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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椭圆囊泡(2)

小说: 完美猎杀      作者:赤蝶飞飞

文物局两位专家听得云里雾里,孙剑却用手电筒敲了下脑壳:“玉海东青!”他想起来了,当初蒋毅和萧栎曾拿海东青和辽代古尸的照片上门咨询,当时他还分析说,辽代古墓的主人概是某位君主或者藩王。今日看来,必是晋王耶律敖卢斡。只是,他还有点不大明白,李处温留下锦帛是为了羞辱当时的辽朝统治者,可锦帛幅面有限,他却耗费大量笔墨描述复仇计划,并特别提到龙纹玉镯和海东青,其目的又是什么?

萧栎似乎持有相同的疑问。蒋毅提醒萧栎说:“还是看看背面这六幅图吧。”把锦帛翻过来,背面“得此图者,必得天下”八字下绘有六幅小图,上下两行,每行三幅,线条由毛笔勾勒,形象简略却十分生动。

第一幅画着一名蓄有发辫的年轻男子,他双手捧着玉海冬青,其中左手生了七根手指,无名指与小拇指间的二指略短,枯瘦弯曲尖利如钩;第二幅画着一戴凤冠的年轻女子,她雍容华贵端庄大方,右腕戴有一只龙纹玉镯;第三幅画着个怪异的图案,其外围是一个圆环,中间像是只鸟,圆环与鸟之间的部分,特意进行了干笔皴擦和湿墨渲染,看起来就像一条正在涌动的乌流。

蒋毅的关注重点在圆环和鸟构成的图案上,这个造型非常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细细思索,他忽然想到了曾叔留下的那个糖人。

前两幅画里的内容还好理解,一个是晋王耶律敖卢斡和象征万鹰之神的海东青,一个是文妃萧瑟瑟和象征地位尊崇的龙纹玉镯,两件古玉均乃李处温所称的国之重器。可第三幅里的图案是什么呢?特别的暗示或还是另类的图腾?

“圆环、鸟,圆环、鸟——”蒋毅慢慢闭上眼睛,心里反复念叨这两样东西,并在大脑里进行不同方式的组合。七八秒钟后,他猛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向对面的孙剑:他记得对方曾说过,契丹是个多图腾崇拜的民族,其中狼是最高图腾,之所以契丹人把一块顶级玉璞制作成海东青而不是狼,其作用不仅仅是陪葬,而是出于某种实用目的。

进一步推断,龙纹玉镯也应该有着与之相近的功能。那么,由两件“国之重器”组合起来的图案又在表达什么意思呢?孙剑被他的目光一刺,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在他发起疑问之前,蒋毅的目光又迅速收了回去。

李处温绘在锦帛上的这个图案,竟出现在数百年后由一个现代人吹就的糖人手上,究竟是巧合还是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带着种种疑问,蒋毅把视线转向第四幅图。此图画着一座气势雄伟的大山,山上林木郁郁葱葱,山脚有座巨大的石佛,单从画面形象,很难判断所指的具体方位。

第五幅画着一位戴狼头面具的武士,其左手执一把双刃利剑,右手端一只罗盘样的东西,身后是巍峨的宫阙和林立的雕塑,根据整体结构和布局,看起来像是一座帝王的陵寝;看到第六张图,蒋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除了边框,画里一根线条都没有。“怎么会是空白的呢?”萧栎也恰巧看到这里,先于蒋毅发出疑问,“是李处温因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画,还是某些东西不便明示而故意留白?”

“都不可能。”蒋毅转向李处温敞开的腹腔,“六幅图是先画上去的,然后才在锦帛另一面写下文字,绝不会因为时间仓促。此外,他字字如刀把耶律皇族和萧氏后族割得体无完肤,又采取如此隐蔽的方式把锦帛保存下来,目的就是让这段丑闻在将来的某日天下皆知,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便明示的呢?”

老专家对蒋毅提出的论断感到惊诧,这种惊诧要大于锦帛上第六幅图出现的空白,所以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适才那番话的前半部分:“你怎么知道图是先画上去的?”“这个简单。”蒋毅拿过萧栎手中的锦帛,蒙在手电筒前来回翻转,让光柱从中穿过:“墨汁浸透锦帛所产生的渍迹是由里到外由深渐浅,如果两面都有墨迹,通常后面的渍迹会覆盖前面的部分,而且,一些笔画因为重复浸渍墨色会更加浓重,相比之下前面则没有。”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们做警察的看东西真是细致入微啊。”老专家由衷地赞叹着。背光照射使锦帛上的图案产生了一些微妙变化(刚才是几盏手电从不同角度同时照射,相当于好几个主光源,此刻锦帛紧贴在镜筒上背光最强,等于只有一个主光源),孙剑忽然看到第六幅图的空白中有团模糊的影像,正待仔细观察,年轻专家却把锦帛给拿开了。

“这五幅图虽说线条简洁但主次分明,比如前两幅重点刻画的是海东青和龙纹玉镯,第三幅和第四幅分别强调了涌动的水纹和山脚的巨佛,第五幅着重突出了双刃利剑和风水罗盘。”年轻专家捧着锦帛,眼珠上下游动左右徘徊,“这五样东西之间应该存在重大联系,可它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又或者说,能够给予我们什么呢?怎样才叫得到天下?天下指的又是什么?”

“老蒋,有点不对。”萧栎吸了吸鼻子,警惕地举着手电四下扫射,“记得我们这个位置是可以看到外面光线的,但现在一点都没有了,连外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倒是多了一种怪异的味道。”蒋毅的鼻翼动了动,其神色表明他也嗅到了,那股气味跟进入地宫之前,他从石门裂缝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孙剑的手电似乎扫到什么东西,因此表情有些惊慌:“糟糕,墓门关上了!”“怎么可能?进来的时候不是把墓门给拆除了吗?”说着,老专家欲赶去查看。不料一时心急忘了脚边还有具尸体,竟狠狠绊了一跤,恰巧倒向李处温已经乌如焦炭的尸身,一个饿虎扑食,牢牢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不愧是遍阅异状久经腐场的老将,他泰然自若地爬起来,面不改色地吐掉啃下的两片腐肉,推开年轻专家的搀扶,大步奔向墓道口。半分钟后,他双腿发软地趟着沙土回来,脸上一副‘终年打雁终被雁啄了眼’的愤怒与尴尬:“疏忽,太大意了!早该料到地宫内有机关的!唉,大半辈子换来的这张脸面,就这么一下子丢尽了!”

萧栎安慰道:“未知环境中,难以预料的状况太多了。这座铁砂坟在民间被称作‘七煞妖坑’,机关陷阱自然是少不了的,我们也没想到危险会来自这一层。”年轻专家第一个存不住气了:“我们怎么办,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机关能使墓门关闭也就能让它重新打开,只要找到机关的位置就好办。再说,外面有我们很多人呢。”孙剑摸出手机拨了个号放在耳边,一会儿又放下来,看看手机屏幕然后转向蒋毅。后者也刚刚放下电话,从表情上看,他们遭遇了同样的状况:手机没有信号。

就在此刻,黑暗深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动,好像有数辆闲置多年的纺花车突然启动,又像无数死尸在悄悄舒展僵硬的筋骨。时远时近的祟响中,一阵低哑的****幽幽浮起,同时伴有沉重的呼吸,仿佛无数濒死者张大了口,从将要窒息的喉咙里压迫出断断续续的残喘。

萧栎感到有股冷风从脚跟沿着脊背蜿蜒而上,耳中的各类祟响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她猛地转过身,手电光柱立时锁住几张扭曲的人脸。那些脸轮廓残断五官不全,骨骼外露裂纹丛生。在手电的余光里,还有无数张人脸层层叠叠向外延伸,它们互相挤撞着、不断扭曲变幻,仿佛黑色汪洋中拥簇了无数颗腐烂的人头。

那些人头逐渐向她围拢,有的仿佛在喃喃低语,有的瞪大愤怒的眼睛,有的面带阴寒的笑意。她本能地后退两步,结果撞进一个人的怀中,紧接着一只孔武有力胳臂揽住她瑟瑟发抖的身躯。那只胳膊结实却不生硬,携有一股久违了的熟络气息,它为她驱走身上的寒意,同时注入了一股神秘的能量,使她缓缓镇定下来。

那只胳膊的主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用低沉的男中音抚慰道:“别怕,那是浮雕群在特殊环境下呈现的幻影。”萧栎点点头,刚进地宫的时候她没看清楚,只觉得四周的石壁粗糙简陋凹凸不平,并不知那其实是一张张刻绘成人面的浮雕。它们高低起伏上下错落,排列得看似随机,其实遵循一定的章法和规律,只要触动机关便会根据设定的轨迹进行移动,从而在幽暗的光线里呈现出种种幻像。

就好比此刻,数支手电正从不同方向掠过石壁,千张人脸便在不断运动的光影中呈现或惊惶、或悲哀、或恐惧、或愤怒、或冷笑的表情,由于半截瓮本身就比平四方的结构更加立体,所以比较容易在亦虚亦实中制造三维立体的感官视觉。

而吱吱嘎嘎的声音,则源于隐藏在地宫某处的机关(机关运行中的机械摩擦),至于****和呼吸,则来自穹顶的那口破洞,堵塞洞口的泥土和草皮已经脱落,铁砂正哗哗加大泄量,随着空气不断渗入,风声扫过地宫四壁发出呃呃呜呜的回响。

“老蒋。”在蒋毅的怀抱中,萧栎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敏感和抗拒,她皱着眉毛说,“我有种直觉,李处温写在锦帛上的文字的确是要告知天下,但六张图却不是留给我们的。你还记得矗在墓门口的那尊铜像吗,我们一定忽略了它身上的某些细节。”

蒋毅瞳孔一闪:“你的意思是,机关阀门设在铜像身上,我们移走铜像进入墓门的时候,地宫内的机关事实上已经启动了?”萧栎未置否可,她的目光散无焦点,表明仍在思考。孙剑第二个沉不住气:“如果机关阀门真的在铜像身上,那可就糟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运往市里去了!”

“我还觉得,守墓的王师傅之所以豢养大量小青花,其目的跟这座铁砂坟有关。”萧栎似乎没有听到蒋毅和孙剑的回应,继续抛出心中的疑窦:“还有,锦帛背面的第六幅图不可能没有任何东西,我怀疑内部藏有夹层,或者线条使用无色材料勾勒,只有在特定物理环境下或通过某种化学反应才能显现出来。而这块锦帛的目标接收者,一定拥有相应的解决办法,他们之间存在超乎寻常的默契。”

蒋毅疑惑地拿过锦帛,贴在手电筒前反复观察,第六幅图的线框内仍旧白板一块。萧栎凑上前刚要提示点什么,忽然听到背后“啪嗒”一声响,像有东西坠落在地,回头看去,见一把手电正在地上打转。紧接着,一个黑影发疯般猛扑过来,双手死死卡住她的脖子。萧栎猝不及防,在对方强烈的冲撞下噔噔后退,脚下被李处温两腿一绊,趔趄着翻倒在地。

黑影跟着一起跌倒眼镜摔出很远,但并不影响他精准地抓过尸体旁边的一把剪刀(适才萧栎剖开尸体腹腔后随手搁下的),照萧栎的胸口拼命扎去。幸得萧栎反应敏捷,抓住对方握刀的手,使刀尖停留在距离胸口两公分左右的位置。定睛一瞧,行凶的居然是老专家,他瞪着红嘟嘟的眼睛,嘴角淌出很长的口涎,浑身一个劲儿痉挛,明显的神志不清。

萧栎完全可以反手相击将其制服,但考虑到对方年纪大不好用强,只好推开他就地一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本以为就这么摆脱了纠缠,不想老专家从地上爬起后,举着剪刀再次扑来,孙剑用左臂替还没回过神的萧栎挡了一下。老专家举剪再刺,被蒋毅用肘击中后脑勺,脚底发软晃晃荡荡倒了下去。

年轻专家把老头儿扶住,问蒋萧二人:“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幻觉导致的脑电波异常,他可能把我当成了某种怪物。”萧栎拿纸巾擦拭着衣服上肮脏的黏液(老专家趴倒在李处温尸体上沾上的,适才又染给了萧栎),同时提醒蒋毅,“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出去,否则每个人都会跟他一样。”蒋毅点点头,持手电继续寻找控制机关的阀门。

抬头间,萧栎发现孙剑正在查看左臂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只有几厘米宽,但刺入很深,肉都往外翻着。“你的伤怎么样?”萧栎关切地询问。孙剑赶忙捂住伤口:“没事,破了层皮而已——。”萧栎不由分说拨开他的手,查看完伤势,掀起衬衣用牙齿在前襟上撕下一块为其包扎,同时叮嘱道:“那把剪刀接触过尸体,回去后必须到医院进行伤口处理,小心感染。”

萧栎垂着头,动作细致而温柔,她额前的几缕发丝随惯性耷下,轻轻搔动着孙剑的皮肤。孙剑闭着眼睛,在疼痛和****交织的复杂感觉中竟有些意乱情迷:为了这一刻的幸福,他宁愿为她多挨几刀。包扎完毕,萧栎看到孙剑那副样子,既又好气又好笑,抬手照他胳臂上使劲拍了一下,孙剑“哎哟”叫出声来,忙红着脸道了声“谢谢。”“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萧栎不浓不淡回了一句,转身寻找蒋毅的身影。

此刻,蒋毅站在尸块山边,离他不远的山脚至山腰处,正涟卷着一团约两米高的蓝绿色“火焰”。萧栎刚要走过去,孙剑拽住了她。那不断跳动的绿光当然不是真的火焰,而是大量鬼婆锹在聚集飞行。蒋毅已经观察好几分钟了,发现它们一直盘旋在巨舌根处那些白色的囊泡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蒋毅脱掉外套,用手抡圆了驱走鬼婆锹,跨过一颗“肝脏”走到“舌根”下,他发现,那些囊泡呈椭圆状,表皮为半透明的灰白色,个儿头有大有小,大的如篮球小的如拳头,以下大上小的方式依次向上递进。触之柔软类似于胶质,顶端有开孔,可闻到一股股浓烈的腥臭味。

他就近挑了一个,执手电往里照射,光线顺着垂直的管道向下延伸,最终被黑暗吸收。鬼婆锹喜食腐殖物,不会毫无道理地聚集此处。他不甘心,又挑了一个更大些的往里探看。黑暗中好像有东西!他由弯腰改成跪姿,仍看不清楚,最后完全把身子趴下。终于,他看清了,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漂浮在腐肉和尸液之上。虽已高度腐烂且膨胀数倍,但并不影响它把切齿的仇恨顺着管道传出,剑一般戳进他骇意顿生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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