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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追梦”指挥部与拆迁户(3)

小说: 追梦记      作者:郭重威

“看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白若冰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这两天工作不顺利?”姜智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这人啊!怎么会常常背叛自己的良知?”白若冰的好心情给他的这句话破坏了。他说谁?她想,他一定是说曹争鸣吧!她虽理解曹争鸣所做出的决定,但她总认为今日的曹争鸣不是过去做那个“梦”时的曹争鸣了,因而她随口说道:“曹争鸣又怎样了?”“不,不,不,我不是说争鸣,我是说我自己。”“你自己?你自己‘背叛’了你自己的什么了?”这次轮到白若冰想不通了。于是姜智敏便把这两天做的事一一地告诉了白若冰,最后带着感叹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早已感到他们的那个规划严重地侵犯了农民的利益,弄得不好,还会出点事,但我昨天竟完全同意了他们的那个方案,仅是通过‘统筹法’的原理,调整了拆迁、建设的程序,多多少少地使广大农民少受一点无‘家’可归的痛苦。你说,我这个人卑鄙不卑鄙啊!竟不敢面对现实了。”白若冰在静静地听着,在他这沉痛的诉说中,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一直瞪得大大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她还沉浸在他那带有深深歉意的叙说中,过了好长一刻后,她才开始说话。

“智敏,你这样做是对的。因为这是中国啊!这是儒道思想加威权统治的中国啊!我们既想回来做我们的那个‘梦’,为我们家乡的那许多生活在贫苦中的农民做点事,我们就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委屈我们的良心啊!”说到这里,白若冰也叹了一口气,但她立即从那深沉中走了出来,莞然的一笑。“我很佩服你,你创造了一个好的方法。”白若冰的这句话,姜智敏一时没有听懂。他问了。“你这个方法很科学,很地道,也有中国特色。”白若冰的回答,更使他云里雾里了。“你怎么越说越玄虚了,你就不要为我兜圈子了,我现在的心情很痛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时的姜智敏真是有点动气了,他以为这个有心计的女同学在讽刺他呢!

“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个大学者怎么就听不懂啊!”白若冰开始认真地说了,“你通过你那‘统筹法’的运算改变了他们拆迁的顺序,部分地避免了对农民的伤害,使这个本来是个思想问题,是个价值取向问题的事被妥协地解决了,这不是好事嘛!若我去做的话,我就要首先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来一次辩论,他们一定认为我是‘美国’,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意见,还要因此造成互相间的隔阂,影响了今后的工作,影响了我们的那个‘梦’。而你从非政治的角度,部分地解决了这个‘政治’问题,这不是一种新的工作方法吗?这不是有中国特色的工作方法吗?这就是我们有现代思想的人和他们那些有传统习惯再加上强权理念的人共事的一个非常好的开端啊,是值得我学习的啊!”“你竟这样想,真伟大!”姜智敏从沙发上一竖就起,激动得差一点要拥抱这个聪明的女人了,但他克制了自己,因为这是在一个只有两人的环境中,是个容易触电的环境啊!半晌,白若冰又说:“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准备接受争鸣的提议,下基层挂职锻炼了。”“你到什么地方挂职?什么时候下去?”“先到丹县法院去,然后再到司法局,等他们的一切手续办好后,可能任市司法局副局长,兼律管处的处长。我明天就要下去了,今天是专程来向你告别的,见你心中不愉快,我就用我的这些想法来劝劝你,让你也尽可能地想开一点。”“你一走,不是就不能为我们的那个‘梦’尽力了吗?”“你又说错了。你以为我们的这个‘梦’,短期会实现吗!那最少也得十年二十年啊!

我下去一个阶段就是为‘追梦’找到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方法啊!”“你那方法的指导思想是什么?”“我是去探索的嘛!现在哪能说得清,不过一个大方向总是有的!”“大方向是什么?”“那就是在中国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既要求快速发展,又要兼顾百姓权益的一种方法。”“那难啊!”“是难啊!你不要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洋博士有本事,国内的许多干部也在探索啊!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了——”“什么东西?”“以人为本。”“有道理,不愧是法学博士啊!”“学法的人总比你们这些搞经济的多一层思考,多一点‘人文’,更多一点依‘法’办事的原则。”白若冰说到这里站了起来,笑了一下,话锋一转:“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吧!”“谈自己?”“怎么不应谈自己。”白若冰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红晕,充满感情地说道:“难道我们一辈子不结婚了?”姜智敏的脸立即红了,眼睛也不敢看白若冰,嘴里喃喃地自语道:“我们——”他似乎觉得这两个字是自己心里想的,但这两个字还是被白若冰听到了,更准确地说是被她“捉”到了,她说道:“是的,我们……”“你……”“这么多年了,我们应该给彼此一个交代了!”白若冰举重若轻地说。姜智敏突然将白若冰揽到自己怀中,多年的等待终于有结果了。六当指挥部的民意调查结论公布后,盛芳琴立即跑到她哥哥家来了。哥哥不在家,她便问她的嫂嫂。“这里要开发的消息你知道了吗?”“早知道了。”“那我刚砌的房子,你那新厂房,不是都得拆掉吗?”这个话本不应问,但她的这个夫家的姑娘竟问了,她本来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她的,但那夜她丈夫已把这个妹妹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她了解了这个悲情后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伤,只是在心中漫延着一种崇敬之情。现在这个受她尊敬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知道,她家的这个厂房,她家那刚完工的新房,就是她用她的肉体为她自己,为她哥哥在这社会上争一席之地的产物,现在要拆这房子了,这对她来说已不是拆房子,而是推倒她刚为她自己,为她哥哥树立起来的人生尊严啊!她怎忍心把这个不争的事实告诉她呢。

她望着她,望了好久,才违心地说了一句宽慰她的话:

“芳琴,不用急,这拆迁的事是舅舅家的小华负责的,让你哥去找他想想办法,他这一点忙总是肯帮的吧!”她虽知道这是个无用的话,但她还是说了。她想能安慰她一时就安慰她一时吧!随着大规模拆迁的开始,她也许会想通的,何必让她来推倒她的那“尊严”呢!

“小华负责的?”芳琴似乎有点不相信,她知道她的那个表哥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这样大的事,政府会交给他去管?她自然不相信。“是的,是小华负责的,我舅亲口告诉我的,你先回去吧!我让志华回来后,去找找舅舅,让舅舅和小华说说,总是会想到办法的。”芳琴看了看她的嫂子,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她要回到她那刚砌的新房子里去了,那新屋子里还乱七八糟的,她有不少事要做呢!

芳琴走了,志琴的心也被她扰乱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其实她和她丈夫志华早已找过表哥了,那个表哥说得很坚决,房子是一定要拆的,他最多只能给他们多补贴一点钱而已,别的办法一点也没有。

“若我们坚决不拆呢?”她仗着他们是表兄妹,说了一句硬话。

“你有几个头?”小华哈哈哈地笑起来了,笑够了后,又补了一句,“共产党连那个有几百万军队的蒋介石都打败了,还会怕你们这许多‘硬头货’,我看你们就‘识相’一点,带个头,我也好多发一点奖金给你们。”这个小华说到这里后,看到了这个漂漂亮亮的表妹和那个一表人才的妹婿,他的另一根神经活了,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就转变了话题,既显得真诚,又使人感到是在寻开心似的说道:“嗳,志琴啊!你总不见得一直看着你这个表哥打光棍啊!你总得想办法为我找个老婆啊!”听了他的这话后,妹婿的思想一时转不过来,还感到表哥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太荒唐了,但一想到表哥一贯的表现后也不说什么了。但表妹却有话说了,因她舅曾和她多次说过这个事,要让她帮他的儿子找个人管管,因此这时就接过了他的话说道。“你有了那么许多大大小小的老婆、情人了,还要找什么啊!”“那、那、那、那算什么啊!我爸说,总得找一个人,养一个儿子,有一个捧‘行粮瓶’

的。”表哥的这几句话打动了表妹,她说真话了。“这才像个人说的话,说说看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安家过日子的人呗!”他说得很干脆,但想了一下后,又补了一句,“最好是个不管我外边那些事的人。”“公事她可以不管,但你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风流事,她总得要管的,你答应这一条,我就为你找。”这个表哥平时有点怕这个表妹,因为她常揭他的短,而且又说得在理,所以现在他除了点头外还能说什么呢!在他们告别这个表哥时,表哥又一本正经地说了那拆迁的事。“拆是免不了,既总得要拆,就干脆抢个先,我保证多发一点奖金给你们,我叫他们拆迁的人第一个和你签合同,我奖你两万块,这总不亏你叫我表哥了吧!这话可不能说给别人听啊!”志琴把这一切想了一遍,心中更悲了。但面对现实她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表哥的话说得对,既然总得拆,还不如赶早,多拿点钱呢!这一刻,她决定了一件事,她一定要让她丈夫去说服她的妹妹,劝她把那子虚乌有的什么“尊严”抛掉,想想实际问题。这样,她才对得起这个妹妹对她丈夫,她哥哥的恩德。这一想后,她立即放下了手上正在洗的衣服,到厂里找志华去了。

盛芳琴回到家后,看着丈夫正在马不停蹄地忙着清理建筑垃圾,若是照过去的话,她一定抢过丈夫手中的活,倒一杯茶让丈夫坐下来休息。但今天她没有这个好心情了,她一到家后,端了一张方桌往门口一坐就不动了。

丈夫以为妻子在外边赶路赶疲劳了,也就没有在意,继续清理垃圾,把那许多碎砖破瓦一担一担地挑到门外,倒在一棵柳树的脚底下,他准备用这些废料在门口浇一块水泥场,这样门口就既宽阔又干净了,此刻,坐在门口的芳琴,看着她的丈夫在干活,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们的过去。

芳琴的丈夫叫刘军华,他父母是60年代大饥饿时从安徽逃难到盛巷村后落户的,他母亲由于长期挨饿受冻,养下这个儿子后就死去了,他父亲在一年后也胃出血而死亡,把这个才一岁的孩子留在了人世间,生产队先把他寄养在一个孤寡老人家,等那老人死了后,这个已十二岁的刘军华就住到了生产队的牛棚中为生产队放牛。分田到户时,队里分给了他一亩田,把队里的一间破仓库给了他。

这个孤儿很厚道,很讲礼貌,做事也很勤劳,但由于没能上学,虽生产队里不少好心的老头老太、热心的大嫂大姐,为他做红娘,但没有哪一个姑娘肯嫁给他,去年,当盛志华夫妻俩来为他们的妹妹做媒时,他什么话也没问,什么条件也没有提,就一拍即合了,还说了一句很爽气的话。

“我这个没爹没娘,上无一块砖下无一寸土的放牛娃,再加又已三十多岁了,还管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人,有个人肯嫁给我就是我的福分了。”当夜,志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妹妹,三天后芳琴赶回来了,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结了婚。在结婚的那天晚上,当两人到他住的那间仓库中后,芳琴对她丈夫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你娶了我,我很感激你,我今后要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刘军华一愣,这算什么话,但他很快想通了,这是一个善良的、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说出来的一句良心话,他的心中立刻暖了,一把把妻子搂了过来,说了一句真心话。“我既娶你为妻,我还计较你什么?就是你嫁过十个男人,做过妓女我也不在乎的。”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男人说的一句真心话,但这话却使他的妻子一惊,产生了一种想从他怀中脱出来逃跑的感觉,但也许她已没有力量挣扎了,也许男人的力太大了,她只能瘫软在他的怀中。但她哭了,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衫。

往事并不如烟,芳琴忽然下了一个决心,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她的这幢新房,因为这是她好容易才盼到的一个家,因为这是她从过去的那灾难中走出来后重树尊严的一座标志。没有了这座房子,她不仅没有了自己的家。没有了这座房屋,她千辛万苦争来的尊严也就没有了,她又会成为被别人讽刺的下九流。她决定了,哪怕死也要保住她的这幢新房子,她绝对不住到那会时刻使她不安,引起她对过去的回忆,使她想起过去那些痛苦的高楼大厦中去的。

曹争鸣总指挥找恽国祥谈话了。

虽今天两人的身份都不同了,但老朋友之间的谈话素来是直来直去的。

“国祥,我决定了,这次所有的工程都交给你做,但招标的手续还得走一下的。根据我们的计划,招标是分片进行的,先招住宅小区那一千二百亩地块的标,你得先准备这个标书。”曹总指挥一下子就把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掼到了这个开发商面前,这倒使恽董一时无言对答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个总指挥这样直爽。不,不是直爽,实则上应该说怎么这样草率。他心中笑了。但商人的本性很快使他警惕了,这曹老兄难道是想“套”他的底?他的底怎能让他“套”去呢!于是,他立即反攻了。

“曹总指挥啊!我是客,你是主,社会上的任何事都是客随主便,哪有主随客便的。我们虽然是朋友,你还是我的老兄,但社会上的规矩还总得要遵守的,否则要被人家议论的。这主客颠倒的事情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恽国祥就这样轻易地把球又抛给了曹争鸣。

曹争鸣听了这个老弟的这番话后笑了。

“我现在是把你当兄弟的,而不是把你当谈判对手,是先来和你商讨个办法,然后再经过法定程序的,你把你的意见说了,我们又不一定照你的做,你别想得太天真了。”曹争鸣这几句话一说,立刻变严肃了。

“国祥,这是我俩这辈子的大事,也是这个小镇、这个县、这个市的大事,我虽相信你,相信你这个共同宣誓的老弟,但在做这事前,我还得对你先来个约法三章。”“呃唷,大哥对小弟上规矩了,有什么话直说吧!小弟虽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但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个宣过誓的人,我会永远忠于我们的那个‘梦’的。”“别卖嘴皮子了。你听我说:第一,任何时候都应记住我们的那个‘梦’,你在小镇做的任何事都必须是为了这个‘梦’,不许生任何非分之想;第二,除了合法的利润外,不赚非分的钱,更不准赚害心钱,所有的工程都要保质保量、保时限。第三,不准克扣老百姓,我们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老百姓现在的那个袋子已经是很小了,你如果还要把手伸到那个袋子中去抢钱,我就要斩你的手。”曹争鸣说到这里时站了起来,走到恽国祥的面前,他那高高的身体对坐在那里的恽国祥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压力,在这个特定的境界中,他下定决心,要咬咬牙说上几句狠话了。

“恽国祥,我今天把狠话说在前头,上边那三条你若违背了,该判刑的就判刑,该杀头的就杀头,我这个老兄到那时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他说完了这几句话后,两眼看定恽国祥,停了好久,等他感到在气势上已压倒了对方后,又补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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