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创业艰难百战多(10)
部队出发的那天早上，天空灰暗，铅云密布，雷声隆隆，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然而，红七军战士革命意志并没有因为恶劣的气候条件而受到丝毫的影响。“消灭敌人，收复百色”的战斗目标鼓舞着每一个指战员，大家奋力向通往百色的高山攀登。先头部队刚刚到达山顶，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广大指战员顶风冒雨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进。
“军长，快给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从队伍的后面传来了一个战士急促的呼喊声。大家回头一看，张云逸正扛着一颗迫击炮弹，大步地走上山来。他百色起义时，任红七军军长的张云逸。没有雨帽，也没有雨衣和雨布，头上只戴着那顶他常戴的军帽，浑身湿淋淋的。部队在准备出发时，张云逸一再强调要把武器弹药带足，他认为多带一发炮弹，在战场上就可以多杀伤一些敌人。部队开拔时，他扛起一颗炮弹同大家一起行军。在雷鸣电闪的暴风雨中，战士们生怕把自己的军长冻坏了、累伤了，多次催促军长避一避雨，把炮弹交给他们扛。可是张军长说什么也不肯。这一次，他又温和地回答：
“走吧！同志们。”
“不，军长，还是我们扛吧，我们比你年轻！”这时已有几个战士围在张军长的前前后后，伸手争着向他要炮弹。
“走吧，走吧！扛一颗炮弹算不了什么的。”张云逸微笑着回答他们，还是不肯把炮弹让给战士。
这时，走在半山腰的战士们都停了下来，大家都要求把军长的炮弹交给他们来扛。一个挑着炮弹的运输兵刚从山下上来，也哀求着说：“军长，给我吧，我挑得起的。”
“不，还是我来，你快些上山吧！”张云逸和蔼地对运输兵说。站在旁边的那几个战士又争着要军长把炮弹交给他们扛。
张云逸激动地对大家说：“同志们，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的负担已经很重了。这个炮弹等我运到百色后，一定给你们拿去狠狠地打击敌人。革命工作是很艰苦而伟大的事业，这一点风雨算得了什么？大家走吧，争得时间就是胜利。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百色去，出其不意，给敌人以狠狠地打击！”张云逸的话温暖了战士们的心，鼓舞了大家战胜困难争取胜利的勇气。大家紧跟着张云逸在大雨中继续前进。
就这样，李明瑞、张云逸率军日夜兼程，经东兰、凤山，到达距百色城80里外的雪坪圩附近。
岑建英得到情报：有股“土匪”从“龙州”方面来。于是，他委派团副黄文燎带领两个连和一些兵痞民团，前往雪坪圩围剿。
这些平时只图抢劫横财的兵痞民团，哪抵得过训练有素的红军部队，一阵弹雨早把他们吓破了胆，随即个个举手投降。
消灭了黄文燎，红军战士顿时士气大振，在“光复百色，夺回根据地，保卫红色政权”的口号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百色挺进。当日下午，红七军主力像天兵一样，出现在百色城外。
为控制百色，岑建英在百色城里、城外都修筑了许多坚固的碉堡与工事。据侦察了解，长蛇岭炮楼至北胜街一带是敌人布防的重点，由岑建英亲自带团把守；观音堂一带则由税警队与民团驻守。百色城内各街头与主要的通道，都布满了明堡暗碉。
张云逸和李明瑞根据敌人的兵力分布情况，制定了周密的攻城计划。决定红七军一、二纵队进至永乐后，分三路攻城：一路从东蚕过牛坡，直取大西门后，到校场圩；一路从东坪攻入长蛇岭后，直进北胜街，冲向校场圩；一路自羌坡下南阁亭，经观音堂、大码头、二码头，直奔校场圩。三路进军部队从东面、东北面、西面三个方向切断敌人的退路，形成对百色城的包围。
红七军第一、二纵队按照军部的统一部署进入阵地。虽然，当时正值盛夏，骄阳似火。烤得人都喘不过气来。然而，指战员们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大家忘记了长途行军的疲劳，马上投入紧张的战斗准备工作。收复失地的决心鼓舞着每一个红军战士。不久，张云逸军长一声令下，攻城部队的山炮、迫击炮、机关枪、步枪一齐向敌人的阵地开火。红七军战士在炮火的掩护下手持钢枪，勇猛地向敌人冲杀过去，霎时，军号声、枪炮声、喊杀声震撼城郊原野。第一纵队从百色东南向敌人发起进攻，猛烈攻势，使守敌伪税警队和民团陷入一片惊慌混乱之中，他们胡乱地放了一阵枪后，就纷纷夺路逃命了。第一纵队顺利地占领了观音堂一带。与此同时，第一纵队的指战员也在东北面向敌人发起了进攻。经过激烈的战斗，歼灭了大量敌军，胜利地摧毁了敌人城外的据点，将敌人压到碉堡里。接着，攻城部队又攻破了敌人的许多小碉堡。红七军侦察人员已进入百色城内。但是，当第二纵队第一营攻到长蛇岭脚下时，突然被山上敌人的一个大碉堡喷出的密集火力封锁住去路。这个大碉堡用钢筋水泥筑成，有40多名敌人驻守，配置数挺机枪以及几十支步枪，十多个火力点，并形成两层火力封锁网。碉堡位于长蛇岭西面，它居高临下，可控制百色城内及周围几个山头，四周坡陡草深，易守难攻，是敌人的“核心工事”。敌人凭险据守，疯狂向攻城部队射击。第二纵队的前进受阻。
摧毁敌人的这个大碉堡，成了收复百色的关键。攻城部队集中兵力进行长蛇山攻坚战，各种轻重武器同时向敌人的阵地猛烈射击。敌团长岑建英为了作拼死的挣扎，也不断向长蛇岭碉堡调集兵力，并亲自到碉堡内督战。由于敌人占据有利的地形，第二纵队的多次强攻，均未奏效。战斗持续到第二天下午，碉堡仍未攻破。这时攻城部队伤亡越来越大，弹药也越来越少。如果天黑以前再攻不破这个大碉堡，晚上敌人重新部署兵力，加强工事，作战就更加被动了。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拿下大碉堡，扫清进入百色城的大障碍，张云逸军长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从敌碉堡的侧面爬上长蛇岭，到离敌500米远处去观察敌情。并即时在现场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上，有的主张组成“敢死队”，以手榴弹炸毁敌堡；有的主张用迫击炮轰倒堡楼。
“不，这样人力、物力损失太多！”李明瑞踱步抽烟，沉思。
第一纵队司令李谦丢下烟蒂，劈手说：“不，只能用山炮，才能摧毁那个怪物！”
“说对了！”李明瑞双眸发亮，“还有多少发？”
“3发。”
“天啊，3发山炮弹打得了胜仗码吗？”
“盘点盘点看，是不是还有几发？”张云逸急着问。
“实在没有了，军长！”
“够了！”李明瑞一抹头发，把烟斗塞进衣袋里。“只要百发百中。何况岑建英也仅有这张王牌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真要命，只有3发炮弹呀！
“现在，我命令：所有干部立即下山协助炮兵把山炮拉上我们这山头来，直接瞄准，不准曲射；同时，各个攻击纵队要拿出一个排挪动到离大碉堡200米死角处，听候指挥！”
“不过，这个平射炮手没有呀！”张军长说。
“就是我——李明瑞，大家放心！”
“明瑞当过炮官，他有办法的！”邓小平像已稳操胜券。
但还有不少同志为他捏把汗；他久不打炮了，要是命不中大碉堡，误了战事，怎么交代？
这时，夜幕在远处的山谷拉下，唯有这山头上还射来一缕晚照的余晖。
李总指挥亲自架设山炮，检查各个部位，又校准瞄准镜，把距离算好，然后又操起望远镜，看准敌阵的地形。
这时，大碉堡里还射出如雨的机关枪，叫嚣着十分得意。
李明瑞咬牙切齿，把一腔仇恨连同炮弹推进了炮膛。
“轰隆！”一声巨响，敌碉堡冒起一股浓烟，接着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
张云逸操起望远镜，高兴地挥着他那条短臂：“中了！中了！崩出一道裂口！”
大家围着总指挥，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争取第二发干掉它！”
又是一声炸雷。
在望远境里，敌堡被炸去半边，随之歪歪斜斜地崩塌下来，敌人蜂拥而出，被压死的压死，被砸伤的砸伤，哗啦啦溃不成军了。
当第三声巨响过后，敌堡已平。预先埋伏在敌碉堡附近的攻击部队，在冲锋号声中勇猛跃起突入敌阵，残敌丢下了十多具尸体后仓皇逃入城内。
岑建英奔进司令部，战战兢兢地向顶头上司潘巴头禀报碉堡被攻破的消息。
潘巴头大吃一惊，但却强打精神，在满院官兵面前对团长喝道：“慌什么？一股红军骚扰，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真是饭桶！”
“不是小股红军！”团长不知司令的心事，“是主力！”
“胡说！”
“是张云逸、李明瑞打回来了！”
“啊？”潘巴头刷地变了脸色，再也沉不住气了。
城北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院里的官兵像挨了枪子的鸟群，扑棱棱飞散。潘巴头也顾不上司令之尊，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只身逃过仁寿街，跳墙进了万利酱园，四顾无人，便揭开空着的酱油缸，钻了进去。直到深夜，才从后门窜到澄碧河边，龟缩在一只小船里。
“你是做哪门的？”船主问。
“来……来做田七生意的。”潘巴头战战兢兢回答。
“要到哪里去？”
“对岸。”
“夜深了，天明再开船。”
“我给你这个！”潘巴头捋下几钱重的金戒指。
潘巴头不懂壮话，漏洞百出。又偏偏遇到当赤卫军的船主，真是躲鬼躲进关帝庙。船主装着把船撑出，在江心打个转，又划回原处。潘巴头自知面目暴露，
“哗”地跳入河中。船主用带铁钩的竹篙往水里斜插，再一提，正勾着潘巴头的后背，百色城的罪魁祸首，国民党的参议员，就这样落了网。
红七军各路人马在张云逸、李明瑞的指挥下突入百色镇后，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经短时间交火后，残敌见大势已去，有的缴械当了俘虏，有的化装逃过了右江。岑建英也化装侥幸逃往恩阳。
当晚10时，第一、二纵队在校场圩胜利会合，战斗全部结束，共歼敌600余人，缴获各种枪支500多支、迫击炮2门、子弹40000多发，以及其他大量军用物资。百色再次回到了人民手中。
继而，红七军主力沿江东进，一鼓作气收复了右江沿岸的各县重镇，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1930年6月，“左”倾路线统治了中共中央领导机关，其仅根据当时工农红军利用国民党军阀混战的情况下，在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打过几次胜仗的事例，即错误地判断革命高潮已经到来，要求红军攻打国民党统治的大城市。
9月30日，红七军政治部主任陈豪人和军司令部参谋长龚鹤村，领着一位陌生人走进了红七军的办公地。他30多岁、高个、白脸，鼻梁上架一副圆框黑眼镜。这就是中共中央南方局派往广西推行“左”倾路线的代表邓岗。张云逸等红七军领导干部，对这个表面文质彬彬、但态度却十分傲慢的特派员心里没什么好感，不过还是作了礼貌的招待。
10月2日，邓岗在红七军前委会议上，传达中共中央6月11日通过的决议和中央给红七军的命令。对中央给红七军的命令，军前委员会有不同的看法。张云逸和邓小平认为，两广军阀势力比较大，红七军刚成立不久，人数不足万人，武器装备很差，要完成中央交给的任务，打下柳州、桂林，消灭两广军阀是很困难的。他们主张先巩固革命根据地，发展壮大革命武装力量，不赞成把红七军拉去打大城市。但是，中央的命令又必须执行。张云逸和邓小平商量，先按照中央的指示办，待行不通时再说。
随后，红七军所属4个纵队分别从平马、田州、东兰等地向河池集结。10月上旬，中秋节刚过，张云逸即率领驻平马的部队出发。这一天早晨，指战员们从附近的各村庄向平马镇北面的大草坪集合。大家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准备去执行新的战斗任务。平马镇的工人、农民、学生和居民们，扛着红旗，敲锣打鼓，从四面八方也来到大草坪。他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前来欢送自己的子弟兵离开根据地去远征。有的群众给战士们送布鞋、草鞋、水果，有的把一二元现洋，硬塞到战士们的手里。乡亲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战士们保重身体，要为人民多杀敌立功。战士们勉励亲人努力生产，拥护共产党和工农民主政府。欢送大会正式开始，张云逸军长在热烈的掌声中，登上了一张临时放的小桌，向部队指战员和群众发表了讲话。鼓励部队官兵团结一致，准备迎接艰难困苦的考验；勉励根据地各级政府与民众，坚持革命斗争。
11月初，红七军各纵队先后到达河池。7日，在当地举行了红七军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
会上邓岗代表中央讲了话。宣扬了革命高潮已经到来的论调，并提出了“打到柳州去”“打到桂林去”“打到广州去”的口号。
会后将红七军的4个纵队整编为十九、二十、二十一三个师。张云逸任军长，邓小平任政治委员，李明瑞任总指挥。龚鹤村任十九师师长，李谦任二十师师长、黄治峰任副师长，韦拔群任二十一师师长、黄明春任副师长。红八军第一纵队剩下的几百人，经过艰苦转战到达右江，在河池编入红七军。部队整编后，红七军3个师集中在河池县西南端的大草坪上，举行全军阅兵式。
为保存和发展右江革命根据地，迎接红七军主力北上后面临的艰难形势，张云逸与政委邓小平等军领导研究决定，将韦拔群的二十一师留下坚持斗争。并且，张云逸亲自找韦拔群进行了谈话。
他语重心长地对韦拔群说：“拔群同志，红七军主力北上后，给你们留下了保卫右江苏区的斗争任务，今后的担子将更加沉重，斗争形势将更加复杂残酷，因而也更加光荣了。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井冈山的红旗给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你们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紧紧依靠右江各族人民，一定坚持到红七军打回来！”
韦拔群情绪激动地说：“军长，请你和邓政委放心，只要我的脑袋不掉，就一定确保根据地的果实不让敌人摘去。”
在交谈中，韦拔群很谦虚地请张云逸给他提批评意见。张云逸说：“拔群同志，我们虽然相处不久，我知道你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好的同志。你立场坚定，对党忠诚，斗争坚决，不怕困难，光明磊落，纪律性强，这些都是你很突出的优点。我觉得你有一个弱点，就是太重私人感情。这一点要特别注意。我们干革命，要依靠党，依靠一切真诚革命的同志。要知道，在阶级斗争中私交是靠不住的！”
韦拔群听了之后，心里热乎乎的，感到这些话正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他紧紧韦拔群在巩固右江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不幸牺牲。地握住张云逸的手说：“是的，这是我的弱点。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克服！”
就这样，两位为革命生死与共的战友都向对方倾吐了肺腑之言，并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作了辞别。张云逸当时未曾想到，这竟是他们之间的一次永别，因为韦拔群后来在坚持根据地斗争中于1932年10月19日为革命洒下了一腔热血。
11月9日清晨，红七军在张云逸的率领下身着单衣，冒着秋寒从河池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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