,聪明的那个也喝了一口说:“神——仙——啊!”声音像过节一样。愚蠢的那个吃了一口下酒菜说:“今儿吃得真不赖啊,斯(世)上难找啊。”聪明的那位边嚼边说:“是哦——神——仙——哪!”

难以置信!我回到车厢,心想他们究竟是把我当成了摩尔人还是废物?这两个家伙众目睽睽之下放开了肚子喝,就觉着自己人五人六了,比别人要高过一头来,而我呢,一上午顶着还没酒醒的脑袋,远远地避开着天地间的万物,因为我认为这是隐私中的隐私。上班前我是偷偷摸摸地喝,上班时也是偷偷摸摸地喝,可是这两个神仙!

敏感的秉性对我确实有害,它毁掉了我的童年和青春。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也不是什么谨慎,不过是我把隐私的领地无限地扩张罢了——这已经将我毁掉了多少次。

我这就给你们讲一讲。我记得我是十年前搬到奥列霍沃祖耶夫去的。我要搬进的那个房间,在这之前已经住了四个人,我是第五个。我们几个人相处得很是和睦,相互间从不吵架。比如说有谁想喝波尔图葡萄酒,他就会站起身来说:“伙计们,我想喝波尔图。”那么大家就说:“好吧。那就波尔图吧。我们跟你一起喝波尔图。”如果有谁有意喝啤酒,那大伙儿也一起喝啤酒。

太好了。可我忽然发现这四个人不知为什么开始疏远起我来了。他们会彼此间嘀嘀咕咕,我要离开房间去什么地方,他们就在背后看着我。这就让我就有些慌了。我从他们那副尊容上看出了同样的焦虑——甚至恐惧。“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苦恼地想。“为什么会这样?”

有天晚上,我终于知道了这里面的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得那天我甚至都没下过床。我喝了点儿啤酒,就开始悲伤起来。我就这样悲伤地躺在床上。

那四个家伙儿悄悄地在我四周坐下:床头椅子坐两个,床脚椅子上坐两个。四个人全都用责难的眼神盯着我,像是怨恨我掩藏了什么秘密,他们却无从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听着,”他们开口说道,“你收起这套吧。”

“收起哪套?”我吃惊地说,坐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比别人高。以为我们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而你却是该隐和曼弗雷德……”(此处“该隐”、“曼弗雷德”应是指拜伦同名诗剧中的主人公。)

“这话从哪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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