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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说: 天使树      作者:言青

虽然,王成宝兴冲冲地回到了我们这个集体的怀抱,但他那副一瘸一拐的尊容却赢得了“铁拐王”的称号。这也算是对他喜好为别人起绰号的坏习惯的最有效的回报。同时,在他回校的第二天,又被刘青青大大地埋怨了一通。

“臭‘国宝’,死胖子,真不够意思。出院也不打声招呼,跟做贼似的。”那是在餐厅里,晚到一步的刘青青在我们身边坐下来时说道。“今天早上我去看你。一掀被子,哎呀,天哪,一个又白又胖的女人躺在‘国宝’的床上,还直打呼噜呢。把我吓得真是魂飞魄散,足足有十分钟我才缓过神来。”她吃了一口饭,接着说:“你说说你,我这才一天没看着,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女人啦。打激素也不能这么快呀。”

“是吗。”刘小刚马上接过话来。“那我得仔细瞧瞧这个胖子,别再是个冒名顶替的。”说着,他把手中的铁勺当做放大镜的样子,在王成宝面前晃起来。

“你少献殷勤。”王成宝一把将那铁勺夺下来,扔进他的碗中。“刘青青,你真会编新闻。就算我是个名人,也得让我过上两天清静的日子吧。”

刘青青:“怎么,我说错了吗?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又不是我编的。”

“你说的事实是指哪一方面。是不是‘国宝’变成了女人这一事实?”刘小刚仍在中间插科打诨道。

“什么事实,别睁眼说瞎话啦。”王成宝说。

黄小波:“你们先别争。我看这样吧,为了证明刘青青所说事件的真实性,我建议为王成宝同志,括弧,男,打上一星期的激素。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变成一位又白又胖、睡觉打呼噜的胖大姐。你们说好不好?”

“好。”

“同意。”我们齐声说。

王成宝:“同意什么,谁同意谁自己去打。也不看看像我这么阳刚的男子汉,雌激素对我能有什么作用。实话告诉你们吧,就是给我来上一吨雌激素也毫无用处。我照样是英俊阳刚的我。不像你,黄色波儿,奶油小白脸,一针下去就能变成娘娘腔了。”

“别吹牛了,铁拐王。”我说,“如果你无法证明你是我们原来的那个‘国宝’,那我们就只好相信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了。我们还是认她为我们的同学加室友了。”我故意煽动说。

“对,你证明一下给我们看看。”刘青青立刻接上我的话。

黄小波:“刘青青,你的眼睛没问题,对吧。那人当真就这么像他吗?”

“当然。”刘青青认真地说:“要不我怎么说千真万确呢。别说是我了,无论你们当中的哪一位,在那一时刻都会有我这样的感觉的。因为那人长得确实太像‘国宝’了。如果她不是‘国宝’的孪生姊妹,那就一定是‘国宝’变性后的真实再现。”

于是,没等晚饭结束,王成宝那“铁拐王”的绰号前面就又加上了“变性”两个字。一时间,“变性铁拐王”的称号在我们之中流传开来。这样让王成宝一下子难以接受,他感到这后加上的两个字,对自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于是,像当年我发誓不毕业不恋爱一样地宣布,今后与刘青青断绝任何形式的往来。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如果刘青青对王成宝藏有一丝的梦想的话,也终将成泡影了。这便是从黄小波嘴里发出的最新消息。

一连数日的晴好天气,使王成宝想起了他在医院里许下的承诺。随着病脚的日渐好转,他便开始张罗请银杉吃饭的事情。但一连两个周末都未能约到银杉,这使一向乐天的王成宝显得十分沮丧,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了。银杉像是被巫师施了魔法,变成了一道银色的闪光似的,转瞬即逝。虽然这一次我们将这一蓄谋已久的活动提前五天通知了她,可到了预定的时间,她又消失得无踪无影。这使得王成宝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好地品尝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益于人,而无以回报的滋味。

“穆焱,知道张银杉这一阵子在干什么吗?”那天在宿舍里,王成宝问我道。

“不知道。可能又去做家教了吧。”我猜测说。

“差不多。”王成宝立刻表示同意。“要不,怎么一到周末就没人影呢。她老是这么紧紧张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你也没问问她,关心关心。”

的确,我从未追问过银杉在外打工的事情。并不是说我不愿意知道,而是内向的银杉从不在我们面前提及此类事情。她像是在有意掩盖她的一个不愿为人知的秘密,即使这个秘密并没有什么不光彩可言。“等再见到她,咱们好好审审她。”我故意装作没有听出王成宝话外之意地说。“下个周末一定要把她看住。”

“好。既然你下了保证,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王成宝顺势推脱说:“我就不相信,一个这么大个的男人,逮不住一只蝴蝶。”

“错误。”黄小波纠正道:“不是这么大个的男人抓不住蝴蝶,是这么大个的男人织的情网不够细密,才网不住蝴蝶的。”

“那么你来教教我,怎样编织细密的情网呢?我想你那足够细密的情网里,已经不止有一只蝴蝶在飞舞吧。”我讥讽他说。

“当然。我的网里不能说同时存在两只以上的蝴蝶,但起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在里面。”

“行了行了。”王成宝打断了我们的争斗。“你先别吹你的本事。”他又转过脸来对我道:“你也别管他那网里有几只蝴蝶,你就抓住你应该抓住的这只蝴蝶就行了。”

说实话,把银杉比作一只美丽的蝴蝶,这是我从未想过,也是第一次听到的。况且,这话又是从王成宝的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尤为新鲜了。这使我又有了一些额外的遐想。人们总好把漂亮的女孩比作花,或是什么朵,又总在希望自己拥有一位情真意浓的恋人的同时,幻想着度过花好月圆的美妙时光。只有爱到刻骨铭心的地步时,才会想到天长地久、生死相依的誓言,才会想到化作蝴蝶比翼飞的感人故事。如果王成宝对银杉没有一定的好感,或者是一份暗恋之情,是决不会说出如此美好的比喻的。而且,这位平素言语总是不够严谨和认真的人,很少能够吐出一个经过了修饰和美化,而又十分贴切的词语。就在我想通过他的表情进一步观察他的内心世界时,他却一转身出了房门。

“‘国宝’的话说的还是不恰当。”黄小波还在没完没了地接着刚才的话题,“怎么能说是你去抓蝴蝶呢,多美的事让他说得这么枯燥无味。应该是鸳鸯蝴蝶比翼双飞,这样多浪漫。”

“那就继续比翼飞吧。继续你的鸳鸯蝴蝶梦吧。”说着,我也走出了宿舍。不管别人怎样看待她,我还是非常想找到她,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就像谁赋予了我责任和权力了一样。近来,想见到她、与她交流思想的欲念越来越强烈了。这种无法遏制的欲望令我感到又是兴奋、又是迷惘。我不明白这是对她的一种喜欢,还是爱恋。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她什么,她身上所具有的什么魅力在吸引着我。我找不出这个答案。也许,这正是我想尽可能地接近她、尽量地了解她的原因之所在吧。

我出了男生宿舍楼,就遇见了路过的刘青青。

“穆焱,你到哪儿去呀?”刘青青一副兴奋的样子,就好像我是在这儿特意等她,而且等了很久似的。

“啊,是‘国宝’让我找银杉。”我故意把王成宝的名字搬出来。

“哎,我正想问你呢。‘国宝’和银杉是不是谈恋爱了?在医院里的那枝玫瑰是‘国宝’送给银杉的,还是银杉送给‘国宝’的?肯定是这么回事。银杉够聪明的,事实证明我看人真是没错过。‘国宝’家这么有钱,银杉跟上他一切都能心想事成了。”

“没有的事,你这回看的不一定对呢。”我嘴上这么说道,心里也极力地反对着这样的可能。“银杉她在吗,麻烦你帮我叫一下。”

“不在。我们屋里的那些人一到周末就集体消失了。”

就这样,我怀着失望的心情又回到了宿舍。我想,这个周末又要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了。幸好周日正逢黄小波生日,我和王成宝便来了个移花接木,鼓动大家好好庆祝一番。于是,我们一行数人轰轰隆隆地拥进一家日本料理的餐馆。

刚踏进饭店的木格子门,一股浓郁的香味随着日本古典乐曲的节奏迎面扑来,撩拨着我们沉睡的嗅觉和敏感的耳膜,也勾起了我们那无形的、逐渐膨胀的食欲。我的大脑又一次无法遏制地闪现出一个念头,此刻要是银杉也在该有多好啊。我一定为她要上两大碗香喷喷的牛肉面,让她好好地品尝品尝这所谓的日本料理的滋味。

这家餐馆虽说不大,却十分的整洁清静,温暖而舒适。那身穿和服的迎宾女子一步一鞠躬地招呼着我们,将我们领进一间铺着踏踏米的包间内。那一时刻,一种被人崇拜的五体投地的虚荣心,极大限度地得到了满足。兴奋过后,食欲当然也空前地高涨起来。当然,在这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统一思路,点钱点菜,以便让日本小姐免受下跪之苦。

“哎,小姐,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特色菜,尽管上来。”王成宝大声道。“别,别。今天我是寿星,应该我来点菜。你一边去。”黄小波抢过菜单说。“咱们先说好,谁点超了今天的饭费谁付账。”刘小刚举着手里的钞票说。“小姐,这里生日蛋糕的有?来一块米西米西。”看到小姐只是笑而不答,王成宝学着日本人那种生硬的中国话说。“生日蛋糕,你的明白?”看到小姐频频点头,王成宝高兴起来。“要西要西。”“你要西个屁。”我一拍王成宝的大头,“一个蛋糕就要八十块,你还想不想日本料理啦。

还要西要西的,我看你是要喝西北风了。”“就是,不要西,不要西。”刘小刚不失时机地帮腔道。“哎,你们别打岔。蛋糕的钱由黄小波一个人承担。我们大家负责料理费。”王成宝自作主张地说。“要是这样,那就要西要西。”刘小刚又立刻点头同意。王成宝转脸对那位小姐道:“我来介绍一下。他,黄色波儿过生日的干活。你们,狠狠地宰他。宰,你的明白?”他做了一个挥舞大刀的动作。小姐还是笑而不答。“行了行了,点你的菜吧。”我把他推到一边。黄小波:“就是,我是今天的寿星,说点吉利话啊,别杀呀宰呀的。”刘小刚凑近我耳边说:“这位小姐肯定就是中国人,穿着大肥袖子装洋相罢了,咱们别上当。”“快点菜,快点菜。别老往我们肚子里灌茶水呀,波儿。”王成宝有些急了,“现在又不是喝早茶的时候。”“你先别着急,我不正看着了吗。”“你那是看菜谱吗,我看你那是在编菜谱呢。”王成宝的嘴还是不饶人。“别点小饭团来噎我们,我们只吃炒菜。”“我还偏要日本小饭团,还有寿丝呢。”黄小波说。“你要这个那就你自己吃,我可不吃。”“怕什么,当真还能吃成饭团的样子。”刘小刚说。“我可听说那些小团团都是用脚丫子踩出来的。”王成宝举起他那两只胖脚,说。“胡说八道。”黄小波用手中的菜单狠狠地打在王成宝的脚底板上。趁着他们争执不休之即,我溜出了房间。“请问洗手间在哪儿?”我看着跪在门口的小姐低声问道。她身上那股刺鼻的香味乘机钻进我的鼻腔,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望着她高高膨起的发吉,和素雅大方的和服,真担心她是否能听得懂我的中国话。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听了我的问话,她站起身来。虽然那张红红的樱桃小嘴紧抿着,没吐出半个字来,但从她的反应上可以看出,她完全听懂了我的话。只见她迈着碎小的步子,从不算宽敞的过道上一路引领,拐了几个弯,便在一个标有人头影像的门前停了下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便用来时的速度转身离去,留下那股幽香在我的周围芬芳。

我像躲避传染源似的避开这股香味,推门进了洗手间。同时,想起了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紧贴在我身边的银杉,那发间散发出的特殊的、罄人心脾的香味。那是一股淡淡的、不会间断的、清澈怡人的香气,它像烟雾一样聚集在你的面前,一阵接一阵地飘来荡去。那种芳香越散,味越浓。越散,味越香。越散,越令人陶醉。你会竭尽全力地将它们吸进你的胸膛,就好像它们能净化你的五脏六腑一样。如果银杉穿上这样的和服,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我闭上眼睛,想象起来。她一定不比这位小姐差,甚至要比她好看得多。这位小姐也算是清秀的女孩,只是那满脸的浓妆遮住了她的靓丽,那层厚厚的香粉像是化装舞会上戴着的面具,掩盖了她的真实,就像她穿的那身和服裹住的不知是中国的,还是日本的躯体一样。相比之下,还是银杉的天生丽质更加真实可爱。

从洗手间出来,走出了一段路后我才发觉,周围的装饰布局与来时有些异样,甚至已听不到前台的音乐声。我想,大概是我认错了方向,走到了厨师们的工作区。正待我准备纠正错误,原路返回时,心中不免一动。既然银杉不能来亲口品尝一下日本料理,我何不偷偷学上一招,等到以后有机会时,也好露一手,做给她吃。想到此,我毅然上前两步,推开那扇写着顾客止步的门。

原来这是一间清洗间,房子的两面墙边立着两个长长的、带有隔层的架子。一边的架子上放着排列整齐的塑料菜篮,篮子里装满了各种时令蔬菜。另一边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式大小不等的餐具。几位女工穿着统一样式的围裙,一字排开地站在长长的水池前,默默地清洗着似乎永远也洗不完的杯盘和蔬菜。我猜想,她们一定在心里不停地诅咒那些食客们,企盼着高明的医学家们伸出拯救柔弱之手,斩断这些不可捉摸的、如此旺盛的食欲神经,冲开这些大的可以撑船的肚皮。

就在我准备退出门去时,房间一角的窗口里出现一位厨师模样的人。“我要的餐具怎么还没洗好吗?快点,哪有干活这么慢的。”从他那双大大的金鱼眼中,我看到了两束急躁的火光。真的难以想象,美味的佳肴会出自如此凶神恶煞之手。

“对不起。”一位正在清洗餐具的女工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像杂技演员似的将高高一摞餐具小心地送进那个正往外飘着香味的窗口。这位女工头戴与厨师有些相似的工作帽,中等个头,身体瘦削,那件宽松肥大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就好像是一个披着衣服的稻草人。

我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恰恰此时,我瞥见了那位女工的侧影。虽然仅仅是十分短暂的一瞬间,可也足以证明了我的视力的准确无误。她?竟然是她?我们总也约不见的银杉!只见她用那只因长时间在冷水中浸泡而变得通红的手,轻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发,用另一只无力的手按住酸痛的腰。她抬起疲惫不堪的头,望着墙上比她更加倦怠的时钟。那时针似乎永远停止了一般。就在她将要转过身来的一刹那,我关上了那扇门,也关上了我对日本料理的所有兴致。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为这样一位清秀美丽的女孩而悲伤,为她聪颖的头脑而慨叹。虽然,现如今大学生勤工俭学并不足为奇,但我从未想过银杉会在这等苦力之中挣扎。她是一个有知识的女性,是一位医科大学学生,她应该用她所学到的知识来帮助自己、帮助他人。即便是她家境困难,为生活所迫,我也实在不忍看到,她这种以出卖廉价劳动力来维持生计的行为。这一事实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而又难以接受的。我的双脚像是铸在了原地,浑身血液在沸腾,整个人像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个温度的骤升,又好像是专门为了温暖她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那双手曾因我的莽撞而损伤,又曾助我而备受感动。我多想,多想久久地捧着这双手,用我的心温暖它,直至她整个身心。然而,现在她的那双手已被日本料理成这样红肿麻木的模样,这又使我对这整座房子产生了厌恶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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