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实的谎言(2)
谷嘉元似乎也意识到他问了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他低头查看手机收发的邮件没有再去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
店员这时候刚好取了衣服回来，李芸桦随她去试衣间试穿。谷嘉元的品位一向都很好，这家店以套装出名，款式正式又不会很死板，不管是颜色还是裁剪都带着当季流行的一些元素。店员替李芸桦挑了一套乳白色的套装，裙子是经典的中裙式设计，上衣是圆领的设计，领口镶了一圈珍珠，非常衬李芸桦本身的气质。
“就这套吧。”店员的眼光相当好，李芸桦没有什么异议。她请店员将她原来穿的衣服收进纸袋里。一会儿她得将衣服重新穿回去，否则一回家就露馅。
店员做成了一笔不错的买卖自然是心情甚好，她亲自为两人打开门满面笑容地送两人离开，“先生，太太，请慢走。”
李芸桦一愣，随即想到大概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店员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误会了。这种误会对现在的李芸桦来说已不再是那么轻易就能无视的，但她又明白这种情况下试图去解释什么是更加不合适的行为。李芸桦回给对方一个尴尬的笑容，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谷嘉元的反应要自然得多，他扶上李芸桦的胳膊，朝店员微一颔首便带着她离开。剩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参加晚上活动的人比李芸桦想象的更多。包括嘉元在内的几位主要赞助商代表简短地发言后，主办方便宣布活动开幕。开幕式后有一个酒会，就设在酒店内的自助简餐区，不过大部分人对精美的食物并不感兴趣，他们更看重的是这个能和其他人认识交流的机会。
嘉元从台上下来后便立刻加入到了人群中，开始他的“外交”活动。他是个健谈且相当有魅力的人，往往用不了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今晚，他将这一特长发挥到了极致。他端着一杯香槟，发现目标后就不动声色地接近对方，富有技巧地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切入对方的谈话里，往往用不了几句话，就能引导对方跟着他的话题和节奏走。李芸桦紧紧地跟在他身旁，适时地记下他与对方约好的下次会议的时间。
“嗨，嘉元，没想到今天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谷嘉元才从上一个人那里抽身，立刻便遇上了下一个。来者几乎和嘉元一般高，穿着相比其他人要随意许多，嘴角微微仰起，给人一种浮夸和精明的矛盾感。
“好小子，好久不见了。”谷嘉元大力拍了拍对方的肩，左右张望了一下，“一个人来的？”
“是啊，听说今天来的人会很多，所以过来看看，顺便散散心。”
李蕴扯了扯衣领，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做作的场合，不过摩尔被出售的事到现在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的，他也需要出来透透气。他目光一转，注意到了谷嘉元身边的人。他愣了一愣，原本散漫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李芸桦手一抖，不慎把杯中的香槟洒在了裙子上。
“芸桦，怎么了？”
谷嘉元见她一身狼狈忙取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
“没事，手没拿稳杯子，不小心洒到身上了。”李芸桦尴尬地笑了笑，把手帕压在裙子上的深色区域多吸收一些渗到裙子里的酒。她尽量低着头，不过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李蕴冷眼旁观了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嘉元，这位小姐似乎不是你的秘书吧，难得见你带女朋友来。”
谷嘉元想起这两人之前并没有见过，于是为李蕴介绍道：“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今天请她帮忙担任我的临时秘书。”
“哦，这样。李小姐，幸会。”李蕴的目光在掠过李芸桦戴着的戒指的时候明显地多留了片刻。李芸桦几乎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冷战，那感觉像是手指被蛇芯舔过一般。
“谷先生，这边有些闷，我可以去外面透透气吗？”
李芸桦编了个理由，谷嘉元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轻轻地拉住李芸桦的胳膊对李蕴道：“李蕴，不好意思，看来我要先走一步，回头再聊。”
“Bye，回头见。”
李芸桦跟着谷嘉元的脚步匆匆往外走，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景，但她仍能感觉到那带着探究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一直到走到屋外的花园里，那种被捕食者盯住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入夜后，室内室外的温度有了明显的差别。李芸桦抱紧了胳膊，手臂上不知道是因为室外的低温还是刚才的不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谷嘉元脱下外套披到李芸桦的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让她瞬间暖和了起来。
“你……认识李蕴吗？”
“不……我不认识他……”
如果谷嘉元知道她认识李蕴也就意味着他会知道她曾经在摩尔工作过。
李芸桦虽然否认了，但谷嘉元并不这么想。李蕴刚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认识她。他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李蕴不是个草包，千万别被他吊儿郎当的外表给骗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用外表迷惑别人，尽量别和他扯上关系就好。亚盛前阵子收购了摩尔，听说李蕴是一直坚持反对到最后的人，千万别让他知道你和明杰的关系。”
李芸桦心里一惊，嘉元果然也知道这件事，看来隐瞒不说是对的，“嗯，我知道了。嘉元，谢谢你。”
她嘴角温柔的弧度让谷嘉元一时怔忡，他下意识地抚上她的头发，顺着她的额角滑过脸颊拂开那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不过也许是我多虑了，明杰把你藏得太好，别说李蕴，除了我们几个好友之外还有谁知道你呢？”
当他的指腹擦过李芸桦的脸颊时，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上的体温。李芸桦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想躲开谷嘉元，他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
他怎么了？李芸桦慌了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谷嘉元的手压在她的腰，被他手掌上的炙热所迫她不得不与他靠得更近。他的气息盘旋在她眉宇间，混杂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拂过她的脸。
“芸桦，如果……”
一抹痛苦的神色掠过谷嘉元的脸庞，他突然松开手将一脸的疲惫和无奈深深埋进手心。
“对不起，芸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抱歉。”
李芸桦小心地喘了口气，捏紧了手上的包，努力平复被搅乱的心跳，“很晚了，我们走吧。”
谷嘉元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下眼睛，收起了所有之前投注在她身上的热切，“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芸桦抓紧了背包的肩带跟在他身后。脑海里仍深深印着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表情，那些从他微蹙的眉毛，眼角的褶皱和紧绷的嘴角中散发出来的种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和悔恨。
夜还长着，大多数的宾客还流连在会场。偌大的停车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因为之前绕了道的关系李芸桦和谷嘉元到得晚，车位在相当靠里的地方。两人一路往里走，谁都没说话。
走在前面的谷嘉元突然停了下来，原本放松的肩膀一瞬间在西装下绷紧了。
“嘉元，怎么了？”
李芸桦跟了上去想看个究竟，谷嘉元的黑色R8停在A30车位，旁边A31车位在他们来的时候是空的，而现在停着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M6。
李芸桦的心开始狂跳，不过短短几秒手心里就全是汗。
“明杰……”
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只够说出这两个字。叶明杰走到她身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凉意，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儿站了有多久了。
“很晚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揽过李芸桦的肩像没事般吻了吻她的脸颊。李芸桦手脚冰冷，慌乱中看了谷嘉元一眼，却惊讶地见他绷直了身体，脸上尽是狼狈的神色，甚至避开了明杰的目光。
“你先上车，我替你和嘉元道个别我们就回家。”
叶明杰拉开车门，按在李芸桦肩上的手微一用力，她就被迫进到车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车门在她眼前“砰”的一声关得死死的。叶明杰接着走到嘉元身边，在将他的外套递还给他的时候同谷嘉元说了几句话。车的密闭性相当的好，坐在车里李芸桦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隐约只听见了“香水”什么的。谷嘉元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
明杰怎么会来这儿？他怎么知道我和嘉元在一起？他生气了吗？
一大堆的问题在李芸桦心里翻滚着，她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叶明杰解释这一切。这时叶明杰也回到了车上，他突然朝右侧过身来，李芸桦一下坐直了身子，后背死死地贴着座位。
“你保险带忘记系了。”
叶明杰替她系上安全带后便发动车子。李芸桦借着后视镜匆匆看了一眼，谷嘉元站在他自己的车子前，一直到他们开出停车区，他都没有动过一下。
回程的路上叶明杰都没有说过话，到家时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车吧。”
李芸桦追了上去，一直跟他到二楼的书房。叶明杰自从接受亚盛任命回国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两人结婚前对厨房、起居室和卧室做了些改动，但书房几乎维持着叶明杰一个人独居时的风格。这里几乎是他一个人的空间，李芸桦鲜少踏足，唯一留有她痕迹的是摆在书桌上两人在蜜月地时的合影。
叶明杰站在书桌前，手指滑过嵌着照片的相框。
“你原来一直都在谷氏，在谷嘉元身边上班，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原因吗？”
李芸桦也曾犹豫过，她也没想过要一直瞒下去，她打算等再过一阵子，工作稳定下来了就对叶明杰坦白。只是没想到，叶明杰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她没有想过告诉叶明杰她之前在摩尔工作的事，即便事情的起因是亚盛收购摩尔，但就事论事，瞒着叶明杰是她错了。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
李芸桦从背后抱住叶明杰，在靠上他背的一瞬间，叶明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渐渐放松下来。他把她拉到身前，表情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以后别再瞒我什么事情了，我可不想再收到这样的‘惊喜’了。”
“嗯。”
李芸桦依偎进他怀里，悄悄地舒了口气。这是他们结婚后第一次闹矛盾，没想到这么快能解决。“把谷氏的工作辞了吧。”半搂着她的叶明杰突然这么说道。李芸桦一惊，抬起头问：“为什么？”
叶明杰皱起了眉，“你不需要去工作，留在家里好好休养就好了。我们不是说好准备要孩子的吗？”
“这完全不会有影响啊，现在职业女性那么多，张律师的妻子不就是吗？”
“那就从谷氏离开，如果你想工作，我会帮你安排的。”
李芸桦心里乱成一团，她之前从来没想过叶明杰会让她辞职。她试着去解释，但叶明杰摆出了一副不想再谈的表情，偏偏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张诚打来的电话。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如果不是要事张诚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李芸桦咬了咬唇离开了书房。
叶明杰紧紧握着手机，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按下通话键举起手机贴到耳边。
“是我。什么事，说。”
张诚答道：“呃，那边刚刚给我回复了，他们都同意了。”
叶明杰不自觉地拿起了桌上的相框，照片上李芸桦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身子，调皮地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不单是嘴角，她的眼里也溢满了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幸福。
“嗯，我知道了，我们开始下一步吧。”
张诚握紧了手机，他那仅剩的良心在拼命告诉他有些话一定要对叶明杰说，“老板，你真的不打算告诉老板娘吗？她是个好女人。”
电话那头的叶明杰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挂断了电话。张诚轻轻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那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
卧室里一片漆黑，叶明杰以为李芸桦已经睡了，他刚躺下，就听见李芸桦小声道：“老公，对不起……”他打开夜灯，柔和的灯光并不是那么亮，但也足够他看清李芸桦发红的眼眶了。她坐起身，拉住他的手，眼底满是不安。
她是个好女人。
这一点就算张诚不说叶明杰也很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只有他才知道的。
“无论什么人和你说什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因为我是你的丈夫，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并且相信我。”
即便她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仍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她就是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他。
“喂，回神咯。”
世宗使劲挥了挥手。李芸桦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喝了两口他倒的果汁。
“咋啦，瞧你这副焉样，怎么，和明杰吵架啦？”
他趴在吧台上，对李芸桦挤眉弄眼了一番。徐静听他这么说立刻停下了手里调酒的练习直往两人这边瞧。
“怎么了，是和你去谷氏上班的事有关吗？”
徐静向来都能一语中的。李芸桦还什么都没说，她立马就猜到了。
“哇，我的天啊。”世宗扔掉原本在玩的手机，嚷嚷着几乎快要从吧台后跳出来了，“明杰知道了？”
李芸桦叹了口气大致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的天。”世宗一拍脑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明杰还不气炸了？难怪你一脸的焉样。”
李芸桦垂着脑袋，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原本好好的冰块都快被她搅成碎渣了。
“我没想到他会强烈反对……”
世宗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下是瞪得更大了，“你男人要不生气才是人中极品，如果阿静和老情人走那么近，我这儿早就不卖酒改卖醋了。”
李芸桦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果汁一下全喷了出来。世宗怪叫一声，一脸嫌弃地抓了块布拼命往身上擦，“你做啥啊，脏死了。”
李芸桦被果汁呛了个正着，咳了半天才顺回气来，“你胡说什么啊，我和嘉元，这哪和哪啊。”
世宗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他像看傻瓜一样地在看李芸桦，“你这是和我装蒜哪，嘉元回美国前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世宗说话一向没个正经，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夸大其词，还有一句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对他的话李芸桦一向都是十句只听五句。“我们什么时候交往过啊？最开始的时候我冒充你女朋友，和嘉元是天天抬杠，就差没把对方拆了吃了。后来好不容易把事都弄清了，他才对我没那么冷嘲热讽的。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在交往啊？”
世宗把徐静拽到身边，脑袋一歪靠上了她的肩膀，“老婆，我这下死也瞑目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情商更低的人。”
“别开玩笑了，嘉元喜欢的不是一直都是那种高挑成熟的美女吗？”
世宗直起身子，一脸的目瞪口呆，“你……你是真不知道那时嘉元喜欢你，而且在追你？”
他那信誓旦旦的口吻和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李芸桦说不出话来。
“芸桦，你真的没感觉到吗？”徐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我和世宗的关系明确后谷先生还老跑学校来，他一直都是来找你的啊。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看你和他相处得很好啊。我并不清楚他回美国的前因后果，如果他当初没有回去，你和他……”
学姐的欲言又止让李芸桦想起嘉元那同样没有说完的话。
“芸桦，如果……”
嘉元喜欢我，这有可能吗？
“算啦，你现在都和明杰结婚了，嘉元怎么想的你就不要去管了。也怪他自己不好，花花公子名声在外，你这么迟钝的人哪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你现在和他走得那么近，明杰怎么可能会高兴。”
李芸桦使劲搅着杯子里的冰块，碎冰不断撞上玻璃时“咔嘣咔嘣”地直响。世宗掏了掏耳朵，一脸受不了地抢走她手里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好啦好啦，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明杰也是一时心里过不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爱他爱得要死，回家多哄你男人几句他气就消啦。”
“可是，明杰希望我辞职……”
尹世宗一愣，看了眼徐静，她也是一样的表情。唉，果然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难怪连自家老婆这么高智商的人都觉得困难。
“你想怎么办呢？”
李芸桦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尹世宗已然猜出她的想法了。 把手上所有的工作都整理好，李芸桦内心的愧疚这才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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