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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希望的曙光(9)

小说: 草根律师是如何熬过来的      作者:王捷

“XXX元。”我想提高点,但想想算了。“没问题。”她回答,爽直性格。

有点意外,不砍价的客户是有,但少,除非很了解你,很信任你。

凭直觉,明早一定会见到她,当然还可以获得报酬。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吃了早餐,就赶回办公室,开门开窗收拾了一下台面,刚好七点半。打开电脑,此时碰上“人生三急”中一急,就“咔嚓”一声把办公室大门外的玻璃门给扣锁上,往目标直奔而去。

兴冲冲归来时,我愣在了门口,才意识到手机、钥匙全被反锁在里面了,当时恨不得破门而入。

脑子飞速运转,想到开锁。

在隔壁公司一位朋友的指点下,我如获至宝抄下了贴在消防管上“专业开锁”的手机号,借了个电话给开锁的人拨过去。谈好价,他说立刻就到。

我看看墙上的钟,十点多?我急了,朋友看出我的神情,笑了:“时钟在国庆前就坏了,现在是七点五十分。”原来时钟也会给自己放假。

度分钟如年,左等右等,大概十五分钟后,一位高个穿暗红上衣的男子提了个包过来,拿出几串刀片,边弄边绷着脸地问我:“你有什么证件吗?”

我觉得他那严肃而又假惺惺的样子很可笑。

“你看,”透过玻璃门我朝里面指了指墙壁上的律师照片,“第一行最后一个比较帅的就是我。”不用太认真,随便拿个能“证明”的东西就行,当然还不忘记抬高一下自己。

他瞟了一眼,“开这样的锁难度很大”,他蹦了一句,我直摇头,坏事了,都不是专业人士,时不待我,弄了近十分钟还搞不好,只好扔了十块钱打发了他。

我很懊恼地站在电梯出口处,希望能看到那位女士出现。右等左等,过去了一些时间,踱回办公室门口,里面响起我熟悉的手机铃声,肯定是她打来的!

我在门外着急又无可奈何,听着铃声渐渐微弱。

她正离我越来越远,我只能想办法补救。

快八点半了,想来想去,我给老刘打了个电话,他说很快会过来;给住在附近的同事打手机,不幸,“你拨打的手机已转入全球通信息服务台,复本机号请挂机。”

我只能坐以待毙,这笔小生意百分百泡汤了。

近十点,老刘和同事同时来到办公室门口。“怎么回事?”老刘笑容可掬,我跟他说要开门,也许他当作了梦话。

门开了,我冲进去,拿起手机,里面有条短信:“×律师,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即使不肯帮我,也不要不听电话啊!律师费我是肯定会给你的!你真是不讲信用!”

我给她拨过去解释了一番,希望她回心转意,她笑了:“看来我们没有缘分,我已另请了律师。”我跌坐到椅子上。

第四十六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我做刑事案也是出于生存的需要,我代理的权限基本是到了检察院起诉阶段就戛然而止,我认为律师的工作可以概括为两个字:探监。即会见犯罪嫌疑人,捎去家属的慰问。当然,这里的“监”不是指监狱,而是指看守所。

第一宗刑事案件,是为制造毒品案的主犯梁某担任辩护人。此案涉及制造K粉一百六十多斤,公安部督办的重大案件。

案件是外地一个律师朋友介绍的。我对刑事案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考试最怕的是刑法,什么罪与非罪、罪与罪之间的转换,几百个罪名,头都发晕!

我只知道刑法对制造K粉不像海洛因那样有明确的量刑标准,即没有明确规定制造多少数量可以判处死刑,剩下是法院自由裁量的问题,但K粉划归入“其他毒品”类型是没有异议的。

我觉得犯罪嫌疑人必死无疑——但愿不是如此,心中涌起一阵压抑感,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可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委托人即犯罪嫌疑人之妻,乡村小学教师,收入微薄,还要拉扯小孩上学,她却尽最大能力支付了服务费。

我如何才能对得起她的付费——她说只要老公不死就行了。

我连看守所在哪里都不清楚,更不要说会见了。

在律所的安排下,我和所里的一位律师合办此案件。接下来,联系主诉的检察官,复印公安局起诉意见书和检察院的起诉书,在上面加盖公章后,凭律所的介绍函、执业证、经公证过的授权委托书去会见犯罪嫌疑人。

第一次去看守所,但见高高的围墙,沉重冰冷的铁门,周围弥漫着沉寂的气息。

来到大铁门前,抬头望见一支筒状仪器,那应是监视器,我想。

同事按了一下门铃,过了一会里面传出问话声,同事抓起话筒,说:“律师会见。”

哦,原来是这样进去的。“律师会见”这四个字就牢牢刻入我的脑海中,如果有下一个刑事案,我也知道如何应答了,我想。

我学了点东西,心里未免感到乐滋滋。虽然案件与他人合作会分掉部分费用,但这是交学费,哪怕学到一点,也值!没有付出,哪有回报?

看守所的干警见我们两个,问:“你们哪个是律师?”

他认为我不是律师,因为我太年轻了,或看起来太幼稚,怎么可能是律师?律师一向威严端庄,面带凌厉的锐气,走路虎虎生风,而我左看右看没有一点符合的。

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掏出律师证等手续递到他面前,干警立即不再追问。这叫用证据说话!

看干警那老气横秋的样子,我暗自庆幸自己年轻,高墙外的天地无限的宽阔。

会见在一间小小的房间进行,到了起诉阶段,被关押的犯罪嫌疑人在被会见的时候都已被除去手铐。

犯罪嫌疑人梁某在干警的带领下来到会见室。他矮个子,圆脸,胖墩结实的身材,五官端正,

这么一个看似正派的人物就是特大制毒案的主犯,是案件中提供技术的师傅。

在记录的同时,我不时抬头望着这位师傅,心想是什么促使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是贫穷促使他赌一回?他不愧对老婆、孩子吗?

从他的口气中,以及那堆卷宗里,我觉得赚几十万、几百万元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对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到更不用说是赚得到的钱,对他们来说就像每天买菜的那几十块钱而已。

要知道,一百斤的K粉转手出去利润何其高,是人都会心动,看谁够胆赌一回——那是拿性命在赌。

当迟钝的大脑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认识到他背后隐藏的赌的动机后,我不再像刚接下案子的时候那样郁郁不乐,变得淡定了。

案件拖了几个月还不见开庭,这期间我也去忙其他案子,心里只是挂念着有这回事,委托人来短信询问进展,我也就回复一下。

律师不能活在一个案子里,正如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样。

实习期间,我都不怎么接触刑事案,有同事要求合办,我都不想做。看看被称为悬在律师头上的一把利剑的刑法第三百零六条,多少律师对它敬而远之甚至身陷牢狱之灾?

这样的例子并没有切实发生在我的身边,这还算遥远;但我觉得刑事案件对律师的综合素质要求之高对我绝对是挑战。

做刑事案是被迫的,对我而言是如此。

我只能发短信给委托人,即犯罪嫌疑人的妻子,告知案件的进展。她只祈祷老公不用死,我会抓住有利的动态或消息告诉她,比如检察院已退卷到公安局要求补充侦察,说明证据不充足,对我们是有利的。

开庭时间终于确定了,我和同事抽了个时间,到法院挑选了部分卷宗资料复印。

开庭该说什么呢?我的心提了起来,我甚至有点畏惧那庄严的审判庭,因为到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旁听。我还想像如果有记者来摄像,那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把刑事案跟到审判阶段,在法庭上我总会走神,法官、公诉人、被告人、辩护人、家属、法警、法槌、国徽等这些交错的场景元素总把我精神弄得很压抑,我发出的声音总是很微弱,因为这是人性碰撞交汇、时空错位倒转的地方。一切均源自于我还很稚嫩。

第四十七 自私与道德

亚当·斯密一生只写过两本书,一本是给他带来一生荣耀的《国富论》,核心论点的基础是人的自私本质;第二本是《道德情操论》,讲的是道德哲学,这才是他的专业,而经济学可以说是他的业余爱好。

这里介绍他,只是说明,自私和道德这两个完全相反的特质并不矛盾,律师其实是自私和道德的矛盾统一体。

委托人千里迢迢从外省赶来,不顾旅途劳顿,在办公室与我们碰面。

“你们估计结果会怎样?”她说话声音小小的,带着淡淡的微笑。

“结果不好说,应该挺严重。”我们也只能这么说。

不能把话说得乐观,相反,我会适当把结果说得过于悲观点——那样结果出来,律师就会遭致当事人太多的怨气,说得过好,等于把律师的后路封死。

这是经验丰富的律师传授的,律师生存也不容易,律师活得也累。

开庭那天来了许多人,包括群众、家属,当然还有辩护律师。单是律师就有十三个,每个犯罪嫌疑人都委托或由法院指定了辩护律师,本地和外地的律师都有。

辩护席上的位置不够,正好给了我逃避的理由,我向法官申请坐到旁听席上去,与委托人在同一行列。

当法官看着授权委托书点到我的名字以核实辩护人的身份时,抬头往辩护席上搜寻而去:“哪位是王律师?”我忙在下面的人群中举起手:“在这!”大家回头观望,一脸的惊奇。

我一阵尴尬,心想,法官大人,刚才不是跟你隆重请示了吗?这么快就忘了?

一拨犯罪嫌疑人被带了进来,各自带着手铐,又被串连着,在审判台前一字排开坐下。我看见梁某在进来的那一刻,就抬头向旁听席张望,当与妻子的目光碰在一起时,他微笑了,然后缓缓坐下。

离他不远的背后,坐着他的妻子。时空将他们定格在不同的坐标上,不久是阴阳相隔的千万里之遥。

我又胡思乱想起来,检察官的指控,法官的喝令,律师的发问,我都没听进一句,真是辛苦了辩护席上我的那位同事。

不大的审判庭,却是偌大的舞台,不同的人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庭连续开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审判长宣布延期开庭,因检察院要补充一份证据。

从里面出来,委托人着急地问:“我明天可以去见他吗?”

“不行啊,审判结束了家属才能去会见,还要开一次呢,待下次开庭结束了,就可以去见了。”我说。

“不知他还有钱花不?上次托管教给了几百块,可能用完了,我就想给他点钱花,买点好的东西吃。”说到这,她依然带着微笑,却是带着泪光的微笑。

第二次开庭她没有来,路途遥远,而且已开学要上课,乡村老师是稀缺的。

又过了几个月,她又千里迢迢过来,她说这次总算可以给老公带点钱花费了。

我自己掏钱,和同事请她到酒店吃了顿饭。

只能如此,我才感到一点点的安心。

下面是第二宗刑事案。

委托人是外地的一个乡下农民,其妹在一家宾馆当收银员,经理拉些毗邻我国的某国女子过来卖淫,被一网打尽,其妹也被以涉嫌介绍卖淫罪逮捕关押起来,已半年多。

有了制毒案的办案经验,我的心里踏实多了,起码知道如何会见犯罪嫌疑人,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有无经验,别人观察你的表情就可判断出。当事人的洞察力并不比律师差,我很快顺利收到了预期的律师费。

案子已到了法院。联系主办法官阅卷,复印资料,然后拿好手续去会见。第一次见到她,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进入宾馆工作多久了?”我问。

“只有两个月,就被抓……运气不好……”她叹气。

“我不想家人知道这事。”她强调。

她年纪小,但从交谈中得知,她初中还没毕业就独自出来,有好几年的工作经历。对家人,有种很复杂的感情。

“但你哥已委托了我,开庭前是要通知他的。”我说。

“不,一定不能通知,否则我不出庭,或者……”她没说下去,但口气依然坚定。如我再坚持,有可能被她拒绝为其辩护。

“好吧。”无论她与家人关系如何,我不再细问,只能遵照她的话办。

“你每月的工资多少?”我问。我都不知这句话与本案是否有关系,反正就先问着,有的是时间,在闲聊中可能发现问题。当然来之前我也拟了大概的问话提纲。

“五百块钱。”她说。

“有提成吗?”我问。

“一个客人就提成几块,一个月下来有近六百块钱。”她说。

“你知道他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犯罪的吗?”我问,好像多此一举,是人都知道的。

“这样的事情你都知道,社会上很多……我只是个打工的。”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谈话中有时扭回脸,显得窘迫不安。

“如果判我很重,我会不服的。”她咬紧牙。

她是起诉书中排名最后的一个,意味着罪行也可能最轻,但这个法律上的“轻”与被告认识上的“轻”是存在差距的。

“这样的事情你都知道……社会上很多”,从看守所出来,想起她的话,我不禁感叹万分。我赶紧翻查了一下关于介绍卖淫罪的定义,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上班才两个月的收银员与“介绍”两字有什么联系。

对辩护无罪我是一点底都没有,况且听说认罪态度好的话,可能会酌情减轻处理,真是进退两难。

开庭那天,她承认自己有错误,希望法院从轻处罚,她稍微敢正视法官,因为法院以涉及个人隐私为由不公开审理,没有旁听人员,包括请假来的她的朋友也不能旁听,当然也没有她的家人在场。

在七八个犯罪嫌疑人中,有两个主犯翻供很厉害,看着他们不断Say NO的坚定口气,我想,有些东西需自己把握,否则机会就会失去——如果承认错误会减轻刑罚,为什么不承认?至少可以承认部分!可是,事实究竟怎样,谁会知道?

我有时在庭上没事时老胡思乱想问几个问什么,总是没答案。

过了几天,法院来电话要求交罚金五千元。

五千?她家属有钱交吗?律师费尽管收得很低很低,但对她家人那边而言,也许是笔巨大的数额。

我首先给她哥打电话,那边有点担心,问如果钱交了,刑罚也不减轻,该怎么办?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说:“争取吧。”

可能她与家人的关系的确有点不和谐,家人觉得出了律师费已是尽了最大的义务,重担压到了我的身上,我肩负了不该承担的压力。

我联系她的朋友,她朋友在电话中犹豫了很久,说要考虑考虑。毕竟是朋友啊,而且她朋友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还有小孩要抚养。她的家属都不明确表示,能企求朋友承担什么?

我恰恰忽略了这点,当晚,我又给她朋友打电话,说:“如你不够,我可以借三千给她,你出两千就行!”

我和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么帮她?难道她真的是弱者?在执业的头几年里,我总觉得律师在刑事案中更是无能为力,收了别人的费总觉得亏待了委托人,我的心总很容易动摇。

她的朋友真是够朋友,不但同意,而且硬要给我写借条。

我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我有点急。因为我想,如果几千块钱可以把一个人提前解放,可以点燃对生活的信心,这几千元简直是超值了。

我已打算将三千元律师费以另外一种形式退还给她,就当是法律援助吧。那时候我也有其他的小案子,有一点点的收入,我觉得我有能力帮她。

第二天,我排队等候许久,从银行里提出钱来。拿着手中的三千元钱,我立在银行门口也犹豫了许久。

我喜欢人民币,我还十分缺人民币,看来看去,还是让它去吧!

不久,判决下来,她被判处十个月有期徒刑,折抵已服的八个月刑期,再呆两个月,她就可以获得自由,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是预料中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不好提前说。

不久,她哥还是给我寄来了两千元,我没有拒绝。

再不久,听她朋友说,她到外地打工去了。

剩下的那一千,我没有去追。

第四十八 无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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