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思武借砖
中国人自古以来特别钟爱房子。在一般人的思维中，家就是家人加房子，而且这房子是必须是自己的。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深入骨髓，永远不变。中国人认为结婚需要一些必备的东西，房子顺理成章地位列其中，且被推在了最前头。女方在结婚前首先要看看男方有没有房子，否则别想结婚。没有房子，女方总会觉得像少了一件东西，心里感觉不塌实。为此，农村里的人们不停地忙碌着，上一代的人为了给下一代置办一套房子，忙碌了大半辈子，下一代为了给下下代置办一套，又是忙碌大半辈子，一代代循环，一代代忙碌，日子就是在这样不停的忙碌中慢慢向前。
孩子一天天长大，李思文的哥哥李思武开始为房子的事情烦恼起来。和弟弟李思文家一样，他家也是三间瓦屋一间草房，孩子小的时候一家人还能勉强凑合，现在孩子都渐渐大了，文文（大名李建文）已经二十出头，和弟弟小建一起搁了一张简易的床铺睡在老太太的房间。萍萍和老太太挤在一张床上，一家六口人让三间五架梁的瓦房显得拥挤不堪。他开始思量着重新盖几间大一些的房子。
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如果条件许可，他准备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上五间七架梁的瓦房。就盖眼下最时髦的那种，俗称“锁壳屋”，一正屋，两正房，外接两横厢，中间三间屋前为一架走廊。不过要想建这样的五间瓦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掉老房子上拆下来可用的砖瓦木料，还需要补充很大的一部分。自从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他不再担任生产队会计，这些年家中积蓄有限，假如没有外来的帮助，这么艰巨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弟弟李思文家从来没提建房子的事情，但家门前却堆了一批砖瓦。李思武寻思着，弟弟能不能把这些砖瓦先借来一用。这批砖瓦，是爱兰馨和李思文夫妇俩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
两年前，生产队要建一口小砖窑，号召大家投资，承诺小砖窑建成后用投资款可以低价优先购买窑上出产的小青砖。因为手头的债务已经全部还清，手头开始有了些许结余。兰馨觉得，自家有两个儿子，将来迟早是要重新建房子的，应该早些筹备。他们果断决定把手头能够凑起来的钱全部拿出，在小砖窑上投了140元。一年后，小砖窑顺利建成。他们以7元一个垛子的优惠价格，从窑上购得了20个剁子的上好小青砖。
生产队有了砖窑后，有些想建房子人家也经常采用几户人家合伙儿的办法自己烧砖瓦。每家投一份钱，凑起来烧一窑，这样比自己直接买要便宜好多。他们再次抓住了一次机会，和另外六户人家合伙儿，烧了一窑砖瓦，分得了三十个垛子的小青砖和一万多片瓦。他们的想法就是，现在一点一点积累，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就动手建新房子。
此时，一心想着建房的李思武看上了这些砖瓦，在心里盘算了好久之后，决定向弟弟开口。一天晚上，他磨蹭了老半天，来到了李思文家中，东扯西扯地聊了一通之后，满脸堆笑地开了口：“思文，我们最近准备把房子翻一下……你看门口的那些砖瓦能不能先借我们用用，等你们将来建新房的时候我再还你们……”
“不行！”精明的兰馨看到李思武上门就料到了他的来意，见他话一出口，当即明确拒绝。
想起当初分家时发生的那些事情，兰馨的心中的委屈和难受总会一下子涌上心头，不要说借东西给他们，就多说几句说话都会感到不舒服。有利益之争时，弟弟是敌人，桐油瓶打头那样的狠手都下得了；有事情需要帮忙时，弟弟就是兄弟，居然打起了这些砖瓦的主意。不可能！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了好几年，怎能你一句话就借给你们去用呢？
李思武什么话也没有多说，面露愧色，悻悻地离开了。两天后，李思文的二姐和四姐带着李思武一起来找他们夫妻俩。不用说，一定是李思武搬来救兵了。
坐下不久，二姐兰芳首先开了口：“思文啊，千棵桃花一树生，不看兄弟看娘亲。哥哥现在要建房子，正是困难时期，你们能帮的就尽量帮一帮吧，毕竟是一母所生，兄弟都不互相帮助，怎么行呢？”
李思武见姐姐开了头，赶忙接过话头说：“是啊，我们孩子大，建房子是迫在眉睫的事儿。眼看建文就要讨老婆，一家人挤在一起，谁肯嫁给他呢？总不能让他打光棍儿吧。你们孩子还小，现在把东西借给我们，凑齐两家的力量，让我们把房子先建起来。将来到了你们，建文也大了，我们一家也一定会全力以赴，你们的房子会不费吹灰之力的，相信我。”
李思武用期望的目光看着兰馨和李思文，言辞恳切。
脾气温和的四姐也轻轻地说：“以前思武可能有一些事情做得过火了点，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你们兄弟之间关系融洽，我们做姐姐的看着也舒心啊。”
“是啊。”听到这话，李思武赶紧接过话茬说，“当初建这个老房子的时候，你们吃了不少苦。分家那会儿，我有的事情做得不太妥当，思文你是个读书人，懂的道理多，我是个粗人，你也不要跟我计较。”
毕竟是亲兄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思文不禁有些心软。他朝兰馨看了看，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兰馨觉得两个姐姐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哪家兄弟不阋墙啊。看李思文那神情，这砖瓦是非借不可了。她慢慢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两位姐姐，也不是我们小气，这些砖瓦确实来得不容易，是我们吃了一番辛苦的。你们说的话不无道理，兄弟们就应该互相帮助嘛。今天我也提个小小的要求，老大他们有六间屋的地盘，这次只计划建五间房，我们的房子西边紧靠排水河，勉强只有四间屋的地盘，能否请老大他们这次建房的时候靠东头放线，空出一些地方来，等将来我们建房子的时候，让出部分地盘给我们，我们用自留地和他换，毕竟我们也是两个孩子……”
“好的，没有问题。”兰馨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思武就急切地表态了。
“如果这样，那我们的砖瓦就借给你们呗，到我们要用的时候还我们就是。”
在两个姐姐的游说之下，兰馨和李思文同意把所有的五十个垛子的砖头，一万多片瓦，以及家中所有的积蓄300多元钱全都借给了李思武。在父母的感染之下，小勇也拿出了过年的一块钱压岁钱，他拉着伯伯的手认真地说：“伯伯，你家建房，我也出一份力。”李思武高兴地接过钱，摸着小勇的头说：“啊，真乖，等你将来考取大学，我给你买皮鞋。”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李思武家的新房子开始动工。李思文夫妻俩真心实意地忙开了，搬运砖瓦、烧饭做菜、请人帮忙……只要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都是全力以赴，尽力帮忙。
然而，在新房子正式动工那天，却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匠人给新房子放线的时候，没有按照当初的约定，把两家交界的地方留出相应的空当。丁素美面无表情地站到工地上，坚持要求匠人必须靠着最西头放线。这是当初说好的事儿，怎能临时变卦呢？兰馨在工地现场，和素美僵持不下，匠人们一时无法施工，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李思武却始终没有出现。李思武的大儿子李建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跟前把素美拉到一边对兰馨说：“婶婶你放心，你们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说好的事情，不会变卦的。今天这个主我做了，从这里向东让出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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