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支离破碎的爱(2)

在适应关节的酸痛后，下腹的不适感渐渐强烈起来，除了阵阵隐痛之外总有一种下坠的感觉，就像是肚子里放了块石头。在来美国之前李芸桦已经隐约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舟车劳顿加重了这种不适感。

结束工作回到卧室时，叶明杰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床上凌乱地堆着换下的浴衣。他看了看四周，李芸桦的外衣和随身物品都在，想来她应该没有离开。前方传来“咚”的一声响，由方向来判断，叶明杰料想李芸桦大概是在浴室里。他打开浴室的门，眼前所见让他明显愣了一下。

李芸桦靠着梳洗台半跪在地上，发梳就掉在她身边。看来刚才的声响就是它落地时发出来的。她试着站起来，小腹疼得完全使不上力气，不过区区十几秒的工夫冷汗就直打头皮里往外冒。叶明杰抱起她想将她移动到床上，岂料他一动，一道血迹就顺着李芸桦的大腿内侧往下淌，她脸色煞白，一手按着小腹，看上去疼得厉害。

“你是疯了吗？谷嘉元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吗？为了他你竟然在怀孕的时候和我上床！”

叶明杰把李芸桦放到床上，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试着打急救电话。情急之中他连拨了几次都没拨对号码，忍不住骂了一声。躺了一会儿的李芸桦找回了一点力气，她勉强撑起身体，拉住了叶明杰的衣服。叶明杰愣了一下，立刻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生病的时候往往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感到疼痛的时候人更是会忍不住想要把痛苦发泄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没有怀孕，我和嘉元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你说什么？”叶明杰陡地拔高了声音，抓住她的肩问。

一阵阵的疼痛让李芸桦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力气去想或是回答叶明杰的问题。她无意识地反复重复着那几句话，在昏睡过去前她听见叶明杰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很快，她的意识就堕入了黑暗。

张诚接到叶明杰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机场。一听说两人现在在医院，他吓得立刻从机场出来直接奔了回去。从问讯处那边得到信息后他便往妇产科走。这是一家占地不大却设备良好的私人医院，从问讯处到病房的路其实并不远，但这一路上张诚的脑子里是犹如台风过境后那般乱成一团。在他的想法里女人来妇产科无疑就是和小孩有关，老板和老板娘“复合”不过半个月，老板就算再神勇，这会儿两人的小孩也应该还是个小蝌蚪的状态，哪需要到妇产科来？可如果不是这样，另一种可能就更加可怕：老板娘怀孕了，孩子的爹却不是老板。张诚打了个冷战，他告诉自己只能想到这，不能再往深里想去了。

张诚礼貌地敲了敲门，听见叶明杰说声：“进来。”他便推门而入。李芸桦躺在床上，手臂上插着点滴的管子。她似乎还在昏睡中，眉头紧锁，瞧着仍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叶明杰原本就坐在病床边，张诚进来之后他把握在手里的李芸桦的手放回床上，示意张诚到房间另一侧说话。

张诚见叶明杰脸色尚可，想了想，决定还是挑比较温和的说法来问：“老板，老板娘没事吧？”

“嗯，她没什么大碍，吊完这瓶就可以出院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会陪她在这里待一晚再观察观察。”

张诚不由得愣在原地，呃，这刚刚流产的人可以马上就出院吗？老板你这也太狠心了。叶明杰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乱想，没你猜的那么复杂。”叶明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表情突然也柔和了起来，“她并没有和谷嘉元在一起。”

张诚的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如果不是和孩子有关系，女人还有什么事需要到妇产科来呢？他真的很想问，但叶明杰一脸“不准问”的表情让他硬是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叶明杰打开手机翻到行程那一栏。“我现在把我接下来的行程传给你，你来之前我已经给Sue打过电话，她也收到了。”

“哦，好的。”张诚刷新了一下手机，和叶明杰同步的行程表上立刻有了更新。虽然每周的会都没有减少但时间上有了些调整，但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有些预定要出席的外事活动全部被标成了取消。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不用问，张诚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李芸桦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在最初的心慌意乱之后，她渐渐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在她昏倒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在哪里？李芸桦撑起胳膊想坐起来，她一动床边有个人影也跟着动了动。

“你醒了？”

叶明杰打开床头灯，夜灯的灯光并不刺眼，李芸桦眨了几下眼睛就适应了黑暗里突如其来的光亮。

“感觉怎么样？”

叶明杰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了，看来她是好多了。

重逢之后，叶明杰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又不冷嘲热讽地同她说话，李芸桦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叶明杰一时的好心情还是他又有什么打算。

“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我们还在美国。”叶明杰皱着眉问，“你这样多久了？”医生告诉他那些血并不是流产而是过于剧烈的生理反应造成的，长期心情压抑之下就容易产生这样的问题。每当生理期来的时候疼痛感会是正常人的几倍，出血量也会比正常人更多。药物可以缓和疼痛，但要治好还得靠自身调节好状态。两个人当年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叶明杰并不记得在那段时间里曾经见过李芸桦有这样剧烈的生理反应。

“有几年了，没什么要紧的。我平时都有注意，这次走得匆忙我忘记带止痛药了。”李芸桦握紧藏在毯子下的手，尽管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叶明杰这个问题又勾起多少她以为再也不会去想的回忆。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她整晚整晚都睡不着，生理期足足两个月没有来。她一度惶恐不安地以为自己怀孕了。那一天她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回家路上她在药房买了验孕试纸。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她一个人独自坐了一整晚，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怀孕了她该怎么办，她和叶明杰已经离婚了，那个男人不爱她，也不会爱这个他从来都没想要过的孩子。

黎明的时候她终于抖着手做了测试，她没有怀孕，但她却丝毫没有松了口气的愉悦。她失去了一切，家族、丈夫、爱情，现在连做母亲的机会也失去了。在那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在哭泣，而那一天是一个终结。天亮后她穿上套装，给自己化了妆，去理发店剪短头发，而后给嘉元打了电话，接受了他给她的工作。而后，她开始了月复一月忍受那些剧烈疼痛的岁月。

叶明杰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李芸桦并不想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勾起那些她不想回首的回忆。“我有些口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叶明杰倒了杯温水给她，李芸桦喝了几口，疲倦感又涌了上来。她把杯子搁到床头柜上，侧身躺下的时候才留意到墙上挂着的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愣了一下转过头问：“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不回酒店吗？”

“你睡吧。”

叶明杰拿走水杯，走到病房内的长沙发上坐下，而后开始安静却有效率地处理起公务来。李芸桦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太累了也没有力气再去深思。她躺了下来，就着叶明杰手提电脑的光沉沉睡去。

一夜观察后并没有其他问题，李芸桦在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酒店将两人的行李送到病房，她换下病服后叶明杰带着她直接就从医院出发去了机场。前一日的疼痛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她一上飞机还不等起飞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了。一出机场，一股潮热的风迎面吹来，李芸桦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长大的城市。

“这是哪里？我们不回国吗？”

“嗯。”叶明杰简单地应了一声，提起行李，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李芸桦一头雾水，一直到过关时看见高挂的大鹏鸟和热情的海关那一声“Sawatdee krab（您好）”时她才意识到叶明杰换了航班，他们现在是在东南亚那个热情又虔诚的国家。

叶明杰脱掉西装甩在行李上，即便如此，湿热的空气让人很快就起了一身汗。李芸桦也脱下在美国时穿的大衣，叶明杰朝她伸出手道：“我来拿吧。”

一早就有个年轻的当地小伙在出口处等着，他一看见两人出来就奔了过来，用带着浓浓口音的英语和两人确认名字后，便领两人往停车场走。李芸桦被叶明杰牵着手前进，她试着想松开手，叶明杰却握得更紧。

年轻人把两人带到一辆白色的本田前，而后把钥匙交给了叶明杰。叶明杰给了他几张美元零钞，年轻人道过谢后便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帮两人把行李搬上车。虽然不甚理解叶明杰为什么突然改了行程，但李芸桦也不打算问。时至今日，她再也没有那种天真的想法，想着自己能改变这个男人什么了。

车子驶上主干道的时候李芸桦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她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但在离婚后她就失去了来这里的勇气。这里是她和叶明杰度蜜月的地方，她很怕一踏上这片土地就想起那些美丽的谎言。而现在叶明杰却又带她回到了这个地方，这让她很不安，她完全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车子驶出市中心后向海滩边行进，前方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李芸桦握紧搁在膝盖上的手。他们最后停在别墅区的一栋白色的房子前，李芸桦下车的时候几乎没办法靠自己的脚站住。叶明杰打开灯，把行李搬进房子里，非常自在地倒水给自己喝。李芸桦一直站在门槛看着屋子内的一切，没错，除了当初色彩鲜艳的油画有些褪色外什么都没有变，和三年前叶明杰带她来这度蜜月时一模一样。“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努力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问。

“我打算在这里待两周休假，在我喜欢的地方，我们曾经度蜜月的地方。”

叶明杰放下杯子，从料理台的后面望着李芸桦。在这个终年夏日的国家，李芸桦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已经撕开了她的伤口，她没有想到叶明杰会这样赤裸裸地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所以，这里是另一个牢笼？就像在S城我们结婚后住的那栋房子一样？”李芸桦不得不承认，叶明杰非常懂得怎么手无寸铁地伤害一个人，把人关在充满幸福回忆的地方，然后用现实来折磨对方。

叶明杰走到她面前，李芸桦后退到一直碰到墙壁，她抱紧双臂，别过头躲开叶明杰的目光。“明杰，放我走吧。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

叶明杰伸手握住她的肩，他刚想说什么，李芸桦脸色一变，捂着腹部跪了下来。叶明杰记起出院前医生交代的话，知道她这是又发作了。他抱起她上到二楼，把她放在那张巨大的床上。李芸桦咬着唇一声不吭，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感到叶明杰离开了一会儿，返回房间后跨到床上跪在李芸桦身侧，伸手就去解她的长裤。李芸桦一惊，但她疼得厉害，虚弱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叶明杰脱掉她的长裤。她自嘲地想这不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吗，一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叶明杰想要她就得给的玩物，他又怎么会费神怜惜她呢？那些只会给那位把衣服挂在他衣橱内的女人吧。

李芸桦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忍过去后，她索性闭上了眼。出乎她意料，她感觉叶明杰并没有再继续下去，在她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一团温热的东西压到了她的肚子上。

“把这个压着，会好受些。”

叶明杰把刚才在浴室绞好的热毛巾压在她肚子上，另一只手摸到她脚踝上方一寸左右的位置轻轻地按压。出院前医生有嘱咐过，如果再出现剧烈疼痛的时候，这两个方法都有助于缓解疼痛。他当时记下了，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

李芸桦抱着热毛巾躺了一会儿，尖锐的疼痛感终于消退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程度。这时候叶明杰曲起她另一侧的腿按压她脚踝处的皮肤帮她舒经活血。他小心地用指腹按压，不让指甲有机会刮伤她的皮肤，施加的力道也是由轻到重，给她足够的时间适应疼痛。“这样好些没？”叶明杰抬起头问。他按压了有十来分钟，晚上温度也有二十来度，这会儿他的额头上已经冒了不少的汗。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心疼妻子的丈夫。

“别这样……”李芸桦忍不住拉住叶明杰，她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既然恨我就不要再试着对我温柔，这样我就不会有期待了。”

“期待什么？”叶明杰这样问。

李芸桦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简直无所遁形，连那些压在她心底的被她藏起来牢牢锁着的东西都快守不住了。她别过头想着躲开，叶明杰却执拗地扳过她的脸不给她机会。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啊。李芸桦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种绝望感几乎摧毁了她设下的一切防线。“别再假装对我温柔，别再让我有期待好像我们之间还有爱。”

眼眶热辣辣的，即便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仍是抖得不成样。叶明杰放平她的腿，拉过薄毯为她盖上。在抹掉她眼角的眼泪时他道：“这一切不是假的，你可以有期待。从这里开始，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叶明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李芸桦挣扎了一下发现推不开，只能放弃般地抵着他的胸膛用力捂住嘴。重新开始？眼前一片模糊，不断掉落的眼泪挡住了李芸桦的视线。他们没有办法重新开始，因为一切都太迟了。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卧室，把大半个卧室都照得暖洋洋的。李芸桦慢慢醒了过来，这会儿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披上晨衣起床。休息了一晚上疼痛早已经褪去了，只是她的脸色还谈不上好，眼眶也是红红的。李芸桦用毛巾蘸了点水敷眼睛，冷水一沾上眼皮就一阵刺痛。

梳洗完后她下到二楼，厨房里飘来一阵咖啡和牛奶的香味。叶明杰似乎也就比她早起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即便休假的时候也不能完全闲下来，一早就开始了工作。他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了料理台上，一边等着咖啡壶里的咖啡，一边低头看着邮件。

“我来吧。”李芸桦道，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李芸桦深知避是避不开的，那段婚姻也让她习惯了在起居上照顾叶明杰多一点。

叶明杰抬起头，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抱起电脑移动到餐桌上。李芸桦把煮好的咖啡倒进咖啡杯里，又各自加了三勺牛奶。吐司烤得差不多的时候，李芸桦从冰箱里拿出奶酪，切了几片放到小碟里。

“我来拿吧。”

叶明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他想帮李芸桦把东西拿到餐桌上，没想到却吓着了对方。李芸桦手一抖，黄油刀一头朝地板猛扎下去。李芸桦条件反射般地弯腰去抓，叶明杰反应比她更快，往前跨了一步在半空中就把刀接住了。两个人这会儿离得很近，李芸桦能感觉到叶明杰的气息就在她的耳际掠过。叶明杰把刀转了个向递给李芸桦，李芸桦接过刀的时候手腕被他顺势握住。“我昨晚说的你还记得吗？”叶明杰突然在她耳边这样说道。李芸桦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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