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先是打车回到自己家里，一进门便直奔卫生间，打开淋浴，开始搓洗自己的身体。我拼命想将韩乔峰在我身体上留下的所有痕迹统统洗掉，不留丁点儿。我专注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连扔在茶几上的手机狂呼声也听不到。我洗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应该洗净后，我关了龙头。突然间，路清的面容出现了，我骇然。恐惧感令我措手又将龙头打开，一股热流喷涌而出，从头到脚冲刷着我，我感到眼前一阵狂热，有东西不断从眼中涌出，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泪，它们全在我脸上混入头上冲流而下的热流中，顺流直下直朝下水道而去，最终全面混入这座城市污秽的地下水中。我的高贵的眼泪，终将成为污秽之物，一文不值，甚至散发出恶臭。
我不知使出多大的劲儿，才让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维稳定下来，强烈起伏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再次关了龙头，用浴巾包裹全身，进去卧室坐在床上，长时发呆。头不痛了，脑中一片空白与虚无，身体似虚脱般无力。过了好长时间，我才换了干净的裙衫，去客厅找手机。发现手机上很多的未接来电，全是韩乔峰跟梅玲的。
我回电给梅玲，接通后我平静地说道：“玲姐，我想辞职。”
“为什么？”
“你能坦白告诉我，你跟韩先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这跟我辞职的原因有关系。”
“什么关系？”
“你们是情人吗？”
对方沉吟片刻。
“曾经是。”
“现在呢？”
“不是了。”
“你还爱他吗？”
“莫菲，你怎么了？”
“你对他还有感情对不对？我能感觉到，是不是这样？”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爱他吗？”
对方叹一口气。
“是的，我还爱他，不过他总放不下他死去的前妻，所以我们只好分了。”
“我理解。”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
“昨天晚上，我跟他上床了。”
那种深刻的惊异感悬浮在电波上。
“莫菲，你……”
“是的，我们发生了关系，我想我无法在你那儿呆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了？你们……”
“不，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只是一次失误，我们都喝多了，加上我的心情……算了不说了，不会再有了，但我还是感到很抱歉。”
“太突然了，你得给我时间想一想。”
“好。”
挂了手机，我沉思片刻，又开始拨另一个号码，通了。
“我想离婚了。”我开口道。
“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传来尹兰平静的声音。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等，除了俊凡，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对他太残酷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我又一次背叛了他。”
“你怎么了？”尹兰诧异不解。
“昨晚我跟另外一个男人上床了。”
平静的沉默后，尹兰先开口。
“这没什么，我能理解，你跟俊凡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了，你有权重新追求生活。”
“不，你误会了，不是我对另一个男人动了情，只是喝醉酒后的乱性。但是我仍然无法原谅自己，我想我真的没资格再坚持这段婚姻了。”
“不管是什么，你提出离婚都是能理解的，我想俊凡也能想明白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直接向他提出来，你可以写好离婚协议，我帮你转给他。”
“谢谢。”
梅玲最终表示不同意我辞职。我们坐在店里那小小的办公区内，望着彼此，仿佛疏远了许多，需要重新认识。
“莫菲，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不必过分放在心上，更何况就像你自己说的，那只是喝醉酒后发生的事情，更没必要这么在意了。”梅玲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可我还是过不了心理那个坎，总觉得对不起你。”
“傻瓜，我跟他的事情早过去了。”
“我还是不想原谅自己，糊里糊涂做了这种事。”
“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呢？你不要这样自责，如果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其实没必要这样，以后还都是朋友。”
“我后悔这件事情，害怕被他看出来，而且见面后，我真不知该怎么跟他相处，不想让他难堪。”
“这点你不必担心，他是个成熟的男人，阅历比你想象的要丰富得多。坦白跟你说，像跟你的这种事情，他也不是一两次了。你要相信一点，他经历过的女人一定比你经历过的男人要多得多，他在这方面的承受力比你要强大得多。”
我们对视着，感到眼前这个女人心境的辽阔，目光的沉着，定是用多少的喜怒交换而来的。
“你工作认真负责，能力也强，我可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好帮手。韩乔峰失去你无多大损失，可我要是失去了你，损失就大了。所以我不能让你辞职，我不能失去你。放开这些事对我们的干扰，你一定要明白，这些事在我眼里根本不值深究，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留下来，不要走。”
梅玲诚恳地看着我，令我无法拒绝。最后我们相对一笑，她欣喜地明白了我的决定。
我继续在店里工作，而且比以前更加卖力。韩乔峰打了几次电话给我，约我见面，我都委婉拒绝了，他感觉到了我的态度，之后就不再打了。我相信梅玲说的，他的承受力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强。
在我专注于工作的这些日子，我忘了许多的烦恼，痛苦虽在，对我的控制力却在不断减弱，只是偶尔会偷冒出来刺痛我一下，但很快我又恢复了。路清一如既往，每三天发一次短信，每一周通一次电话，他把尺度拿捏得很好。联络时他也表现得极平淡，我们的对话简洁大方，他在努力给我一个宽松的沟通语境，以达不会令我因压力而退却的程度。在他快要回重庆的时候，尹兰给我带来俊凡签过字的离婚协议。
“他同意了，很顺利，他也很平静，还说他其实应该早就主动提出来的。”
“你们见过面？”
“是，我去探视了他。”
“那他情绪怎么样？”我有些心酸。
“挺平静的，没有感到情绪有什么不好，我想他也是早就想通了，只是在等这一天而已。”
“难为他了。”
“对了，你再仔细看看协议，他在上面手写改动了一些内容，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也用不上了，都留给你。”
“怎么……那你……”
“不要考虑我，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所有的财产也都是你们自己的，跟我没关系。”
我内心沉沉的。
“我还是要留给他，他一定会提前出来的，那时候他就需要了。”
“随便你吧，那也是你们的事。”
离婚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拿到离婚证的那天，正好路清回重庆，我没去机场接他。
初秋时分，我与路清见了一次面，那是他回重庆的半个月之后了，这之前我们一直没有联络。他回重庆当天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有接，之后他就再没打来了，我想他大概是决定放弃了，没想到半月后，他还是来找我了，那天我正在店里上班。
相见时发现他消瘦了不少，变黑了，精神却比以前更好些。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嘴角浮现出亲切的笑容，我分明感到我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不已。
他等我下班，坐在一边一直看着我忙碌不已，那天正好店里进了一批货，我得亲自一一查看。下午很晚的时候，我终于忙完了，吩咐其他店员做好布置工作，然后准备跟路清出去吃晚餐。
我们边走边聊，朝着想好的某家西餐厅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有人告诉我的。”
“子秋吗？”
“不是，是韩乔峰。”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再说话。
我们一路沉默了一会儿后，路清开口了。
“回重庆那天，我非常希望在机场能看到你的身影，出了出机口，我一直在机场大厅等着。我前一天把航班信息就发给你了，就是希望你能来机场接我，实现我们曾经的约定。但是我没有看到你，却把韩乔峰等来了。没办法，等不到你，我只好坐上他的车。在车上，我们聊了很多，最后我们聊到了你，他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全告诉我了。”
我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所有事他都说了吗？”
“是的。”他也停下了，回头看着我。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考虑这些事情，直到昨天晚上，我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什么？”
“还是要来找你。”
“你确定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是的，所有事情，包括你跟他的一夜情。”
我惊骇看着他，不敢相信那三个字是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恶俗，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他是在炫耀自己又俘虏了一个女人吗？”
“你误会他了。”路清神情沉重。“他是对我感到抱歉，他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他觉得他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还表示他后来感到很后悔，不该做这件事情，觉得很对不起我，但也不想欺骗隐瞒我，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应该向我坦诚这件事。他还说，之后他几次想约你谈这件事情，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以后我们三个人的处境，但你一直拒绝跟他见面，所以他明白你一定也感到后悔了，他才放了心，认为你的感情没有出轨。他坚持认为，我应该来找你，不要错过你。说实话，我当时非常不能接受，我甚至有些恨你，也恨他的坦诚。但这些日子细细想了很久，觉得你们都没错，对我而言，其实你是自由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不是吗？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也可以谅解。他把那天你在酒吧告诉他的事情也一并告诉我了。他认为我应该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这对我以后跟你的发展是有必要的，他觉得应该帮我，尽可能向我提供他知道的有关你的信息。”
“他真是好好先生啊。”我冷言嘲讽。
“他很关心你，当然，也更关心我，他说希望我们有结果，只要我们在一起了，如果你会感到尴尬，他保证一辈子都不跟你碰面。”
“别说他了，我感到厌倦极了。”
“好吧，那要不要再说说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心中的结下的那个结。”
“哪个结？”
“简弦最后的所作所为。”
“你开什么玩笑？”我高声冷笑道。“你有病吧，你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吗？你觉得我还不够惨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菲，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压抑，这件事对你会是个打击，不管谁知道这件事都会这么认为的。不要压抑它，说出来吧，跟我聊一聊，你必须释放，不然你会更痛苦，要是你愿意，在我面前痛哭几场都可以啊。”
他上前来伸出手搂住我的双臂，关切地注视着我。
“算了吧，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聊的，我需要做的就是忘了它，你就好心别再提了，本来这些日子我都忘了，感觉好受些了，现在你又来提它，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呀？”我冷冷地看着他，只有在他面前，我可以这般肆虐无情，我正尽情享受着他对我的宠爱式的宽容。
“你确定你只想忘了它？而且你做得到？”
“是的。”
“好吧。”他松开了手。
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是个陌生号码，我接通它，传来一个遥远又似曾相识的男人的声音。
“我是阿辉，现在重庆的，我们能见个面吗？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拿着手机，怔望着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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