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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见成璐

小说: 较量      作者:左岸江安

4月是个莺飞草长、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天上午,张哲端出现在西川大学校园里。白衬衣、黑西装、浅色领带,寸头黑亮黑亮的,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电脑包:一副标准的都市白领形象。

张哲端是来西川大学参加毕业论文答辩的。

艳照门事件过去一年多,许多事情都被飞逝的时光带进了历史记忆。张哲端心里的阴影并没因为时间流逝而冲淡多少。或者说这些记忆深深地埋在他内心深处,由沉重的“磨盘”压着,如果不是故意去揭它,他也以为自己忘却了。然而,当他步入西川大学,见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遇着旧时的老师、学友,沉重的“磨盘”便变得轻飘飘起来,风一吹就不见了。往事如烟浮起,历历在目,似乎就发生在眼前,负罪感和自卑感卷土重来,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罩着他、捆着他,越挣扎越紧,时间越长越难受,他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张哲端答辩完,就匆匆离开了。

他几乎是跑着冲下楼的。

暮春初夏的太阳红彤彤的,万道霞光俨若一把把快乐的痒痒挠,搔弄着每一根神经末梢,他感到浑身痒酥酥、暖洋洋的。仰起头,望着太阳,鼻子里钻进一条痒虫,搅得他飘飘欲仙、心旌荡漾,眼泪鼻涕直涌。一股热流冲向脑际,他极力控制却难以抑制。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顿感毛孔大张,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顿时感觉轻爽了许多。

“抓小偷——抓小偷啦——”

一连串尖利而惊慌失措的叫声冲击张哲端的耳鼓。声音由远而近,由强而弱。大白天的,有小偷敢在学校里偷东西?张哲端抹了一把眼泪,循声望去,就见花丛中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正往教学楼跑,后面紧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子。

张哲端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小偷跑进教学楼。教学楼里有上百个办公室和教室,拐来绕去,像迷宫一样,小偷一旦钻进去,无异大海捞针。他收拾起刚刚放松的心情冲过去,挡在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大吼一声:“站住!看你往哪跑!”小偷被吼声吓了一跳,愣了一瞬间,扔下钱包,横跨几道花丛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张哲端没有追赶,跑上前拾起钱包。一个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提坤包撑腰部的长相清爽、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气喘吁吁地冲进他的视野。

这不是成璐吗!梦里寻她千百度,没想到竟在这种场合碰见她!

张哲端愣住了,举起手指着成璐半天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成璐也认出他来,先是惊讶,继而露出天使般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论文答辩。”张哲端心里咚咚直跳,“你呢?”

“我来日语系送份资料,赶早不如赶巧呀。”看得出成璐见到张哲端很开心。

“你还有事儿吗?我请你喝茶。”成璐主动相邀。张哲端笑了,心里喝了蜂蜜似的。他摆摆手说:“要请也该是我请你,怎能让你请我呢?”

西川大学旁是穿城而过的浣纱溪。

阳光下,浣纱溪流水潺潺、波光粼粼。沿河两岸,露天茶园像摊大饼一样铺陈开来,一片接一片,宛若系在浣纱溪脖子上的一条条五彩飘带。茶园里,有搓麻将的、有打扑克的、有聊天的、有伸腿伸脚假寐的,个个悠闲得像活神仙,好不怡然自得。

张哲端和成璐在一个比邻竹丛的茶座坐下,要了两杯竹叶青。数片绿绿的茶叶在水中翻滚、漂浮,逐渐舒展开,水色由白变绿,呷上一口,顿感肝清肺爽、心旷神怡。见成璐陶醉的样子,张哲端斗胆端详起她来。一年多光景,成璐瘦了一大圈,眼角飘起深浅不一的鱼尾纹来,眼睑虽青春靓丽,眼袋却不由自主地下垂了,厚重的化妆品难以掩去面部的憔悴和倦意,一道深深的圈痕如蛇一般缠绕在颈部。

成璐似乎感知到张哲端在看她,莞尔一笑。张哲端却笑不起来,揪心地难受。如果两年前没有那场事件,如果他没有感染性病并传染给成璐,成璐会离开吗?然而,事已至此,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成璐睁开眼,见张哲端盯着她出神,羞涩地笑了笑,欠了欠身,兰花指一翘,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向张哲端挥了挥手,问:“哎,想什么啦?”

“哦,没……没……”张哲端收回思绪,移开视线,略略有些尴尬。

人生如梦呀,谁能想到他还能跟成璐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哎,你,一年多没见面了吧,过得咋样?瞧你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模样,在什么公司高就?”成璐放下茶杯,对着张哲端又是一个抿嘴而笑。

提起现在的工作,张哲端立即来了自信。“说来你也不相信,我现在在山田汽车工作。”

“山田汽车?哪个山田汽车?是不是东川那个?”

成璐见张哲端点头,既惊又喜。“哎哟,我这个学日语的做梦都想进山田公司,没想到你居然跑到我前面去了呀。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进去的?”

说起进山田公司的经历,张哲端扑哧一下笑了。

“巧合,真是巧合,和今天遇到你的经历如出一辙。是老天爷在可怜我……”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璐急迫地催促他。张哲端把面试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这下轮到成璐感慨了:“你运气真是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呢?”

“成璐,我去外语学院和你宿舍找过你,说你辞职了,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张哲端突然转移了话题。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好久好久了。成璐一愣,兀自笑了。“你说我能在西大呆下去吗?”

成璐扬起眉头,直视张哲端,目光逼得他越来越矮小,越来越自惭形秽。

“都是我的错,我……”

“哈哈哈!”成璐大笑,手一挥,仿佛要将什么赶走似的。“往事随风,还提它干吗?你说得没错,我是辞职了,现在西川外语学院教日语。”

“哦,你,还好吗?”张哲端急迫地问。

“怎么说呢,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看你说哪方面。不过,现在心情不错。”

成璐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张哲端稍微安心了些。

“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电话?”成璐一脸怪异的表情,“什么电话?你打过电话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的手机号不是……”张哲端噼噼啪啪地报出11个阿拉伯数字,成璐一脸莫名其妙。“对呀,这是我的手机号,我一直在用,没有更换过呀。”

“那我为什么总打不通呢?偶尔打通了一两次,也没人接。后来,你干脆停机了。”

“我也不知道。”成璐耸耸肩,眼神很坦诚,“我真的没有换过号,不信你现在试试看。”

张哲端掏出手机,拨号,果然通了,而且也听到成璐身上有手机在叫。成璐掏出来,果然在叫。“是不是没骗你?”

张哲端不解了:“可为什么之前我……”

“那说明你诚心不够。你如果坚持打,哪有打不通的道理。”

听成璐如此说,张哲端欲辩解,被成璐拦住了:“好了,不用解释,有些事是解释不清的。”噎得张哲端无言以对。

“你……结……婚了吗?”张哲端换个话题,怯怯地问道。

成璐脸上露出诡秘的笑来。

“你问这个问题干吗?是不是打算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好呀,我正愁嫁不出去呢。”

“你还单着呀,我也是,你看,我……”张哲端献媚地对成璐一笑。

“你?还是算了吧,我怕……”

成璐眉头一扬,不屑地摇了摇头。张哲端猛地站起,食指朝天,紧张地念道:“成璐,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否则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呢?给我闭嘴!”成璐吼道,两眼愠怒。

沉默。喝茶。偷偷地瞟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成璐娇嗔地骂张哲端:“死鬼!就晓得瞎说!”

张哲端憨憨地笑。

成璐突然问他:“哎,你脚上的伤现在怎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张哲端警觉起来。成璐怎知道他脚受伤?谁告诉她的?还是她就是救他的那个女人?

被学校处分后,张哲端无脸继续呆在研究生宿舍。他搬了出来,一边治性病一边找工作。病一天天在好转,工作却没有着落。除夕晚上,他守着一锅烂菜叶暗自神伤,不小心碰翻了铝锅,一锅开水连同菜叶浇在脚背上。他哭了整整一夜,哭够了,哭累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等死。太阳升起又落下,人声喧嚣过后沉入死寂。突然有一天,一束白光飞来,他感觉身子像水中的纸船,一漾一荡地飘荡起来。他以为阎王爷接他来了!然而,他没死,醒来时发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临床的小女孩说,是个长得漂漂亮亮的阿姨送他来的。

张哲端如梦初醒,一定是她!

“是你送我去的医院?”

“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张哲端彻底明白了。救他的人就是成璐。老天爷没有把他和成璐完全分开,成璐也没有真正把他从脑子里抹去,关键时候她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之中。

“成璐,让我们重归于好吧?”张哲端激情澎湃。

“你不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吗?晒晒太阳、喝喝茶、聊聊天,多自由自在呀。人呀,干吗非得恋爱结婚呢?走得越近有时候会伤得越重,你不这样认为吗?”

张哲端一时语塞。

职场爱情箴言没有爱情的事业是不成功的,没有事业的爱情是不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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