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实的谎言(1)
叶明杰合上最后一份文件，他看了眼显示器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叶明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从这个高度往下看，行人和车都迷你得像玩具一样，不过依然能观察到马路上的车流很密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叶明杰拿出手机拨通了李芸桦的号码，在嘟嘟几声后，电话那一头传来了她带着些匆忙的声音。
“喂，明杰吗？”
叶明杰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你在哪里？我一会儿就会离开公司，要去接你吗？”
“不，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可能要晚点儿才能回去。”
她说话的背景声里交织着交谈声，电话铃声以及影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叶明杰微微蹙眉。李芸桦最近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一星期总有那么几天需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回家，甚至于错过了他们一起的晚餐时间。他也曾劝过李芸桦要是觉得太忙就把工作辞了，但她回给他的笑容和她眼中的神采却告诉他，她是甘之如饴的。
“我下午打过电话给赵阿姨，她会把晚饭都做好，你回家后先吃吧，不用等我。”
“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叶先生。”
叶明杰转过身，来者抱着一沓文件，静静地靠在门边。叶明杰贴着手机同李芸桦简单地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还没走？”
“有几份文件需要您今天就签字，刚才过来的时候Sue说你在会议中。”林海薇几步走到叶明杰跟前，翻开文件的同时将笔递了过去，“这是和外包公司下一年的合同，具体变化的事项我都记录在备忘录里了。”
叶明杰快速地看了一下便提笔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些事你不用特地跑上来，直接让Sue转交就可以了。”他盖上笔帽，把笔递了回去。
林海薇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件夹没有伸手去接，“明杰……我……我做这些无非是想要见你一面，难道你不懂吗？”
叶明杰无视她脸上的悲伤，走回办公桌把笔直接****笔筒里，“如果是这样，那更没必要，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合上电脑，打开包，将电脑和还没看完的文件都放进去。
林海薇贴上他的后背，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不明白！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我不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你和我分手！”
她感觉到叶明杰的后背突然紧绷了起来，他转过身，轻轻将她推开。
林海薇含着泪，她一直都以为叶明杰最后会娶她，毕竟她一直都是离他最近也最懂他心思的人，她以为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那一天。没想到她等来的却是叶明杰的一句“分手”和一场不属于她的婚礼。为了他，她放弃了在美国优渥的生活，回到故土随他一起奋斗；为了他，她隐忍低调，将两人交往的事默默藏在心中，飞蛾扑火般牺牲了自己的全部来爱他。但所有的这一切却是为另一个女人做了嫁衣。
“你回美国去吧。”
林海薇脸上血色尽褪，她后退了一步，满脸尽是仓皇无措，“你……你答应过让我留在你身边的……”
叶明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林海薇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也未曾停留片刻，“没错，婚礼那日我是答应过你，但前提是你不能告诉芸桦或者任何人我们之前的关系，也不能再提这件事，如果你做不到也忍受不了，那我只有送你回美国。”他顿了顿，道：“海薇，你是个很出色的下属，我当然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但若你执意如此，那就尽快和总部的May交接，我会让她和你交换。”
林海薇的腿几乎没了知觉，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无力的胳膊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般，她一下瘫倒在地上，怀里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From：[email protected]
Great job！I will use it tomorrow（干得漂亮，我明天一定用得上）！
Appreciate your work，dear（亲爱的，谢谢你啦）！
Best Regards（此致），
James
李芸桦对着邮件里的“dear”一词吐了吐舌头。这个工作狂，只有求人干活的时候嘴才最甜。
无论如何她终于赶在最后时间把PPT做完了，虽然累得半死但那份成就感让李芸桦这会儿是精神抖擞。瞥了一眼显示器的右下角，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李芸桦飞快地关上电脑，匆匆忙忙收好东西，抓起包冲往电梯间。她按下下行键，右手的电梯开始从顶楼往她这层降落。趁着这空当，李芸桦伸了伸胳膊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就在这时电梯停在了她这一层，门打开的时候李芸桦才注意到电梯里还有人。
“芸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谷嘉元挂着风衣的手飞快地摁住了按钮。
“Paul明天要杀去和THY谈下一年的合同，在给他赶PPT呢。”
李芸桦踏进电梯，她靠在电梯内的另一侧疲惫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谷嘉元咧嘴一笑，Paul是他亲手挖过来的，他的性格谷嘉元是再了解不过了。“我大致能猜到前因后果了。Paul这个超级工作狂最擅长的就是用甜言蜜语奴役下属心甘情愿地给他卖命。”
李芸桦可算是得到了声援，一下就来了精神。“你说得一点没错，他下午发回邮件说PPA那边的事搞定了，我和Jason他们刚想庆祝一下就接到他电话说准备明天趁势杀进THY，让我们马上把会议的PPT给赶出来。”李芸桦连珠炮般地将今天的遭遇一吐为快，她所在的亚太销售部本来就人手不够，她这个分析师最后都被拖下水兼职做了半个助理，兵荒马乱了一下午，一直到刚才才把那位大爷要的东西给准备妥当。
李芸桦叹了口气，似乎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乱哄哄的，不知道这一回又有多少脑细胞阵亡。她按了按太阳穴，试图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电梯在这时恰巧停了下来，门一开，一阵冷风就吹进了电梯里，李芸桦还来不及说话就打了个冷战。谷嘉元展开挂在手上的长风衣披上她的肩。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谷嘉元关上门，电梯又往下降了两层，这一次停在了B2的地下车库。两人上了车，谷嘉元发动引擎，开出地下车库后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盘直接开上主干道。虽然这里白天是繁华的市中心，可到了现在这个点，路上也已经是车少人稀了，而车内更是安静得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所以，当李芸桦轻轻叹了那么一声的时候，谷嘉元听得是那样清楚。
“嘉元，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李芸桦说着，下意识地拢紧披在身上的衣服。在她给谷嘉元打电话后，他立刻向她伸出了援手。李芸桦最后加入谷氏在亚太的销售部门，和在摩尔时一样担任商业分析师一职。加入谷氏也快两个月了，李芸桦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男人当畜生使，女人当男人使。忙虽忙，她仍觉得这些忙碌都是充实有意义的。“Paul虽然任性难伺候又爱异想天开，但他是个好上司。能加入到他的团队我很高兴也很庆幸。”
谷嘉元侧过头，他能看见她说这些话时嘴角的微笑和眼里的光彩，这也让他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Paul要知道你这么夸他，估计以后奴役起你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李芸桦清了清嗓子，“谷先生，您可以期待一下这个季度的业绩报告。”
谷嘉元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会拭目以待你的报告的，Miss Li。”
谷嘉元一直将李芸桦送到家门口才离开，因而李芸桦比自己原本预计的要早上许多到家。
屋里的灯都亮着，李芸桦才踏进起居室，眼前的那一幕让她立刻放慢了脚步：电视机开着，正在重播着八点的新闻，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已经黑了，只有待机灯在一闪一闪地亮，它的主人靠在沙发上，头歪向一边已经睡着了。
李芸桦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一直是一个人在生活、上学、打工，回家后只有黑漆漆的屋子和冷冰冰的墙壁在等待她。自从父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她留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等她回家。
我以为我已经不能更爱他了，原来只是我还没有发现而已。李芸桦想着，她重重地眨了眨眼，调整了下呼吸。
她小心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卧室取了条毯子，她尽量放轻了脚步，柔软的地毯也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但叶明杰还是在她将摊子盖到他身上的时候醒了过来。
“回来啦。”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声音里透着几分倦意。
“抱歉，回来晚了，今天有些急事要处理。”李芸桦弯下腰，拾起滑落到地上的毯子。叶明杰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腕，李芸桦一惊，她抬起头，对方的脸绷紧着，表情甚是不自然，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竟有种被刀刺的感觉。李芸桦的心陡地一跳，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今天有些晚了，是同事送我回来的。”李芸桦后退了一步，飞快脱下了谷嘉元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随着衣料的抖动，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占满了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这衣服是我和他借的，晚上有些冷我怕感冒。”李芸桦尽力去解释，即便她说的话中没有一句是假话，她却感觉自己心虚得像个撒谎的孩子，心跳声大得连她自己都能听见了，若现在去看镜子，一定能看见她涨红的脸。
这不行的，她沮丧地想。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说服明杰？还是算了吧，如果他问就把嘉元的事都告诉他吧。
一有了这个想法，她整个人都放松了，那种欺骗的负罪感也顿时削减了不少。叶明杰也在同时松开了手。
“以后若是晚回来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早点去睡吧。”
他绷紧的神情放松了下来。李芸桦有些不敢置信，她那蹩脚的说辞竟然也能瞒过去？
“知道了，我是不想你太辛苦嘛。”
“快去睡吧，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开完会就过来。”
叶明杰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后离开起居室往书房去。李芸桦长舒了一口气，一天积累下的疲惫这会儿迅速地漫了上来。她洗漱后便上了床，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叶明杰也躺了上来，他的胳膊环过她的腰，将她半围在他怀里。他的温暖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那一瞬间李芸桦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微笑了起来。
李芸桦醒来的时候叶明杰已经上班去了，她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叶明杰发了条短信。
吃过早饭了吗？当心身体。
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叶明杰的回复，但这也无损她的好心情。她哼着歌起床梳洗后便出发去公司。她是个好员工，不过谷嘉元更是个好老板，到得比谁都早也几乎走得比谁都晚。
“嗨，嘉元，早。”
李芸桦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摸进总经理办公室，以她在公司的职位是没有机会单独和谷嘉元相处的，公司里的人也并不知道她和谷嘉元的关系。
“昨晚谢谢你了。”她晃了晃挂在手上的衣服。
“小事啦。”谷嘉元接过衣服挂回衣架上。他用力嗅了嗅，两眼直往李芸桦另一只手上瞟。
李芸桦被他的样子逗得扑哧笑了出来，“那，拿去吧。知道你已经快忍不住了。”她递上手里的外卖袋，里面装的是街角咖啡店最有名的黑咖啡。
“我的天，亲爱的，你真是我的救星！”谷嘉元极度没有形象地仰头灌了一大口，“我觉得我已经快死于公司咖啡机制造出来的垃圾了。要不是看在它还能制造出点咖啡因的份上，我早就把它炒了！等这波最忙碌的时候过去，我一定要给自己找个秘书，首要标准就是要会泡咖啡，至少得有你老公秘书那水准！”
在认识叶明杰之前李芸桦就认识谷嘉元了。在她的印象里，他浑身上下都贴着富二代、纨绔子弟的标签。即便后来知道他并不是那样放荡不羁游戏人间的浪子，她也从来不能想象他可以忍受一天十二小时高强度的工作，简陋的办公环境，苦涩难喝的咖啡，甚至还没有赏心悦目的秘书在侧。
“对了，芸桦，今天晚上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李芸桦回过神，对谷嘉元的用词她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什么事？你是我的老板，‘需要’两个字真是要吓坏我了。”
谷嘉元起身伸了个懒腰。在李芸桦递给他救命的咖啡之前，他已经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了。“今晚有个商业活动，谷氏是赞助商之一，所以需要我去露个脸。”
李芸桦接过谷嘉元递给她的邀请函。这个活动她听她的上司Paul提过，虽然是个商业活动，但很多本地企业的亚太主管都会像谷嘉元这样露个脸，走个场，所以对谷嘉元来说是个相当好的“打招呼”的机会。谷氏在亚太的总部才刚刚开张，他在这地方完全就是个新来的，借这个机会他不但能认识一下这些地头蛇，没准也可以借机替谷氏挖来几个不错的高级主管。
“我需要个秘书和我一起去才比较正式。”谷嘉元尴尬地笑了笑。人事部门为了招聘已经是忙得跟车轱辘似的连轴转了，大老板的秘书这个花瓶职位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招聘流程的最后。平时的一些小事前台都暂代了，重要的会议他都会带相关的高级主管一起去，只是今晚他确实需要一位正式的女伴。
李芸桦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啊，Paul那边传回来消息一切都很顺利，今晚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任务交给我，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谷嘉元只是需要一位秘书随行，她很乐意做这一晚上的临时秘书，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亚盛也在受邀名单中吗？”
她的顾虑谷嘉元一早就想到了，“放心吧，主办方确实邀请了亚盛，不过明杰对这种活动素来没兴趣，和主办方确认过，他已经拒绝了。”
应该松口气的李芸桦现在却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明杰拒绝出席也许是为了多在家陪陪她，而她现在为了帮嘉元却不得不向他撒谎，正是这股罪恶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需要我向明杰解释不？”谷嘉元问。李芸桦心神不宁地拿着手机已经好半天了。
“没事，我自己打吧。”李芸桦笑了笑。
她拨了几次叶明杰的电话偏偏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听，最后她只能发了条短信，简短地告诉叶明杰她晚上需要加班会晚归。
谷嘉元微微松了口气。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李芸桦会拒绝。
“出发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回头见。”
李芸桦朝他点了点头，“好，回头见。”
晚上的活动在七点开始，六点刚过谷嘉元就载着李芸桦出发了。两人先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李芸桦上班的着装一般以舒适简单为主，可对晚上的活动来说略有些不正式。
“先生您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两人一进门店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请给她挑一套正装。”
店员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芸桦问：“小姐您好，请问您平时穿什么号？”
“S或M号都可以。”
“好的，请您稍等。”店员微微一笑，去到内间取衣服去了。
李芸桦给了谷嘉元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店员看来和你很熟哦。”
谷嘉元回瞪了她一眼，“哪有，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对客人都是这样亲切热情的。”
“我看可不像，她们似乎对你会带女性来买衣服很习以为常了。”
打两人认识开始就爱互相抬杠，李芸桦这都擂起鼓了，谷嘉元自然不会轻易举手投降。他坏坏地一笑，反问了回去，“怎么，你嫉妒了？”
李芸桦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了。她已经结婚了，她和嘉元之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口无遮拦肆意调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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