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大四最后一个学期，离毕业就两个月。雨霖为陈亮过生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亮请了志理，雨霖叫上了她，同去大兴郊游野餐。他们到了一个人工湖畔，把食品往草地上一放，陈亮打开录音机放起流行歌曲，拉起雨霖的手对他俩说，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我们请你们一起尽情歌舞，他抱着雨霖旋转起来，嘴里和着节奏豪情万丈地放声歌唱，转着转着就旋进了林木深处。她笑着走到左志理面前，粲然一笑，学兄，我们也跳吧。
我不会。他有些拘谨。
我教你。她真的当起了教练。踩着歌曲的节拍，他很快就上路了。你很聪明，一教就会。两人舞着舞着慢慢地自如了，也跟着录音机里的歌手唱起来，起初的尴尬像落花那样让风吹走了，越跳越有感觉了。一曲结束，又接着一曲。他们的兴致很高，越跳越有劲，也渐渐入了佳境，感觉非常轻松愉快。突然，音乐换成了摇滚，他俩也疯狂起来，最后就是乱蹦乱跳，狂吼大叫了。音乐停下来，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累得不行了。
我们休息一会吧。左志理关掉了录音机。
她抬头寻找雨霖，呃，他们哪里去了？
不管他们。他说，把她引到一处树荫下，那里有两块石头，他用餐巾纸把那块平滑一点的石头擦了擦说，你坐这里，自己却坐到另一块棱角凸凹不平的石头上。
她也没说谢就坐下去。
你跳得真好。他说。
我四五岁的时候，妈妈就送我到我家附近的少年宫小班学舞蹈。
唉！他一声长叹。生在城里的人真是幸福，那么小就能学到歌舞。
你家在乡下？
他点了下头，山东高密农村。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为了培养我读书，妹妹只上了两年小学就辍学了，大弟学习成绩也很好，只读到了高二，父亲就叫他回家种田了，二弟只读到初中毕业，一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都在读书上，今天是第一次跳舞。
你的乐感很好，第一次就跳得很自如。书又读得出类拔萃，很佩服，你爸很有眼光。
乡村的孩子，只有读书这条路好走，读书是我的独木桥。父亲希望我跳过龙门，为他争光。我的压力大啊，我不能辜负我爸爸妈妈的希望和弟弟妹妹们为我作出的牺牲啊。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他们的血汗钱，我若不努力心里过不去哟。
他这席话，深深地震撼了她。一个农家子弟能读到博士，那一路走来是多么地不容易啊，她没有把内心的震动表露出来，而是说，你爸爸妈妈一定为你自豪吧？
他没回答是，也没有否认，对她笑了下，算是回答。就伸手去牵她，我们换盘磁带，再跳舞吧。
她跟着他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上瘾啦？
跳舞的感觉很好，很舒畅。
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条胡同里，有家小舞厅，下周末我请你去跳舞。
不不不。他连声说。
为啥不？她挽起他的手，突然想起他羞涩的钱袋，我说过我请你。
你看这样可好，我们把陈亮的录音机拿着，到未名湖边找块平坦的地方跳不更有情调吗？
这个主意好。她本想加一句，浪漫又省钱。可她怕伤了他的自尊，没有说出口。他们又疯狂地舞了起来。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陈亮和雨霖才回到他们那里。陈亮宣布说，他们从今天起开始试婚。
试婚？志理不无惊讶地看着这对被爱情燃烧得满脸朝霞的恋人。什么意思？
就是同居。她代他们向他解释。住在一起。
哦。他仍有些不解，你们为什么不正正经经地结婚？
你这个书呆子！跟你说不清。陈亮直摇头，两情相悦我们就住一起，如果相互厌倦了就分开，年轻人不趁花季尽情享受爱情，真是大傻瓜！他把他说了个大红脸。连这个都不知道。老土……
雨霖，祝贺你。陈亮仗着他和志理铁哥儿的关系，当着她们女生的面这样说他，她怕他下不了台，不想让陈亮继续说下去，她打断他的话头，拥抱起雨霖说，祝你们幸福！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这可不一定。陈亮诙谐地说，就看她乖不乖。
学兄，她松开雨霖，对陈亮说，你若敢不好好疼爱雨霖，若敢欺负她，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陈亮不会欺负雨霖，志理却出来给陈亮说话了，就怕雨霖占他的强。
到底是我的铁哥们儿，最了解我。陈亮走到他边上，把手搭到志理肩上说，现在的男生都害气管炎，只有装孙子的份啊。是不是？老左呀，你可别让我这话吓着了，喜欢哪个就上，别客气，女生就怕男生猛追不放。我搬出去为你创造了条件，你一个人住，约会就方便了。沫若，你说是吗？
她的脸猛地红起来了，你扯上我干吗？为解尴尬之围，她拉起雨霖去准备野餐，我们快摆上喜宴吧，庆贺你们花好月圆。
他们叫了辆的士回学校。停到她们的宿舍楼下，叮嘱的士师傅等他们，他去帮陈亮，她帮雨霖，收拾衣物日用品，把他俩送到他们的出租屋。那是五六年前建筑的那种两室一厅的公寓房，他们和另外一对同学共租的。厨房和洗漱间都不大，客厅倒不小，有十多个平方吧，他们共用。有简易的家具。他们齐动手，同住的同学也来帮忙，雨霖他俩的小天地很快就安置妥当了。雨霖激动得当着他们的面跳起来一把抱住陈亮，在他脸上狂吻一气，转身举起陈亮的手宣布道：从今天起，我们告别单身了！祝福我们吧！
沫若上去拥抱雨霖，在她的耳边说，愿你们永远像此刻！幸福到永远！她握住陈亮的手，祝你们幸福快乐。
雨霖把嘴凑到她耳边说，我看出来老左很喜欢你，可他这人太腼腆，不敢主动，盯着他的人可不少呢，像他这样优秀的男生可不多得啊，别眼睛长在脑顶上，若喜欢他就主动点。
她什么都没说，笑了笑，捶了她一拳。
别不好意思，听陈亮说，学校跟他谈过话了，已定下公派他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当两年的访问学者，暑假他就要飞美国了，可要抓住啊。
她把雨霖拉到洗手间关上门，真的？
当然真的？
你认为他真的对我有意思？
你真是个傻瓜，这都感觉不出？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和陈亮就感觉出来了。你是被男生惯坏了，对你献媚的人太多，感觉疲劳了，陈亮问过他，他说喜欢有什么用，说你是天上的月亮，他想摘够不着。我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出自农家，心里有自卑的障碍。不敢表白更不敢向你进攻。你可得主动点，可别让人抢去了啊！
她莞尔一笑。
晚上，雨霖叫了外卖，六个人围着房东留给他们的老式方桌，喝了啤酒，算是这对新人的婚宴。闹到十一点多钟，志理对她说，我们走吧，我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双休日还有任务？
他笑了下，我每天都安排了任务，今天一天没干活，晚上我得补上。
学兄真了不起。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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