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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呀!我

小说: 《金刚经》到底说什么:与南怀瑾商榷      作者:董子竹

我最怕想的就是我自己。

我不知当今的自然科学是不是发展到可以把每一个人的大脑活动录成像的水平。

我不知道别人,如果把我的大脑活动录成像,我自己绝对没有胆量看这盘录像。太丑恶了。

丑恶,应是人的大脑活动的基本特色。人表现给别人看的外表,大半是经理智控制了之后的假象,谁又敢把自己大脑中的全部活动全盘托出呢?那太见不得人了,连自己也不敢看。

一个真正想学懂东方文化的人,一个真正想学懂佛学的人,非得好好审视自己不可,不讳疾、不矫饰、不迷信……你自会得出许多与佛学理论相似的结论。

不必说我一生,大脑曾闪出过多少龌龊的念头,也不必说由于控制不了,凭意识胡为干出了多少傻事、丑事、蠢事。即便是在理智的控制下,又做对了几件事呢?

我记得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八岁多吧,我的家居在汉口铜人像旁一个小巷里。那时候刚解放,父母全失了业,无法,只好把两个妹妹全送了人,父亲到荆江分洪工地上挑土去了。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两个人。我是我家的宝贝儿子,家再困难也要让我上学读书。那时我家每月全部收入只有妈妈的救济金八万元,合人民币改革后的八元钱。而那时一个学期的书籍费、学费便要三、四万元,妈妈无法,只好把家仅存的一条太平洋牌大床单卖了五万元。

开学的头一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也没有睡好觉。一大早,睁开眼,从妈妈手里接过五万元钱,便急匆匆出了家门。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眼前不断闪现的不是学校的校门,而是一条条油炸得脆香脆香的小干鱼。

我说服了自己,只买一小条小干鱼,过过瘾,吃完立即去学校交学费。没等想清楚,一双脚已经向卖小干鱼的“火场”走去了。

这是武汉关旁的一片火场废墟,不知怎的很快就变成一个大集市了。各种小卖,各种小吃,各种小游乐,应有尽有。最令我感兴趣的是说评书的。不过此时还没有开场。

当我还没吃完第一条小鱼,便觉得那些刚出锅的油炸鱼的香味直往鼻子里冲。唾液一团一团往外涌。我终于又买了一大条。

湖北把早餐叫“过早”,这天我“过早”吃了六条鱼,五万元钱只剩下四万元了。我在心里盘算,学费书费最多三万多元,够了。吃完鱼上学去也不晚,交完了学费书费一定还会剩钱的,只是向妈妈不好交待……

不远处,一顶帐篷架起来了,说评书的要出场了。我是评书场的常客,这一大段日子,我几乎下午没有上过学,逃学听评书是常事。想想自己过去听评书的窝囊事,心里真有说不清的滋味。没有钱只好站在最拐角的地方,听不了一会,就会被人撵走。今天我有钱了!没等说书人摆好长板凳,我已大模大样坐在了第一排。摆板凳的说书人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我也不客气给了他一眼,心里说,我有钱了,就坐头一排。说着便向卖五香豆的小贩要一包五香豆,香香地嚼了起来。

我这时最明显的感觉是,我是大人了!

书一场又一场听下去,中午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粉蒸肉,又接上了下午的书场。

我完全沉浸在白眉毛徐良的武侠行径中,家,忘了;妈妈,忘了;时间,也忘了……剩下的只是满脑子九耳八环大刀在飞舞在我记忆中,这是我儿时最美妙的一天。

太阳落了,书场散了,我心中才蓦然一惊,我该回家了?一摸兜里的钱,已经不足一万元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前映出了妈妈铁青的脸。

我应该感谢孙中山先生,是他的铜像使我在嘈杂的汉口,有了一个卧身之地,那一夜我睡在“他”老人家的脚下。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被一个穿着警服的人糊里糊涂地叫了起来,又糊里糊涂送回了家,又糊里糊涂地跪了一夜。妈妈让我跪在搓衣板上,我又糊里糊涂地跪在搓衣板上睡着了。

我不知我这一生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隐私,许多,许多……完全说不出口,但是,细细想起来,也不知怎么这些事就发生了。

读者,也许你们比我伟大得多,也纯洁得多。你不会像我这样灵魂龌龊。但是,若你能严严肃肃地反省一下,你会发现你一生会做多少“身不由己”的事啊!

佛学给人的入门印象,似乎是绝对厌世的。这是百分之一千的误解。

佛学说“苦”,人生在世,三苦、五苦、八苦……

佛学说“浊”,这个娑婆世界是五痛,五热,五烧,是“五浊恶世”,劫浊,命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

佛学说“恶”,这个娑婆世界人充满了贪、嗔、痴、慢、疑,充满了杀、盗、淫、妄、酒。

佛学又说“空”,色空,受空,想、行、识全“空”。

许多人因此而得出结论,佛学就是奉劝人们绝对厌世。

从这里出发,各种奇谈怪论蜂蝶而起。奇谈之一,好好修行,入大定,成了罗汉便避了这一切的苦、恶、浊……

奇谈之二,好好修行,修来世,生尊贵之家,生三十三天,不再受苦。

奇谈之三,调整好心理,不恋红尘,看破这色空世间,在心理上享清福。

奇谈之四,潜心念佛,往生到十万亿银河系之外的“极乐世界”。

奇谈之五,避居山林,断一切欲,苦行、禁欲……

这一切,离释迦的教法越来越远。殊不知《妙法莲花经》早就点明,“就地还家”。人间就是极乐。你本来就是大太子,为什么随意抛弃你的长子继承权?

大定中无乐,

苦行中无乐,

三十三天无乐,

银河系之外无乐,

调整心理,善护己念,也莫过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不是乐。

佛学说,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所生法,是中无有常。

佛学又说:“我是已成佛,汝是未成佛,但得如是信,戒品已具足。”

佛学又说:“其佛本愿力,闻名欲往生,悉皆到彼国,自致不退转。”

很显然,佛学的这些观点,与上述关于人间苦、空、无常的观点,绝无矛盾,也绝不是引诱你厌世、逃离。

其中的深意到底在哪里?

关键在于两点:

不存在个体的逃离,厌世也无用,只有整体因缘的改造,这便是历史的进步。

不存在一世的修行,而是穿透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整体因缘的转换,这也就是历史的进步。

这种整体的进步的动力,恰是识得今生今世苦、浊、恶而产生的进一步的乐、净、善的追求,这种追求的本能力量,还是“贪”。不过不是个体的,而是“宇宙—生命”系统整体的“大贪”。

建立在一切个体的“贪”的基础上的,整体的“大贪”就是“愿力”。阿弥陀佛的四十八大愿是一个明证。

“贪”既然是本体固有的,就是不可克服的,只有引导为整体的大贪,才能克服了个体的贪、嗔、痴。个体的贪正是整体大贪的基础,所以四十八愿,也可以称之为“宇宙—生命”系统的“本愿”。

从个体的贪到整体的大贪的因缘转化,当然有一个过程,也可以说是一个无尽无休的历史过程,永无完结的过程,但世道必然向这个方向发展,其可能达到的终结便是“西方极乐”。 以“西方”为喻,正取其为“终结”之义。 “宇宙—生命”系统又是说不上终结不终结的,所以,“宇宙—生命”系统必然不休歇地向“大贪”这个方向“前进”。

“宇宙—生命”系统的这种历史性因缘运动流程,就是“阿弥陀佛”,也就是“往生”,也就是“南无阿弥陀佛”。

真正懂了这个道理,也便知了佛学说“苦”,说“空”,说“浊”,说“无常”的实义。

既是苦,又是空,就是可以改变的;既说“浊”又说无常,也是说可以改变的,不过不存在个体完全超越整体的“离苦得乐”,只有整体因缘的“离苦得乐”,这就是“大乘”,这就是“宇宙—生命”整体系统的“本愿”。

反回头观察一下人类史的发展,那些以个人修行而“离苦得乐”的个体生命,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最伟大的莫过是一些“肉身舍利”、“肉身菩萨”,这些东西在生命科学上不管有多么伟大的意义,也还只是一具尸体。

如果你再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由于“贪、嗔、痴”为动力,产生的世界经济一体化,世界文化的多极化互补……实在是大大的贪,也实在是无法阻挡的历史潮流。这个潮流是任何个人,任何势力都阻挡不了的。并且,任何阻挡都只能使这个潮流更汹涌澎湃地向前猛进,没有贪嗔痴作为阻力,这个伟大的历史潮流反而可能停止前进。

我推崇恩格斯关于人类的历史进步是一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的结构的说法,其“矢量”永指极乐的西方,谁也阻止不了,但每个“边”都是以个体的“浊、苦、残忍”为前提的“贪”。无量的“贪”结构为平行四边形的“矢量”整体的“大贪”。

这个“大贪”是以无数历史生命的“灭度”为代价的。但眼前我们的世界比之三千年前、两千年前、一百年前无疑更适宜人们的生存了。

不能宏观地理解,就不存在大乘佛学。

不宏观把握“宇宙—生命”系统的变化,就不知“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的真实含义。

从宗教迷信角度理解大乘佛学是对佛学的肆意歪曲。

以中国传统文化的惯性与惰性,过分强调个人修行、修养、修炼,以此为出发点,理解大乘佛学,也是一个误区。

我本无我,但终有一个现在苦难丑恶的自我。

当我回归“大海”之后,我非无我,我又怎么有我?无我又有我,滴滴海水中皆有我,然而我永远找不到我。

《金刚经》要给予我们的正是这些,所以他高举了“灭度”的大旗。

“灭度一切众生。实无众生被灭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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