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可挽回(2)
刚在一起的时候李芸桦很害怕去考虑这个问题，那时候她和叶明杰之间除了恨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剩了。她怕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有孩子。最近，明杰有时会问她可不可以，她心慌意乱地总会胡乱地说是安全期没问题。她还没有和明杰说过，但她想也许已经有个小生命开始在她身体里长大了。
门口的风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世宗在吧台后伸长脖子往外看，“谁啊，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呢。”在他看清来客时，一张脸顿时皱在了一起，暗暗叫苦。这下好了，所有人都凑一起了，他这间小店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被他们给拆了。
世宗的担心并没有成真，李蕴的目光直接掠过离他最近的叶明杰，落在李芸桦身上。“芸桦，我有话和你说。”
李芸桦把孩子交还给徐静，她知道李蕴迟早会来找她，这是她无法逃避的事。两人借用了世宗在二楼的办公室，这里即便在酒吧营业的时候也是个足够安静的地方。
李蕴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终究还是原谅他了。”他当然一进门就看见了叶明杰，李芸桦来看世宗和徐静，叶明杰也跟着她出现在此地，这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李芸桦摇了摇头，“哥，不是原谅他，而是我不想再被过去束缚了。他说想要重新开始，我想试着相信他一次。”
李蕴扶着额头直叹气，“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爱他，也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对他的感情。我原本希望嘉元能把你从他的影响里带出来，看来我终究还是把感情这回事想得太简单了。”
“对不起，哥。”
李蕴笑了笑，道：“傻瓜，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感情的事本来就无关对错。你偶尔也回家来看看吧，老头的日子可能也不多了。”
他最后这句话略带了些苦涩。三年前李正钧在被叶明杰赶下台后就大病了一场，李芸桦的婚变更是挫了他所有的傲气。这三年里，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每天过着读书散步的平淡生活。年轻时不顾身体打拼积下的疾患也一个接一个地涌了出来。李蕴说心力衰竭是个大问题，但像他这样的年纪，虽然申请了心脏移植，优先级也会被排在很后面。
“他觉得很对不起你和二叔，前阵子精神还不错的时候立了遗嘱，把原来该给二叔的那一份都给了你。”
李芸桦从来没想到过是这样的结局，说实话，她也并没有恨过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伯父。虽然一切都是从他的独断专横贪恋权势开始的，但如果没有他，她和叶明杰也许就是两条并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人生真的是没有后悔药，李蕴想着苦笑起来，“你也知道我之前和我家老头的关系并不好，为了气他我一直浪荡惯了。现在看见他这样，我那早不知扔哪去了的上进心竟然又找回来了。我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叶明杰会为了他父亲那句遗言这样执着要拿回诚仁了。我们总是看着大人的背影长大，也总是想要追上他们的身影而往前跑。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
父亲的身体状况似乎还是影响到了李蕴的心情，他瞧着士气略有些低落，除了告诉李芸桦家里的情况外，他也带来了谷嘉元的消息。谷嘉元前阵子任命了李芸桦原来的上司Paul做了亚太区的总裁，他自己则回到了美国的总部。李蕴没有多说什么，李芸桦很明白，身为兄长李蕴并不想责难李芸桦，但谷嘉元的一去不回头确实是因为她。
接近营业时间，店里的嘈杂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李蕴看了下时间，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既然打算重新开始，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两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叶明杰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目光却落在下楼的两人身上。李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叶明杰离开座位想走到李芸桦身边，在与李蕴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在李蕴身边停了一下，“李常董，既然长假休完了，就早点回来上班吧。”
李蕴一怔，在意识到叶明杰说了什么后他挑衅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叶总，今天是周末，周一晨会的时候我会准时到的。”
李芸桦睁开眼睛，身边空无一人但床上仍留着那个人残存的体温。李芸桦想，现在大概是六点刚过一点，叶明杰才起床没多久。常年的多会和繁忙的工作让叶明杰习惯了这样早起的生活，但李芸桦原本的生物钟并不如此。不过最近只要叶明杰起床后没多久，她也很快就会醒。她并没有试着把自己的生活和叶明杰同步，只是最近她变得敏感，在早晨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动静马上就会醒。她静静地躺着，试图再睡一会儿，只是后背上湿冷的感觉怎么都摆脱不了。她已经记不太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这样的情况越来越频繁。
今天好像情况又有些不同，一夜没有进食，照道理现在应该觉得饿才是，可胃却有种胀得难受的感觉。李芸桦不得不起床，捂着胃走到浴室。胃部猛地抽动了一下，她弯下腰撑着洗手台，空空如也的胃当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她只是因为胃部的痉挛条件反射地在干呕。吐掉冒上来的酸水，李芸桦接了点水漱了漱口，而后又洗了把脸才去掉了一脸的疲态。
“你也起来了吗？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早。”
叶明杰推开门擦着汗走了进来，他每天早晨都有晨跑的习惯。
“嗯，睡不着就起来了。”
李芸桦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你眼睛红红的怎么了？”叶明杰扳过她的肩，替她擦掉眼角边的水珠，“如果不舒服就去医院看一下吧。”
“嗯。”
叶明杰见她点头才露出了笑容。在他离开后，李芸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将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
张诚夹着包一脸不敢置信地蹿进叶明杰的办公室，“老板，快告诉我我没眼花吧，我竟然在楼下看见了李蕴。”
叶明杰盯着面前的显示器头也不抬，“你没眼花，他是回诚仁了。”
张诚倒吸了口冷气，“老板，我们之前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父子从诚仁给挤了出去，你现在这么轻易就让他回来，这可是纵虎归山啊。”
叶明杰把目光从各种数据和报告上移开。张诚一脸的焦虑以及他的想法他都明白。“李正钧就剩一口气了，已经拔了牙的老虎是不可能再东山再起的，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没有了他父亲的支持，李蕴并不是大的威胁，他也算是个人才，留他在诚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比放他离开要安全。”这一切都是他愿意让李蕴回来的客观条件，而主观上，他没有办法否认，是因为李芸桦。他在尽最大努力去挽回和李芸桦的感情。李正钧罪有应得，他没有丝毫想要改变的意图，那至少对李蕴，他试着去改变彼此的关系，这也是他想为李芸桦做的其中的一部分。
张诚挠了挠头皮，老板果然是比他想得更深入，他这么一说倒也没错。“目前的情况来看，稳住李蕴确实对我们更有利。李正钧目前的状况最多也就半年的时间了，在他修改遗嘱后，他原本握有的股份在死后就会转给李蕴和老板娘，那时候诚仁就真正到手了。即便有什么意外，我们还有双保险。老板娘现在怀孕了，李蕴目前还是单身，你们俩的孩子就是李家的继承人。等孩子出生后，其他几个原本站在李老头那一派的董事也会放下心吧。李老头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老板你当年根本没有签离婚协议书，你和老板娘到现在都还是夫……”
叶明杰的办公室并不是封闭的，旁边的一扇门直通秘书Sue的房间。张诚的话说到一半，隔间就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叶明杰示意他别说话，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Sue的身影从门的另一侧走过。
“Sue？”
女秘书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夹，她又踩着高跟鞋，走路摇摇晃晃的，感觉手上那堆东西随时都会掉下来。她勉强转过头尴尬地笑了笑，“打扰到你们了吗？抱歉，手上不方便，我等下就把门关上。”
张诚长舒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是老板娘。好容易老板娘和老板有了点起色，要是被他这么搅黄了，老板非杀了他不可。是Sue他就放心了，身为叶明杰的秘书，她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叶明杰关上门，他沉默了很久，吓得张诚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芸桦今天不会来这儿。”叶明杰这样说，同是也这样告诉自己。他所在的这一层是核心楼层，没有特殊的门禁卡，电梯是到不了的。何况，他知道今天她会去另一个地方。“她今天会去医院。”虽然中途转系，他好歹也上过一年医学院，所以才比李芸桦更早察觉到她可能怀孕了。
这是个笨到不行的办法。他记得Chang当时是这样嘲笑他的。
三年前他没有签离婚协议书，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李芸桦，只是借着谷家的大乱，用非常强硬的手段强迫她回到自己身边。他不认为那张薄纸能改变她的心意或是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两人的婚姻关系只能阻碍谷嘉元带走她，却没有办法阻碍她自己离开。他一直想用什么来留住她，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在看见她搂着Chang的儿子给男孩儿讲故事的时候，他想：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Chang嘲笑他，想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用孩子绑住叶明杰，没想到他如今会沦落到要设计让对方怀孕来留在她。
叶明杰明白，这真是个蠢得可笑的主意，但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当年李芸桦放弃了财产，割舍了婚姻离他而去，那时他就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留住她了，唯一能永永远远留住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孩子。
上星期他就已经察觉到她可能怀孕了。他小心地在她面前隐藏这一点，他想让她自己发现，他期待着她亲口告诉自己时的表情。想到这，叶明杰不自觉地笑了。“等孩子出生后我会任命李蕴为总裁，孩子周岁前，除了定期会议我都不会在公司，那段时间里李蕴会是你老板。”对于接下来的日子，叶明杰已经计划了很久。他的复仇早就已经结束，诚仁已经是他的了。他根本不稀罕李正钧的遗产，如果他愿意给，他会用那些给芸桦和自己的孩子设立一个教育基金，就像当年他的父亲和芸桦的父亲为他们做的一样。
“老板，我怎么听着你这是想要抛弃我的节奏呢？”张诚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会有这样的表情。十年前，当叶明杰找到穷困潦倒的他，给他钱，赞助他念完法学院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眼里除了复仇什么都没有。而现在，他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些了。
“我只是找到了我一直想要的东西，接下来，你也应该去找你想要的了。”叶明杰拍了拍他的肩。张诚愣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苦笑着长叹了口气。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Sue不动声色地把门关上，接着跑到另一边打开通往紧急逃生楼梯的门。她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朝眼前的人指了指那个方向。她是不能背叛自己的老板的，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李蕴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接着弯腰抱起昏倒在地的李芸桦从消防楼梯往下走。他不能选择电梯，那样看到的人太多。如果不是李芸桦在昏倒前拉住他，他现在更想做的是冲回去狠狠地揍叶明杰一顿。
他抱着李芸桦跑到停车场，把李芸桦平放到自己的车里。就在李蕴打算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李芸桦醒了过来。她面无血色，双眼无神，一声不吭地坐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芸桦，你怎么样？”
李蕴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他握住李芸桦的手，她的手简直冰得不像活人。
“叶明杰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他！”他一拳打在旁边的座椅上，整个车身都震了一震。
李芸桦茫然地盯着前方，她在努力回想她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对了，早晨在叶明杰走后她去了医院，如她预感的一样，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已经是第七周了。她很高兴，等不到叶明杰回家就直接来公司找他了。她忘了没有门禁卡她上不到公共服务区以外的地方，刚好李蕴在前厅看见了她就带她上来了。她对Sue说不要告诉叶明杰她来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Sue就笑着让她通过秘书室直接进去。就在她准备推开眼前那扇门的时候，她听见了张诚的声音。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在看见李蕴一脸惊讶的表情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忆一点一滴都回来了，张诚那番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在她头脑里回响，一声响过一声：“老板娘现在怀孕了，李蕴目前还是单身，你们俩的孩子就是李家的继承人。等孩子出生后，其他几个原本站在李老头那一派的董事也会放下心吧。李老头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老板你当年根本没有签离婚协议书……”
好冷啊。好像血管里所有的血都停止了流动，她感觉不到任何事，任何东西，除了那彻骨的冰冷，就像她死了一样，就像世界停止了运转。李芸桦抱住自己，但这无济于事，身体仍克制不住地在打战。
“芸桦你别这样，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
李蕴摇晃了一下李芸桦的肩，他很担心她的状况。他宁愿她大哭大闹，也好过这样一声不吭地全憋在心里。
李芸桦转过头，她的眼神让李蕴心头一震，那已然不是痛苦，而是绝望了。“哭就有用吗？”她喃喃地问李蕴，“如果我哭了他就会可怜我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吗？”
李蕴猛地抓住她的肩，“我这就带你离开，让他再也找不到你，再也利用不了你。”
逃走就有用吗？李芸桦觉得李蕴远不如自己了解叶明杰。她曾经逃过，借着谷嘉元的帮助逃得远远的，跨过海洋去了另一片大陆。然而，那个恶魔不还是追来了吗？他甚至戴上了更精美的面具，布下更精妙的陷阱，一步一步诱骗她自己跳了进去。恶魔一直在看着她，他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有什么样的弱点。她哪里都去不了，恶魔总能够找到她，诱惑她，骗她自己走进骗局里。
李芸桦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蕴，那目光让李蕴觉得毛骨悚然。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在长久的沉默后她突然笑了，“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吗？”
李蕴倒抽了口冷气。“芸桦，你下定决心了吗？”
李芸桦微笑着抱住了李蕴，把头搁在了李蕴的肩膀上。
“嗯，让我们来把一切都结束吧。”
她曾以为终点就是光明，现在她知道了，那里没有光明，有的只是另一片黑暗。
真的尝试过之后李芸桦想，原来要骗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的事，相反，越是骗你熟悉的人越是容易。只要把心关在门后，想着对方想看到什么而表现出来就好了。
医生和她说她现在一个人需要供给两个人的营养和体力，所以如果觉得累的时候就是身体在发出警告，那时候就必须放下一切好好休息。她照着医生的嘱咐，回到家后就躺到床上休息，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卧室里的夜灯开着，叶明杰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
“醒了吗？”他拂开她的刘海，温柔地笑着问，“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嗯。”李芸桦同样回给他一个笑容，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第七周，医生说预产期是秋天。”
一瞬间，笑容从叶明杰的眼中溢了出来，爬过他的眼角，挂上他的嘴角，而后他俯下身抱紧了她。“我爱你。”他在她耳边如此说道。
看，就这么简单。这种情形下她应该说什么呢，啊，对了，一般夫妻这时候只要这样说就可以了，就像世宗和徐静一样。
李芸桦抬起胳膊，环上他的后背，“老公，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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