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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说: 西风烈:大秦帝国前传      作者:金满

井陉关内被十名黑翼骑士搅成了一锅粥,五千步卒拥挤在一片狭小的地域内不得施展,关上的弩兵将手中的弓弩来回移转却不敢发射。十匹战马结成连环马阵,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人群蓦然让开,又倏忽合拢,马阵就像一叶扁舟颠簸在人潮之上。

“什长,往哪里去?”赵决劈倒马前的一名步卒后问道。

“跟着我冲,别分散!”项离手中的长剑挥舞出一道道白光,阻挡在身前的戈戟如麻秆儿般被纷纷削断。

项离在前,九骑在后,连环马阵在人潮中犁开一条血路,直奔关后那条狭窄的山道。

山道入口,三乘塞门刀车赫然出现,车后的弩手羽箭连射。

项离长剑狂舞,箭镞叮叮当当飞溅出去。“加速!”一块黑布蒙上马眼,在项离的催逼下,战马跑出了全速,奔刀光混乱的塞门刀车怒奔而去,九匹战马紧随头马发起冲刺。

刀车后的弩兵惊恐地睁大眼睛,战马转瞬逼至眼前,鼻翼喷出的两团白气带着温度和膻味。

刀车和战马将要撞上的刹那,项离一提马缰,双脚同时一磕马腹,战马飞身跃起,从丈余高的刀车上方呼啸而过。

空中的怒马鬃毛飞扬,马上之人战袍激荡,弩手仰望着空中,恍如看见了天神。马蹄轻盈着地,敲击出一串火星和脆响,弩兵方才回过神儿来,紧接着头顶又暗了几下,九匹战马接二连三地掠了过去。

十骑冲出数十步后一个急停,马头拨转,十名铠甲鲜明的骑士长剑在手,战马的前蹄焦躁地刨击着地面,随时准备再一次冲刺。刀车后的数十名弩兵面如土色,拦截对手的刀车此刻反倒将自己隔在山道内。弩兵近距离地面对敌方骑兵,结果不言而喻。

“还不走?”项离邪气地微笑着,数十名弩兵如遇大赦,忙不迭地从刀车的缝隙间钻出。项离一松勒住守关将的腿弯,守关将便软绵绵地摔下战马,已在不觉间被他勒死。

“下马!”项离从马上下来,抽出铜矛,拿起圆盾。九人下马,抽出铜矛,拿起圆盾。项离走至刀车前,铜矛猛地一刺,车轮迸裂,车轴脱落,几根粗壮的车轴一头反顶在刀车背面,一头插入土中。刀车正面,五千守关军鼓噪呐喊,一时不能靠前。项离观望了一下四周——十人所在的山道宽约四马并立,蜿蜒地伸入山中,两侧危崖耸立,石壁如刀砍斧凿。

项离正色问道:“我们要死守此地,直至我大军破关,你们可准备好了?”

“愿与什长共生死!”九名黑翼骑士齐声一喝。

“好,如若战死此地,赵国会为你们自豪,你们的名字会被载入赵国史册;如若幸存,迎接你们的将会是无尽的荣耀和富贵。”

“愿为赵国战死!”九名黑翼骑士神情坚定地看着项离。

“开始吧!”项离右手猛力一戳,矛杆扑哧插入地中。

所有的石头被堆在两头,以防敌军刀车和战车的推进;杂枝乱草亦被砍下,用土掩埋,以防敌军的火攻。待一切就绪,天已黑透。负责在刀车后警戒的赵决突然发出警告,关内敌军有发起进攻的迹象。

项离命令两伍人一伍在前一伍在后,这样可以交替进攻、休息及掩护后背。前伍贴上刀车,透过刀车上预留的方孔,看见五千中山军已列成进攻阵形,火把照亮他们手中锋利的矛戈。守关副将知道不杀死这十名骑士的后果——十名骑士防守的位置正是井陉要塞的咽喉所在,扼住此地,既断绝了守关军的退路,亦封住了援军和粮草的通道。赵国大军一旦兵临关下,中山军军心定会大乱,井陉关不攻自破。屏障一失,国都灵寿危如累卵。

副将手一挥,八百弩兵分成两排跪立。

“准备!”

弩兵将箭镞点燃,弯弓待射。

“防!”项离一声大喝,两伍迅速聚成一团,圆盾上举。

“放!”副将一声令下,几百支火箭刺破黑夜,尖啸着罩向十人。

火箭钉上刀车发出噗噗的沉闷声,箭镞触上盾牌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远处战马中箭后发出一声声嘶鸣。十人心如刀割,却在盾牌下岿然不动。

几轮箭雨过后,整齐的足音自刀车那端传来。盾阵掀开一角,项离飞快附上刀车方孔,黑压压的步兵正向前推进。

“弓弩准备!”项离沉声下令。盾牌哗地翻下,两伍人分为前后两队,前队引弓待发,后队持弓站立。

“射!”项离手中羽箭离弦,劲射过方孔后掠向敌阵,一名中山兵应声倒下。其余四人同时惊弦,箭箭入肉。发射完毕,前队后退两步装箭,后队迎上放箭。如此反复几轮,狭窄的山道入口已堆起了尸丘。中山军并没有后退,在副将的高声喝令中,一排一人高的长盾顶到了队伍前面。长盾翻过尸丘向前推进,后面人影憧憧。

“什长,怎么办?”喜拉个满弓,射也不是,放也不是。

“省点箭矢。”项离收起了弓箭,把长矛架上了方孔。

一排长盾推到了刀车跟前停住。长盾刚移开一条缝隙,刀车上寒光一闪,矛尖洞穿了缝隙中露出的身体,两名中山兵被长矛贯穿。长矛飞快地往后一抽,带起一团血光,四名黑翼将士如法炮制。盾阵复又合拢,五人锐利的目光穿过方孔,盯着盾阵,捕捉长盾后的身体。对峙片刻,盾阵突然全部翻开,一片黑色的液体泼了过来。喜躲闪不及,被浇个满脸,还未等骂娘,身子已经被项离扯翻出去。喜翻出几步的同时,刀车轰然烧着——中山军泼出的是燃油,若非项离反应够快,喜的一张方脸已被烧焦。

熊熊火光映亮十张坚毅的面庞。项离十人左手持盾右手握矛,挺立于刀车之后。刀车燃烧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很快这道屏障就会被突破,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五千敌军的冲击。

刀车轰然碎裂,残烬四散飞溅,一列挤满山道的长盾现出。长盾后面,矛戈如林。

项离所在的前伍轰然一动,五人列成锥形,弓步站立,圆盾护体,长矛后缩,如五柄蓄势待发的利器。

中山军缓慢地向前推进,隆隆的步伐声显示着决心。

数量悬殊的双方终于接触。相隔两步,项离出手,长矛旋转着刺出。矛尖将空气旋刺出一个旋涡,高速触上长盾中部。先是一声细微的金属脆音,锋利的矛尖旋开了覆面的铜兽纹,而后钻透三层皮甲,最后丝丝木屑散出。长矛闪电般没入长盾,长盾后传出几声惨叫,不知有几人被矛刺透。项离往后一抽矛杆,身子飞速上迎。矛杆带着血光脱出,项离一脚猛力蹬上盾面,长盾和后面的一列士卒倾倒。盾阵在接触的刹那,被破开了一道缺口。五人从缺口钉子般进入,几名盾手瞬间被刺倒。失去掩护的步卒直面项离五人,一伍人拔出了短剑。

中山兵拥塞在狭窄的山道上艰难地前行,声声哀号惨叫从前方传来,尽力伸长脖子,也只看见飞溅的血光和飞舞的断矛残戈。士卒们每前进一步,就意味着前方又有一列人替他们让出了位置,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列队等待宰杀的羔羊,惶恐和悲哀写在他们的脸上。

一个时辰里,两伍人交替四次,一伍拼杀,一伍休整。十个人牢牢地钉在井陉要塞的咽喉处,中山军一拨儿一拨儿地进行冲击,却寸步难行。逼仄的通道逐渐被中山军的尸首堆成山包,山包的顶端,五名浴血的战士手持矛盾屹立,愤怒的眼神藐视天下。

中山军终于退了回去,山风浩荡地穿过山道,嚣张的战场沉寂下来。十个人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里面混杂着疲惫、麻木,还有些许落寞。

喜瞥一眼项离,“什长……我饿了。”

项离放下圆盾,“我也饿了。”

几匹死马被割碎,在篝火上炙烤。干粮能不动就不动——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坚守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赵军攻破井陉关的那天。

喜说:“什长……大军需要几日才能开到?”

项离转动着穿在矛尖的马肉,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按常规战术推断,赵国大军在野外击溃中山军后,会马上兵临石邑城下。待攻克石邑,方会全力进攻井陉关。期间少则三日,多则月余……月余!想到这里,项离的心微微紧了一下,悔意一闪而过。他并不是害怕战死,他只是不愿看见赵决、喜和另七名兄弟,为自己的冲动而付出生命。项离侧头看一眼赵决,赵决正用湿布小心地擦拭脸上的血污,神情异常平静。也许行动前应该在军中留下消息,这样大军就会有策应他们的准备。但愿有人留意到他们脱离主战场的方向。项离这样想。

此时石邑城南面三十里的赵军大营灯火通明,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赵雍盔甲未卸,手按剑柄焦躁地来回走动,帐下一干人跪着。

赵雍猛然站住,“找!再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再无音信,你也不用回来了!”

“诺!”一名军官惊惶地退了出去。

“大王——”专司侦察的军官奔入军帐单膝跪下。

赵雍急问:“是否有消息?”

“刚收到安插在中山军中细作的加急阴书,井陉关内被十名骑士搅得天翻地覆,询问是否要策应我大军攻打井陉关!”

赵雍眼睛一亮,“此十人是否还活着?现在如何?”

“十名骑士扼守井陉关要害,从夕食战至人定,守关军全力冲击不下,十人杀敌无数,尚未闻有伤亡!”

“你确定此十人就是失踪的十名黑翼骑士?”

“当今世上除了黑翼骑士,还有哪国战士拥有如此强悍无畏的战力?卑将愿拿颈上人头担保!”

“好!如若确是他们,你便立下大功!”赵雍面色一沉,“帐下众将听令:一万骑兵留守,监视石邑守军异动;九万大军即刻开拔,绕过石邑,直袭井陉要塞!”

“诺!”帐下众将精神顿时一振。如若情报属实,大军云集关下,丧失退路和后援的井陉关守军必然无心恋战。井陉关一旦攻下,整个胜局便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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