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庐山大刺杀(2)

王亚樵听了一愣，半晌没有作答。妻子那双深邃的目光正直视着他，似已洞悉他的内心。王亚樵思考良久，毅然点头：“大丈夫顶天立地，我当然不甘做浑浑噩噩的酒囊饭袋！”

“那么，你是想成就一番大事了？”她追问。

王亚樵郑重地说：“青史留名自不敢当。不过，我王九光绝不是个没志气的孬种软蛋。不知此话和刺蒋有何关系？”

王亚英借助酒力吐出肺腑之言：“如你真要做顶天立地男儿汉，那么李少川所求之事，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此话怎讲？”

“非常简单。你想，蒋介石既然是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国民革命的叛徒，那么，你如果把他一枪打死了，天下人谁会不赞成你王亚樵呢？”

王亚樵没有想到妻子居然会出语惊人，半晌他问：“亚英，如此看来，我想向姓蒋开枪你不反对？”

“当然，如夫君果然成此大事，必定成为千古英雄，这是毫无疑问的。谁都知道蒋介石现在是利用了孙中山先生忠实信徒的身份，才成为国民党首脑的。正是因他上台后就大肆破坏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屠杀革命党人，才激起了万民共愤。所以，我们刺杀蒋介石，不仅在为营救胡汉民一人，重要的是为国民铲锄大奸呀！”王亚樵知道妻子一旦说话，必然头头是道，计谋也高人一筹。现在她已倾心冒险行刺蒋介石，这就越加打动了王亚樵的心。

“亚英，你说得好！”王亚樵以敬佩的眼神凝视着出语惊人的妻子，刚才的一番话说得他不再犹豫，他冲动地说：“夫人一介女流，也敢面对枪林弹雨。我王亚樵一个汉子，为什么面对强敌要心软手虚呢？纵然为刺蒋壮烈一死，也死得其所呀！不过，杀蒋绝非儿戏，我们必须认真筹划。不到行刺方案天衣无缝之时，我们是绝不能动手的。”王亚英沉着而又机敏。她既支持丈夫在举国仇恨蒋介石的大好时机，挺身而出毅然刺蒋，同时她又冷静心细，料事如神。她见王亚樵杀蒋决心已定，反而又劝他说：“每临大事，务要冷静。不冷静非但杀不得蒋，反倒让自己陷身绝境。所以，此事不可心急，等我们先派出几路人马去南京，把蒋介石的行动规律都摸清以后才能下手。”

王亚樵心悦诚服地说：“好，就依夫人的主意行事！”

就在王亚樵夫妇暗中密议刺蒋的时候，远在广州的孙科等人也在计议杀蒋之事。那时刚从国外归来的国民党中央常委汪精卫也从南京飞来广州，一时，国民党大员云集南粤，各路反蒋大军在羊城布阵，大有当年孙中山在此组成临时政府之势。就在各派反蒋势力筹划成立广州临时政府的同时，在汪精卫白云山下的别墅里，也在暗中筹划一个非常重大的事情——就是尽快刺杀蒋介石。

“如果在这时候把蒋介石杀掉，不但能保住胡汉民先生的性命，又会让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到那时候，我们广州就可成为中国革命的前哨阵地了。”这是汪精卫在刺蒋秘密会议上的发言。

孙科自然对杀蒋最为积极，他说：“对于蒋介石这个三民主义的叛徒，即便家父在世，也会赞成我们对他采取强硬手段的。现在的困难是，蒋介石在南京作威作福，他早把自己当成了袁世凯。身边有那么多侍从警卫，每天24小时值班坚守，一般的刺客恐怕难以近身。所以，只有求助那个在上海曾杀过赵铁桥的安徽人王亚樵了。”

唐生智叹息：“据我从上海得到的情报说，李少川虽已和王亚樵谈过多次，可是，此人却始终没下最后的决心。看起来王亚樵正在等我们广州的态度，然后才能决定是否行事。”

汪精卫当年也曾有去北京行刺摄政王的经历，颇为在行地说：“王亚樵迟迟不肯行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当年去北京行刺时也是曲折多多。更何况现在蒋介石有重兵守卫，难以近身呢？我想王亚樵既已默许了替我们除害，那么，他就必有下手杀蒋的能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只这样以口头上对他许诺，而应该来一些实际上的支持才行。到那时候，他收到了咱们的订金，就不会继续这样迟迟不动手了。”

“对对，如若让王亚樵替我们除去****大奸，势必要有一笔行动经费才行。”孙科这才忽然醒悟，我们既然求他替我们除掉蒋某人，为什么不马上给他备足行动经费呢？”

唐生智说：“现在我们的经费也捉襟见肘，又如何支付一笔昂贵的行刺经费呢。”汪精卫将拳头在桌上重重一捣道：“如果为了砍掉那颗专与革命为敌的头颅，我们就是少开几个月军饷又有何妨？如果我们一时无法筹集到这笔开支，那么，我情愿自己解囊，也要满足王亚樵的所用之需！”

孙科立刻赞成汪精卫的主张，决计慨然捐款，说：“好，既然杀蒋是我们的当务之急，索性就由我们这些人来解囊吧，不愁凑不齐那20万元经费！”

不久，由汪精卫、孙科、唐生智等各路大员筹集了行刺经费20余万。孙科和汪精卫商议后，决定派两个最可靠的亲信，秘密携带装有巨款的箱子，悄悄从广东乘火车，再经香港搭船来到了上海。

“王先生，这可是广东西南派将领们倾全力集来的行动经费，足见汪先生和孙先生对您的重视啊！”当两位使者秘密来到法租界浦柏路王宅，将装满钞票的箱子摆在王亚樵面前的时候，正是王亚樵暗中策划刺蒋最紧张的时期。他见广东方面送来大笔钱款，当即表示拒绝说：“汪先生和孙先生也太小瞧我王九光了，他们以为我王九光是为等他们的经费才迟迟不肯下手吗？其实不然，自从李少川委托我办这事以来，眨眼一个月过去了。你们哪里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秘密开了多少次会议了？只要是我王亚樵想干的事情，就是一分钱经费没有，我也会去做的。否则，如果你们让我杀的人是正义君子，你们就是出百万元经费，我王某人也是绝不会干的。”

送钱者苦苦相劝：“从前都说你王亚樵为人仗义，现在我亲眼见了，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既然王先生和我们一样仇恨蒋某人，那么，又为何拒绝这笔行动经费呢？因为这笔经费也是你们行动中必不可少的。如果王先生拒绝接收，岂不冷了广东那些支持者的心吗？”

“也好。”王亚樵见来者说得恳切，又听说广东方面对他们斧头帮寄予厚望，最后还是收下了这笔款子。

5月下旬的一个午后，古城南京下起了霏霏细雨。

就在这天傍晚，一艘从上海开来的客轮徐徐驶进了浦口码头。当时小雨下得淅淅沥沥，整个古城笼罩在一片浓黑的雨云之下。从客轮上走下的旅客中间，有位披着黄色雨衣的青年人，他生得文质彬彬，鼻梁上一架黑边眼镜后藏着一双睿智的眼睛。他就是从东北逃到南方后，在上海淞沪抗战期间加入王亚樵“铁血锄奸团”的孙凤鸣。此时他站在细雨蒙蒙的码头上，透过如烟似雾的雨幕，凝望着远方的巍峨钟山，耳畔响起王亚樵的叮嘱：“凤鸣，现在我们正做着日后将载入史册的一件大事，希望你到南京以后，尽快把蒋某人的行踪搞清，争取尽快行动。”

“凤鸣，我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孙凤鸣急忙回头一看，发现一辆小汽车已从泥泞小路上驶过来了，从车里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人，她就是孙凤鸣新婚的妻子崔正瑶。她身后又走出个男人，他认出正是王亚樵派往南京监视蒋介石行迹的军人余立奎。

孙凤鸣和崔正瑶也不多说，就拉着她的手急忙钻进汽车，一路上和余立奎悄悄谈着王亚樵对他的指令。孙凤鸣告诉余立奎，进入5月以来，王亚樵等人一直在上海加紧策划刺蒋行动，现在已到了最后行动关头。孙凤鸣记得早从4月上旬开始，他就随在金陵大学领导****斗争的华克之，从南京秘密前往上海浦柏路王亚樵的小楼，参与了他领导的“铁血暗杀团”。那是一个民间的抗日团体，孙凤鸣在“暗杀团”里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者。这些人大多是王亚樵手下的斧头帮成员，但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孙凤鸣发现，王亚樵并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浑身匪气，他感到王亚樵非但不是令人谈虎色变的杀人魔王，而且还是颇有知识分子气质的文人。王亚樵虽多次在安徽和南京、上海制造惊天动地的血案，甚至亲自动手行刺杀人；可是，当孙凤鸣与他接触的时候，才发现他原来很富有人情味。有一天，他和王亚樵去“老正兴菜馆”吃饭，席间听他谈了许多与杀人无关的趣事。特别是谈起江南的风土人情来，王亚樵真可谓头头是道，如数家珍，让当过兵的孙凤鸣感到王亚樵是位和蔼的长者。

自从他经华克之引荐结识王亚樵以后，孙凤鸣才知道王亚樵的暗杀团，实则是一些爱国志士组成的团体。王亚樵每次得到可观的经费后，从来不独吞，而是分给锄奸团的弟兄们。逢年遇节王亚樵还给他们这些投身抗日的青年们，特别支付一笔生活用费。就这样，国难当头之际，孙凤鸣找到了一个让他情愿为之献身的进步暗杀组织。最让孙凤鸣兴奋的是今年春天，华克之对他布置的一个重要任务：“凤鸣，王先生可能要对蒋介石采取重大行动了。你敢参加吗？”

“他真想刺杀独夫民贼吗？敢，我为什么不敢？”

“王先生已经下定决心了。”

“太好了，如果真能除掉这个卖国贼，我就是为此抛头洒血，也在所不惜呀！”

从小就向往革命，对孙中山三民主义充满热情的进步青年孙凤鸣，早对蒋介石的倒行逆施充满深深的憎恨，得知王亚樵正密谋策划刺蒋，他浑身的热血沸腾了。

进入4月，孙凤鸣和华克之几乎每天都去浦柏路王宅。那里集聚着20多位爱国志士，他们当中还有像陈惘之这样的共产党人。由于时代的变迁，王亚樵的暗杀组织中吸收了许多斧头帮之外的人。孙凤鸣在王亚樵的家里结识的爱国青年中，有郑抱真、余立奎、龚春浦、贺光坡、郑绍成、刘文成、郑海龙、谢文达等等。这些人都对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充满至深感情，而对蒋介石在上海屠杀工人义愤不已。

“现在我们马上要把行刺计划变成行动了，而且越快越好。”王亚樵每天夜里都在家召开秘密会议。

“刺蒋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在南京将蒋杀死；第二条是在蒋外出南昌或庐山的半路上，将他的专车炸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据我在南京的据点近一个月的观察，蒋介石始终深居简出，极难找到行刺的机会。他出行的路线只在南京和庐山之间。我们只能把刺蒋的行动定在这一区域里！”说这话的是奉王亚樵之命在南京监视蒋介石行踪的军人余立奎。

“可是如果在南京对蒋下手，也绝非一件易事呀。”华克之也是刺蒋行动中一个关键性人物，他多年在南京搞****，养成了沉着老练的性格。华克之说，“最明显的不利因素，是蒋介石把侍从室的警卫人员扩大了一倍，这些侍从几乎每天寸步不离蒋的身边。只要蒋介石走出黄埔路官邸，那个长长的车队就尾随而来。让人不好下手的是，蒋介石的车队有大小轿车12辆，你不可能知道蒋每次出行坐在哪一辆车里。而且只要我们埋伏的杀手刚刚接近他的车队，汽车里的侍从们就会马上以手里的德国短枪和步枪，组成一道道密集的火网。而我们却没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可以击败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人员。”

余立奎也补充说：“至于在蒋的官邸里下手，更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亲自去那座大院附近观察了多次，别说从大门进去，就是墙边也无法接近。里面的布局更是不可能知道，即便我们能够进得去，也不能顺利找到蒋的住处。因为那样肯定会落在侍从室的监视罗网之中。所以，在南京行动，只有当蒋将要离开南京到外地巡视的时候，在明故宫机场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好吧，立奎。你现在就去南京，先在明故宫机场附近租一所房子，以备行动时使用。”最后，王亚樵批准了众人一致认同的方案，利用蒋介石离开南京之时，在明故宫机场向随员不多的蒋氏座车开火。

现在，孙凤鸣就是带着王亚樵的这个密令，从上海来到南京的。他和余立奎来到明故宫附近那所租用的民宅，发现这幢日本式小灰楼内，早已埋伏着七八个杀手，都是余立奎在南京组成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他们当中有宣济民、王干庭和牛安如等斧头帮早期成员，同时也有王亚樵在上海新发展的力量，如郑绍成和贺光坡等。

“这是行动经费和枪械。”孙凤鸣将沉甸甸的皮箱放在余立奎等人面前，一口气传达了王亚樵的密令，“现在广东方面催促甚紧。王先生要求我们最迟不能晚于6月初对蒋下手。如我们继续拖延下去，很可能失去最佳行刺时机。所以他要求我们马上寻找下手的时机。”

就在孙凤鸣来南京传达王亚樵密令的次日，余立奎从侍从室的内线获悉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蒋介石决定6月初去江西庐山避暑！

这一消息对在明故宫附近民房里坐待时机的行动小组来说，不啻是一大喜讯。余立奎等人都十分清楚，只要蒋介石从南京前去庐山，必然在明故宫机场搭乘专机，到了那时候，他们这支特别行动组，就可就近潜入平时没多少飞机起落的明故宫机场。届时，只要蒋介石从汽车里走出来，他们就可以近距离向蒋开枪将其在登机之前击毙！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孙凤鸣听余立奎等人汇报的突袭方案，感到万分振奋。当夜，孙凤鸣就携带余立奎的密件，悄悄地返回了上海。在那里，王亚樵和华克之等人正等候他从南京带来的行动方案。

17九只金华火腿里秘藏枪械

地处九江南端、鄱阳湖畔的庐山，在盛夏到来之时更显出它的雄浑伟岸。

当华克之带着一队精悍刺客，化装成上山的游客，从九江登上庐山的时候，这里正是山风徐来的消夏时节。他和手下八位特别行动队员人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乘坐几乘软轿过了三峡洞，又过了观音桥，直奔含鄱口而来。一路上他坐在那软软颤颤的滑竿上，貌似看遍山景陶然自乐，实则心中万分紧张，他是为暗杀蒋介石才到庐山的。

“华先生，现在我决定分两路向蒋下手。你敢到庐山执行这刺蒋的任务吗？”前天那个难忘的子夜，在上海法租界那幢灯火幽暗的小洋楼里，烟雾弥漫。十多个刺蒋核心人物集聚在王亚樵周围。那时孙凤鸣从南京带来了蒋介石于6月6日上庐山的准确情报，王亚樵连夜召开秘密会议，研究即将开始的刺蒋行动。当时，华克之没想到王亚樵会把上庐山的任务交给他。从王亚樵郑重的神情上看出这是对他的信任。华克之早就对执行刺蒋任务充满信心，他见王亚樵和暗杀团成员都把目光投向他，顿感心血沸腾，说：“九哥放心，只要我华克之上了庐山，就定要刺死这个卖国贼。如我杀不得蒋介石，情愿让他把我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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