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沫若滑下床，趿着拖鞋，从这间走到那间，不见父母的踪影，他们上班去了，一丝清冷带着寂寞向她袭来，思念起志理，觉得要把她此时的心情传递给他。她回到自己屋里，从小皮箱里取出手提电脑，捧到父母的书房，想给志理写封信。
她放下电脑，寻找网线接口。没有找到，就打开书桌上的台式电脑。上次回家还没有它，她开了电源，打开来，却连接不上网络。她捣鼓半天，又给电信局打电话，才得知，她家没有开通网络。她有些丧气地关了电脑。这时门锁响了，母亲的声音传来，若若，还在睡呢？
妈，你们电脑怎么没开通网络连接呀？
哎，你妈哪有时间去办这事呀。苏霰应着就进了书房，我们也没时间上网。
您不能让别人去给您申请开通一下吗？女儿带点埋怨语调说她，您有秘书、司机，让他们给你办一下不就行了。
要让他们帮忙去办下当然可以，这还不是因为我们都忙吗？
妈，这互联网可是个百宝库呢，能找到您需要的很多资料，最前沿的医学信息，各种资讯、新闻、图书都有，忽视这个工具可是个大损失！有了网络，我们和世界的距离就近了。北京的绝大多数人都开通了网络，我们公司宿舍都用宽带了，我和志理联系基本不用电话，用的是电子邮件，已有人使用上了视频对话了，安个摄像头，打开电脑，彼此聊天，还能看到彼此的头像，您想我了，有什么心事要跟我谈了，就打开电脑上网跟我说，比打电话省钱多了，还能看到我瘦了还是胖了，开心还是愁眉不展，只要在彼此约定的时间联系，天天都能见到我，这有多好。您还可在网上查到世界最新医学发现，了解到很多医药资讯呢。
我不会打字，也不会上网，整天忙得两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坐下来学哟。
妈，我教您，今晚我就教您拼音输入法，非常简单，您这么聪明的人，一点就会。沫若热情万丈，我保证今晚您就会入迷不想上床睡觉呢。
真的？
我保证。
好。为了能与相隔万里的女儿聊天，我会努力的。
太好了。她抱住母亲，明天我就去电信局给你们申请接通网络。我们虽然相隔万里，也能天天相见。
若呀，母亲拉开她的手，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说，你想买些什么东西带走，写个单子给我，我来筹划。
康沫若在她父亲的书案边坐了，微仰起头想着，无外乎床上用的东西，还有衣服，志理舍不得买衣服，给他不同季节穿的各买两套，那边衣服很贵，美国很多人都买中国的服装，相对要便宜一些。再就是日常的消费品，护肤的，洗衣的，再带点景德镇烧制的碗碟和盘子，做饭用得着。太多了我也带不了。啊，忘了，还有茶叶和吃的。
好的。母亲想了想，你看这样可好，你们的衣服还是到上海去买，我多带点钱去。瓷器家里有，前年你爸到景德镇出差，带回来了两箱呢，至今没用，你若带得了就都带去，家里还有些香菇、木耳和本地的好茶，我们都带到上海去，你挑点带走，余下的给你姨。床上用品我们也到上海买，大城市品种多，你拣喜欢的挑，妈买单。
妈，等我在美国拿到了学位有了工作，我就把您接去。她的眼里流溢着感激的目光，我要好好孝顺您和爸爸。
苏霰由衷地笑了，好的，宝贝。那可要等到我退休啊。母亲说着站起来，我去烧饭。
妈，我帮您。
好的。
午餐剩了很多菜，饭菜都是现成的，放进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可端上桌子，再把鸭汤放到煤气炉子上烧开就行。饭菜很快热好了，父亲还没回来。沫若依傍着母亲坐在矮凳上，她的右手揽着母亲的肩，细声地说着话。母亲说，你还不知道吧，丹丹也结婚了。
啊，她的心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丹丹算是她的初恋，他们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中学都在一个班，两小无猜，父母硬性拆开了他们。她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六点半了，爸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门开了。爸，才回来呀，沫若迎上去接父亲的公文包，父亲却让过了她的手说，我向书记请假说要送女儿，书记没同意，说这周要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研究香洲经济开发方案和确定申报项目，说这是关系到香洲前途和命运的决策性会议，一律不准假。今晚我就要去机关准备会议材料。若若呀，爸爸真对不起了。他顺手将公文包挂在进门处的墙上。我是回来跟你们打个招呼，吃过饭就要走，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呢。市委市政府办公室的人都没回家。
父女说话间母亲已将饭菜端上了桌，她说，快吃饭吧。要不要把司机喊上来随便吃点？
不用，父亲说，他把我送到机关，就可以回去吃。
那就快吃吧，别让人家饿着肚子等。若，别不高兴，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唉！父亲叹了口气，真是身在江湖不由己哟！宝贝，他搂住女儿的脖子，我一定找机会去纽约看你。爸爸决不食言。
您说话一向不算数，沫若推开他手臂，不要又哄我。
爸怎么会哄你。他把女儿往座位上按，去美国的机会肯定有的。已有美籍华商想到我们这里投资办厂了，这个会议一开，拟议中的投资项目一确定，发展经济的工作就要红红火火开展了。
三个人围着餐桌边吃边聊，母亲不断地给她夹菜，理解你爸爸吧，这样的会他是真不能离开。
理解。沫若笑了，妈妈能替爸爸向她作解释她从心里安慰。她把自己碗头上的菜夹进父亲碗里。您可要去美国看我哟！
一定的，你放心。
父亲放下碗就走了，母亲收拾完碗筷，沫若就把她拽到书房，让她坐到电脑前，爸不在家更好，妈可以安心当我的学生。她先教母亲如何开电源，如何建文件夹，还给她建了一个四号字模板，她说，学会打字是通向互联网的基础、桥梁和工具，我们先学打字。她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一看是《安娜·卡列尼娜》的上册，便改主意说，还是学五笔输入吧，不用找菜单，有益于眼睛。键盘上的25个字母，对应25句口诀。她把它们写在一张纸上，就在键盘上做示范。显示器上便出现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妈，您来。只要打完这一页，您就基本掌握了输入方法，再就是熟练问题了。沫若站起身，让母亲坐到她坐的位子上。
母亲真是个悟性极高的人，在女儿的提示下，没用多久，就打出书上的头一行。她的热情一下就高涨起来了，开始打下面的句子了，一打就停不下来，几个小时没挪动下身子，兴趣越来越浓，当她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文段，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高兴和成就感，果然如女儿所说，她真的一下就入迷了，竟然忘了女儿和时间，她打完了第二个自然段“……他突然跳了起来，坐在沙发上，张开眼睛。”她突然想到了女儿，抬起头寻找，发现女儿伏在丈夫的书桌上睡着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走到挂衣架上，拿起她的一件外衣，往女儿身上披。
妈，女儿抬起头来，几点了？
我也不知道。她望了一眼客厅墙上的钟，不早了，都十二点了，你快睡去吧。
她完全清醒了，伸了个懒腰，玩笑地说，打得怎么样了，我来检查检查学生的作业。沫若走到电脑前一看，哇！她惊喜地叫了起来，打了这么多，真了不起！妈，我说一点不难吧？
难是谈不上的。母亲微微一笑，就是太慢了。
这还叫慢哪，不到四个钟点你就打了几百字，第一次按键盘，能有这样的速度已是相当快的哪。今晚就练习到这里，她以命令似的口气，我来教你如何保存文件，如何正确关机。您坐下，用鼠标点文件，再点另存为，打开D盘，点这里。明天您只要打开我的电脑，点开D盘，就接着今天打的继续练习下去。只要掌握了基本输入法，就可上网，发电子邮件，不久就可开通QQ与人交流，可方便了。
母亲一笑，我只想与远在异国的女儿交流，这才是我学打字的动力。
好感动啊，妈，沫若眼睛腾地漫起了热雾，她一把抱住母亲。把她的脸紧贴着母亲的脸，妈，今晚我跟您睡。
沫若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昨晚她紧紧偎依在母亲怀里，像很小很小时候一样，睡得安详、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她伸手去摸母亲，没摸着，她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母亲就起来了。她趿着拖鞋出了母亲的屋，喊了声妈，您什么时候起来的？
母亲慌忙拉开洗手间的门，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说话小声点，把她拉进去，你爸刚睡下，在你床上，他熬了个通宵，让他睡一会儿吧。
我怎么不知道爸回来？
你睡得像头小猪样沉呢，就叫他到你床上睡了。先洗脸，再到厨房吃早点，手脚轻一点。母亲转身准备去厨房。
今早吃什么好东西？
给你们煎了葱香薄饼。
太好了，沫若抱住了母亲，我已很久没吃到您煎的饼了。谢谢妈妈。等您退了休，就去我那里，我和志理就天天享受到您做的美味了。
我去给你当保姆啊？母亲爱嗔地瞪了她一眼，轻轻推开她，想得倒美。
她攥住母亲的手，摇晃着身体撒起了娇，我就是想得美嘛！
快洗脸，母亲挣出了手，吃过饭我们还有事。你不是要上电信局嘛，我还得去趟学院，把工作交待一下，给一把手打个招呼。再回来陪你。
谢谢妈妈。
沫若从电信局回来时，母亲已先她回来了，她把中餐要烧的菜摘好洗净泡在了水里，随后打开电脑，继续着昨晚的打字练习。沫若开门进来她都没听到，可见她多么地上心。当女儿悄悄走进书房，站在她旁边的时候她才发觉，鬼鬼祟祟的！这“舞”字怎么就是打不出来呢？
妈，您看，她从身后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本书，递到母亲面前，它可以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母亲接到手里，是本《电脑打字速查字词典》，她翻开一看，不但有拼音索引，也有部首查字目录。她很快就找到了“舞”字的五笔字型。这下好了，她欣喜地望着女儿，打不出有老师了，谢谢宝贝。她突然想起女儿上午出门要办的事，申请开通网络的事办了吗？
办过了，沫若说，他们派人上门来安装。沫若突然想到了父亲，向她的房门望了一眼，见门虚掩着，爸还睡着哪？
我回来前他就走了，吃了一块留给他的煎饼。你去做你的事吧，母亲说，我再练习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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