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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泥阳之战(1)

小说: 汉末浮生记      作者:龙鹰凌

骁勇的卢横凶狠地挡住了众戟手。两方正虎视耽耽地对峙之间,猛听帐外一声大吼,道:“统统住手!”

皇甫嵩一怔,那些举戟跃跃欲试的甲士也闻声面面相觑。我拔剑在手,心道大不了拼个一死,我的手下们自然会代我报仇。而听到这人的声音,我忍不住皱皱眉头,嘀咕道:“不会真是他吧?”

一人大踏步地走进帐来,却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董卓。其人穿着甲衣征袍,面色却无想象中的骄横之色,“颜鹰将军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拿他,我董卓第一个不答应!”

皇甫嵩面色一沉,刚要发作,一名副将低声朝董卓道:“董将军莫要叫嚷,是大人的命令。”

董卓愣了一愣──谁都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好给某人一个台阶下──叫道:“皇甫将军的命令?你好大胆!谁不知道我们皇甫将军忠心耿耿,为朝廷击黄巾、除奸乱,平定四海,功莫大焉。他怎会挟私怨而报复大将呢?退下!!”

又张大了嗓门,推搡着众甲士,“都给我闪开!”来到皇甫嵩座前。此时众人见车骑将军神色凌厉,都噤若寒蝉。董卓出人意料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哽着声音道:“颜将军是朝廷大将,皇帝委以重任,且在我上。此番他虽然来迟数日,却不该以如此重责惩治呀!还没等到贼寇打来,我们就先羁押了大将,岂不令众将士心寒?望大人看在仲颖薄面之上,不要再追究此事。”

又磕了数头,这才咬牙站起,皇甫嵩阴着脸,不言不语。那些原本不敢说话的将领也都纷纷拜伏道:“愿为颜大人解释。”

董卓当即抽出剑来,喝退了众甲士。又恭敬朝皇甫嵩坐的方向一抱拳,这才慢慢转过身,似是代其发命一般叫道:“颜将军世之虎将,万人莫敌!其下军属万人,而若真的私扣其主帅于槐里,谁当得起内哄之罪?大敌当前,自家营角就先乱了,这才真要亡国。我们肩负朝廷重托,怎能不兢兢战战,一切以国事为重呢?”

朝我一躬身,道:“颜将军受惊了。”我与他眼神一交,却见他神色不变,只伸手过来轻轻一握,哈哈笑道:“皇甫将军已应允暂记汝过,待平定贼乱再行处治。你们可以回去了。”

拉着我,径往帐口走去。皇甫嵩气极大叫:“站住!”

我们回头望去,皇甫嵩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却不知为何,若有所忌一般不能发作,“董卓,你好大的胆子。你只是个中郎将,竟然越俎代庖,管起本将军的事来……”

董卓哈哈大笑,道:“义真此言差矣。小弟咎汝之过,乃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若真与颜将军对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拉住我甩袖而去。

送出营外十数里,董卓这才勒马道:“送马小厮,却原来大成器侯!”仰天长笑起来。

我干笑一声,兀自为刚刚惊心动魄险遭身死的场面大冒冷汗。“董将军真是豪气不减哪!真不敢相信此番性命,竟然拜蒙将军所赐。”心里无法立刻接受这般转变,但瞧着董卓面容,却是顺眼了不少。

董卓得意地笑道:“我也没料到会在此地重见,汝之名位却已在乎吾上了!”

我忙转为谦虚,道:“岂敢岂敢。某白身之时,将军已是西域戊己校尉,现在虽忝虚荣,亦不敢稍加忘却将军恩德,定当倾力相报也。”

董卓显然是喜欢听阿谀之词,笑道:“你想怎么报法?”

我心道:这厮真是小家子气,难怪最后烂污烂糟地收场。若别人这般情况,决不至于象他这样开口索要报酬。道:“以将军之进为进,以将军之退为退。若与共谋划,敢不以身家性命相从!”

董卓乐极大笑,两马并驰,伸手重重拍我的肩头,“此言吾得之矣!待吾腾达之日,必不会忘记阁下之言。你们去吧。”

我“千恩万谢”,拨转马头。卢横却甚不放心,沉声道:“董将军要小心,皇甫嵩阴险小人,必不肯轻易示弱于人的。”

董卓冷笑道:“他能耐吾何?我之凉州军五千,亦扎驻槐里。他要拿我,哪有那么轻松?”抱拳大笑而去。我呆呆地看着他庞大的身躯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才叹了口气,道:“也到早晨了,我们回去吧。”

卢横应了一声,道:“此番若非董将军,我等危矣。卢横实没有把握能救出将军生离营寨,董将军仗义相助,真有君子之风啊。”

我望望他充满感激的脸庞,不禁矛盾大起。董卓这么做,的确难以想到坏的方面。何况乍然将我们救出险地,那种亏欠感大增之时,无法再考虑他以后的所做所为了。没有他,我出不了这个狼窝,但若他以后……我该如何是好呢?

苦笑着摇摇头,道:“人不能光看外表的。董卓性情粗暴,只知道按自己意愿做事……唉,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纵马疾驰起来,卢横莫名其妙,也只得按下心中想法,跟着我往大营奔去。

回到营中后,只简单地说了几句,便推说头昏进帐睡觉。听着外面司马恭等人商议论事的声音,脑中一片混乱,暗道:董卓救了我?!谁做好人也别让他做好人啊。这小子怎会又在皇甫嵩帐下了?又怎敢抵触长官,谋取私名了?说来说去,还是老子太笨,傻乎乎地往死路里奔,不知天高地厚,才有现在这样的无奈。皇甫嵩会如何?他会率兵打过来吗?他会再请奏朝廷革我的职吗?老天,这些屁事怎么那么多!

辗转得几乎发怒,从榻上弹起来,叫道:“来人,弄点水!”

帐外人声一静。隔了片刻,一军卒掀帘入内,低声道:“将军,茶来了。”

我端起茶碗,狂饮了几口,呼呼喘气。“去拿个大碗装来,这点点鸟水,够个屁!”

那人失色,忙打躬作揖,赔着礼去了。突地,帘外一条人影直挺挺跪倒,沉声道:“将军息怒,都怪小的没有尽责尽职,让将军受委曲了,我卢横自请责罚,以敬效尤。”

又有几条人影一齐站起,围到了帘子边上。我心里苦叹了一声,压抑住狂乱的思绪,缓缓道:“你起来,不关你的事情。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在我。我太低估了皇甫嵩的手段。”掀帘出帐,搀起仍不肯起身的卢横,摇了摇头,“司马恭,召集众将到大帐议事,我们该研究研究对策了。”

司马恭应声退下,立刻命令击鼓,召集司马们到大帐议事。我亲自拉着卢横的手,往赴中军,他不知何事,惶愧不安。只得跟着我一直走进大帐。

不一会儿,众司马皆已到齐。他们都已知其事,齐齐拜道:“大人万安。”

“众将请起,今天召大家来,恐怕你们也都知道是什么事情。”我环视了众人一眼,心下怒起,重重拍在几上,“皇甫嵩这家伙阴险毒辣,为了自身利益什么都不顾了,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为何行军迟缓,他不闻不问,只问长史该治我什么罪,你们想想,这不是平白诬构又是什么。”

众人也皆不知道我们迟迟不到长安的原因,所以都闷声不响。我指着卢横道:“此番若不是卢横倾力保全,我差点被皇甫嵩这小贼害了!”

卢横见我不容辩驳的面容,神色一震。刚要说话,司马恭道:“皇甫嵩暗挟私怨,报复将军,此必为天下人所斥。将军该当如何呢?”

我哼了一声,“自不能这样就算了,来人,先取银五百两赏赐卢横兄弟!卢横处险不惊,大义凛然,此心可嘉。我任命你为军司马,暂统羽林骑。诸将当以之为楷模,千万不要丢了我军的脸。”

卢横还欲推辞,却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也只得叩谢领命。我皱眉道:“此次没想到会被董卓所救……”突地省悟,强压下揭发其罪的念头,干咳一声,“好了,此事不要再谈,还是议一议对付皇甫嵩和西羌贼寇的事情罢。”

高敬侧身揖道:“禀大人,北地先零羌又会合了抱罕河关群盗计九千人,托诛宦官为名,杀向畿辅。刚刚传来消息,义从胡李文侯杀北地太守,攻至泥阳了!”

我令展图,道:“汉阳、安定、北地三郡俱有贼兵,而我亦分兵拒之,众将以为,这样可行吗?”

司马恭见我使了个眼色,会意不答。原左军司马现西曹掾参军王巍揖首道:“万万不可。羌贼兵势,数倍于吾,若分兵拒之,岂不正中了贼人的心思吗?将军用兵如神,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但如当日不敛精壮,击弱势之兵,虽猛甲无匹,亦难为效也。将军此次定要集优势之军,击散漫之敌,则大功可成,贼党可定也。”

众人细听王巍之言,都纷纷点头。我见这帐里笨蛋极少,心下大喜。“好!王巍说得正合我意。我们分兵守城,又能守多久呢?凉州诸郡谁不是在坚守,守到最后,该垮的还是要垮,倒不如灵活机动,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来得好!可笑皇甫嵩有镇压黄巾的大才,却没有看清这一点。真是骄傲自满,自寻死路。”

高敬道:“‘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大人这话真是精僻!现在我军计有步骑近万。其中猛甲骑一千五百人,羽林骑一千人,步卒六千七百人。又长期休整训练,兵强马壮。若集为优势,足可抵挡三、四万敌军。”

我笑道:“不是去抵挡,而是去消灭敌人!我们挡住三、四万敌军,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歼灭他五千人,或者一万人来得干脆。这就要求我们善于把握机会了。”看了眼都屏息聆神的众将,更深入地讲解了一番,“其实,优势是相对而论的。依我们九千余部队,若是跟北宫伯玉的十余万大军比起来,简直是个零头──但若是跟他们其中一支部队比较起来,就象李文侯的一万人,我们的装备、训练度都远远超过他了,因此相对来说,我们是占了优势的。因此我要说的,就是要把貌似强大的敌人分析透彻了,再逐个考虑对策。就象下棋一样,左首杀你两子,右首再杀你两子,积少成多,此盘我也胜了。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皆是深感震惊的表情,呆呆望着我。司马恭躬身而出,激昂道:“将军的智谋才学,非同常人!我等能在帐下效力,蒙受教诲,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众将一齐凛凛揖拜道:“大人英明神武,天下无双!”

我得意洋洋地道:“免了罢,你们再这么大拍我的马屁,恐怕我也要忘形了。还是再讨论讨论皇甫嵩的事情吧。”

众将又七嘴八舌地笑赞了片刻,这才安静下来。主薄滕邝出禀道:“皇甫嵩以功劳自居,甚有弑君代立之心。闻说信都令汉阳阎忠乃其朋党,诡词阴损圣上,以嵩威震本朝,风声海外,又有‘汤、武之举’,假辞令其造反。皇甫嵩虽未见应允,恐怕心已动了。现在他自以将军非己而加诬篾,其心可诛。不过董卓等已兵发四路,槐里驻军区区三千尔。即便另有图谋,大人也不必畏惧。”

高敬点头道:“皇甫嵩既有代汉之心,然亦不能黜之为民,怕是朝中再无可征战之将了。大人不如先屯驻左冯翊之北频阳,静观其变。若情势好转,可出战北地、安定郡。情势不妙,则亦可退至弘农,上书朝廷,先发制人。此两全之策也。”

我喜道:“高参军所言极妙。”拿出地图看了一看,大笑,“频阳再往北,去三四百里,就是北地的漆垣了。观之韩遂、边章行速,这北面的李文侯简直是如飞一般。我料这小子一定会走漆垣,直逼长安。传令下去,两日内到达漆垣,昼夜行军,若有敢走露风声者,军法处置!”

众将怔住,司马恭请示道:“将军莫非要去打李文侯么?”我点点头,他忙跪道:“不受主将之命,擅自出战乃是大罪。更何况九日间拖怠行速,这两日便要走几百里路,恐怕更会招人猜议。”

我挥挥手,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你当我一时脑子发热,就想出来这么个主意?告诉你们,这些天我故意拖怠行军,无非是放出风去,让贼寇知道,我颜鹰贪生怕死,是个庸才罢了!我军九日不至长安,皇甫嵩差点把我羁押起来,这些事既然闹出去,我总得要收点什么回来!你们想,若是我突然改变策略,两天就奔到敌军面前,这帮家伙又怎会有还手之力呢?”

主薄媵邝已忍不住喊了起来,“哎呀,妙啊!”我瞥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至于擅自出战,是指下级而言。我自统本部人马,说是要奉皇甫嵩辖制,可不是他的人,他又管得了吗?再说我是副职,按理也有权便宜行事,就算打了败仗,也没人敢说坏话,更何况,也许我会赢呢?”

狡黠一笑,众将都忍不住捧腹起来。司马恭也颌首道:“不错,打了胜仗,自不会再有人议论。司马恭恳请将军委我以先锋之职!”

我笑着点头,“你看着办吧。”众将见司马恭抢了先机,都争先恐后地请战。一时帐中气氛大炽。

“好了好了,各有所用,都不必闹了。哈哈,哈哈!”

……

左冯翊北面广大的土地,大多荒芜了。黄巾起义所带来的后遗症,能让曹操这类天才都大伤脑筋,几次发出屯垦命令。况乎汉末灵帝这类庸人!起义被无情镇压,某些人还大砍农民的脑袋堆成“京观”以炫耀武功。但治世就是治世,乱世就是乱世,一点都不会因为某些触动而改观的。皇帝照样吃喝享乐,朝政照样混乱无秩,三公九卿走马灯似的更换,全是卖官鬻爵所带来的后果。村镇里尘埃缭绕,不闻鸡犬,穿过废墟,随时随地都可能踩到尸骨。

越近北,那种肃杀的感觉越是浓重。一路强行军过来,甚至碰到了几名从北地来的报急快马,称北宫伯玉、李文侯已率军围了重镇泥阳,而他们十路信使,只出来四人,准备分往长安、洛阳、槐里、河东传讯。我命他们继续使命,一面开始布署战役计划。当然,一切准备行动都是在紧张的行军中展开。

除了吃饭略作停留,两天我们奔袭了四五百里。从雩县至漆垣,劳师动众,却是大功成就了一半。

据闻李文侯自在北地丁奚城剿杀了汉军千余之后,张狂浮燥,十余日向南推进千余里,而此时,他若攻下泥阳,顿时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此地乃通往西京的咽喉,往南没有几天就可到达霸陵。虽说漆垣已布置了重兵防守,但依照敌军的规模看,仍比较脆弱。

到达漆垣,守军乃左冯翊丞兼领长史孙奋。闻说****校尉大军密至,就象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又砸在自己头上一般,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出来迎接。见了我军声势,全城欢声雷动,要不是传命不准泄露军机,恐怕有多少人会敲锣打鼓通知别人呢。

我率司马恭等径跨进原南部都尉的治衙。老百姓逃得都差不多了,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却是最容易被伤的战争受害者。问起防御力量,孙奋无不哀叹地道:“将军也都看到了,军卒无心恋战,而贼势当强之时,吾七百余将士哪能守得住这座城哩?将军一到,我这才安心了。看来更要鼓舞士气,和羌寇好好地打一仗。”

我点点头,道:“七百人守在这里,也难为你们了。不过我们只能停留半天,今晚便要开拔。”

孙奋吃了一惊,道:“怎么,将军不是来助战的吗?”

我哈哈道:“孙长史不必惊慌,我正是来助你们破贼的。不过光坚守此处,又有什么用呢?我料泥阳一破,李文侯必会倾师来攻,那时便是我等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你们只要牢牢地驻守此城,虚张声势,与我军遥相呼应即可。我会趁贼军大意之机,重占泥阳,断他后路,然后分路击之。那时他前无可去,后无可逃,必然为我所败。”

孙奋呆了半晌,击掌道:“颜将军果然神见!难怪听人说道将军名字,无不凛然叹服,今日得见,也是孙某三生有幸了。”

我淡淡一晒,道:“过奖。孙长史还要严守军机,若是有敌人探子混进城来,得了这个消息,恐怕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奋长揖道:“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办,漆垣城绝不会露进一个探子。李文侯有勇无谋之辈,不过兵甲多一些罢了。”急急离衙而去。

我回顾司马恭,道:“传命下去,屯驻城中,不得扰民。吃过晚饭,立刻上路。我们要赶在敌人出军之前到达泥阳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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