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房内有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她低下头握住他的手掌，温暖传递到他冰凉的掌心：“如果你说的话还算数，那么从今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好好调养身体，快点好起来，好吗？”慕斯凝视着他，眼中似有痛楚的泪光，她无声地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默昭宽大的手掌回握住她，温声道：“从认识你开始，所有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谎话。”他望着她，神情忽然忧伤起来，苦涩滑向他的唇边：“我们不是说好了，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的吗？可是……小斯，你现在却在对我撒谎。”
慕斯身子一僵。
她抬起头来，有些慌张地想要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我……”
“不用说了。”眼底盈满温柔，他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心里有着浓重的涩意：“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皓奇……”唇角旁边的弧度苍白而苦涩，默昭望着她，像是要把她望进最深最深的骨髓中去：“既然心里喜欢皓奇，就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吧，你会很幸福的。你幸福了，我也就……”“不！”慕斯匆忙打断他，又急又慌地冲口而出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默昭怔住，缓缓地，他的唇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小斯，怎么这么大了还一副小孩子脾气，不要开这种玩笑吓唬哥哥好吗？”听着她这句比任何天籁都要动人的话，默昭的心里泛起柔软的疼。尽管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尽管知道她现在所有的温柔都不是出自内心的，这一切都如同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可是他竟然想一直旁若无人地沉沦下去。
努力让头脑保持清醒，默昭对她笑：“小斯，我也是有自尊的，我真的……不想要你施舍给我的感情。”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闭着眼睛，轻轻吸气。
就算口上说不想要她因为同情而给他的爱情，可是心里……还是狂乱地担心着，害怕着，害怕她到最后，就连施舍的爱都不屑于给他。
病房里很安静。
胸口处的酸涩让默昭呼吸有些沉重，耳内有轰鸣细碎的杂音，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是虚幻而旋转着的。他勉力支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思绪，用轻如梦呓的声音地对她说——
“……小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让我成为你的牵绊，好吗？”
眼皮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漆黑的困倦正在一点点地淹没着他的意识，全身的细胞都虚软着想要沉沉睡去，再也不醒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她正抓着他的手大声地说着什么。
可是……却只能模糊地看见她嘴唇的蠕动。
而自己的耳旁，除了轰鸣细碎的杂音，就再也听不见她的任何声音……
再也，听不见……
医院走廊上的窗户开着。
沁凉的夜风安静地吹过。
深蓝色的夜幕中有闪烁着的星星，银白色的星芒映进皓奇的眼底。
慕斯沉默地在他身边坐着。
“后天的最后决赛，我和师父综合考虑之后，已经决定了让你代表香草花园上场。”转头凝视着她，皓奇肃容静声说道：“这是决赛，你应该知道有多重要，所以比赛时，你最好不要为了其他的事情分心，先专心比好赛。”
“薇薇已经告诉我了。”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慕斯并没有回答皓奇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韩总裁昨天来探望默昭的时候，也已经确定了消息。默昭身世的事情是徐婕儿和陆丝丝披露出去的，而泄露消息给他们的人——”她眼底有漆黑的暗芒闪过。
“听说，陆文是你舅舅。”皓奇叹了口气，“算了吧，韩总裁不是也说了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就行了吗，默昭也没事，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又是因为我家——”拳头在身畔僵硬地攥紧，慕斯眼底似有泪光闪动：“我舅舅就是这样，只要给他钱，他什么消息都肯说，什么证据都肯拿出来——为什么我妈妈会把默昭的出生证明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舅舅保管！”
“别自责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皓奇眼底的漆黑凝固成冰，他拍着慕斯的肩沉声说：“不过还好，韩总裁会解决好的，你现在，还是专心准备去参加后天的比赛吧。”
脸上有杂乱的泪痕，慕斯眼睛微微红肿，她抬头看着皓奇：“为什么决赛要让我上场？按照实力和经验，明明是你上场才比较保险不是吗？我……”“因为最后决赛的主题是感情。”打断她的话，皓奇看着立即怔住的慕斯，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说：“我觉得，在这个主题上面，你会发挥的比我要好。因为……”抚摸着她温软的后背，皓奇闭上眼睛，略微有些冷凝的声音响在夜风中：“因为……你比我要更懂得感情这两个字。”
夜风微凉，皓奇低下头，眼底有些黯然：“把你心里的想法做出来吧，证明给他们看。”
慕斯“嗯”了一声，伸手抱住皓奇，声音闷闷地说：“皓奇师兄，真的谢谢你。”
慕斯心痛如绞，咸涩的泪水浸痛了她的脸。
星光安静地闪耀，慕斯紧紧地靠在皓奇的怀里，眷恋着这一秒的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拥抱吧……
沉默地抿了抿嘴唇。
她知道，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窗外灯火如织。
病房内只亮了孤单的一盏小台灯，灯光虽是温暖的黄色，却让人觉得莫名地寒冷而寂寞。
仿佛是因为皮肤有一阵子没有照射过阳光的关系，默昭皮肤苍白而透明，整张脸看起来苍白又憔悴。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睛漆黑，面色苍白，病弱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他的耳朵现在已经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
这个世界是充满美丽色彩的——可是，他的生命中从此刻开始，从今以后陪伴他的，却只有孤单而寂寞的黑白，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可以被忽略。
他拒绝佩戴助听器。
无穷无尽的头晕和从来没有断过的轰鸣声不断地折磨着他，似乎要将他所有的精力和骨血一点点地榨干，让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虚空地死去。对于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他早就从幼时便开始绝望，那一次次仿佛恶魔的手在紧紧掐着他的眩晕，那无数次眼球的剧痛和耳膜的轰鸣，让他也无数次地想要放弃生命，获得彻底的解脱。
可是——为什么偏偏让他遇见了她？
她是直直地照射进他黑暗生命的光芒，打破了他的孤单，把他的生命映成斑斓的彩色。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欲望和勇气，是她，结束了他的悲伤和黑暗。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境。
手指在膝盖上僵硬地缓缓收紧。
可是——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有尽头，再美好的梦境也有碎掉的一天。
曾经拥有过幸福再狠狠地失去，那比要了他去死还要痛苦千百万倍。
他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她清脆的笑声。
他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权利将她抱紧在怀中。
那么……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晕黄的灯光下，默昭的嘴唇苍白地颤抖着，他闭上眼睛，痛楚缓慢地自左胸口蔓延开，缓慢地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皮肉和骨髓，拽起一阵又一阵无法结束的剧痛。
指骨被渐渐握得青白。
太阳渐渐落山。
海宁市中心最大的广场。
全国糕点制作大赛的总决赛最终决定到香草花园店面前的这个广场举行。
广场中心被临时搭建起一个高高的大舞台，各色的彩灯交辉闪烁，将舞台装饰得仿佛是在童话梦境中一般！
整个广场亮如白昼，无数的彩球在夜风中升向深蓝色的夜空！
香草花园蛋糕房是今年在前两场比赛中以最高得分进入总决赛的队伍，实力大有增长的香草花园与三年前的王者卡布奇诺蛋糕房的对决是今年最大最大的焦点，其余三个共同参加决赛的队伍已经自动沦为配角，所有的观众都无法将实现从香草花园和卡布奇诺的这一场对决中移开视线，其他的队伍怎样都是无关紧要的！
广场上有无数闪光灯明明灭灭，亮如星海。
这一场比赛不同于初赛复赛，不再是以录影剪接的方式播出，而是——整个比赛过程将被同步在电视上直播！
但是，观众们期待看到的凌郁纶和沈皓奇的新一轮巅峰对决并没有上演，卡布奇诺蛋糕房派出了去年曾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佳绩的天才少女陆丝丝上场，而香草花园蛋糕房——
迎战陆丝丝的竟是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姚慕斯。
对于喜爱糕点制作的人们或者是其他蛋糕房的学员们来说，姚慕斯这个名字是非常陌生的，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惹人注目的地方，似乎走进人群中就会被忽略，而她身上最值得一提的也只是，她和沈皓奇与韩默昭一样，出自香草花园乔如松的门下。
当这个叫做姚慕斯的女孩子和天才少女陆丝丝并肩地站在舞台上对大家鞠躬时，包括主持人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
一个是享誉全国的天才少女，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可是，这两人不知道是为何，竟然有几分相当惊人的相似。
气质不同，陆丝丝高贵又美丽，淡定而张扬的气势如同比赛场上的女王让人不得不低头。
就像是时刻都充满活力和气势的朝阳。
而那个叫做姚慕斯的女孩子，她的气质内敛而沉默，身上却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芒。
就像是温暖沉默却又满天彩霞的夕阳。
对！这就是两人的相同和不同！两人的气质虽然都是太阳的光芒，可是却是两个最极端的阶段，有着绝对的相似和最大的不同，两人之间的对决将充满了矛盾和看点！
镜头不断给着这两个女孩子面部特写，拍摄区的媒体们不断地狂按快门！
舞台下顿时闪光灯连成一片，亮如星海。
今年的比赛虽然没有两个天才少年的巅峰对决，可是——
眼前这两个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女孩子的比赛应该也会很有趣。
当深海色的夜空中布满星星时，衣着艳丽的主持人拿着麦克风，用最响亮的声音对广场上所有的蛋糕房学员们和观众们大声宣布——
全国糕点制作大赛海宁市总决赛！
正——式——开——始——！
这一晚，是慕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个晚上。
是在这个晚上将她的命运彻底改变，而这场比赛，也被她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转折比赛。面对有着丰富经验和深不可测实力的糕点天才少女陆丝丝，这场比赛，几乎是一场毫无退路的必败之战。但是，当多年之后她再次想起这场比赛时，还是觉得自己当时一定会坚信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做法，哪怕最后的结果换来的还是她的失败，也无怨无悔。
因为她的糕点，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所做，那份感情是纯粹的，也是她心中最想表达出来的。所以——不管让她重新选择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同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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