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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说: 女记者厉冰冰      作者:六井冰冰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这个夏天对于我来说,炎热而难熬。每天早上从机电厂的宿舍走出来时,阳光已经非常强烈,就算打着伞,全身仍然被晒得出汗。

我心里不快乐,但脸上依然作出微笑的样子,因为我听说脸上的笑容,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运气。其实我潜意识中,认为我与周永有一天会在街上遇到,我希望当他看到我时,我是微笑的状态。

我想告诉他,离开了你,我依然可以笑。可以笑,便证明了我依然快乐。

我越来越多地想起他,想起每逢我妈去大坑里捞头菜的时候,他会开着车来载;想起他带我到长堤吃各种各样的宵夜,把我爱吃的菜放进我碗里;他来接我时我总是姗姗来迟,他依然好脾气地等我……

他也会生气。每逢他生气的时候,侧着脸不看我,闭着嘴不说话,像鼓满一肚气的大青蛙。我便笑,用手扯着他的耳朵,把他的脸转过来,把脸贴上他的脸,轻轻摩擦。他终会忍不住开心地笑。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想起来,很温馨,很浪漫。

这一切,都已不再。只要我一想起那个提着金链包包的小个子女人,一切浪漫与温馨便戛然而止。我不能想,一想就会泪流满脸,彻夜失眠。

我病了,无药可医。每天走在强烈的阳光底下,我眼睛发花,常常感觉心跳急促。我为自己难过,觉得自己不争气,愧当我妈的女儿。

只有走进办公室,面对自己喜欢的工作,我才会变得从容起来。这段时间,因为没有了约会,我工作的效率前所未有地高,坚持每周策划一个整版的深度报道,有时候是单独作战,有时候是任务分解下去团体出动,再加上李东的友好合作,工作顺风顺水。

有天早上,李东过来问我:“有个客户打算用货物顶广告款,你认为如何?”这并非我管辖的范围,之所以与我说,是表示友好。

因此我老实作答:“如果是合适的物品,估计领导们也会同意。”

果然,他喜气洋洋地说:“是相机!全县最大的电器城在我们报纸做广告,想拿相机来抵广告款,王社冯社都同意了!”

我真诚地说:“你很厉害,这个电器城,听说以前广告部的人找了很多次都搞不定,想不到你出面就搞定了。”

李东说:“其实我当时找他们,并不是做广告,是做降温电器的采访。”我记得,这个题目是我们夏天的一个策划之一。

他继续说,“我当时采访完后,在他们的电器城闲逛,发现有一种叫空调风扇的电器,才卖几百元,据说可以降温,部分地达到空调的效果,于是我便另外做了条稿,想不到报纸发出来后,第二天有几十人到电器城买空调风扇,说是看了我们的报纸去买的。电器城的老板很高兴,打电话请我去吃饭。”

我笑:“看来你的报道作用很大。”

李东说:“当然!在吃饭时,我乘势而上,叫老板在我们报纸开辟版面做产品推介,老板答应了!初步定了一年的推介方案。”

我心里暗暗赞叹,真心实意地说:“李东,你真是一个人才。”他倒不好意思地笑了:“阿冰,以前我对你有得罪的地方,请你不要见怪,其实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的,只是有时候不拘小节。”

我微笑点头,表示理解。在每个人的逻辑思维中,自己都不是一个坏人,很多时候的不智之举,不是不拘小节便是意气用事。自己再坏,也是一时之气,唯有别人,才是不可理喻。

一周后,王社召集记者们开会,喜气洋洋地宣布:“为了便于开展采访工作,每位记者配备一台照相机,会后可到财会处签领。但需要强调的是,各人的相机各人保管,如果丢失了,要照价赔偿。”

大家欢喜不已。原来的两台数码相机,已经又旧又残,听说换的这批,小巧得多,而且存储容量也大得多,大家都憧憬不已。

8月底,陈秋芳即将回校了,她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我与安伯、黄苗和李东等人为她饯行(部门每个月都有一些经费可供我们开展活动)。

根据李东的建议,我们在青溪涧订了房间,一待下班后便过去吃饭唱歌烧烤直落。

青溪涧不是酒店,它与这座城市一河之隔,原来是一片白沙滩,精明的商人把它承包下来,虽然临近河边不许搞建筑,但商人搭起了简单的临设,每间房间前面均有独立的院子,人们可以在那里吃饭赏月烧烤唱歌,连空调费都省了,但收费却不低,与侨联大酒店的收费不相上下。

商人的投资与收获,完全不成比例,也只有附庸风雅的城里人,才会上这种当。

可是吃过饭后,当我们坐在院子里开始唱歌烧烤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价钱,是完全超值的。因为临近河边,清凉的河风阵阵吹来,灯光映照在河面,远处传来歌声,说不出的闲适与诗意。

李东熟门熟路地调好音响,与陈秋芳一起点歌。从两人的配合程度来看,似是对这里相当熟悉。

一向八卦的黄苗,现在反倒不留意这些细节了,欢天喜地地与安伯布置烧烤的食品。一向对李东颇有微词的安伯,今晚对他的安排也非常满意,开心地夸奖李东很有眼光,令李东开心不已。

有时候,换一个地方,人的心情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发生质的变化。总之这一晚的气氛,和谐而友好。

李东与陈秋芳一口气点了很多歌,也唱了很多歌。平心而论,李东的歌喉相当不错。我躺在舒适的躺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不知道他们合唱了多少曲,后来隐约听到陈秋芳说,她的嗓子痛了,要休息一下,跑过去烧烤,李东开始独唱。

他唱的,是一首我从没有听过的歌。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

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并且陪我度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如此的宽容。

当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时候,

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容易蠢动。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地打动,

我却忘了告诉你,你一直在我心中,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的心一阵酸痛,这首歌的旋律与歌词,令我想起久未见面的周永。

从此以后,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再也见不到他熟悉的面,听不到他熟悉的声音,就算街头人来人往,我依然孤独。

李东唱完,他们纷纷鼓掌。

我说:“李东,这首是什么歌?很好听。”

李东说:“《我终于失去了你》。”

我哦地一声,在夜色中闭上眼睛,泪水汹涌而出。怪不得如此忧伤与凄婉,原来是因为终于失去了你。

陈秋芳跑过去接过李东的麦克风,大声说:“你唱得太惨情了,不如我唱首新年歌给大家听听吧。”

旋即,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原来她点的是《常回家看看》。这首歌自从在春节晚会上唱过后,大街小巷都传唱。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陈秋芳在以歌明志。

因为分手在即,所以李东唱了《我终于失去了你》,而陈秋芳为表芳心,用《常回家看看》表达对他的依恋。而当时蒙在鼓里的我们,对此毫不察觉。

突然想起已有很久没有见过阿美了。自从她结婚那天起,我与周永失去了联系,也没有再找过她,她虽然找过我几次,我都以工作忙为由推脱了。对于朋友,我是一个只愿共富贵不愿共患难之人,唯恐自己的不开心,无意中会传给对方。

我给她打电话:“我们在青溪涧,要不要过来?”

正在蜜运中的女人带有撒娇的味道说:“那你想我过来吗?”我苦笑:“我又不是男人,不许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久不恋爱,我已不习惯别人向我撒娇。

她无奈地说:“好吧,我叫强哥送我过去,我很久没有见过你了,满肚苦水与你说。”

两首歌之后,她已来到,肚子略见规模,一问已经6个月。我叫服务员再搬来另一张躺椅,我们并肩睡在沙滩上,听李东与陈秋芳继续开演唱会。现在他们唱的都是男女对唱了,配合得还不错。

我低声对阿美说:“你还不开始诉苦?”广东有句俗话,初归媳妇落地孩儿,料想她有诸多苦处需要倾诉。

她说:“我肚子越来越大,家婆每天给我煮很多营养菜,一定要我吃光,强哥帮她不帮我,我怕变成大肥婆……”原来这就是她的苦水,

我作状狠狠地拍打躺椅上的把手,警告她不可欺人太甚。

她气愤地把手伸过来,捏我的腰:“你看你的小蛮腰,你看我变成大水桶了,你还幸灾乐祸!”

我正色道:这位妇人,你可知道有多少女性三餐不继,食不果腹,你每天吃家婆炮制的大补汤竟然还敢抱怨多多?多少女人失恋无人疼爱,你有强哥关怀备至,尚不知足,该当何罪?”

她终于快慰大笑。我可怜巴巴地低声说:“比如我。”

阿美说:“周永打过电话给我了。我知道你们没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我点头,叹息。

阿美说:“他也在想念你,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

我说:“他有了别人。”

阿美说:“他并不喜欢那个人,他说与那个人,说不到一起去。”我默默地看漆黑的天空,不说话。男人在外面的奸情败露,总喜欢以逢场作戏为由开脱,称与对方说不到一起去。可是说不到一起去,

却不影响他们约会,那么你且告诉我,说不到一起去的男女,约会时会做些什么?

阿美说:你太倔强了,我叫他找你好不好?如果他知道你想见他,他一定很开心。”

我苦笑。他岂会不知道我想见他,我也知道他想见我,只是,我们不见而已。

能够想见就见的男女,是幸福的。有的人,注定了一辈子只能默默相守,彼此怀念。中国人的所谓浪漫,也不过是牛郎与织女的七夕一见,可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如果一年只见一面,我宁愿终生不见。

如此,便可不受相思之苦。

8月底,陈秋芳回校了,办公室终于静了下来。

只是少了一个人,可是却少了很多热闹。她在的时候,与李东说笑,与安伯闲聊,还时不时把话梅糖果之类的分给我们吃。在短短两个月间,她完全地主宰了办公室的气氛。

因为她的离去,李东静默了一段时间,若有所失的样子,直至大半个月后,才渐渐恢复常态,又开始在每天傍晚下班时,四处打电话呼朋唤友吃饭唱歌。

在我眼中,他是一个夜夜笙歌的人。在拿工资稿费的同时,每月均有丰厚的广告提成,车虽不是什么好车,但足以让肤浅无知的女人艳羡膜拜。

在秋天来临之前,冯社调走了,调到中心城区的镇当副书记。虽然只是平调,但冯社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很热情地跑来新闻采访部,与我们依依话别,叮嘱我们以后遇到什么事,记得要找他。

王社组织了隆重的欢送宴会,当晚在侨联大酒店订了一间大房,吃饭唱歌直落。在宴席开始前,王社紧紧地拉着冯社的手,说:“谢谢你多年来为报社的贡献!报社的兄弟们都不会忘记你,有空多回来看看。”

冯社也依依不舍地说:“我也舍不得报社……”

安伯边看边笑,私下却悄悄对我说:“王社终于把冯社赶走了,可以松口气了。”

我大吃一惊,说:“不是吧?他们的关系一向不错。”

安伯语含讥讽:“他们当年是同时进报社的,这么多年谁也不服谁。王社一直想赶冯社走,冯社也一直想掀翻王社,王社有常委做后台,冯社也有猛人撑腰。斗了多年没结果,冯社只好另觅他途了。”

我嘴角带笑,边看王社与冯社表演,边侧耳听安伯揭露真相。

安伯说:“如果不是这样,王社也不会三番四次建议增设一个副社长,这样做分明就是削冯社的权。冯社走了对大家都好,不用明争暗斗了。”

想不到看上去宽容亲厚、大方得体的王社,也会是窝里斗的主角。当然,主角不止一个,谱写剧情的,不止他一人。

有时候,演一出怎样的戏,你完全身不由己:与你演对手戏的人,往往影响你对角色的理解和发挥,所以,合作伙伴很重要。可惜与谁合作,却往往不由你决定。

于是,有本事的人,便会想方设法叫导演换人,换不了人的,只好自己走人。

冯社调走后,报社又保持着一正一副领导的格局,与郑社提拔前的情况无异。郑社是王社亲自挑选的人,因此两人合作愉快,报社运作良好,没有因冯社的离去而有任何变化。

想起冯社在的时候,老是一副风风火火日理万机的样子,好像报社没有了他,便溃不成军。其实,谁也没有多重要,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你能做的,别人也能。

我已习惯了每天独来独往上班下班的日子。半年左右的时间,感觉像过了几千年,与周永的一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时候在街上见到手拉手的男女,我会很羡慕,会想他们是不是很开心,很幸福,会不会吵架;如果吵架了,会不会像我们这么决绝,永不来往?

每天,我总是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然后再慢慢地走路回家。踏着昏黄的街灯,我无数次地盼望上天,可以安排让我突然见到他。

有时候,见到与他身型相近的男士,我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急步上前看是不是他。可是,每次都是失望地叹气。

有时候,与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在一天内见几次,而你想见的人,却无论如何难以一见。这叫作没缘分。也许你们曾经擦肩而过,可是你们就是看不到彼此。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人,日夜翘首以待,只为见你一面?

而我,是不相信的。不与我在一起,他会迫不及待地找到另外的人,哪里还会等我。

所谓无可替代,安慰一下自己就够了,如果拿这个要求人家,结果会比较丧气。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中秋节快到了,每天上下班,都可见到大街小巷摆满了月饼、椰子和柚子,到处是热闹的人群和喜气洋洋的笑脸。

我喜欢这样的氛围,个个都欢欢喜喜地等过节的样子。除了春节外,中秋节是我最喜欢的节日。我喜欢吃椰子,喜欢吃柚子,还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应节食品,比如炒田螺,比如香芋。

当时的中秋节,尚未定为法定假日,我们仍然在上班,不过社长偷偷宣布,家中有事情的,可以安排好工作先走。因此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我。

我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习惯了寄情于工作。如果工作能够给你成就感,那么再多的付出,你也会乐此不疲。

突然,电话响了,拿起来听,非常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周永。我呆住了。激动,开心,兴奋,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才故作冷淡地说:“有什么事吗?”半年没联系了,他突然找我,令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恨意一一恨他狠心不理我。

他一定是不爱我了,不然,不会这么久不找我。既然已经不爱我了,还找我干什么?

他说:“我家农场种了一些香芋,还在鱼塘里捞了一些田螺,想送给你过节。”

我客气地说:“谢谢,不要了,你拿回家吃吧。”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也没说什么,只想送些应节的礼物。

他似乎有点失落,稍顿,继续坚持:“没关系的,我们吃不完。我现在送到你单位好吗?”

我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说:“好吧。”其实我也想见他。我们就像两个演技拙劣的演员,田螺与香芋只是道具,两个演员的目的,乃是要见上一面。

不一会,便听到楼梯里传来脚步声。未几,外面有人敲门。我挺直地坐在椅子上,扬声说:“请进。”

果然是周永。他推门进来,看见我,笑笑:“只有你一个人在办公室?他们都偷懒跑回家了?”语气熟络,好像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我淡淡地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前的电脑屏,沉默。

他也感觉老戏路有点生疏,局促地走到我面前,我示意他把东西放好,然后说:“谢谢,有心了。”

他说:“你很多活吗?大家都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我抬头看看办公室的钟,四点半,离平时下班尚有一个小时,于是说:“我下班也没什么事,不急。”

他迟疑了一下,说:“要不我送你回家,边走边聊?”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像一个渴望得到老师肯定的小朋友。

我心里一软,说:“好的,你稍等。”然后收拾桌面的东西,关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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