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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希望的曙光(3)

小说: 草根律师是如何熬过来的      作者:王捷

每个月交管理费时,看她愉悦地把钱锁起来,看她认真地在一本已发黄的小学作业本上把数额记下,我在偷笑。

感情是个包袱,我没有去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颜色什么形态,我只知道要背好它,因为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十七 赖老板

这类客户,只想请律师撑个门面,不愿意或不好意思出庭,就请个律师出庭或与对方交涉,本质上他认为请律师是给律师口饭吃。

做律师可以接触到许多人。

有位赖姓老板,在某村投资建设农贸市场,建成后,村委会以其没有按照合同约定办理工商、消防、卫生等手续为由拒付工程款,遂起纠纷。

老刘是村委会的代理人。案件判决下来也即代理关系结束后,赖老板主动找到老刘,请他帮忙打其他官司。

有水平的话,对手都会请你做代理人。我羡慕着。

几个月来,关于他的案子,有借款纠纷,有租赁纠纷,有工程款纠纷,个人的,公司的,一审的,二审的,再审的,民事纠纷掺杂刑事犯罪,林林总总,我大脑快速运转一段时间后,因知识储备少得可怜,适应不了他这些复杂的案件要求,竟对其心生恐惧起来。

我顶着狂风暴雨去银行帮他交诉讼费;简单吃了顿饭了解了一下案情,就得回去写诉状,然后跑到他家拿给他审核,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就嚎叫起来:“写这东西,我要你律师干嘛?!”我当即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请示如何修改,说两句后就赶紧把手机丢给他让他和老刘说。

好在老刘对我这跑腿的关爱有加,在电话中常为我打圆场甚至镇他几句,才无更大的火往我这里烧。

慢慢地,我还发现他不但开房地产公司开酒楼,还帮别人打官司美其名曰提供法律服务;慢慢地,我还发现他不但开着老式大部头的奔驰在大街小巷纵横驰骋,而且除了开始付了点律师费外剩下的连提都没提一下;慢慢地,我还发现他虽然付律师费吝啬,但吃饭唱K从来都是豪爽地挥一挥手不见一大叠人民币。

他通话的时候,我看他光着膀子,只穿条内裤跷腿坐着,叽里呱啦的声音在偌大的大厅里嗡嗡振荡,超大屏幕的纯平电视机前站着个少妇,背着个小孩在看电视,大厅一角两个男孩在玩耍。

从他家出来,我好生厌恶。

有个案子,他的酒楼拖欠鲍鱼款几万元被诉至法院。几万元的标的,老刘自是没时间去理会,自然转到我的手中——离开庭时间只有三天。

老刘在外出差,我研究了一下,说这案子管辖有问题,应当由酒楼所在地管辖,要提管辖权异议。老刘说,好,你自己决定。

我向赖老板汇报,他咧开一口金牙忙不迭说:“对,对对,对对对!就是要把案拉回本区审!”并爽快答应律师费在开庭前支付。

法官看了管辖权异议申请书,耸耸肩膀:“申请已过时间。”边说边把立案时当事人签收的法院告知书找出来,“要在我们法院指定的答辩期间提出,而你已过了答辩时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赖老板听了我的话,火冒三丈,把接收文书的司机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在一旁暗自为司机感到不平,也捏了把汗。司机就是司机,哪懂法律呢?你懂法律可以自己去弄啊?

开庭前,我狠狠心叫司机传话给老赖,说我没空去开庭,让他自己去开庭。他听出话里的意思,忙开着奔驰给所里送来律师费。

一审很快判了下来,当然是败诉。他不服,要上诉。我心里老大不舒服,对欠款的人我从没有好印象,因为也有些人拖欠我父亲的货款,几千元钱对于做小本生意的人来说,那是他全部的本,更何况几万元。这家伙肯定是利用法律程序能拖则拖。

上诉?怎么写上诉状?我琢磨了许久,赌气对老刘说,我不懂写,你叫他自己写;我也不帮他递交,免得法官说我这东西都写得出。

他自己弄诉状去了。二审判决下来的时间更快,听说开完庭后不到一个星期判决书就邮寄到了他的酒楼。

不知他收到判决书时是什么滋味?难道他还要申请再审?

没问他,也懒得理他。

过了不久,老刘说他的酒楼被下达了行政处罚决定书,因属违章建筑,要被拆除。我听了张大嘴巴都合不上,这家位处黄金地段名声远播的酒楼,竟是违章建筑!原来我们眼前美丽的一切都可能是虚幻的。

赖老板自然又请我们作代理人,从代理行政处罚听证到行政复议,从一审到二审,磨去了近一年,酒楼还是挽回不了颓势轰然倒下。

赖老板好像不怎么在意,听说他又去买地搞房地产开发了,老刘知道我没房,对我说可以向他买一套,肯定有折打的。

我可不敢奢望这个。

第二十八 凡女士

这类客户无权无钱无能力,素养也较低,喜欢敢拍胸脯的律师。我们不能大包大揽,以免自食苦果。

凡女士是位小学老师,四十多岁,离异人士,因去街道办事处的过程中,与工作人员发生推搡而摔下楼梯,遂起诉那个工作人员要求赔偿,法院只判决赔两千多元。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找上我们律所的。这种伤害的案子,算是标准的小案,若责任清楚,剩下的工作就是罗列误工费、医疗费、交通费等法定赔偿项目,几无可辩论的地方。

我自觉这类案子当事人只需咨询律师即可,无须请律师。当然,我也不想做,莫名其妙败诉时,你只有挨怨的份儿。

“你打算上诉吗?”我问。

“不,我已上诉了,维持原判。”她说。

“那你还打什么官司?”我问。

“你不知道,”她从塑料袋中拉出一沓资料,“还有部分医疗费用我请求了,但法院不审理,那是我第一次起诉时还没发生的费用。起诉后,我在庭审中口头提出过,法院不支持,二审也不审理。”

“那你现在想怎样?”我问,我还是听不出她想干什么。

“我已起诉了。”她说。

哦,我还是疑惑,起诉什么?

“就第二次没有审理的费用进行起诉啊!”她露出不满的神情,觉得我领悟力有点低。

“那我可以帮你什么?”不服气归不服气,我调整了一下心态,重要的是我能有业务。

“第二次起诉过几天就要开庭了,我不懂怎么办。”她说。

“不会吧,你已有两次诉讼经历了,还不知如何开庭?”我半信半疑。

“是的。”她坐在那里不动,看样子一定要我做点事才行。

“那我帮你整理一下赔偿费用的具体数额和依据吧,今晚我打印出来你改天来拿就是了。”我说。

既然是快开庭了,再匆忙请律师也没必要,对她而言,闭闭眼睛就过去了。

我也不期望她能给我多少费用,收她一百元代书费,自己轻松点。

过了几天,我到法院办事,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在气愤填膺、神情激愤地血泪控诉对方,走廊都充满嗡嗡的回荡声。佩服!我暗自赞叹,我的气势就差多了。

之后她拿判决书来找我,当时我在办公室低头整理文件,一抬头望见她立在我的卡座旁,顿时吓了一跳,她的出现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怎样?”我问。

“败诉,一分不赔。”她说。

“打算怎样?”我直奔主题。我就没打算去理会她,既然上门,就赶紧聊几句,期望她能尽快消失。

“我上诉。”她说。

“那好啊,你已经有经验了,自己去弄不就得了?”我说。

“那也是。”她说,出乎我的意料。

“你写的那份东西都没用。”她怪我,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你要求写的啊?”我争辩道。

“不跟你说了,”她有点不耐烦,“有事打电话给你。”

“好。”我赶快送客。电话接听全免费,欢迎随时来电,我心想。

再不久,她又拿着判决书来了。

“怎样?”我问。

“一样,输了。”她说,气恼的样子。

“我提了六七万元的赔偿,还有几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只赔两千多元。”她嚎叫起来,我忙打个手势,叫她压低声音,别妨碍了别人。

“早知如此,你还打第二次官司?还要上诉干什么?”我有点烦了。

“现在我要申请再审!”她冒出句令我始料不及的话。

“你有新证据吗?”我问。

没有新证据,再审立案都难,我希望通过这一句让她打退堂鼓。

“我去找人。”她说。

“那行。”我像卸了个包袱。

“我可以帮你什么?”我问。

“我请你当再审的律师啊!”她口气不容置疑,似乎我是不二人选。

我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她找过我所的一个同事,那位同事看起来更稳重成熟,看起来更适合为她工作,她怎么缠住我这个小年轻呢?

“我帮你写申诉状吧,你立了案我再代理你的案子。”我又抛出代书服务项目,吃不了大的,就吃小的。

说了好久,她才同意。

“代书费多少?”我把球踢回给她。

“两百。”沉思了一会又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说道。

“两百?”我不客气了,憋的气爆发了出来,“不行,五百!最少的了!”

“那好吧。”磨蹭了好一会,她掏钱出来。如不是那样的态度,我都打算不收她的钱。

“你得帮我去法院复印卷宗资料,我手头上没有了。”她说。

手头没资料还老打官司?还是专门找活儿给我干?上当了,不干吧,收了费,她肯定会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盯住我不放。

“就限复印和代写诉状。”我咬了咬牙说。

找主管副院长签了字,我和她一起到复印室去。当她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复印室的两个小姑娘悄声问我:“你帮这样的人打官司啊?”口气似乎对我很嘲弄。

“怎么啦?”我也小声问。

“她来这里闹了几回,我们见她都烦。”她们说。

出来后我心里忐忑不安,迎面走来的庭长看到是她,问:“来干吗?”

“就你审的那个案子,我要再审!”她直钩钩的眼神盯着庭长。

“咳,人家花钱去买轻松,你却找事来麻烦自己,有书不好好教,咳咳……”庭长直摇头,意味深长的口气。

她哼了一声。

在路上,我们为讨论这案子竟然争吵起来。

“你都不像我的律师,一点都不为我说话!”她说。

“我还不是你的律师。”我说。在她眼里有点狡辩的味道了。

“你都不像个律师!”她厉声叫着,街上的人都听到了。

我立刻掏出钱包,想把那五百元扔回给她,但发现只有几十元。

这烫手山芋,不知何时才能丢掉。

没多久,她来电话,说:“我已找到个朋友帮忙,我这边……”

我赶快说:“你过来拿钱吧,我全部退款给你,一分不少。”

“好啊。”听到她这么说,我有点欢呼雀跃的感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她出现在办公室。

看我交给她的钱旧旧的、皱皱的,她说:“你把人民币的号码抄下来吧,我经常收到很多假币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如鲠在喉。

第二十九 小林

这类客户,把律师当作圣人,对法律一无所知,也不知律师为何物,认为律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想通过律师为其解决所有的问题。

某天,消失许久的小林又降临办公室。他脑子很特别,同一问题,他必须问好多遍,我必须说好多次,才能在他的脑中留下一丝痕迹,不久痕迹消失,又得重复问重复说。

他说,要对咨询的问题出法律意见书,我说要按问题数出具,一个问题一份,收费很贵的。他恳求我优惠点再优惠点。

他有那么多问题要咨询,为什么不建议他请个常年法律顾问?每天十元每年三千六百元的律师方案就适合他啊,他不接受这服务简直是浪费。

于是,我向他极力介绍方案,强调可以不受时间限制不受次数限制咨询,出具的法律意见书也不受份数限制。

同时,我递给他新版名片,背后印着十元律师的大量服务范围,什么“随时提供法律咨询”“起草审查合同文书”,什么“出具法律意见书”“优惠代理仲裁诉讼”,什么“重大事项约定律师”“通报国家行业法规”,等等,让人觉得特超值!

小林说,就这么办。我感到震撼,一般企业都不愿意请顾问,何况个人乎?

小林比我小很多,二十岁出头,人却老练,不怎么爱出声,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哪来那么多问题?

请收腹挺胸丹田运气看清楚了:

A从第三人那里拿到B的钱,A拿到钱后交给B,但没有叫B给自己打收条,过了段时间A将钱(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他人的)存入自己的账户,又过了一段时间,A从该账户上取现金出来买了一物。B诉A拿到B的钱,主张A买的物是用B的钱买的,该物应属于B。B提供的证据是A给第三人的收条,A的存款单,A的购物单。

小林会问:B提供的证据是否恰当,举证责任是否完成?A如何避免或降低风险?转账单上注明用途与没有注明用途有何区别?

又如,C和D在同一间银行,C从自己的账户上取款,在取款单上签名后,没有拿现金就指示银行存入D的账户上,同时C在存款单上签名。

小林会问:上述行为是否属于转账?C主张自己取出的钱已存入D的账户,如D否认,C的主张能否成立?D将面临怎样的风险?

再如,M几次在第三人处拿到H的钱。

小林会连珠炮发问:M如何返还给H,而对M没有任何风险?H可能会提供哪些对自己有利的证据?M几次转账给H,若每次转账的时间都相隔很长,对M有什么不利影响?如M分几次转账给H,如没写汇款用途,有何区别?如只是提供分批或一次性汇款单这样的证据,其举证责任是否完成?H说M转汇款给H,是M送给H用的,那么举证责任在哪一边?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他的问题都是对人类智力的挑衅。

以上列举只是冰山一角,无聊但对法律有偏执爱好者可来电索取更多的设计。

开始我竖起耳朵还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听得ABCDABCD、张三李四王五,光是人名,像进入迷宫一样转了老半天都还理不清人物之间是什么关系,司法考试难度与之相比简直是小菜一碟,叫你领教什么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我根本判断不出他问的是法律问题还是生活问题,没有证据,总是假如、假如、假如,一连串假如,让我跌进回答的无底洞,仿佛在问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无限循环问下去,还要出法律意见书,岂不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当听明白他的案情,听清楚他的问题,我已经奄奄一息,脸色苍白,差点就口吐白沫气绝身亡。我总是不懂回答,气急败坏的我真想将他扫地出门!

小林的问题越来越多,几乎天天打来电话,天天约我到办公室见面。我心生悔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三万六我都不干!

小林不是省油的灯,我才是!他要把我榨干,直至像蜡烛流尽最后一滴泪才肯罢休。

我开始找借口推迟见他,甚至找借口不见他。

小林穷追不舍,要我尽快拿出法律意见书。这种法律意见书不知道能否通过律师所的审查。能拖就先拖着吧,我把草稿拿给他,说你先过目,你确定没意见了再盖章,不能改来改去盖来盖去!律所的章可不是番薯章!

我无数次责怪他怎么什么问题都问,不懂举一反三,不懂体谅律师时间的宝贵,他不出声,听我没声气后又接着问问题,我的责备从他一边耳朵进另一边耳朵出。

他脾气之好,令我屡次对他大动肝火的结果都是归于无效。我觉得他是牛皮造的,任你搓揉不损毫发。

有一天下午我到办公室迟了点,他竟蹲在办公楼长长过道的尽头狼吞虎咽着快餐。他等我许久了,我确实找不出借口来逃避。

有一次,他蹬蹬蹬地提着一个箱进来办公室,是司考的书,他要考司考?他不说自己是高中毕业的吗?问的这些不堪回答的问题就是为了考司考?小林可谓高瞻远瞩啊。

他的三千六真是超值了,我的十元律师却是分文不值了。

春节前夕,我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被他缠着来到办公室。像跑马拉松闭着眼冲刺回答完无休止的问题,我说我去个洗手间,你先回去吧。他应着,往电梯走去。

我暗自庆幸,轻松完毕出来,冷不防在洗手间门口撞着一个人,是他!正傻乎乎一脸虔诚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他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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