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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说: 西风烈:大秦帝国前传      作者:金满

项离并没有被直接编入黑翼兵团,而是和喜一起被送去了新军,和一万新募的骑兵一起接受训练。到新军的第二日,所有人都领到了赵王的赏赐——赵国人全家免除赋税徭役,加爵两级;他国人赐给住宅良田,加爵两级。项离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但不接受的话又显得突兀,便也拜受了。军营中喜气洋洋,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与兴奋。还未等庆贺,命令集合的号角便呜呜吹响。

校场上一万人列成方阵,方阵前方的土台上,一名大将按剑而立,身后旌旗猎猎。

“项大哥,那就是廉颇大将军!”喜在项离身后小声地说。

项离在军阵中望过去,天幕剪出土台上那个线条刚硬的高大身形。

“大将军威武!”军阵中有人高喊一句。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一万人齐声呐喊,声震山岳,充满着赵人对廉颇的崇敬。

“没有你们的威武,又何来我廉颇的威武!”廉颇虎目扫过,校场上顿时寂静,“一个优秀的将军能带出一支优秀的军队,一支优秀的军队更能培养出优秀的将军!但你们现在还不能算是一支优秀的军队,甚至连军队都不是!你们必须接受严厉的训练,你们必须在训练中脱胎换骨,才能成为赵国最精锐的军队——赵国骑兵!”

“诺!”一万人齐应。

接下来的整个秋天,项离都在新军中接受训练。赵军的训练科目分“练耳目”、“练胆气”、“练队列”、“练体力与技击”、“练技艺”、“练战马养护”等。

练耳目——即训练将士熟悉各种金鼓旗帜的命令,并坚决地服从;

练胆气——令将士上阵临敌时从容对应,不致心怯手软;

练队列——训练将士前进、左右、纵横、分合、起坐跪跑伏等动作的重复变化;

练体力与技击——练体力:平日训练一律身荷重甲、腿负沙囊;技击:即徒手搏击;

练技艺——熟练使用各种兵器杀敌,着重骑射训练;

练战马养护——战马是骑兵一半的生命,必须时刻保证战马的健康与体力。

如果说项离在书苑中的三年学会了如何去指挥军队,那么在赵国新军的这三个月,他学会了如何去做一名合格的士卒。士卒是一支军队的根本,这为项离此后的用兵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霜降那天,邯郸的北面山地、太行山的南麓,一万骑兵列着威武的军阵,在接受赵王的检阅。他们即将开始一场娱乐性的实战演习——秋猎。

赵雍一身胡服戎装,策马缓缓走过军阵前方,神色庄重肃穆。除了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声,一万将士静默似铁。赵雍知道,这支骑兵已经练成。

“你们为何而战?”赵雍问。将士们望向统领他们的校尉。

“你们为何而战?”赵雍一声虎吼,万人震慑。

“为大王而战!”将士们齐声回答。

“不!你们是为赵国而战!”赵雍沉默片刻,沉重地说道,“赵国有你们的父母儿女、家宅田园。如果你们不想自己亲人成为敌人的奴隶,不想自己的家园被敌人焚毁,就用你们男人的勇气、战士的尊严,为赵国流血,为赵国厮杀!”

“愿为赵国流血!愿为赵国战死!”万人齐吼,豪气和刚烈充斥天地。

“赵国北有胡人,东有强齐,南有悍魏,西有虎狼之秦,强敌环绕,历经战乱。但赵国为何没有灭亡,反以骁勇善战闻达于诸侯?因为赵国有团结一心的国人!有勇猛无畏的将士!而你们,就是这些将士中的一员,赵雍为你们自豪!赵国为你们自豪!”

“大王万岁!赵国万岁!”军士们热泪盈眶,像是要吼出他们胸中全部的勇气。

浑厚的鼓声在晨霜尽染的山林中响起,炫目的令旗在高台上发出指令,军阵跟随旗语倏然散开,拉成一条巨大的半圆形兵线,由北向南进行冲击。一万匹战马的铁蹄敲击着大地,一万名骑兵鼓噪着前行,受惊的动物被驱赶向南面的平原。

平原上数十乘战车向奔逃的兽群迎头冲上。每乘战车四马三人,车前四匹战马黑布蒙眼,车上一名驭手,一名专司警卫的车右,一名持弓弩、佩宝剑的王族。

数十乘战车经过两里地的冲刺,已跑出了全速,挟着万钧之势向高速奔跑中的兽群发起冲击。相距三百步,战车射出了第一轮羽箭,无数野兽中箭后翻滚着摔倒。兽群已经跑疯,迎头撞上了隆隆而来的战车。驭手驭术精熟,战车在野兽间飞速地错过,车上王族引弓连发,箭镞破空声的后面紧跟着一声声野兽的哀鸣。兽群穿过车阵后疯跑出一里,被重车组成的防线拦住去路。重车后的步兵齐声鼓噪,兵器和盾牌敲击出巨大的声浪,兽群又折了回去,迎接它们的是掉头后的战车再一次的冲击。

一个时辰的猎杀之后,一万骑兵让开缺口,将幼兽和幸存的成兽放归山林,而后在平原上列成回字形方阵。回字形的中心是一座高台,高台的正中端坐着一身胡服的赵雍,赵雍的左右是他的女人和王子公主。

“大将军,此次秋猎,王族中谁的猎物最多?”赵雍的目光垂向高台前肃立的廉颇。

“回大王,太子的猎物最多!”廉颇声若洪钟。

太子名赵章,由赵雍和他已过世的韩夫人所生。按立长为嫡的宗法,身为长子的公子章被立为太子。

赵雍满意地望向在高台下等待赏赐的赵章。高大健壮的赵章长得如天神一般英武,性情刚烈勇猛,是所有王子中和自己最像的一个。

“王后,”赵雍望向端坐在身侧的吴娃,神情一反常态地温柔,“今年秋猎又是太子第一,你看该如何赏赐?”

吴娃是赵雍最爱的女人。他还清晰记得早年出游大陵时梦见的那个少女——美丽的处子在溪边鼓瑟吟唱:“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吴娃就是他梦见的那个女人。

“太子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大王如何赏赐都是应该的。”吴娃轻轻地说。那低眉敛目的神情,又惹起赵雍无限的爱怜。他一直希望这个带给他无限快乐的女人,能向他要求点什么,他会倾尽自己的全部去满足她。但吴娃从来没有要求过一件事。他能做的,只能是宠爱,宠爱到无以复加。后宫的其他女人,在他眼里早已如空气一般。

赵雍抚摩了一下公子何的脑袋,“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会比他的哥哥更加英勇!”

公子何是他和吴娃唯一的儿子。八岁的赵何紧紧地依偎在吴娃的膝上,望着雄壮威武的军阵,眼中露着惊恐。

“只要是大王的儿子,一定会像大王一样的英勇。”吴娃又轻声说道,白皙的细颈在刺绣着云纹的衣领下露出美妙的线条。赵雍的心微微漾了一下——母以子贵,如果将赵何立为太子,会是对吴娃最大的恩宠。可是,赵章又该何去何从?世卿权臣又会不会答应……赵雍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是个荒谬的想法。

“太子,你要父王如何赏你?”赵雍望向台下的赵章。

“儿臣愿追随父王攻打中山国,恳请父王任儿臣为中军将!”公子章慨然应道。

中山国的前身是北方游牧民族白狄,国土从中部嵌入赵国腹地,将赵国分割为南北两半,使赵国北部的代地长期成为南部邯郸中央集权的潜在分裂力量。因此,历代赵王视中山国为心腹之患,欲除之而后快。赵雍近期正在筹划攻打中山国。

赵雍仰面大笑,斜插在冠上的彩羽一阵抖动,“大将军,你看太子能否担任中军将?”

其实赵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他必须征询廉颇的意见。廉颇是赵国的大将军,统领赵国兵马。如果攻打中山国的统帅是自己,那担任中军将的第一人选就是廉颇。

“回大王,太子已在军中历练多年,无论能力还是声望都足以服众。廉颇认为太子是担任中军将的最佳人选!”廉颇大声回话,没有丝毫做作之态。

赵雍凝望着廉颇,“只是……委屈大将军了。”

“我赵国发二十万大军攻打中山国,后方防御必然空虚,廉颇自请留守!”

赵雍闻言一震,高声喝道:“来人!我要给大将军敬酒!”

边上的侍者慌忙要往酒爵中倒酒,赵雍抢过酒坛几步跨下高台,在廉颇面前站定,“大将军忠勇刚烈,也唯有大将军能震慑强敌不敢乘虚来犯。赵雍敬大将军!”

赵雍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半坛烈酒,把酒坛递给廉颇。

廉颇接过酒坛,深深地望着赵雍,“没有大王的圣明神武,又何来廉颇的用武之地。廉颇敬大王!”廉颇一气喝干了坛中剩酒。

君臣二人对视大笑。

“大王万岁!大将军威武!”三军齐吼,声透云霄。

赵雍赏赐完王族后,命一万骑兵分成四骑一组,在太行山南麓进行狩猎,猎得猛兽者赏金十镒。项离和喜分在一组,喜求赏心切,纵马往密林深处狂奔,项离也只能在后紧追。追出几十里,身边已不见人,林子密得遮天蔽日。

“喜——”项离喊了一句就闭上了嘴,四周连绵不绝的回声听着瘆人。

项离勒住马嚼子缓缓前行,阴暗的密林中阵阵阴风刮过,他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硬弓。往前搜索着走出几里,依然不见人迹,胯下战马却迟疑着不愿前行。项离拍拍马脖,催促战马往前走,战马喷着响鼻儿,前蹄不停地敲挠着地面,显得焦躁不安。这些战马都经过严格的挑选和训练,就是在它耳边放响一个爆竹也不会受惊。此时人和马正处于下风口,风中有淡淡的腥臊味。项离警惕起来,从后背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此时一声浑厚的虎啸从前方林中传来,夹杂着人发出的叱喝声。项离用弓梢一抽马臀,战马吃痛,飞速向人声处奔去。

山涧前的一块空地上,一虎一人正在对峙。虎是一头体形巨大的成年雄虎,人是一名着赵国骑兵衣甲的瘦弱青年,弓弩折断在一旁,血泊中躺着一匹战马。猛虎围着青年缓步走动,一双吊眉虎睛紧盯着青年,随时准备发起致命的一扑;青年手持短剑,身体半弓,跟随猛虎移动的节奏慢慢转动身体,目光同样在寻找着猛虎的破绽。

猛虎略微后退,有畏缩的迹象,青年断喝一声扑上,短剑直插猛虎面门。兽通人性,猛虎后退只是诱敌进攻。只见一只虎爪飞快地一抓,正中青年握剑的小臂,短剑登时脱手,另一只虎爪瞬时按住青年的头盔,尖利的虎牙伴随一声低吼朝青年脖子咬下。

眼看青年就要成为猛虎的食物,一声尖啸破空而至,锋利的三棱箭镞扑哧没入虎躯。猛虎痛得浑身一抖,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青年趁势滚出,摆脱了虎爪,右臂上鲜血淋漓。青年顾不上疼痛,转头望去,只见一骑如疾风般卷来,马上骑士引弓连射,手法娴熟,箭箭有力,有着说不出的英武倜傥。赶到的正是项离。再看猛虎,腾挪躲避,几次劲射竟都被闪开。飞骑离猛虎已不足十步,却丝毫没有减速,项离自马背上飞身一跃,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光,剑芒直刺虎睛。猛虎一缩身子,虎爪迎上项离手臂。项离在空中一扭身子,剑锋一转,正横撞上虎爪。一串金鸣过后,项离落地,在地上几个翻滚卸去冲力。战马同时撞上猛虎,足有九尺长的猛虎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翻了几个跟斗。猛虎和项离同时起身站定,四目相对。猛虎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吼叫,一只前爪血流不止,四根爪尖已被齐根削去。受伤的猛虎愈加凶猛,身子往后一缩。

“小心!”捂着手臂的瘦弱青年尖声惊叫。

猛虎一个劲跃,血盆大口直奔项离而来。项离不退反进,身子裹挟着一道剑光从猛虎腹部下冲过。猛虎惨吼一声轰然落地,项离整个身子消失在虎躯下边。猛虎一动不动,一大摊鲜血从身体下面洇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瘦弱青年怔了一怔,陡然尖叫着扑了上去。瘫在项离身上的虎躯就像一座肉山,任凭青年怎么推搡都不能推开。

“你不要死啊!你不能死……”青年哭喊着,抓住项离露在外面的一只脚,用尽全力地往外拉扯。

“再扯就断了……”项离呻吟着从虎躯下挤出脑袋,青年破涕为笑。

死虎被推翻过来,血淋淋的项离站起来,周身看看,没受伤,血都是虎血。项离的长剑从猛虎的前胸直划到胯部,直接把猛虎开了膛。

“见过贪财的,没见过你这么贪的。一个人跑这么远,要不是遇见老子,你现在就在老虎肚子里了!”

项离一脚踢在青年的屁股上,青年一下没躲开,脸上顿时通红,神情既怒又羞。项离感觉脚上软绵绵的有点异样,也没往别处想。青年破烂的衣袖被鲜血染透,项离上去握住手他臂一下撕开衣袖,小臂血红,上臂雪白。

“你!”青年连耳尖都红透了。

“你啥你,要感谢老子就回去请我喝酒。”

项离把伤口上的碎布清理干净,几道虎爪划出的伤口皮肉翻转,如利刃划过一般。金疮药洒上去,青年额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来,却咬着牙没吭一声,项离心里生出几分佩服。

“行了,回去吧。”项离满意地一搂青年的膀子。伤口已经被他用布扎紧,不再流血。

“回哪儿?”青年看着项离将马牵过来。

“还能回哪儿?回新军大营。”

“哦……”青年看一眼自己的衣甲,和项离的一模一样。

项离把青年扶上战马,自己正欲上马,青年说:“把虎尾带上。”

项离抽剑走到死虎旁,突然发现自己吃亏了——那青年在对他发号施令,好像他天生就是发号施令的人。

项离摇摇头,还是把虎尾割了下来。他想这青年定是要拿这个去领十镒黄金的赏赐——二百两黄金确实值得普通百姓为之冒险。

一匹马上坐着两人,项离在前青年在后,正往大营方向驰去。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的声音清脆悦耳,一阵阵的香气从后面飘来。

项离皱了下眉头,“项离。你呢?”

“我叫赵决。”

赵国姓赵的不是王族就是被赐赵姓的王公大臣,项离觉得这名青年应该是一名贵族。

日落前赶到大营,骑兵已基本归队,还在高台前列成方阵,喜也在方阵里。项离顾不上骂喜,下马去找医人。待回到马边,青年已没了踪影。项离挠着头回到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听见方阵前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项离出列——项离出列——项离出列——”校尉、军侯、千夫长……伍长,依次喊了下来。方阵让出一条通道,项离一夹马腹,战马小跑至高台下停住。

项离从马上下来,向端坐在高台上的赵雍跪下,“拜见大王!”

“项离,你可猎得什么猎物?”赵雍笑问。

项离犹疑了一下,回道:“没有……”项离并不贪赏,况且虎尾已被青年带走。

“很多人为讨赏都夸大功劳,你为何隐瞒功劳?”赵雍一甩手,一根粗壮的虎尾落在项离面前。

“大王圣明。”项离边说边往高台上飞快地扫了一眼,没看见赵决,不明白这人到底和赵王是什么关系。

“本王赏罚分明:赏金扣除,作为你说谎的惩罚;授你黑翼兵团什长军职,作为你杀死猛虎的奖赏。”

什长下辖九人,只是个底层军官,但在黑翼兵团中的什长,如果调至普通军队,可以担任五百长的军职。这对略无战功的项离来说已是重赏,但赵雍并没有提起赵决。

十日后项离正式归入黑翼兵团建制,才又一次见到赵决,这时黑翼兵团已将踏上攻打中山国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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