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支离破碎的爱(1)
美国波士顿
“老板，这边！”
张诚在接客区向刚下飞机的一群乘客拼命挥手。按照叶明杰的安排，张诚搭乘比叶明杰早几天的航班到美国，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后他便开车来机场接机。叶明杰提着两个人的行李，李芸桦就跟在他右手边。
“去酒店。”
叶明杰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坐进后排。李芸桦有些恍惚，愣了一下后才跟了上去。张诚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就暗叫不好，这状态分明比他上次瞧见两人的时候更糟，那次好歹两人还能说上几句，现在这分明就是相敬如“冰”。张诚完全无法想象在他来美国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何况这夫妻吵架外人也插不上嘴，就算想插嘴，张诚也不敢在老板面前说。三个人是一路无语，李芸桦脸色不太好，一路都靠着窗紧闭双眼，叶明杰则一直在看张诚交给他的文件，车内气氛既沉默又僵硬。幸好往市区的高速非常畅通，到酒店的时候比预定时间早了不少。张诚想借着这点多出来的时间和叶明杰汇报一下工作，就在登记入住后跟着两人进了房间。
“张律师，抱歉，似乎我时差还没调整过来，我先去休息了，一路过来麻烦你照顾了。”
因为过敏体质的关系，帮助倒时差的保健类药物李芸桦也不能碰，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让她疲惫不堪。不过就算如此，她对张诚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有礼，这倒让张诚感觉不好意思。他看了叶明杰一眼，对方低头看着会议里要讨论的文件一语不发。
“老板娘，你一路也辛苦了。”
李芸桦苦笑了笑。她和叶明杰离婚这么多年，张诚仍然管她叫“老板娘”，他无非是想给如今落得没名没分跟着叶明杰的自己留几分脸面。李芸桦正要回房间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张诚站得最近，他好意拿起手机递给李芸桦，“老板娘，你手机响了。是谷……”张诚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屏幕，在屏幕上跳动的人名让他顿时如鲠在喉。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叶明杰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冷得吓人。
李芸桦愣了一愣，接过手机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喂，嘉元吗？”她边走边接通了电话，几步走进卧室内关上了门。
心虚地瞥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张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明杰的神情。对方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除了脸色略阴沉了点之外似乎没什么大变化。
“这里……”叶明杰指着文件上一处细节发问，张诚立马收拾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芸桦，你在哪？今天Paul和我说你请了长假，是出了什么事吗？”
在决定回到叶明杰身边的时候李芸桦也决定暂时瞒着谷嘉元，她只把这件事告诉李蕴也是希望他能帮自己在谷嘉元面前做个掩护。如果谷嘉元在这紧要关口知道真相，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叶明杰的援手的。
“没有，只是觉得从欧洲回来后一直都很疲惫，想着你不在就刚好偷懒一下。”此时天已经全都亮了，李芸桦边说边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又牵扯出她浑身的不适来。她知道谷嘉元就在不远处，她甚至能想象他皱着眉打电话的表情。想来他一定又是熬了一夜，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宿。这样一个努力的人，值得她为他做些什么。一想到这些，李芸桦就觉得一切的忍耐都有了意义。
“是吗？”谷嘉元的声音放轻松了些，“是我不好，等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开船出海，好吗？”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能闯过今天这一关，他马上就会回去，回到有李芸桦的地方去。
“嗯。”
紧闭的房门毫无预警地被人从外推开，李芸桦回头便看见叶明杰站在门口。他没有说话，但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只要这样看着就能给人莫名的压力。
“嘉元，你保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李芸桦匆匆挂断了电话。叶明杰倒也什么都没有问，他顺手关上门后便径自走到衣橱前开始动手将带来的几件西装一一挂好。李芸桦走到他身边，从衣橱里拿出另一个衣架。
“我来吧。”
叶明杰看了她一眼，便放手让她来把剩下的外套都挂进衣橱里。“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叶明杰的手指抚过她耳际的发梢，“为什么突然剪那么短？”
这是几日来，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说话，李芸桦没想到叶明杰会问起这个问题。“以前东奔西跑的时候总觉得长发不方便，索性就剪了。”她说着，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橱里。
“把头发留长吧。”叶明杰这样说着，李芸桦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不过仍是点了点头。叶明杰的表情缓和了些，他伸手揽住李芸桦的腰，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他的碰触李芸桦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她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强压下推开他的冲动。“今天就是董事会，你答应过我要帮嘉元……”
叶明杰沉默了片刻，就在李芸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冷笑了一声推开了她，“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爽约，我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证实这一点。”
李芸桦最初并不理解叶明杰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李芸桦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她觉得自己心口的温度在慢慢变得冰冷。
“怎么了，不高兴吗？”叶明杰就坐在她身边，“马上你就能见到谷嘉元了，他好不好，你等一会儿就能亲口问他了。”
谷氏航运这场年度董事会几乎持续了整个下午。刚过七点的时候叶明杰回到了酒店，同时也带回了一张给她的邀请函。在那一刻，李芸桦几乎就明白了他带她来美国的意图。在董事会当天晚上往往会有一个小的酒会，所有参与白天会议的人都可以携伴参加。
酒会在酒店的二楼举办，除了酒店的工作人员之外也有一些谷氏的员工在帮忙。谷嘉元在美国的秘书Jane就负责在接待处接待来宾。无论是叶明杰还是李芸桦，她都认识且非常熟悉，但这两个人结伴出现却着实让她困惑不已。“叶先生，这是……”
叶明杰微笑着，亲密地搂着李芸桦的腰，“这位是我夫人。”
Jane和李芸桦同时因为他这番话而震惊，Jane下意识地看向李芸桦的左手，她之前见过李芸桦很多次，从来不记得她有戴过婚戒。叶明杰牵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无名指。“芸桦因为工作的关系所以并不常戴戒指，不过以后我会让她多戴着，这样她跟着嘉元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也能安心不少。”
Jane对他这番说辞仍有疑惑，她把目光转向李芸桦试图得到她的回应，映入她视线的却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移开了目光。
叶明杰接过Jane递给他的成对的胸花，男士是放在胸襟而女士则是戴在手腕上。他替自己和李芸桦戴上后，搂着她，用这种非常亲密的姿势进入会场。在场的人虽然很多都见过李芸桦不过对她并不熟悉，相反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叶明杰，对他带来的女伴自然是投以好奇的目光。
按照惯例，酒会以谷嘉元的答谢致辞作为开始。当会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时，众人也逐渐往谷嘉元所处的会场中心靠拢。
“我们也过去吧。”
李芸桦想也许她仍然是太天真，但在这最后的最后，抱着对叶明杰最后的一点期待，她仍然想试着去挽回一切。“嘉元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我和你的约定。不要把我们两个的事牵涉到他，不要让我再恨你了。”
叶明杰轻轻笑了一声，扶着她的肩低头在她耳边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原来还有恨啊。”
李芸桦一怔，而这时候谷嘉元开始了他的致辞。
他轻咳了一声，用一个小笑话作了开场，接着他回顾了过去一年遇到的问题以及新一年里的展望，并同时感谢各主要投资方的支持，他特别感谢了诚仁银行。
“看，我没有骗你吧。”
叶明杰在李芸桦耳边轻声说道，他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此时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谷嘉元的发言，叶明杰和李芸桦这一动就格外的惹眼，谷嘉元的目光立刻就移到了两人身上。他看见李芸桦下意识地转身想避开，而她身边的叶明杰紧紧地抓住了她。
谷嘉元的声音有过一秒的停顿，在那一秒里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但她身边却站着另一个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数个小时前的电话和那些承诺犹如扇在他脸上的巴掌，他甚至失去了去想为什么的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继续下去的，也许是因为这番话在前一晚他已经练习过许多次，因而条件反射般地说着。他也不知道后来他还说了什么，从周围人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不妥。他的理智在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彻底瓦解，灯光由明变暗的瞬间，他丢开话筒，冲进人群里抓住了她的手。他试着带她离开未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阻碍他的人。对方的嘴角微扬着，那分明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嘉元……不要……”
会场内的人已经适应了灯光的亮度，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横亘在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频频向三人投注视线。谷嘉元身上杀气惊人，李芸桦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要拉回他的理智，他盯着叶明杰足足有一分钟才把目光挪开。
李芸桦转过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叶明杰，“给我一点时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意识到刚才只要再差一点，叶明杰策划的这整场戏就算是大获成功了。
叶明杰耸了耸肩，“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从大厅的落地窗出来就能走到酒店的草坪。白天时常会有新人在草坪上举办婚礼，可到了晚上就只剩一片清冷。李芸桦跟着谷嘉元走了很久，冬日的夜晚室外的温度冷得能让人打战，但这却比不上此刻她心里的寒冷。就在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和她说半句话的时候，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在他身边？”
在答应叶明杰条件的时候，李芸桦就明白她和谷嘉元已经没有可能了。她没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对谷嘉元的背叛。她打算在谷嘉元解决一切回来后就告诉他。只是她不曾想到，叶明杰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告诉谷嘉元一切，而这个人对自己的失望会是这样让她感到痛苦和难以承受。“对不起，嘉元。”
“告诉我为什么？”谷嘉元想要的不是对不起，他想要知道为什么。三年前他追着她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他忘不了她靠在他肩上，一路无声却沾湿了他肩膀的眼泪。在第一年里他目睹了李芸桦是如何的失魂落魄，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才一点点修复好伤痕累累的心，难道在她的心平复的同时也让她忘记那个人是如何伤害她的吗？这绝不可能。
此刻冷静下来，谷嘉元想起叶明杰之前的几次蓄意的挑衅，还有他这次在董事会上对他的支持，他一直觉得困惑，明明这是一个绝好的将他彻底打入谷底的机会，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是叶明杰又在谋划什么吗？和这次的董事会有关吗？他拿我要挟你吗？”
李芸桦静静望着他，脸上是他最为不喜欢也最不忍看见的表情，和那一年在机场他找到她时在她脸上看到的一样。这样的她对他说道：“嘉元，我想让你幸福。”
谷嘉元握紧她的手，“我们俩在做着不一样的梦吗？你的幸福里没有我吗？”
李芸桦摇了摇头，“我的心已经坏了，死了。这三年你一直用你的幸福在修复它，可是它已经好不了了。这样下去，你也会变得不幸。所以至少，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为什么她的痛，她的伤他始终治愈不了？谷嘉元突然间明白了，因为那些痛，那些伤都不是他带给她的，他不是那个能伤到她的人。“原来，我……终究还是比不过他吗？”
谷嘉元如此问着，夜色太深，他已然看不见李芸桦此刻的表情。
在消失半个多小时后，谷嘉元终于重新出现。他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不过仍是强打着笑脸撑完了整场。回到会场的李芸桦脸色也不好，连脸上的妆都遮挡不住。叶明杰拉住她手的时候愣了一下，李芸桦的手冷得吓人。“你在外面待了多久？”他皱着眉头问，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
“就一会儿，我们回去吧。”也许是因为觉得冷，李芸桦不自觉地倚着叶明杰。叶明杰点点头，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回去的路上李芸桦裹着叶明杰的西装靠在后排，看上去是真的有些不适。叶明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也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回到酒店，叶明杰给张诚打了个电话安排明天回国的事宜，李芸桦则直接进了浴室。热水迅速地提升了她的体温，温热的水流冲过身体的时候她的思绪也开始恢复正常运作。叶明杰算准了她会对谷嘉元撒谎，所以才安排她前去好激怒他。若她刚才没有拉住嘉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时候叶明杰也进了浴室，他长臂一伸从后面环住了李芸桦的肩，彻底断了她想要避开的念头。“你和嘉元说了什么？”叶明杰的气息和水流一并滑过脖子，李芸桦忍不住打了个战，“没什么，只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叶明杰扳过她的身体抬起她的脸，“你有没有告诉谷嘉元你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像这样赤身裸体地站在我面前，或是等一会儿就这样躺在床上？”
李芸桦艰难地喘了口气，叶明杰抓着她的脸，她躲不开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双冰冷的眼睛和其中的嘲讽。“我没有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他。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既然恨我，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再牵扯到嘉元了。”
“恨吗……”
李芸桦听见叶明杰这样说了一句，而后花洒的声音就停了。她还来不及感到冷就被打横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是摔在了床上。叶明杰跨上床，撑在她上方，“现在，让我看看你能为谷嘉元付出多少吧。”
酒店的早晨叫醒电话响起的时候，李芸桦也随之惊醒了。浑身散架般的疼痛让昨晚的记忆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李芸桦自我保护般地蜷起身体，在意识到床的另一边空无一人时紧绷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房内并不冷，中央空调一直在徐徐地吹着暖风，李芸桦仍是紧紧地环住自己。她以为她没有办法撑过昨晚的，看来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能够忍受。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叶明杰放开她之前她根本无处可逃。
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行程，他们今天就要启程回国。连续飞了十几个小时后才休息一夜就又要启程返回，这紧凑的行程本身就已经很累人了，这会儿身体沉得都不像是自己的。李芸桦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收拾好自己。梳洗的时候她必须靠着梳洗台站着，不但头昏昏沉沉的，关节也酸疼得让她站不住。她对着镜子勉强上了点妆，不过仍是遮不住差劲的气色。
诚仁的业务中心基本已经转到了亚洲，叶明杰一早起来就到隔壁的办公间和在亚洲的下属开会，他们交谈的内容在隔壁卧室的李芸桦隐约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平稳低沉，每一个问题都异常的犀利清楚，偶尔还会和下属说句玩笑话，和昨晚面对李芸桦时的冷酷苛刻判若两人。他是恨着她，所以才只对她那么残忍。如果还有力气，她会问一问叶明杰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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