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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泥阳之战(2)

小说: 汉末浮生记      作者:龙鹰凌

愈接近敌人,愈是小心翼翼,半点马虎不得。全军晓宿夜行,从山岭间绕了一个大圈子,疲惫不堪,但终于赶到了泥阳北面的大豫邑附近。我立即传命全军分成十路,分别在荒芜多林的地方屯驻。没有号令,不得擅自离岗,逾矩者斩。闻说泥阳已陷,李文侯等纵骑烧杀抢掠、肆意妄为。到了晚间,甚至能看到远处城池中突起的火焰,听到寒风中传来的隐隐哭声,不禁心情大坏。

等了一天,还不见贼军出击漆垣的消息。将士们再也熬不住了,纷纷请战。我一面不失时机地作临战前宣传鼓动,另一方面也强自按捺冲动,不允许自己感情用事。因为任何一点细微的失策必然导致全局溃败。而失败,是所有人都不想见到的。自带兵以来,我愈发感到冷静沉着,对于军队首脑来说的非常意义了。他们得忍受着最大的压力,而行使着最为聪明的决策,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实在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事情。

没有经历磨练的羽林骑士卒不能体会到战争的严酷,甚至有些人吵着要睡帐篷,露宿在野地里整夜不能合眼,还不能生火,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当我会合了军队的大小头头,跟他们一齐伏在林间,彻夜不眠的时候,所有的风言风语都没有了。这就是我的带兵的策略:与其训斥士兵,不如自己以身作则。能不费力解说的,便不要花那么大的气力。

伏到第二天,气温愈发下降。很多士兵发起烧来,我听着他们的痛苦呻吟之声,不由大感矛盾:若是敌人以静制动,我该怎么办呢?难道在野地里趴一辈子吗?

坚持到第三天,在几乎要崩溃的边缘,探马来报,李文侯已挥师南下了。我感觉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比捡到一千万钱还要爽快。众军得到消息,无不精神大振、磨拳擦掌,静侯分派。

“哈哈,终于该我们发炮了!”我举手大叫,满脸喜悦,“司马恭,此仗若由你来指挥,五千人该把这城拿下了罢?”朝他眨了眨眼。

司马恭顿时明白我把攻城的任务交给了他,大喜道:“多谢将军。军士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贼寇亳无防范,这小小泥阳,还不手到擒来吗?”

高敬、王巍、滕邝等也赶紧请战。我笑道:“慢来慢来。你们跟着我指挥铁甲骑兵吧,这支部队才是今天取胜的关键。那可恶的李小贼,哼哼,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高敬猛省,笑道:“大人,贼寇若闻说我等占了泥阳,必定惊怒交加,挥军来攻,此时只要埋伏在他的归路之上,与城中一半精锐分而击之,可获大胜。”

我微笑颌首,“难得你也能想到这一层,看来以后你可升右司马兼参军职了。”

高敬忙谦虚起来,又跪下请战,道:“末将愿接掌猛甲骑,潜伏敌后。请大人务必将此重任交与末将!”

我闻言颇有些犹豫,心道:甲骑如何行动得当,恐怕不是你们指挥得来。倒不是我倚老卖老,我完全清楚这支部队的底蕴和能力,也非常清楚它的缺陷,所以运用起来,自然顺当。再说这支部队只长于攻击,若是甲骑一退,便会有全军失利的危险。

因为没有让高敬单独统过兵,不知底细,自不能象司马恭一样放心。但他语辞坚决,铿铿有声。心中一软,道:“好吧好吧,就命你为甲骑长!先起来吧。王巍、滕邝,你俩个当他副手,要小心敌人用诡计。此次你们的任务不轻啊,敌军撤师返回,必然没有防备,伏在他们必经之路偷袭,比较容易得手,但千万不能出乱,否则定被围歼。我自会与司马恭等从敌前杀来,两下夹击,杀它个措手不及。记住,不能轻敌啊。”

高敬慨然领喏,道:“末将明白。”

我心下大放,朝身后的卢横道:“你就跟着我吧。此次人人都要立功,你也要多杀几个蛮寇才是,不要丢了羽林骑官的脸。”

卢横奋声道:“将军放心,我卢横决不放过一人,定要杀他片甲不留!”

高敬等率领而去,而司马恭已指挥军队,包围了泥阳城。卢横护着我在远处高地看着战况,只见大地上,遮天掩日的旗帜四处飘动,大群大群的士兵高声喊杀,往城池冲锋。队中,将校击鼓,司马恭却自领精卒在城下指挥。一条条长梯直竖在城墙之上,宛如篱笆一般。

敌军似是乱了阵脚,又好象压根儿也没想到身旁伏着如此一支强劲的军队。城头上旗号紊乱,士卒哀叫逃命,全无抵抗能力。我见城下有数百人的团队分成几股,反复冲撞城门,心头大喜,笑道:“那是谁的部众?”

身旁一士卒忙答道:“那是长史手下鲍都尉的人马。”

“哪个鲍都尉?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士卒道:“是长史新提拔的鲍秉鲍都尉。他是河内旧部,因为勇猛刚毅,因此极得长史看重。”

我嗯了一声,道:“司马恭倒没走眼,此人的确是个将才。”沉吟着看去,只见不过片刻功夫,那几股人马便轰开了城门,大叫大喊地冲进城去。我一挥袖子,道:“卢横,我们也去吧。看来这李文侯当真是有勇无谋,泥阳如此重镇,只留下这几个残兵。这条后路一断,我看他怎么跳脚!”

进了城,一壁肃清残匪、打扫战场,一面传令各处安抚百姓,扑灭城火。司马恭等亲来迎接,我连声夸奖他打得好。“吩咐奖赏有功。司马长史,听说你的手下鲍秉是个人才,今天攻城之时一见,果不其然哪。”

司马恭先是纳闷了一会儿,这才立刻跪倒请罪道:“请恕末将隐瞒之罪!提拔鲍秉,原是我擅作主张,请将军只责罚我一人吧!”

我搀扶起他,笑道:“哪里的话。你提拔得好啊!这鲍秉在哪里呢?”

司马恭又惊又疑,忙遣人去唤。众将见此种情况,也都不敢妄言,垂着手肃立两旁。

过不了一会儿,几匹马从城外驰来,当前一人翻身下马,跪倒道:“小人鲍秉,参见颜大人!”

我问道:“你去哪儿啦,怎么还不进城哩?”

鲍秉垂首禀道:“小人带领人马,追杀敌人余骑。望大人明察。”

我笑道:“我又不是怪你,害怕什么。你有勇有谋,我在山头上都看见了,攻城之时,你指挥几队人马,冲开城门,里应外合,在短时间内就把泥阳拿下,此乃大功一件!司马长史还怕我怪责他擅作主张,可我又怎么会怪他呢?”

见司马恭感激地躬身拜揖,点头道:“鲍秉,你暂守参军之职吧。待会儿军事会议,我会遣人通知你参加。”

鲍秉又惊又喜,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颜大人厚爱!”兴奋以极,喏喏地退下了。只怕他此刻心中,真是万分感激能够跟随颜鹰这杆大旗吧。嘿嘿,别人想要这样的福气,恐怕还无法轻易得到呢!

原来我的属将都是先前从我到河内征兵的京畿虎豹骑旧属,此次一开任用良才的先河,特别是我提拔了一个行伍出身的人当官,自然会引起士卒们的注目。司马恭叩拜于地,道:“将军的行止风度,无人匹及。在下能得将军不咎过失,已属侥幸,现又蒙提拔鲍秉,恐将士议论。请将军还是收回成命吧。”

我摇头笑道:“你怎么也瞻前顾后了起来,我观其才而委其任,无可厚非,并不是冲着你的面子,才这么办。起来吧,此事不要再提了。大家各自回去整装要紧,马上少不得又有战事。”

司马恭一脸释然,却又不站起来,仍是跪着道:“请将军仍派我作先锋,这泥阳当真不堪一击,我还没怎么打呢,就攻下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却也七嘴八舌地“否决”了这个提议。我见没有领到职差的将领十分不满的样子,笑道:“长史每仗都冲锋陷阵,是我军的中坚力量啊。这一次你也该退位让贤,让手下的发挥一下了嘛。这样吧,迎击部队交给你带,先锋让别人去打,如何?”

司马恭吃惊道:“末将怎敢逾权造次!”连忙声称愿意让贤,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难得他那么客气,引得我也暗暗好笑,“这样吧,就让刚刚提升的鲍秉任先锋,如何。”

众人轰然应允,当下召集众将开会,一面派出探马打听敌军动向。泥阳城自是垒土砌墙,备足防御物资,以利坚守。到了晚上,我刚刚探毕病倒的军卒,便听四路探马不停地来报:“李文侯大军已至城外三十里!”

来得好快。我这才体会到这小子恐怕在丁奚城之时,已经患上了疯牛病了。狂奔了数千里,偶然听到泥阳城被人又夺回去了,必然狂性大发,不可收拾。不过,依这种病症来看,掩埋他们是唯一的办法了。总不能让这些病原体再感染别的牛群吧,哈哈,哈哈!

鲍秉自带三千人马出城迎击。我命司马恭和我一起,各带两千人分路夹击,虽已有定策,心里仍不免打鼓,忖道:李文侯那小子还握着凉州骑万余人马,若高敬那一路晚到半刻,恐怕我军面临困境是在所难免了。叹了口气,胸中顿生搏它一把的念头,默默祷告一番,这才披挂上马。

奔出十余里,前军探马来报,称鲍秉已和敌军接上,凉州骑凶狠无匹,虽我军结阵相持,却也顶不了很久。我吃了一惊,心道:难道真是算计有误么?这李文侯什么角色,竟然能如此厉害。若此仗败了,不但我颜鹰脸面丢尽,更令皇甫嵩之流找到了籍口,还不在皇帝面前大倒坏水吗?“传令!加速前进,要赶在敌军合围之前,救出前锋部队!”

又勒马大呼道:“弟兄们,凉州贼寇如此猖狂,我等能够坐以待毙吗?此战若是败了,则我军再无生路。羌贼野蛮狠辣,手段残忍,荼毒生灵,人神共愤!我身为****校尉前来讨贼,早已将死生置之度外,只要能消灭这些鼠辈,则余愿已了。弟兄们,你们只管跟着我往前冲杀,若是我不幸死了,你们就踩着我的尸首再往前冲!我颜鹰的军队,从来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

众军无不振奋,扼腕齐呼道:“愿为将军效死!”重新整队,肃穆无比。卢横策马在旁,咬牙道:“将军不可轻言捐躯。若有变故,卢横当为将军突围开道!虽百死亦无悔矣。”

夜晚的空气似乎凝结了。冰冷刺骨的刀剑,在与肌肉和骨骼间发出的摩擦声使人神经绷紧。狂喊厮杀的声音,已使得战马唏唏地发出长嘶,并不停地踏动掌蹄。它们也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就象这场战争,是为它们而打的一般。

我系好头盔,紧紧扣住胸前甲胄,这才接过随从递来的长枪,高高举起:“点火,冲锋!”

队伍间似有默契一般,闻得号令齐唰唰燃起火把。士兵们发出低沉雄浑的吼声,象潮水般地向敌军冲去。

黑夜里受到触动的军队,不只是敌人。我军苦战的军卒欢腾雀跃,杀戮之间,更是劲道大增。我往敌军侧路突去,颇有把他们冲散开来的架势。但武艺不精,倒全赖卢横一旁侧应,这才没弄出什么闪失来。一骑敌将率众冲过来抵挡,我大呼自名,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夜中,那人勒马想看个究竟。老子咬牙切齿地道:“那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是谁了!”突上去大吼着一枪戳进他的胸膛,竟连长枪都拔不出来,一并成了陪葬。众军见此,象吃了兴奋剂一般,从身旁狂涌而上。

我方自得意洋洋间,猛听身后传来我军惊呼之声,一敌军将领率众杀散众军,狂窜出来,“谁是颜鹰,谁是颜鹰?”

我拨马回头,撤起大弓,嗖地就是一箭──真亏得从前参加过业余比赛,天天都泡在靶场消磨时间,今天终于利用到实践中了!“他妈的,你嚎丧啊!老子让你叫,让你叫!”

卢横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出我这样的下贱,也不打声招呼,就大放冷箭,连杀两人,全是在别人措不及防的情况下。不过看我气势汹汹到处寻战的样子,也顾不得提醒我光明正大了,忙率众如影随形地跟在身边,唯恐我会出事。

远远地,火光最盛处,司马恭正与一壮硕的敌将单挑。乱军之中,谁也顾不得谁。然而,恐怕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人,那些小兵卒们,都远远地躲开,生怕会伤及自身。我一边指挥杀敌,一边往他们那圈中瞧去。只见司马恭不断暴喝,长矛象闪电般连连刺出,那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大刀呼呼连挡,也自大呼小叫。不过他的弱项在于坐骑吃力,司马恭大矛的份量不轻,压得它前蹄绷紧,咴咴长鸣不止。

我正想帮他一把手,猛听卢横叫道:“将军,敌人从左、右两面压上来了,象是都冲着将军来的!”

我回首一怔,拔剑道:“想搞老子?跟我冲,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逮得住我!怎么说我也是身经百战,从未失过手的福星。”

卢横赶忙拉住我的马缰,急道:“将军不可鲁莽。敌军士气正旺,我们胡乱冲杀,只会让他们得计!”不待我发命,便高叫长戟手紧紧围拢过来,中圈十几名盾牌兵挡住流矢,缓缓往司马恭那一队撤去。

果然是敌军部队!点点的飞骑在暗夜中象蝗虫般杀来,自是那些击溃了鲍秉前军的贼寇又来滋事。我心惊胆战,突有一种非常的无助感袭上心来:我该不会真的完蛋了罢?高敬的人死到哪儿去了?

长戟手对付马匹,确是最好的防御。但我们人手太少,决不可能挨得长久。我举剑叫道:“大家都要镇定!决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冲散,否则大夥儿一个可甭想活着了!”卢横见情势紧急,先令众军止住敌人合围,先行放箭。一阵马嘶人喊,顿时敌阵栽倒了一大片。

然而,敌人的骑兵压来只不过转瞬之间。我狂吼道:“把长戟矛头放低,只刺马腿就行了!”提起弓来,把冲得极凶的几名贼寇射得面无人色。见第一波上来之后,众戟手都奋不顾身地挡在前面,耳边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余匹战马将主人掀了下来,立刻被戟手戳死。

“众戟手跪下!弓箭手射击!”

正如我所预料,第二波较为小心的贼寇依然难逃厄运,剩下几名残匪丢盔卸甲地逃开了。但第三、第四、第五波的敌人仍大举上冲,眼前密密麻麻地都是敌人。我见戟手、盾牌兵都有些力不从心,不由得仰天长叹道:“没想到我颜鹰今天终于要战死在这里!”

卢横听了,泪眼都掉了下来,“将军不必如此,我卢横今日舍去性命,也要保得将军平安。”大吼一声,提刀冲出圈外,与众敌搏杀起来,不一会儿,便连劈数人,众军见他凛凛有若神祗,竟又鼓起勇气,往西撤开了二百余步。

但我们的人手越来越少,杀到极处,居然有敌人突到我的面前,幸亏几名士卒将他砍死,否则我能不能独自对付他,还是个问号。卢横见情势不对,赶忙冲了回来,此时他的身上已负了几处伤,大叫道:“众军保护将军,随我突围!若不想死的,便振奋精神,决不能让贼寇得手!”大刀呼呼连砍带削,又有几名敌骑倒在马前。剩下的几十名军卒都是咬牙苦斗,集结在一处,跟随卢横冲出去。

我耳边听得鼓角声响,许多人在高叫着:“不要走了颜鹰!”心里凄苦已极,忖道:老子低估敌人了。在洛阳城,居然还吹牛拍胸地保证,定会一战胜利,没想到是一败涂地!鼓足余力,大开杀戒,但那么多敌人,一时间又怎能杀得光了?

卢横却斗得兴起,连头盔、甲衣都摔在一边,还竟然汗流浃背。我们往前突围了约模百余步,手下的兵士便全部阵亡。

我忽地中了一矛,大喝一声,伏身在马鞍上抽剑抵挡。卢横见我危急,不顾身前的军卒,将我马缰硬生生一拉,竟拉出一大截来距离来。这才挺前一刀,结果了那偷袭的鼠辈。

我咬牙切齿,已是痛入骨髓。卢横一手牵我马缰,一手提刀,宛若尊神般地继续左冲右突。我见他已为我受了多处重伤,忍不住热泪盈眶,道:“卢横,你快走吧,再不走,恐怕你我都走不了了!你莫再管我,我已经不中用了!”

卢横惨嘶道:“卢横若弃了将军而去,天诛地灭!来吧,都冲我来吧!”奋身如疯虎般搏杀。敌军见到这般武艺高强,又凶悍无比的野将,都流露出恐惧之色。但合围上来的敌人,仍是越积越多。往圈外望去,黑夜之中如蝗虫般的敌军人影,密密匝匝,不可胜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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