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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说: 我等待,置我于死地的爱情      作者:锕浔

离开重庆前我想去探望俊凡,他应早已知晓了判决结果。我打电话向曹律师询问探视的流程,他竟然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前两天俊凡企图在看守所里自杀,被同牢犯人发现报告了狱警,狱警已及时制止了他。

“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我又惊又怨。

“好像没什么大事,他的动静也不大,发现及时立刻被制止了,人没有任何事,狱警倒是向法院及时通报了这件事,可能法院认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事情已经平息就没必要通知家属了。这种事情在看守所里也时有发生,不足为奇。”曹律师口吻沉重。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我去法院办另一件案子,遇到尹俊凡案子的主审法官,是他告诉我的。”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心升担忧。

“据说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估计是一时的冲劝。”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不是能活下去了吗?”我痛苦地喃喃道。

“里面的人情绪不稳定很正常,毕竟他在里面已经待了那么长时间。”

“他有可能还要在里面待一辈子的,那要怎么办呢?”我突然想哭泣了。

曹律师沉吟了一会儿。

“你去看看他也好,多鼓励他,让他别再干这种事情了,大家好不容易努力保住了他的命,要珍惜,要感谢上苍。”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律师会讲这样的话。

我决定立刻就去探望俊凡,一刻也不要耽搁了。我打电话给尹兰,告诉她我打算去探望俊凡,天气一天天变热了,需要送些春夏季的衣服去,我还想回家取一些他以前喜欢的书一同带去看守所给他。尹兰明白我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叫我不用顾忌这么多,那房子本来就是我的家,任何时候回家取东西都是我的自由。我没将俊凡自杀的事告诉尹兰。

不知是否因为俊凡在看守所企图自杀的原因,探视手续办得相当顺利,我被告知很快就能见到他。我被带去会面室前看守所一位负责人来见了我,他表情严肃忧虑,正式将尹俊凡曾自杀的事告诉了我,然后观察我的表情。我自然不觉得惊讶,说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我们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我们大家都非常不愿看到这类事情再次发生。”他的口吻有些严厉,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在我们这里造成了极不良的影响。他从死刑立即执行改判为死缓,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居然在我们这里寻死,你想想这会是个什么影响?”他越说越忿然的样子。

我理解他的立场与心情,只好冷静地看着他。

“呆会儿你见了他还是要多劝劝他,叫他不要再轻生了,不要给大家找麻烦。我想你们家属也不想看到他做这样的蠢事,好不容易才改判的,你自己也清楚这里面的艰难。”他口气很强硬。

我默默点头,不作多的回应。他冷冷地看了看我,对我这不愠不火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满意,离开时甩给我一句话。

“你最好好生劝劝他,我已经给同事打过招呼了,特例让你们的见面时间延长一些。”

“谢谢。”我冷淡地回应道。

我一个人坐在会面室里,在我面前是一排铁栏,房间光线不太好,还有股陈腐的味道,我感到有些压抑。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静静地思考应该跟俊凡说些什么,思索一会儿后我竟感到枉然,因为我感到我已经不再了解他了,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我完全无法想象与体会,而炼狱中的他一定已完全变了个人,那是我所不了解也不理解的另一个人。关于他这些日子的处境,我唯有一个概念,确定那会是很痛苦的经历,可具体有什么,痛苦到如何的程度,他又是如何挨过这样的身心折磨的,这些我都是不清楚的。但有一点很奇怪,他自杀的行为虽然使我惊讶,可当我从一个旁人的立场来看时,竟发现我并不觉得这是不可饶恕的,反倒同情他、理解他,只是那真正促成他这样做的内心动力是什么,我想我并不十分清楚,一时间,我竟有想探寻它的冲动。

当我再仔细观看面前那排铁栏时,一种透彻入骨的压抑感立刻袭来,我明白虽然俊凡还活着,可是我们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已经不可能再了解并理解他了,如此的立场,我确定能对他心理起作用的话我可说的已经非常有限了,甚至一句也没有。那么,我来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转而开始考虑我此行的意义。当我这样考虑时,我发现一道隐晦的光折射入我的心间,它引领我看到一种心理暗示。这是一次仪式,我需要向他交待自己已尽所能帮助了他,这是过错的弥补,他不应再恨我,此后我也将放下对他的债。

他来了,一名狱警跟着他。他缓缓走到他的位置坐下,布满红丝的双眼毫无生气地看着我,仿佛看一个无关的陌生人。他的头发已经剪得非常短了,这样才看清了他额头上一角青黑的一片,我立刻意识到那是皮下瘀血。我们这样隔着铁栏相对而坐,表情严肃的狱警在另一边坐下,我看了看那狱警,他眼睛死盯着俊凡的后脑勺,生怕他溜掉的样子。

我先开口跟他讲话,问了寒暖,他冷淡地回应我。我发觉他与上次我见他时态度变了许多,那时他显得有些激动,甚至是动情,对我似乎还存有关怀,而今日他却十分冷淡的样子,看我的眼神也是飘浮的。

我告诉他带了些春夏季的衣物来,还有书。他问有什么书?我一一告诉了他,他眼睛里缓慢浮现了些生气,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酝酿了片刻,看了一眼那端坐在角落,神色依旧严肃的狱警,慢慢开口说起那件事情。

“刚才这里的一位负责人来找了我,跟我说了你的事,就是前两天发生的那件事情。”

一阵尴尬的沉默,奇怪我们竟然都一时无法开口。我看到狱警的神色有些许变化,他明显对我们现在要谈的话题十分注意。

“头上那是瘀血吧?已经没事了吗?他们有没有让医生来看一看?”

“已经没事了,不用找医生。”他厌倦的表情,垂眸以对,似乎极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对他感到不满,脸上不觉生出怨意。

“你对改判的结果不满意吗?你觉得改判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脚下,不作任何有表情的反应。

“你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吗?”

“……”

“你想过尹兰没有?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她现在一个人在重庆生活,你知道她内心的孤独与苦闷吗?你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我说,只要你还活着,她就觉得她还有亲人在这世间,这会是她努力好好活着的动力。如果你死了,这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想过没有?人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两年之后你就会改判为无期,再过十年你也许就有机会减刑,说不定还能获得假释,这些法律规定我都看过了,不是不可能,也许在你听来是那么遥远飘渺,但毕竟存在着可能性,如果是这样,你就不应该放弃。”

“那有什么意义呢?我的人生已经毁了,除了像行尸走肉般活着,对于未来我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他眼睛里迸发出怨恨,通红的双眼瞪着我,我怔了一下。

“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可是没有了自由,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

“你错了,活着就会有意义。你看,活着你就可以呼吸,可以感受阳光,可以看书,可以思考,这些自由你还拥有,不是吗?而这些,就是生命基本的意义。”

这时狱警发出清理喉咙的声音,他已经不再看着俊凡,而是目光随意移动,似有不胜其烦之意,大概是对我刚才的言论感到不适,或是感到可笑吧。

俊凡不耐烦般摇摇头,又闭了闭眼,一副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表情,也不看我,大概对我也是非常厌烦吧。我毫不介意,我对他这样的反应倒感到安心一些。我知道他对我的恨意在消减,但怨意还在,甚至还夹杂着厌感,大概这一心理变化跟他自身命运的变化不无关系吧。对我的背叛忍无可忍时,仇恨的心理便控制了他,于是他不顾后果杀了人。一旦意识到这一后果不但全面剥夺了自身的自由并会危及生命时,他顿感万念俱灰,无助、绝望、乞怜、恐惧,各种心理交织交替,最突出的表现便是对一切都心存悔意,竟其言尽善起来。然而,当确定自己不会失去生命,而将会活下去时,心理又变了,细细想来,发现活下去可能会终生失掉自由,这样的苟活与自己的信念如此相悖,这是无法忍受的,竟不如死去的好。

“为了二审能改判,大家都很努力。”我的声音极低极低,低得仿佛不希望讲出这句话来。

俊凡叹一口气,面露哀痛又无奈的神色。

“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

“你知道?”我有些嗫嚅道。

“律师都告诉我了,尹兰还写了信给我,上面说得很详细。不过,我怀疑你那些付出是否值得。”

“是否值得?你在怀疑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突然不屑地抽动着嘴角。

“我把你爱的男人杀了,你就不恨我吗?你居然还低三下四地去求他老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意义在哪里?”

他眼中透出冷嘲热讽的意味,我有些惊讶。

“我不恨你,没有恨,没什么可怨恨的,我不是罪魁祸首吗?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杀人,不会受这牢狱之灾。我欠你的,应该还。”

“你是抱着还债的心理才做那些事的吗?”

我不回答他。

他斜睨着看了我一会儿,眼中的神情慢慢从渴求答案变为不以为然。

“算了吧,你不回答我也知道是这样的。”他不屑地哼了一下。“我怎么能还以为你是冲着我们夫妻一场,才真心想要帮我的呢。”

“你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想呢?我们的确还是夫妻呀。”

“何必自欺欺人呢?我们现在只是名义上还是夫妻罢了,你怎么可能还拿我当丈夫来看呢。”

他脸上闪现的无可奈何之情,深深地刺痛了我。不知为什么?他此话在我看来有讽刺我的意味,而且我同时感到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把我当妻子来看待的,并且希望我也拿他当丈夫一样来看待,更重要的,在他得知我努力为他奔走时,他多么希望我内心的动力是因为我还拿他当丈夫,并对他怀有一定的感情。我忽然仿佛又明白了,他对活下去失去了动力都源于缺失能支撑他活着的信念,而那份信念大概还依附于我们的关系之上。

我突然想起了茹风,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我跟茹风见了面,她来找我,打听你的事情,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挺深。”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微微皱眉,有些吃惊,也显然极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了,你和她的事我知道了。”

他眉角微微向上扬,眼眸却低垂着,有种羞于启齿的表情浮上面颊。

“别担心,我并不介意。她人看上去不错,而且非常漂亮,你很有眼光。”

我一直盯着他,这时候我感到那狱警向我投来莫名的目光,我回看他一眼,表情还是那般严肃。

“你不介意?”他抬眼看着我,竟浮现鄙夷的神情。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能总纠着过去活下去吧,而且这个女孩是真的很关心你,我有些被她感动了。”我背心升起一股凉意,不明白为什么会情不自禁说违心的话。

他收回目光,放低处看去。

“她还好吗?”

“她已经转正了,现在是电视台的正式员工。”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淡淡地说:“那很好啊。”

“她想来看你。”

“告诉她不要来,叫她忘了我,永远忘掉。”他的口气坚决又不耐烦。

我对他的反应不理解,我不相信他对那女孩没有一点感情,也许他只是在我面前装作这样而已。

“还有你。”他直直地盯着我,“我们离婚吧。”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的人生毁了,你没有必要跟着一起被毁掉。”

“你这话我不太明白,我怎么跟着被毁掉了?”

“我有可能永远出不去了,你还是开始自己的生活吧,毕竟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这对你是个牵绊,就算我能出去了,我也怀疑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夫妻。”他布满红丝的眼睛突出耀眼。

“你想跟我离婚?”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垂下头,故意回避我的眼神,嘴角挂着无奈与悲哀的表情,他眨眼时的样子彻底暴露了他的言不由衷,我立刻明白他不想离婚。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此时此刻,我又明白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婚了。

“我还没想好,在我想好之前,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他抬眼惊奇地看着我。

“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也许更久。”

他不相信般看着我,过会儿又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你不觉得你应该一直等到我想好之后给你答案吗?在这之前,你再不能干自杀的事儿了,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答案。”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通红,像个刚听完宣判的囚徒。

“你能一直等我的答案吗?”我又问。

他愣愣神,终于点了点头。

狱警把他带走时,他一直回头看我,看不清眼睛里流露的是什么。出了看守所,我心怀异样,感觉自己像是干了件蠢事,为了帮助一个想寻死的人,不经意间给了承诺。那是否决定离婚的答案实则是个非常荒谬的起诺点,因为我们都明白这段婚姻是绝对的名存实亡,它对我们已无任何意义,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封建时代,还妄想着名分二字永存,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仅从精神与情感这两方面来看,当他提刀将弦杀死在我面前时,我跟他便已经决裂了。我根本没有考虑我以后面临的处境,他说得对,这段婚姻的存在会是我以后生活的牵绊,只要它还存在,我就不可能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活,而为了打消他自杀的念头,我竟假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不想离婚,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将这段婚姻的存续视为活下去的动力。我不对离婚当即表态,并伴着一种暧昧的态度,有将它作为诱饵使他存有活下去的勇气之嫌,这无疑将我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又为将来埋下了拷问良知的煎熬苦果。当我想到这里时,竟不寒而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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