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庐山大刺杀(3)

王亚樵闻言大喜：“好，华先生，这才像我王亚樵的人。只是此去风险重重。咱们共分两路举事。一路是余立奎和郑抱真率第一小组在南京行事。他们在明故宫机场守候，如果在这里结果了蒋介石，那么你们闻讯后就马上下庐山；第二步，万一郑抱真和余立奎在南京失手，就全靠你们在庐山寻机下手了，因为那时蒋介石已经安全上了庐山。你带着人必须在蒋上庐山之前，进入阵地。否则等蒋带着宋美龄上了山，你们就休想再进山了。所以，现在你必须马上去九江，尽快登上庐山，听我从上海送去的信息后再决定是否行动。”

华克之说：“既然如此，我就宜早不宜迟，马上去庐山隐藏起来，待蒋上山后即刻行动。只不知有哪几位弟兄与我同行？”

“华先生，我去！”“我也去！”“九爷。让我也上山吧，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坐在灯影里焦盼了多日的暗杀团成员，见王亚樵已点了华克之的将，都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这才像我王九光的弟兄。”王亚樵亲自点了陈成、赵士发、龙林、唐明、张宪庭等八个暗杀队员，连夜随华克之离开上海。

华克之欣然受命后又不无忧虑地说：“为行大事，早在一个月前，我和陈成两人已悄悄去了次庐山。发现宋美龄、蒋介石用来避暑的美庐，四周几乎无处藏身。那些国民党高级官员的别墅附近，没有普通旅客下榻的旅店。这样，我们就只能在太乙村一带藏身，牯岭街附近有一些中下等客栈。”

陈成是位机灵而有心计的刺客，前次他随华克之上庐山以后，早将高级别墅区四周都悄悄侦察了一遍。发现美庐原是一处最不宜接近的别墅，附近到处都有国民党的特工人员秘密监视，陌生人几乎难以接近。他向王亚樵报告了美庐的地势后说：“我看如在美庐下手，几乎根本不可能。即便我们上山后可以接近美庐，也难以突破侍从室设在前面的三道防线。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蒋、宋两人走出美庐，去山上游玩的半路上下手，山间小路是最好的行刺地点。”

华克之也赞成说：“陈成的主意甚好。因为蒋介石既然上了庐山，就不会每天都龟缩在美庐里不出来。只要他出来，我们就会找到向他射击的机会。山上到处都是曲曲折折的山路。他带的侍从人员虽然很多，但是在山路上却很难施展。到了那时，我们在暗中就可射中目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武器如何才能带上庐山，那一路上几乎到处都是关卡呀。”

王亚樵听了华克之和陈成两人关于庐山上的伏击之策，心里十分赞许。当谈到如何向庐山运送枪支弹药时，他也感到束手无策。华克之、陈成等九个人上山，至少要有八九只短枪才行。可是，由于庐山历来是国民党军政要人消夏的禁区，所以得到特别通行证上山的普通游客本来就凤毛麟角，在路上到处是关卡的情况下，暗携枪支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王亚樵疏通南京的关系，总算弄到了九张上庐山的通行证，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携枪上山。自从蒋介石当上国民政府主席并每年盛夏都携宋美龄上庐山避暑以来，从九江到庐山的路上，便设下了一层层严密的军警检查站。特务们专门检查上山游客的行李，即便女客也不放过，更不要说华克之等九个男人的目标更大，他们的行李如何能够躲过十几道哨卡的眼睛呢？

“这确是个难题，不过，你们只管上山好了。”王亚樵见华克之等人因无法携枪上山愁肠百结，情知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便说：“至于枪支如何上山，由我再来想办法。总之，明天华先生就要上庐山安营扎寨。我保证在行动之前，准时派人把枪弹送上山就是了。”

现在，当华克之乘坐滑竿来到牯岭街头，就吩咐把滑竿停下来。然后他走进街边一家酒肆里坐定，不一会儿，陈成和赵士发、龙林、唐明、张宪庭等八位弟兄也都进了店门。华克之吩咐店家先上几碟时鲜果馔，九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吃酒，华克之边吃边警惕地观察着窗外，发现牯岭街上不时闪过一些特务的身影。他悄悄告诉身边的陈成、赵士发和龙林说：“吃了酒后，大家要分开上山。刚才我发现，从九江上山的路上，我们一行人已经引起哨兵的注意了！这是来前没有考虑周全，你们想，哪有九个男人一起上山游览的道理？而且，我们又都持有香港护照，这样就太显眼了！”

陈成和龙林听了，回想起刚才上山时遇见的许多狐疑目光，也感到九个人目标太显眼了。华克之放下杯酒说：“等会儿我和陈成、龙林三人乘滑竿直上太乙峰。你们大家要分头进山，最好都是徒步走。这样目标可以分散一些，不致引起山上人的怀疑。而且，我和陈成前次在太乙峰下订的太白酒店，也不能再用了。最好的办法是，咱们分住在三家小客栈里。不然，树大招风。小心山上的警察查夜的时候惹是生非。”

“对，大家化整为零，分头行动为好。”陈成听了华克之的安排，也深以为然。

“记住，咱们在太乙峰下几家客栈住下后，白天千万不要公开联络，小心暗哨。”华克之将大家分成三伙，分别由他和陈成、龙林为小组长，然后选好三家山顶客栈投宿。同时也为三个小组的联络确定了暗号和接头地点。大约过了半小时，他们匆匆用过午餐，便分头沿着牯岭街向通往太乙峰的山路走去。

上海阴雨连绵。

自从华克之等九人赶赴庐山以后，王亚樵在法租界公馆里整日苦思如何派人将九支德国手枪秘密送上庐山。就在王亚樵心中无策时，妻子王亚英那窈窕倩丽的身影，又从门外闪了进来。她还像从前那样安恬清丽，没有因为丈夫在日夜策动的杀蒋行动有丝毫改变。王亚英遇事不惊的本能很让王亚樵佩服。如今她见王亚樵愁眉紧锁，不由问道：“九光，大家都已上了山，莫非你还有什么难办的事吗？”

“唉唉，这事太难办了。”王亚樵只好将枪械无法送上庐山的情况细说一遍。王亚英听了，在落地窗前沉思许久，忽然漂亮的眼睛一眨，叫道：“有了！亚樵，此事也难不倒我的，你为何不早对我说呢？”

“莫非夫人真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有的，索性让我也上庐山就是了。”

“夫人亲自去？那山上可有鬼门关啊！使不得，你千万去不得。庐山如今已成是非之地，你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冒此风险，进山送武器呢？”

王亚英见王亚樵直急得摇头摆手，不禁笑道：“我一个女子如何？莫非我王亚英就不敢面对枪林弹雨？九光，我跟随你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怀疑我的胆量吗？”

王亚樵说：“并不是怀疑夫人胆量，而是带八九支短枪上山，绝非儿戏呀。万一被搜出有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须知那些为蒋介石和国民党大员守山的人，现在就连女人的内衣也要搜的，你又不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如何能把那些杀人的家伙，带到山上去呢？这可千万使不得呀！”

王亚英冷笑道：“九光，我笑你们这些爷们，平时只会抖浑身的傲气，却全然没有我们女人的机敏。其实就算关卡的军警搜得再严，也总有他们搜不到的地方。”

王亚樵见妻子说得煞有介事，也知亚英历来不说空话，便急忙地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如果当真可行的话，我自然同意你上山。可是，如你没什么超人之术，就千万别逞能冒险了，那可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呀！”

王亚英莫测高深地一笑，然后一拍胸脯：“九光，你听我的吩咐去办，不会出事的。先派人买八九只金华火腿来，我自有用处！”

“你要金华火腿何用？这不是开玩笑吗？”

“金华火腿确是好东西，你只管给我买来最好的就是了，到时候我自有用处。”王亚樵知妻子聪敏过人，也就不再追问，马上派人前往浙江金华，连夜买回九只色泽诱人、成色甚佳的火腿来。

王亚英将九只色泽油亮的火腿拿在手里，一一看过后，屏退从人。又找来一把锋利的快刀，动作麻利地将火腿内的肉丝，一刀刀剔除。然后再将王亚樵送来的九只德国枪悄悄卸开，眨眼间都变成了散落的零部件，再将其小心地用油棉包好，分头装进那些掏空了肉丝的金华火腿内，再用针线将所有切开的火腿，用细密的针线一一缝好，又以油泥封了针线。当她做完这一切后，再将九只火腿摆在桌面上，让王亚樵来看。在灯光的映照下，九支火腿光彩照人，诱人食欲，看不出一点破绽。

“我的天，亚英，原来你这是在变戏法？”王亚樵立刻明白了妻子的妙计所在，连连抚掌叫绝说，“妙妙！只是你将这些掏空了肉丝的火腿带上庐山，也不是小事，胆量小的人，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

王亚英显然成竹在胸：“我已说了，这些枪械就统统由我送上庐山。不过，我还要再配个机灵的女助手才行。”

“哦哦，你是想以旅行的女学者身份上庐山？那么，你的身边当然要有女佣跟随了。”

“不，我不是女学者，我是想做国民党大员的太太上山。”

王亚樵到现在已全然明了妻子的锦囊妙计。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说：“亚英，就让亚凤随你同上庐山，如何？”

王亚凤乃是王亚樵的胞妹，此时也从安徽来到上海。王亚英听了，正合心意。王亚凤从前在合肥女子高中就读，既知书达理，又机敏聪慧，深明大义，早就对蒋介石的倒行逆施心怀仇恨。所以王亚英连连点头说：“亚凤随我上山最好了。不过，为了让我真正成为那些兵痞们眼里的官太太，最好再给我身边配上两三位马弁侍从。那样的话，我敢保证带着这些火腿上山，一点麻烦也不会有的。”

王亚樵也感到妻子想出的送枪办法确实奇妙稳妥。他马上派出孙凤鸣和另两个暗杀团成员，随王亚英、王亚凤上山。两日后，王亚英带王亚凤和孙凤鸣等一行人，从上海乘船直奔九江，然后从九江码头上了庐山。

一路上她和亚凤都坐在雇人抬的滑竿上。王亚英身穿紫红色紧身旗袍，红色高跟皮鞋，头戴一顶巴拿马雪白女式凉帽，加上她清丽端庄、仪态雅典的容貌，足以显现出高官显宦的贵妇身份。与她同行的王亚凤则淡妆素服，俨然是二姨太模样。孙凤鸣扮成了随行的副官，他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跑前跑后，忙得个不亦乐乎。另外两个杀手，则挑着两箱子行李，累得汗流浃背。她们一路上在那些设卡的警特们面前，都显得十分泰然自若。在这些国民党大兵的眼里，只有像王亚英和王亚凤这样的阔夫人、姨太太，才有资格登上这夏日冠盖云集、女眷如云的庐山。而她们的行李里带有上乘的金华火腿，自然不会引起哨兵军警们的注意，因为她们带礼品上山是合情合理的，谁会想到那火腿里面会暗藏枪支弹药？

当那些设卡守山的国民党士兵想检查王亚英行李时，王亚英坐在滑竿上大模大样地说：“让他们看好了，反正我的东西里面，不会有大烟土和手枪，怕个什么呢？”

孙凤鸣开始时有些紧张，可是，当那些哨兵开启两只箱笼，才发现里面全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东西：例如蒋介石、冯玉祥、张学良和宋美龄写给女主人的亲笔信，还有一些女人用的上等化妆品和南洋华侨特有的玉器珠宝，直映得人眼花缭乱。大兵们虽然发现里面还有八九只亮晶晶的金华火腿，有些刺目，但都误认为是女主人带上山来送给某大员的礼物，哪个还敢多翻多看，故尔一路是畅通无阻。

不久，王亚英一行就经牯岭小镇前的大街，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直向太乙峰上爬去。孙凤鸣直到快爬到山顶时，才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这时他发现王亚英的额上原来也沁出了汗水。至于随他们一起上山的王亚凤，更是吓得面色苍白。不过，她们都明白鬼门关终于闯过来了。

18华克之庐山点兵

南京酷热无比，进入6月以来，俨然成了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大火炉。

余立奎和他的行动小组，一直隐藏在距明故宫机场不远的居民区里。6月3日，也就是王亚英、孙凤鸣一行，带着行刺枪械冒险登上庐山的当天，王亚樵密派郑抱真从上海来到南京，向余立奎等人通报了华克之、陈成等九人已上了庐山待命和王亚英、王亚凤、孙凤鸣等人上庐山配合行动的消息。

“当然，九爷仍然希望你们在南京得手。”郑抱真转达王亚樵的命令后说：“因为庐山风险更大。南京只要在蒋登机时远射几枪，就可结果他的性命，然后大家分头逃走也很方便；可是在庐山行刺以后，下山也相当危险。”

余立奎对郑抱真带到南京的新式武器很感兴趣。王亚樵在上海通过外国人购买的达姆枪，具有远程射击的特别效能，这种枪里的达姆弹一旦射中人的身体，可在半小时内让饮弹者全身中毒而亡。

6月6日，郑抱真、余立奎和他们的行动小组在晨色初露的时候，已进入他们预先选好的射击阵地。那是紫金山麓朝阳高坡上一片茂盛的枫树林，他们分别潜藏在树林深处，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明故宫机场的跑道。如果他们从国民政府主席侍从室得到的情报是准确的，那么今天上午9点，蒋介石将偕夫人宋美龄一行人，从这里起飞，前往江西的庐山避暑。

天色渐渐明亮以后，余立奎等发现机场的跑道上确实停着一架客机，认出那正是蒋介石的座机“美龄号”。看到那架飞机，余立奎等人心情顿时冲动起来，因为他们马上可以在这里用达姆枪向老蒋射击了。那杀伤力甚强的达姆弹，一旦从密林中飞向正在登机的蒋介石，完全可以设想，一代枭雄定会顷刻化为弹下之鬼！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架飞机却丝毫没有起飞的迹象。机场上见不到机械师地勤人员的身影，也没有出现戒备森严的状态。郑抱真不时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当时针指向9点半时，他预感到余立奎南京行刺小组在此前所进行的大量准备工作，都已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空忙。

可是，余立奎等人仍对他们得到的情报深信不疑。就这样，行刺小组一直在紫金山的密林里空候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凌晨才返回住所。这时，一个让大家大失所望的消息传来了：原来蒋介石和宋美龄早已在前一天的夜里，从南京浦口码头乘兵舰秘密驶往了九江。如此一来，余立奎等人在南京明故宫机场设下的必死之阵，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此时，南京失去刺蒋机会的消息，也传到了庐山太乙峰。

华克之收到这一信息，心情自然相当复杂。他为王亚樵设计的机场偷袭计划落空感到遗憾，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更加重大。因为现在王亚樵的刺蒋方案，只有依靠他的行动小组来实施了。不久，蒋介石夫妇已上了庐山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神圣的使命感让华克之和住在太乙峰附近三家客栈里的杀手们，既兴奋又紧张，他们行刺的目标近在咫尺，九支德国造远射程手枪，也准时送到了他们的手边。在这种情况下，华克之决定马上把王亚樵的行刺计划付诸实施。

华克之首先去牯岭街附近的美庐踏查。结果发现，那里是根本无法接近的禁区。他隐藏在距美庐有几百米的草丛里，远远望见那幢建在长冲河畔一片浓密绿阴中的欧式小楼，果然是地处要害，防守甚严。美庐背靠嵯峨大月山，北有起起伏伏的悬崖峭壁，南有一个幽深的谷口，绝非寻常人可以随便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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