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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说: 我等待,置我于死地的爱情      作者:锕浔

3号法庭旁一间空荡的房间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检察官,她自称是本案的公诉人,姓杜。

杜检长相清秀,看上去很年轻,即便表情严肃,也难不让人对她生出好感来。她眼神的动力超出她年纪的象征,使得与她对视时会产生恍惚不真实的感觉,面容姣美年轻,眼力却如此冷炼逼人。在确认我是莫菲后,她稍微打量了一下我,继而缓和了严肃的神情。

她向我表明,这是第一次见面,有些程序需要补充一下。她把几页写得满满的纸递给我,说这是公安局的侦察人员为我做的笔录,我接过来看了一眼。

“这是你做的证人笔录对吧?”

“是的。”

“上面的签名和手印,都是你的吗?”

“是的。”

她将那几页纸收回,边放边说话。

“传你上庭后,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跟笔录里的内容差不多,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不要紧张,记住,只要如实回答。明白吗?”

她看着我,我点点头。

“问你问题时,我会尽量简短明确,你的回答也要尽量简短明确,知道吗?”

我仍旧点点头。

“今天来旁听的人会比较多,包括被害人的家属,还会有媒体记者在场,你确定到时候你在法庭上能保持镇定吗?”

“我不知道。”

她的神情又有些严肃起来。

“如果你不能保证在法庭上能镇定地回答问题,我可以跟法官申请,说你目前的情绪很不稳定,不方便出庭作证,只出示你的书面证词。”

我不解地看了看她。

“你不希望我出庭吗?”

“这是什么话。”她口气略显不悦,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我。

“我能在法庭上见到尹俊凡吗?”

“会的,他会一直在被告席上。”

有人推门进来了,是杜检的同事。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杜检冲他点点头。

“你能帮他向法官求情吗?”我急忙开口道。

“什么?”杜检奇怪地看着我。

“请求法官不要判他死刑。”

杜检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怔住了,转而跟自己的同事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开始收拾东西。

“如果由你们向法官求请,法官一定会采纳的。”我接着说道。

杜检已经拎包站了起来,她看了我一眼。

“这应该是他律师做的事情。”

门再次被推开,有个着职业装的男人拎着一个大包进来了,杜检抬眼看着他。

“你是谁?”

“哦,这是简弦家属请的律师,负责代理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杜检的同事立刻介绍道。

那个男人面露微笑,想走近几步,被杜检制止,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冲那人挥了挥手。

“走吧,我们出去说,这是证人待的地方。”

这三个人一同出门去了。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没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简弦家属为什么要请律师?什么是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我带着疑问盯着地板发愣。

突然门又被推开了,杜检探进头来,我看见有名法警站在门口,杜检跟我说叫我耐心等着,轮到我上法庭时门口的法警会来通知我的,我应了一声,她关上了门。

接下来开始了漫长的等候。一开始我是坐着的,一动不动,不像证人,倒像个犯人在等着被宣判。过了好一阵子,我感到身体太僵硬,手脚有些麻木,于是我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门开了,法警探头看了看我,又关上了门。我感到我像是被监禁的人,这段时间里,我将不得人身自由,唯有听从安排,唯有一个人寂静地等待。

我双手抱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候我想起了许多事情,关于俊凡的,关于弦的,我感到是时候理清这些事情了。我望了望窗外,已是初冬了,天色阴沉,满空凄凉,重庆的秋冬一惯如此,终日难见阳光。这等天气尤其虐人情绪,稍不留神就心情沉郁。此时我站在法院的某个房间里,等着去做一件挑战人性的事情,本来我是有选择的,我可以选择不去做这件事情,那个漂亮的女检察官主动提出这种选择,但我还是选择了面对,因为我知道,这是命运的指引,我其实没有理由逃避的。

当我正对着窗户,眼望云端,做着将心放空的仪式,并已站定多时时,我忽然感到门被用力推开。

“该你出庭了。”法警如命令的口吻。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张严肃冷漠的脸,深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开了步伐。

通道里只有我跟法警两个人,鞋跟触地的声音在整个通道里回响,异常刺耳。法警领着我朝一扇对拉的大木门走去,我一直盯着那门,神情凝重,仿佛那是通往我终极命运的大门。厚重的木门在我面前被推开,法警为我让出路来,我迈步进去。

这一刻,我脑间一片空白。我走了两步停住了,法庭比我想象的要小,没有我以为的空旷神秘感,里面倒是极明亮,感觉灯全亮着,因为天气太阴暗了。我正面对的,是一种格局,一种审判格局,我首先朝法官坐的地方看去,因为那是一眼都明白的格局中的主宰。那里坐着三个人,正中坐的是个女法官,两边都是男法官,他们全都身穿一种黑色的长袍,神情肃穆。然后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我看见了杜检,她与另一名检察官坐在法官席的右边,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另一个人,那个据说是简弦家属请的律师。杜检与同事镇定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方向。

然后我听到女法官在跟我说话,叫我走到证人席去。我愣愣地没反应,法警走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带去了证人席。我站立后,才看见了坐在被告席上的俊凡。他没有看我,垂眸冷漠的样子。我有些奇怪,他应该知道是我进来了,可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的样子清瘦了好多,头发根白了不少,面目冷清得很,他低眸看着某处,一副超然的表情,仿佛与此境无关。我一下子觉得他好陌生,全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而他视我不见的样子,更加深了我这一感觉。

我又忽感法庭上的气氛有些凝重,我向旁听席瞟了一眼,发现那里坐满了人。我分明听见传来不少议论声,我知道都是关于我的。我没有时机仔细去看那些人,也没有勇气看清他们,更觉无必要。

法官已在开口询问我了,旁听席安静了下来。法官在确认我的身份,我一一应答,法官嫌我声音不够大,叫我大声一些,我只好提高声音,旁听席又传来一些议论声。然后法官让公诉人问我话,杜检清了清喉咙,拿起一叠资料,开始问我了。

那些问题有些熟悉,全都只是围绕着那天下午的事实展开。如杜检事先所言,跟警察问我的那些话一致,与笔录无异,我的回答同样如此。无论是问还是答,我们都简短明确,有些默契,杜检不时看着我,目光中有相当肯定的成分,当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她冲我微微点头,似乎感到满意。

“审判长,我问完了。”杜检朝向法官席说道。

女法官将脸转向左面,我的目光一同随去,那是辩护人坐的地方。我一眼便看见了曹律师,他旁边坐着一位很年轻的女律师,他们正在交耳低语。女法官询问辩护人有问题问证人没有,曹律师立刻回答有,但他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在翻弄手中的一些资料,女律师在帮他,俩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不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移向了被告席,我惊讶地发现,俊凡已经在看着我了。

我们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的含义丰富了一些。我努力从中找寻着,想读懂里面全部的内容。此刻,是我们几个月来第一次面对面,但此情此境不允许我们交谈,我们唯用眼神交付内心复杂的一切。我以为,我们是有交流的渴望的,但很快我意识到我错了,这种渴望其实只存在于我个人的心里,他是没有的,因为他忽然扬起了头,上眼皮略微下垂,目光有些许斜视,那是一种轻蔑的表示,我从中看出了质疑、轻视,甚至,我还感到这里面有一种胜利者的傲慢,他并不想与我交流,甚至不屑于此,他想表达的,唯有一种怨恨,一种蔑视。我惊讶极了,忽感难受起来,虽然这个法庭是对他的审判,但从他与我对视的目光中,我看出另一种审判,是他对我的。

很快,律师开始发问了。

“证人,你跟被告是什么关系?”

“夫妻。”

“你跟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曹律师,停顿不答。

“证人,请回答。”

“是朋友。”我努力镇定,勉强答道。

旁听席立刻嘘声一片。

“请安静。”法官大声说道,法庭立刻平静下来。

“是什么样的朋友?普通朋友还是超出一般男女关系的朋友?”

我脑中空白,面目麻木。杜检突然发话,质疑辩护人问话的关联性,说证人可以不回答这样无关的问题,但曹律师立刻反驳,并向法官申请证人必须回答,法官应允,对我说:“证人,请如实回答问题。”

法庭变得很安静,气氛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朝俊凡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还是那般轻蔑,我忽然有了勇气。

“我跟被害人是情人关系。”

这话像是一枚炸弹,引爆了旁听席,那里传来各种声音,议论声、轻骂声,还有嘘声。法官这回没有呵斥旁听席,而是等着辩护人继续发问。

“那天下午,你跟被害人在酒店房间里干什么?”

全场又是一阵沉闷的等待。

“证人请回答问题。”律师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约会。”

“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场内气氛由静变紧,没有人声,我的目光没敢再超越审判区,甚至连被告席也没敢到达。我求助般看向公诉人席,杜检看着我,目光平淡,她的同事则低着头。我又看向审判席,女法官严肃地看着我。我感到绝望,却只能鼓起勇气。

“是的。”

旁听席又一阵骚动。

“当被告敲开房间门时,你当时在哪里?”

“在床上。”

“穿衣服了吗?”

我无助极了,又看向杜检。她将脸转向审判席,再次提出抗议,认为这些问题全无关联,辩护人在耽搁法庭审判的时间,律师则立刻反驳,认为这些问题很重要,因为它们可以证实被告人当时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行凶的,对被告人行凶的动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三位法官交耳低语,过了一小会儿,女法官端正坐姿,大声而有力地表示,证人必须如实回答辩护人的问题。杜检懈气般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了。

“证人请回答,当时你在床上穿衣服没有,再具体些,你当时是不是一丝不挂地在床上?”辩护人明显像是得到了鼓励,声音不但大了起来,连问题也非常直接详尽起来。

“是的。”我低眸应道。

“被告人进房间后看见你在床上一丝不挂,当时是不是表现得很吃惊?”

“是的。”

“他有没有感到愤怒?”

“有。”

“他是怎么表现他的愤怒的?他是不是骂了你?”

“是的。”

“你认为当时那种情景,对被告人,也就是你丈夫,是不是足以造成巨大的刺激和伤害?”

我感到脑间嗡嗡作响,真想瘫软在地。

这时杜检再一次表示抗议,法官这回没有支持辩护人,明示辩护人不要向证人提猜测性的问题。

律师没有申辩,转过脸来看着我,继续发问。

“那我换个问题。你认为被告人是个善良的人吗?”

我抬眼来看了看律师,又看了看被告席,发现俊凡没在看我,而是低头盯着地板,神情沉郁。

“是的,他是个善良的人。”

“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你认为他对你好吗?”

“很好。”我一直看着俊凡,沉吟片刻才回答,他始终不看我。

“他很爱你对不对?”

“对。”

旁听席有了议论之声,我的目光横扫了过去,终于,我的视线中有了几张认识的面孔,舅舅、大表哥、欣然、子秋、陶正豪、小张,他们几个坐得比较近,在另一边,我看见了弦的妻子,她身边坐着她的哥哥,而尹兰,坐在一个边角上。我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在我正对斜角,坐着路清,他冷眼看着我。

“如果你背叛了他,你认为这是不是对他很大的伤害?”辩护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继续逼问。

“是。”在杜检的声音还未发出前,我立刻回答了。

“你认为这会不会刺激他做出过激的行为?”

“会。”

“你是不是认为他当时拿刀捅被害人,也就是你的情人,完全是情急所为?”辩护人加紧逼问,不留余地。

“是的。”

杜检有些急了,高声抗议起来,法官并未立刻反应,律师仍旧自顾自继续问话,迫切又简明,他正紧盯着我,目光中传递出一种深沉又急切的讯息,那是一种暗示,相当隐晦,但力量无穷,我立刻决定顺从。

“证人,你确定自己很了解被告人吗?”

“是的,很了解。”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被告人对被害人行凶会是预谋吗?”

“不会是。”

“你认为那只是被告人因受到刺激而产生的过失举动吗?”

“是的。”

旁听席开始骚动起来了,有人在骂我,说我不要脸,有人在质疑,这个女人倒底是哪一方的证人呀?她在帮谁呀?也有人在骂辩护律师,说他在胡说八道,法官应该让他闭嘴。还有人在笑谈,怎么中国的律师也可以这样问话的呀,这个庭审真算是个奇葩。

“安静,安静。”女法官终于按捺不住了,敲起了法槌。

“你认为自己在这场行凶中负有责任吗?”大胆的辩护律师不折不挠,此情此景下仍旧没有放弃对我的盘问,他的问话中明显对我有更高的期许,我决定不让他失望。

“有责任。”

“什么样的责任?”律师提高了声音。

“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的背叛行为,我丈夫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都是被我逼的,如果他被判有罪,那我也是有罪的……”

“你太不要脸了,你也应该被判有罪。”一个女人高声说道。

所有目光全转向那个女人,我本能地认为,那个女人应该是弦的妻子,而那个声音却明显更沧桑,我不觉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老妇人,穿戴整齐,气宇非凡,她已经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都是你勾引我儿子,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也不会死了,你现在还帮这个凶手说话,你到底是个什么居心?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情难自禁般哭泣起来,旁边有人起身扶住她,不停安慰她,拉她坐定下来。坐在她不远处的弦的妻子,却显得相当冷静,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我时,满脸的鄙夷。现场气氛有些混乱起来,各种人声发出,整个法庭变得极热闹。审判席上的人也在相互交耳,很快女法官坐正,开始急敲法槌,大声呵斥安静,并明言,不允许在法庭上喧哗,否则会被请出法庭。

女法官询问辩护律师是否还有问题要问证人,曹律师平静地说没有了,并同时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法官转过去又问公诉人还有问题没有,杜检冷冷地看了看我,回答说没有。我被要求退庭。法警上前来,直接拉住我的手臂,想带我出去,我挣脱他的手,看了他一眼,他有些吃惊。我迈步转身走去,临近门口时,我回头望了望俊凡,发现他正看着我,而此刻,他的神情却那么不同,仿佛很想跟我说什么,眼神中已没有了轻蔑与质疑,倒是有了一种温情。我还未来得及回应他一个眼神时,大门已推开,我被带出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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