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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说: 马贼(中)      作者:王若虚

就这样骑行许久,几乎兜遍整个校园,他才在西门外的一家教育超市停下,给钓鱼岛买了盒牛奶和两袋小鱼干,给自己买了包最便宜的软壳牡丹烟,想起自己手机快停机,又买了张冲值卡给手机冲了五十块钱。打完电话他提着袋子走出超市,发现几个女生正围着自己的车子嘻笑。

前面他进超市时锁了车子,但书包和猫还留在车上,此刻是菲正用手指逗弄钓鱼岛的下巴。她看到骆必达走过来,动作僵住,然后直起腰,拉着身边的同学转身走开。

骆必达将塑料袋挂在车把上,开锁上车,扭头,看到是菲的同学也在转身看这边,便转回头,骑车走人。

是菲今天也在学校,是专门来和学生会同部门的人吃告别饭的。

那天在南区的宿舍楼下,是菲告诉他这是她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最后几个夜晚之一。刚进大学时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三口迟早要移民去加拿大,只是手续什么的一个月前才刚下来,再过半个月就走。骆必达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微怔一下,便动手收拾塑料布将它折好放进书包,过了七八秒钟才终于开口: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必再还你钱了?

债权人是菲点点头道:你还的钱已经和借给你的相当,利息我就不要了。

马贼没再多说什么,只讲了句“一路顺风”便走掉了。两天后,是菲的手机收到一笔冲值款,和她当初定下的利息数额一模一样。

骆必达不喜欢欠别人的,既然当初答应还利息,就不会赖掉——她再了解他不过,虽然他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离开西门往宿舍骑回去的路上,骆必达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只死猫,很明显是被车轮碾过,就在路中央的黄道线附近。骆必达停下车,看着那具被压扁的躯体,从体形判断出也是只年岁偏大的老猫,可能是反应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而退化,终于成了轮下冤魂,剩下这具躯壳躺在这里,连血都已干,等着被下一个粗心司机碾过,或者吓唬路过的胆小女生,直到某个路过的学校保安或者清洁工阿姨来收尸。

他看看书包,钓鱼岛一动不动的望着地上同类的尸体。人类的目光判断不出猫科动物此时的眼神,不知它是哀悼还是冷漠,便翻身下车撑好撑脚,到路边的香樟树下折了两根长树枝,小心的把猫尸推移到路的最边沿。

至少,它不会再被碾了。

骆必达抽出一支新买的牡丹烟点燃,放在距离它三步远的地方,代替青香。做完这一切,他拧身上马继续赶路。

没骑出几十米,忽听得一阵嘻闹声,紧接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各骑一辆山地车和一辆跑车从自己身边掠过,肩上却还背着书包。想来可能是初三补课归来的学生,穿过这所大学是最好的回家近路。只是这两人都是单脱手,空出的那只手各挥舞一根树枝,宛如马背上的武士交战那般边打边跑。骆必达意识到他们此刻的武器应该就是自己之前扔掉的树枝,只希望年轻骑士别用这东西真的打中对方。

金戈铁马铜盔甲,刀枪一出热血溅——这或许是每个男人在少年时共有的梦想吧。

就像那年骆必达,就像当初肖子龙。

骆必达是被一阵金属撞击声所吵醒的。

他从混沌中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同时被一根破麻绳绑在骑来的车上。麻绳显然是随手捡来的,但扎得很牢,而且穿过了车后轮,所以他既无法挣脱出来,也不能移动车子。沮丧发现这个事实的初中生停止挣扎,看到那阵金属撞击声的来源:对面空地上的八个人此刻正用手里的武器敲击着车身钢管,动作有力,整齐划一,宛如一大队古代战场上的重装甲士走来,兵戈相击,直透心肺。

惶惑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仪式,是西城八旗对所有敢于挑战自己车战之人的威慑,也是一种提前默哀——因此从来没人能在车上打败他们八个人。

忽然声音停止,空地上静得可怕,为首那人大喝一声,正式自报家门:

“西城八旗!”

空地另一头,形单影只的对手直腰挺身骑于车上,感到热血从未如此沸腾。他忽地右臂横举,眼里尽是金光,一根木杆直指方才喊话的八旗首领,朗声回应道:

“马贼肖子龙!”

话音刚落,人已朝对方冲去。

西城八旗立刻在宽阔地上分散成半圆形向他裹来,明显是想将他包围。但肖子龙不吃这一套,忽然龙头一甩,朝自己最右边的骑手奔去。对方见他过来也不回避,挥起手中钢棒就要当头一击。他对这一击很有把握,因为肖子龙手里的是拖把杆,钢对木,优势不言而喻。

然而他的一击却扑空,因为肖子龙在两车相接的瞬间拖把杆猛地挥出,正扫中对方握着车把的左手腕。骑手感到一股钻心的疼,左手下意识的放开,右手连忙撤回来把住龙头。可与此同时,从他左侧绕到身后的肖子龙刹车减速,右手臂一个过顶回圈,木杆卷风横扫,击中那人后脑,虽没下狠手只用五成力道,却已足以让他跌落下马,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下。

躲过包围圈的肖子龙趁着另外几人对刚才那幕惊讶万分的空当,反向直扑右手数过来第二个人。

西城八旗能在车轮上打架而混出名堂,决非偶然。那人眼见肖子龙从自己左侧过来,右手钢棒立刻换到左手。这一招原本是顿河哥萨克骑兵的绝活,在两马正面交锋时右手换左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虽然是防御反击,却也需要深入潜意识的训练才能用出来。

只一瞬间肖子龙来到他边上,拖把杆却自上抡下,根本没打算和钢棒硬碰硬,而是直接敲在小臂上。但听“咔嚓”一声,他便知道自己骨折了,而且这一棍势大力沉,小臂两根骨头全部断裂。这次西城八旗终于惨叫出声,钢棒也坠落在地。

肖子龙知道这手一断,对方在车上就是个废人,立刻弃他而去,然后就看到反应最快的一个骑手已经回过车身,杀气腾腾朝自己奔来。

这次,对方用的是西瓜刀。

锋利的西瓜刀砍中拖把杆,谁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刀虽短,但木杆子的长度却不再是优势,即使无法砍到肖子龙,至少能砍断他的杆子,宛如拔掉老虎的牙齿。

肖子龙却像没想到这个基本道理一样也朝对方骑去。

他只知道一个真理,那就是任何骑兵在挥刀砍杀时,手里的刀只有两种运动轨迹:面对站在地上的步兵时采用垂直方向的下劈或上撩,以及面对和自己处在同一高度上的骑兵的水平方向横砍或斜砍——现在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但无论横砍还是斜砍,也无论是正反手,总之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暴露自己的右肋。

肖子龙的木杆瞄准的就是这里,利用自己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一个猛刺,狠狠点在对方右侧第九和第十对肋骨这里。

人的第九和第十对肋骨排在所有肋骨的最下端,相对软而脆弱,并且再下面就是肝脏和胰脏。拳击手的防守姿势里下垂贴身的双肘就是要保护这地方,古代骑兵的上身盔甲里最厚的部分除了胸部外就是这里,可见这个部位的重要。

肖子龙的车速很快,所以木杆顶部的冲力极大,它带着巨大的破坏力顶坏了一根肋骨,擦伤了肝脏。

对方手里的西瓜刀举在半空却硬生生没能砍下来,刀柄脱手后掉插在地上,嘴里嘶嘶作响一脸煞白,连刹车的意识都疼得忘了,还是按照刚才的冲击速度往前行驶。肖子龙根本不等他停车,一个看似惊险的急转弯又绕回到骑手边上与之并行,忽然左手刹车右手一挥,木杆就伸进了对方前轮的钢丝之间。

这一插用力巨大,木杆居然没有被车轮绞飞,而是死死定在那里,车屁股由于惯性猛翘起来,骑手右臂根本无法动弹,左手也没抓牢,身体一个前冲滚落下来,满地呻吟。

肖子龙这一招耗费许多力气,右手因为过于用力青筋暴起,竟一时无法拔出木杆,但耳朵却听到背后虎虎生风。

有人背后偷袭。

马贼肖子龙几乎是电光火石的连伤八旗三人,所以他们不再顾忌什么,只想尽快解决这出武斗。

肖子龙此刻车停人立,木杆插在那辆车轮之间一时难以拔出,背后却是偷袭之敌。正危急时刻,他右脚撑地,双手把住车头往右侧猛一摁,人也跟着斜下去一个侧蹲步,偷袭的钢棒挥了个空,有惊无险的擦着左耳垂过去。

但他没料到背后偷袭的不止一人,而且此人更为狠辣,弯身下腰,手中钢棍是对着肖子龙暂时无法挪动的左腿而去。

他深知腿是关键,假如受伤,便无法骑车动弹,只能任人宰割。然而一个插曲阻挠了他的意图:一枚石子忽然飞来,正中他胸口。

石子力道不大,却打乱了他的节奏,手臂迟疑了一下,钢棒再度挥空。

他恼怒的直腰骑开,终于发现了石子的来源:此刻那个初中生虽然左手右脚被捆,右手却握着不知哪来的弹弓,弓带装着随手捡来的碎石子再用牙齿咬住,就这样施放暗器,准头居然极好。

但这小子既然破坏了之前的约定,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想到这里他便驱车朝少年过去。

对方也看出他的意图,又装上一枚石子朝他脸面射来。无奈距离稍远又有准备,骑手一闪身就躲过了攻击。少年惊惧之下却还是拿起第三枚石子装入弹弓,这次他不再轻易施放,权作威慑不让敌人靠近。谁料这个弹弓本是打鸟所用,经不起他之前的大力远射,两次射击过后弓带脆弱不堪,第三次拉开后不久便终于绷断。

骑手见到这个情况心里更加轻松,在距离初中生五步远的地方停车下马,右手的钢棒轻轻拍打左手掌心,脸上尽是狞笑。

骆必达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死路一条,甚至当那人走近了,他才发现西城八旗手里的钢棒不是一般钢棒,头部被切割器具斜着削去一块,便成为了矛尖一样的可怕头部,若被划到,必然血流如注痛苦万分。

对方自然也知道自己手里武器的可怕,笑得更加得意而狰狞,像是要享受猎物的恐惧眼神,却没注意到背后疾风追至。

肖子龙躲过两轮偷袭之后放弃拖把木杆,从地上捡起对方掉落在地上一把环形锁,直追那个朝骆必达骑去的人。到距离那人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肖子龙双脚停止蹬踏,仅靠滑行便轻声来到他身后。

骑手刚扭头看到马贼,肖子龙手里的环形锁已经牢牢套住他的脖子。

他只觉喉头一紧,在车子的巨大冲力下双脚甚至被带离了地面,整个人横跌出去,喉管被勒得暂时窒息,眼冒金星昏厥过去。

劫后余生的骆必达呼吸急促,却没忘记捡起地上那根钢棒想扔给肖子龙。

肖子龙却吼了一声“你自己留着”,然后一个调头又冲入八旗的杀阵,在余下的四辆车之间左冲右突,寻到一个机会弯身下腰,捡起前面别人掉落后插在地上的西瓜刀,正好迎上一个同样挥刀冲来的骑手。肖子龙车头左转绕过他的第一波攻击,兜了半个圈子再度和对方迎面相战。

然而就在二人几乎相交的前一刻,肖子龙车头右倾,西瓜刀从右手换到左手,车子便从对方左侧经过,使其攻击扑空,与此同时刀正手横抡,正好砍断对方车头前端的刹车线,然后在两车即将分离的刹那左手反手一挥,砍断车座垫后面的另一根刹车线。

这才是真正的哥萨克招式。

两根刹车线一断,骑手只能靠双脚撑地来刹车,无奈车速过快,在减速过程中撞上正好从自己前方经过的友军,两车皆翻不算,右手握着的刀还误打误撞划伤了对方小腹,所幸不是重伤。

但对方没有因此停止进攻,肖子龙撇到左后侧有个步行的骑手偷偷靠了过来,手里拿着他前面落下的拖把杆显然想要如法炮制的****自己后轮,便将西瓜刀咬在嘴里,双手攥住车把重心几乎全部压上,前轮刹车捏死,直身拧腰。

骆必达看到自己坐骑的后轮像老虎尾巴那般一翘又一摆,猛地横扫偷袭者,正中对方面门使其跌入尘埃。

可惜马贼光顾左后侧的威胁,却没发现暗藏的危险:两辆自行车齐头并进,从右侧猛地冲来,并且配合得极好,一辆冲击肖子龙的前轮,另一辆冲击后轮——这一撞猝不及防,而且受力部位也被算计得很精确,显然训练已久。

肖子龙没有把稳车头,整个人都侧飞出去,重重摔在一米开外的地上。

马贼落马。

西城八旗并未满足,深知必须抓紧机会斩草除根,一辆车子立刻绕了过来在肖子龙边上停下,忽然上身腾跃车头翘起,朝他伸在地上的右小臂狠狠砸下。

这可不像当初他帮骆必达追回自行车那次留有余地,而是聚集了人的体重和车头重量,唯一的目的就是砸断那两根手臂骨。

肖子龙当然也知道这点,手朝上一抬便躲过这一下,连忙滚开后起身。

骑手自然也有后招,右手的钢棒紧跟着追来,却被马贼左手撒出的一把沙石迷了眼睛,暂停住追击。待他缓过神来吐掉嘴里的沙子,看到马贼已经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拖把杆,但跑的姿势却很怪异。

其实不光是他,另外几个毫发无伤的西城八旗都发现肖子龙跑步的姿势很奇怪,在不远处观战的骆必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肩膀和上半身一摇一摇,还有些朝前冲,显得很不自然。这种疑惑直到肖子龙停住步子捡起木杆才被很好的解释——站在平地上的他肩膀往右斜下去,好现右腿短了一小截……

西城八旗中的一个忽然恍然大悟,大声喊出真相:他是瘸子!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无论正在流血的还是捂着伤口的,但凡神志清醒,此刻都怔了怔。而被绑在车边的骆必达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刚才还在车上灵活自如迎战八方的马贼肖子龙,竟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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