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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说: 饶雪漫青春疼痛经典:沙漏Ⅰ      作者:饶雪漫

米砂——而我终究要离开,像风筝飞向很蓝的天。

我的噩梦,总是在有雨的夜晚到来。它盘旋重复了千百次,就像一个充满预言的诅咒。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洗澡。

细细地,从头皮到眼部,到下巴,到颈,到身体,再到脚趾。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脏,在很暗的地方,我用一块白色的海绵,不停地揉搓自己。然后就在这时,突然天亮了。我沾着一身的脏东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站在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们用痛恨的眼神看我。

通常这个时候,我会羞愧地突然惊醒。看看身边的她。她的睡眠很轻很轻,每当我惊醒,她都会习惯性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这样,我就会变得安定一点。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她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都出现呢?或许,有的人,是有的人的劫数;而有的人,就是有的人的拯救吧。

她叫莫醒醒,我亲爱的么西么西,她是我慌乱夜里的一剂安定药,是我清晨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我爱她,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选自米砂的博客《我在等着天亮起来》米砂(!”)我叫米砂。七岁前,我一直叫米沙。上小学后,我自作主张地把“沙”字改成了“砂”字。只因为我喜欢那个小小的“石”字旁,它让我更加的有安全感。

米诺凡一开始很不理解,但后来他屈服了,带着我去派出所正式修改了名字。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米砾正在吃方便面,他咬着方便面里那根细细的筷子用比大人还要正经的声音责备我说:“米砂,恭喜你如愿以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不是一般的任性。”

米砾是我的同胞哥哥,他只不过比我早一分半钟来到这个人世间,我就得一辈子低眉顺眼地叫他“哥哥”。天知道,哥哥是一个多么光荣的称呼,比起我们班那些成天都想着有个哥哥的女生们来说,我本来应该算得上是幸运。但是,事情却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样的,随着我们一天又一天的长大,米砾和我之间的事情开始可以只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一言难荆

午间的广播站在播一些校园的过时新闻,听得人心烦意乱。我在一颗柏树下站立下来,问莫醒醒说:“你猜它多少岁了?”

“成天想这些没根没尾的东西。”

“不是说这两天不排戏的吗?”她有些奇怪。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心知肚明地放开我:“那,快去吧。”

我有些抱歉,面对着她退着跑了几步。她用手在空中画个圈,示意我转身走,注意安全。她红红的脸像个红苹果,眼睛里的忧伤让我心疼。可是请原谅我,此时此刻,我真的太想见到路理,我一定要见到路理,我说什么也要见到路理。

我埋着头往小剧场冲去,怕冷似乎是我的天性。所以小时候,么么给我织了很多小手套小帽子。么么心灵手巧,我戴着她织的小手套,被她抱在怀里贴在脸上,娇憨地举着手,拍过一张很好看的相片。

噢,路理,聪明的你好像也说过一句和这差不多的话吧。你看,我们是多么多么的有缘。我念着他的名字一把推开小剧场的大门,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刺痛我的眼睛。小剧场空无一人。红色的小舞台空旷地寂寞着。我轻喘着气站在那里,无比忧伤却自我安慰地想: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管你在,还是不在。

我亲爱的路理王子,我是傻米砂。一粒渴望无坚不摧却偏偏柔情似水的沙子。

我活该。

我愿意。

请原谅我,进入青春期后,我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我有时候走在路上或是坐在教室里,会忽然短暂地忘掉我自己的名字。这真是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情,不是吗?我有些怕怕地问莫醒醒我是不是有病,她酸溜溜地责备我,说我心心念念记得的,只有路理这个人,所以我才会可耻地连自己都忘掉.噢,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我该怎么来说路理这个人呢?

最初的开始应该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在天中的校园网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当你做出一个你认为绝对正确的决定时,现实还你一个狠狠的耳光——这是上天在教你懂得低头。

我在心里为这句话拍掌叫好,然后我查到,这是在校园DV短剧《蓝色理想》中的一句台词。他的导演以及男主角叫做路理。

我遇到他的时候,是在这个城市最美的夏天。可是,世事总不能都如人愿,除了一大帮围在他身边的“路粉”之外,我还有一个蟑螂般的情敌,她叫蒋蓝。

之所以叫她蟑螂,是因为她常常会在最不该跳出来的时候猛的跳出来,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她有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喜欢死死盯住别人。至少第一天在女生宿舍门口,路理将我的行李递给我时,她就带着她这双闪着寒光的眼睛足足盯了我一分钟。

盯就盯,我没有准备怕她。

可是又可是的是,我的米砾同学竟然爱上了她。

然而,不幸的是,米砾同学的想法却完全和我相反。

为了取悦那个妖女,他极尽其能,无所不干。

就在“算了”酒吧。那是一个很烂很破旧的小酒吧,混迹着天中附近各个技校的“名痞”,生意热火朝天。我是早有所耳闻的。

他说:路理会在此遭遇不测。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依路理的性格,他不会去那种地方。

再者,他也不可能会是那种惹事的人。所以我更不信。

米砾仿佛揣透我的心思,短信很快飞来:“他惹了一帮坯子,他们看到他和蒋蓝在一起,坏了脾气。找他算帐,他还爱理不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路理前两天是和蒋蓝一起吃过饭,这件事全校都知道,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它代表着什么,但至少,有这个可能不是?

我想了想,回过去:“哪个学校?谁看上蒋蓝了?”

“你信不信吧?就是光华技校机电二班的,他们学校的老大,叫沈猛!外号猛哥!他手下一大帮人,都是不要命的家伙!”

我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次路理非死即伤。太恐怖了!我也惹不起他!蒋蓝我不追了!只能说,我们兄妹都命苦。”

“呸!!!!”我狠狠地按“发送”,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去看看。

我低着头像个罪犯一样逃过了大街,走到用粉红色荧光灯装饰成“算了。。。”字样的酒吧门口。我对自己说:谁也不惹,静观其变。

然后我冲了进去。

酒吧里很暖和,人很少。我走进以后,挑了靠近小舞台的一个角落里的座位。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他说:“哈漏小美女,不要来点饮料吗?”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竟然在我对面坐下来。我看他面相不坏,好象也是个打工的,比我大不了几岁,就大着胆子问了句:“你认识猛哥吗?”

“你就是来等他?”

“不告诉你。”我说。

不能什么都交代。

“他今天不会来。”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他有事要办。”

“那么,他们会来这里吗?”

他摇摇头,又要走。我抓住他的袖子,说:“求求你,告诉我!”

他想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那里。”

“谢谢!”转身又向黑漆漆的马路走去。

我跑啊跑,跑到小区大门口的保卫处,奇怪这里并没有人。就在我从窗户里不停张望的时候,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不清那张脸,但我能闻到他满嘴的烟味。我想离开,可他却一手撑在窗户上,一手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游移,并摸到我的背上。

我一面用力推开它一面用眼光四下搜寻,路理呢,路理呢?!

“小妞,你让我们好等。”他的手摸到我的脸上来,另一只手揪着我,往那几个烟头闪亮的地方拖去。

“救命!”我绝望地大声喊。不知道是谁的巴掌,迅速朝我的脸上刮过来,并顺势捂住了我的嘴巴。

“小妹妹,你放心,我们不会干你。我们只是想帮你设计个漂亮点的衣服,让你风风光光穿回学校!”

再后来一声哨响,那些恶心的人竟然轻易的都跑掉。醒醒走过来替我撕掉胶布,可我的绳子却很难解开。

这时候,我看到米砾。他从巷口一路奔跑过来,握着一把小刀递给醒醒。醒醒替我松了绑,我拼尽全力站起来,故作镇定的整理了一下我自己,然后一步走上去,用我的左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这是我这辈子用的最大力气打人。这也是我这辈子,最看错的一个人。

但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那个17年来最最灰暗无助的夜晚,她找到我,给过我的那一个拥抱。

她救了我。

此生难以磨灭的感恩。

她的母亲,因为救人而死于车祸。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英雄的女儿。虽然详情我并不了解,可是天知道我有多么心疼,这个在黑暗的夜里,一个脸上写满恐惧只能用喝水安慰自己的病孩子。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把我的沙漏送给她。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生日里,我接受的礼物:一个有着白色细砂心脏,和娇奢的水晶身体的沙漏。

保存了17年的光景。它连同它底部的字迹,依然完好无损。

!”2月20号,星期六。离圣诞节还有五天,这本来是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日子。可是,还是有人会来触我霉头。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米砾同学。

夏天的时候,他总是穿着黑白条纹的监狱服,永远不系扣子的军绿色外套,在脖子里挂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据说是仿潘玮柏的那种款式。冬天到来的时候,他没有衣服可穿,就把米诺凡的黑色棉外套穿起来,充当大人。但气质上,他偏离米诺凡太远,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流氓。虽然我曾经发誓,再也不管他的任何事情。可是,他从来未停止惹我的念头和行为。

他变戏法一下地从他房间的门背后变出一捧恶俗的玫瑰花来。他就这样穿得出奇的隆重,抱着一大捧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家门的样子,气得我想把他点燃。

那把粉色玫瑰,起码有30支,一大捧,简直比他的肥肚子还大。

我用我的脚指甲想,也明白这是送给谁的。但我还是想确定一下,我果断地换了鞋,冲出去,拦了出租车就上,一直跟踪他到拉酷KTV的大门口。

他忘我地用手抹了一下头发,自信地跨进大门,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我。上了一层楼以后,他一个拐弯,就进了一个包间。。

她她她,我知道是她。就知道是她。

她就是蒋蓝。

我们也许再也不是兄妹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奇怪,他并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陪妖女彻夜狂欢,而是破天荒地回了家中,正坐在客厅里,把暖气调到最大,端着一碗热麦片粥哧溜哧溜地边喝边看电视。

我大声地关门,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插头呼啦拔掉。

“生日还是忌日?打扮得真帅。”我讽刺他。

他把一口水全呛出来,口齿不清地说:“你你你你……你不是在睡觉吗?跟踪我你你……”

“去你的!”我大喊一声,抓起身边一个垫子就甩过去。

他被砸得没话说,闷着头想去插插头。

“丢人!!”我继续骂。

我啪地关上了我的房门,直直地倒在床上。回家后手机没电,一直放在床上充着,手机硌到我的背,我拿起来一看,上面有路理的一条短信。

演出因故提前,请速来彩排。

怪不得米砾会从生日会上提前回家,看来妖女也收到了同样的短信,我从床上跳起来,拿了我的书包就往门口奔去,米砾拦住我说:“可以说会儿话吗?”

我的心早已经飞向小剧场,才懒得跟他讨论这些深奥而无聊的东西。我撇下他走出家门口至于米砾。

其实,我早知道他拿我做交换。

曾经有一个晚上,放学以后我去买文具。又路过那个假山。不知道受了什么驱使,我往那对狗男女曾经幽会过的那个地方走去。

我看到,他们在接吻。

我的混蛋哥哥,用手贪婪地托着她的下巴,陶醉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蒋蓝的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大,仿佛猫的眼珠一样,在深秋的夜里发着寒光。

她面无表情,与米砾颤抖的面部肌肉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蒋蓝用力挣脱了他。她浅笑:“呵!现在还给你了!干的不错,你看,我也是说到做到!”

米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手痴痴地去摸自己的嘴唇。

蒋蓝用涂着红色甲油的指甲在他的脸庞轻轻划过,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奔走。

而混蛋,抬着头往她奔跑的方向看去。——我想过,如果他回头看到我,我就扑上去掐死他。

可是他没有回头。

他没有看到他的妹妹在他的身后,一滴眼泪都流不出的表情。

我们是同根生的兄妹。血浓于水,也敌不过一个无情无义的吻。

你要相信,那一刹那,我只是有些心如死灰。

我们是两个百无聊赖的可怜的孩子,所以,我才会这样,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吧。可是,叫我怎么样,才可以学会原谅呢?

那天,我是最后一个赶到剧场的。

去了我才知道,由于场地的原因,我们原定在元旦进行的演出要提前到圣诞节。

“米同学,你迟到,耍大牌啊!怎么,你的断背没来,她不替你拎拎鞋什么的吗?”

“对不起,才看到短信。”

“还好,没误事。”路理对着我安慰地笑。

花蕾剧场,是一个只能容下80人的小剧常舞台不大,蒋蓝很快跟着我上台来,附在我耳边说:“说真的,我对你的取向问题一直很好奇呢。”

我没理她。

“你不理我呢,也罢,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路理和莫醒醒同时掉进河时,你会救哪一个呢?”

我再也抑制不住,扬着手中的稿件,角度直对她那张脸:“你给我滚!”

她腾地跳到我面前,正要发作,却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我们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是路理。

“路理!你没听到她刚才对我说什么吗?”

“米砂,你的演出服呢?”路理理都没理她。

我实在是崇拜他的智慧。

那天我们一直排到很晚才收工,我和蒋蓝没机会也没时间吵起来,但她心里的气并没有消。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再度出现,身着红色厚连体毛裙,光腿穿黑色皮靴,立在我们宿舍门口,像个戏子。我一打开门,她就摆出干架的姿势,要跟我决一生死。

“米大虫!你很能!”她直接把手戳到我脑门上来,指甲深入我额头的皮肤里,一阵麻麻的感觉。伍优战战兢兢从门缝间哧溜钻过去。

我用身体撞她,说:“给我让开!”

“让?让你还不多?瞧你那婊子样!”

“你再说一遍?”我吼道。伍优轻轻拉住我说:“米砂,别吵了!你看到莫醒醒了吗,我想跟她借那本数学的参考书。”

“婊子在骂人!不收拾可不行!”我不理伍优,瞪着眼睛,逼近她的脸。

“靠!”她缩回她的脸,对我摊摊手,又指着我眉飞色舞地说:“米砂,今天我要告诉你,路理是我的。路理是蒋蓝的。你他妈最好永远记住!”

我只能说她有玻

“她又要做什么?”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身影,伍优担心地说。

“莫管她!”

那天被蒋蓝一搅和,下午上课我差点迟到,历史老太已经站在讲台上,醒醒趴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她吃没吃饭,总之她看上去情绪不佳。

这一天下午放了学我就往小剧场奔去,那天是合戏的日子。为了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表演状况,路理决定先给我们摄像,让我们自己看回放,了解自己的弱点,以便正式演出那天能更加地到位。灯光,摄影,服装,演员都将全部到位。蟑螂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一来就问:“有化妆时间吗?”

只有路理应了句:“后台有化妆镜。”

“谢谢,路理哥。”

我们的内景在花蕾剧场中完成。舞台布置成家的样子。摄像是一个高三的男生,他晚上还要参加模拟考试,在蒋蓝画了一个小时妆以后,他快要疯掉,不停地催促我们动作快些。

蒋蓝这才拖着她那张粉比脸皮还厚的脸姗姗出常

开始摄像。

蒋蓝一开始就和路理挨得紧紧的,我看到路理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暗自好笑。我按照剧本要求用胳膊推了一下眼镜,本来就坏的眼镜掉在地上,我俯下身寻找。

她不露声色地早有预谋地无比精确地用她的靴子后跟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不好了!莫醒醒出事了!!”

我望下台,是气喘吁吁的伍优。我腿一下子就软下来,跑下舞台,抓着她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什么也别说了!先跟我走!”

“出啥事了,出啥事了?”

我下意识地拖着他一起往外跑,他长得五大三粗,关键时候应该用得上吧。

等我们一行人冲进宿舍。莫醒醒脸白得像张纸,已经晕倒在地上,旁边的一条毛巾被鲜血染得通红。

我使足了劲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但不管怎么用力都不行。

我看着莫醒醒,脑子里一片空白。

醒醒,我的醒醒,我抱着她,双手发麻,原谅我这些天只知道我的戏,原谅我只知道我该死的爱情,忽略了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愿谅我自己!

“让我看看!”我听到身后急促的声音,看到的人竟然是许老师。

她转身对她身后的米砾说:“你力气大,过来帮帮忙。”米砾愣愣的走过来,没能打得成路理出气,反倒被拉过来做好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心里落差。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醒醒好像有了点知觉,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次,又一次闭上。醒醒好像很痛苦。

可是,她为什么会痛苦呢?

转眼,醒醒已经安顿到病床上。我握着她凉凉的手,那张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模糊的暗红色,看起来有些恐怖,可我一点也不嫌弃。主治医生很快赶来,他抬起眼镜,盯着莫醒醒看了又看,好半天才说:“啊?是她?”

“家属来了没?”他问。

许老师跟他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没过多久,醒醒就睁开了眼睛,米砾站在我身边,我用眼神示意米砾,他终于聪明了一回,走出去时把门带上。

“我又没死掉吗?”她问我。

“为什么?”我用手抚摸她冰冷的脸,“醒醒,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转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醒醒不肯再说话,最终我还是跑出门叫来了护士,替她整理伤口。许老师跟着跑进跑出,弄得满头汗,表情很忘我。

我望望病床上的醒醒。她两手已经被擦去血迹,平放在身体的左右侧。不知是不是进入了睡眠,她整个人都仿佛停止了呼吸,平时白皙湿润的皮肤都透露出蜡黄,像具腊像。只有滴液管,不知疲倦地滴下透明葡萄糖液,缓缓输送到她身体里去。

我站起身,默默退出门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然后我看到站在拐弯处的米砾,用黑色的围巾捂住他的半边脸,靠在墙边。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问我:“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想着他背着醒醒一路小跑的样子,心里的恨已经消失大半。于是我停下脚步说:“离开她,离开那个妖女,我们还是兄妹,不然免谈。”

他冷笑了一下:“如果我离开她,你能离开他么?”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说,“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为什么就不准我为她不顾一切呢?”

我觉得我有些站不稳。

“其实我们一样的。”米砾看着我说,“你别成天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

说完这话,他把他的黑围巾一拉,低头迈着大步,走掉了。我靠在他刚才靠过的墙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醒醒的爸爸和许老师,他们没有看到我,站在门边轻声说着什么话,我忽然看到许老师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她好像在哭!醒醒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弯腰替她擦掉了眼泪。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

碍…原来……怕她们看到我,我赶紧悄悄地退着下了楼。

那天,我从医院回到花蕾剧场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我以为那里不会有什么人,可我推开门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他。

他坐在舞台一角的一张椅子上,见我进去,放下稿件,起立转身,说:“你过来。”

我走上舞台,跟着他走到幕布后面,他呼啦一下扯掉绿色绒布,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架漆黑的,漂亮的立式钢琴!

钢琴一尘不染,明显被刚刚擦过。我有些惊喜地看着路理,他说:“是许琳老师帮的忙。不必感激我。”

我带着一种说也说不清的情绪坐下去,摘掉手套,露出冻得僵硬的手指。

“弹一曲怎么样,暖暖手。”路理鼓动我。

我转头,故做幽默地问:“为什么不是你帮我暖暖手呢?”

一说完,我就脸红了。真是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就讲出了真话。

我紧张地按音,准备弹琴。可是第一个音就出错。

“呵,”他走过来,跟我坐在同一张琴椅上,伸出修长的手指,说:“我就是比较喜欢弹琴暖手。”

说罢,他弹奏起来。弹的是《渔舟唱晚》,很有意境的中国民乐。

我坐在他的身边,一颗心七上八下。我的天。与他并肩坐在一起,心好像呼啦一下飞了出去一般。

弹完以后,他回头对我一笑:“好听吧?”

“好听。”我花痴地说。

“哈哈,我很少露技。”他仰头一笑,仿佛很得意。可是他很快站起身,离开我的位置,说:“好了,轮到你了。虽然我相信凭你的实力根本不需要练,但是,作为交换,你还是要弹一首。你说对不对?”

我吸一口气,闭上眼,弹出第一个音。有他在身边,音符变成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围着我舞蹈,让我差一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又一次坐到我身边。等到结束音响起,他说:“米砂,你真的是个才女。”

“是吗?”我矫情地问。

“你说呢?”他狡猾地反问我。但很快又说:“要知道,我从不吹捧人。”

我们隔着很近的距离,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米诺凡,想起小时候,因为我偷着弹琴被米诺凡一把抓起来,差一点扔到半空中。我的手臂被他抓得很疼,蹲在地上嘤嘤的哭。我的哭声更加地激怒了米诺凡,他走近我,伸手在我脸上抓了一把,算是揩泪。然后,他打开黑洞洞的储藏室大门,将那架小小的咖啡色钢琴推了进去。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话:“钢琴不能让你成功。忘记它。”

我不再哭。而是选择坐在储藏室门口,一动也不动。米砾走过来问我:“你作业写完了吗?我要抄。”他吸着鼻涕蹲在我身边,蹲了一会,又走了。

“米砂,起来!”米诺凡端着咖啡从我身边经过,命令我。我没有动,我们僵持了一会,他也走了。

“米砂,我要抄作业。”米砾烦躁地走来走去,又看看我的脸,说:“你别这样了,这样没用。”

米诺凡从书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空的咖啡杯。他说:“你现在不理解,总有一天也会理解。要坐你就一直坐,爸爸现在同情你,就是在杀你。”

“你常常这样走神吗?”身边的路理看着我,很好奇的问。

“噢,是。”我赶紧收回思绪,冲他傻笑。

“想什么?”他问。

“你说呢?”我学他的口气。

他笑。又是那无敌的要人命的笑容,我在那样的笑里慌了神,赶快没话找话:“很抱歉,我今天误了事。”

“她没事吧?”路理问道“还好吧。”我赶紧答,“就是病了,可能得住两天院。”

“她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莫醒醒,这名字很怪呢。”

“我今天真对不起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也没事,都排到这份上了,再说你这么聪明,要知道,两天后的演出我可是很指望你的。”

“有多指望?”我低着头,厚颜无耻地问。

“比你现在的体温还高的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正在深情期盼。”他舌头一点不打结地完整表述。看来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文艺部部长头衔。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跟我合作,很多人都很嫉妒你。”他的语气郑重,够不要脸。

我也不要脸地继续哑着嗓子:“尤其是蒋蓝。”

“你跟她似乎有仇。”他的手指在钢琴上轻声敲击,漫不经心的语气。

他修长的手指仍在琴键上游走,从哆到西,从西再到哆。敲击着我每一根体验幸福的小小神经。

果然如路理所料,圣诞节那天的演出,相当的成功,我做为一号女主角,大大地压过了蒋蓝的风头。在轰轰烈烈的掌声里,路理牵着我的手谢幕。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让我的心像春天的花骨朵在微风里颤动。

可惜的是,我亲爱的醒醒还没有出院,她没有看到我的风光,分享到我的喜悦,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多么的遗憾!

新年一过,期末考试就临近了。醒醒出了院,但因为身体虚弱,还需要在家住一阵子。

我们的学习变得非常紧张,就连晚间的自习课也被各科老师占用。一直到考试的前一个周末,我才有空去醒醒家看她。

来开门的是他的父亲,我很礼貌地向他问好,他很客气地迎我进门,告诉我醒醒在阁楼上。我迈着小心的步子上了阁楼,楼梯有些窄,我轻轻推开阁楼的门,呼唤醒醒的名字。她从床上惊喜地探起身来,我看到她的手里握着一本英语参考书。

“嗨!”

“米砂!”她微笑着说,“我就猜到是你呢。”

“怎么样?”我坐到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问:“你身体恢复了吧,可以回去参加期末考么?”

“应该可以吧。”醒醒说,“明天到医院复查一下,没事就可以去上学了,其实我自己没什么,是我爸太紧张。”

正说着,醒醒的爸爸已经上来,替我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

我跟他说谢谢,他说:“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在学校里,都是你照顾醒醒吧,我们家这个姑娘,就是自理能力太差,让人操心。”

“没有。”我赶紧纠正说,“我们是互相照顾!”

我一面说,一面看到醒醒将我送她的沙漏放在床头,看来,她和它很亲密。

那些病痛,会被根治,永远抛弃掉。

“你出去,别碍我们说话。”醒醒轻声命令她爸爸。她爸爸噢一声,很听话地退了出去。我和米诺凡之间是不会这样的,我从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哪怕是撒娇也不可以。他是严厉的,一般不管我们,管我们的时候只需要告诉我们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羡慕醒醒。

“你们的演出很成功埃听说你的歌把好多人都唱哭了,”醒醒说,“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你怎么知道的?”我奇怪地问。

她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猜的埃”

真的假的,猜也能猜着。

“你还好吗?”我问她。

“还好。”她说。

“米砂,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说来听听?”

“我觉得活着太累了,我怕我活不过十八岁。”

我被她的话吓住,上去就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八道!”

她的嘴不能说话了,就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我放开她,轻声说:“醒醒,求你。”

“恩?”

“醒醒,”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从我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人知道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跟你一样,没有妈妈。”我说,“在我四岁那年,有一天,我和米砾从幼儿园回到家里,妈妈就忽然不见了。后来,他们都告诉我她死了。可是,我不信,米砾也不信,我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会丢下我们!妈妈走后,米诺凡带着我们搬好了几次家,一直到读初中的时候,我们才来到这个城市。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身边的爱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多,但是,我们总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才行!”

我说完,把床边的沙漏拿起来,用底部面对着醒醒:“你看到这行字了吗?”

醒醒把沙漏拿过去端详。

“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说,“她留给我的唯一的爱的证据,让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远离过我们。醒醒,我把它送给你,你今天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对不对?所以,求你,求你不要跟我说那些丧气话,好不好?”

“米砂。”醒醒丢掉沙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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