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梧州，一代枭雄的人生终点(4)

“九光，我始终感到这两个女人来得有些突然呀！”深夜里，王亚英和丈夫悄悄在房里谈着余婉君。尽管王亚樵对她的到来不再有任何狐疑，但是他妻子却仍存有疑心，“婉君说明的来意尽管头头是道，但是，凡是在香港住过的人都知道，那里的流氓也不至于像她说得那么猖獗。莫非一个单身女人真到了随便被人进来强奸的地步了？那么，香港的英国巡捕就是失职。婉君为什么不去报警，而偏偏要舍近求远跑到广西来找我们呢？”

王亚樵说：“她不是已经说了吗？她这次到这里来，也是为求我给南京朋友们写信的，她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救余立奎出狱呀！”

王亚英道：“这表面上看来倒是个理由，实则却很勉强。现在你是全国缉逮的江洋大盗，别说你在南京没有司法界的朋友，即便有也无可奈何。因为逮捕余立奎的就是戴春风的人。你说，戴春风知道是你在后边托人救余立奎，会释放他吗？”

王亚樵不语。王亚英继续进言说：“再说那个姓张的女佣，我看她也有些可疑。余婉君既然是主妇，可是她在说话的时候，竟然不时悄悄地用眼睛去瞟姓张的佣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亚樵仍然不说话。王亚英又提醒他说：“九光，现在并不是我多疑，而是我们正在走麦城呀。处境如此恶劣，对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提防一些。万一姓戴的暗中在我们身边安下一颗钉子，岂不要毁了我们的新计划吗？”

“好吧，为了以防万一，明天就让她从圩子里搬出去好了。”王亚樵知道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他有意让与自己有过深情的余婉君住在李圩子，但是因为王亚英的极力反对，最后他只得狠心让余婉君搬出去。

第二天上午，赵士发在梧州东街为余婉君租了一间房子。余婉君情知王亚英不肯相容，只好离开李圩子。临行时，王亚樵又从衣袋里掏出200块钱，交给她说：“好吧，你暂且住到那里去吧，我们都不会在这里久留的。因为广西也并不像我初来时想的那么好，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的好。”

“九哥，你还想到哪里去？”女人惊警了。

王亚樵正想作答，身边的王亚英急忙抢过话来说：“他哪里也去不得的，现在普天下都是老蒋和戴春风撒下的人马，还有他的出路吗？”王亚樵也叹息说：“是的，婉君，暂时我确也没有其他去处。不过将来一旦有可去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

余婉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到了大门前，她似乎仍然还对李圩子有些眷恋，向站在院门前的王亚樵远远地张望着，这时她发现王亚英走到王亚樵身边警惕地盯着她。看到那个多疑的女人，余婉君心里不觉暗暗一惊。她只好一狠心，转身离去了。

53冷月清辉映碧血

夤夜，万籁俱寂。

一艘小舢板沿着幽幽的河波缓缓驶来，在经过梧州城关的时候，被守关的哨兵发现了，发出了让人心悸的喝问。小舢板上有人马上打了一长一短两个电筒信号。哨兵立刻放行。这艘小舢板很快就进入了戒备森严的梧州市区。小船里坐着十几个便衣特务，他们当中就有陈亦川和戴笠的特务机关在香港的另一个负责人王鲁翘。特务人人暗佩利刀和手枪，在夜幕下他们很快就隐入距东街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原来，女特务张梅从李圩子出来以后，马上就到梧州邮局，给远在香港的王新衡拍发了一封密码电报。告知一切按原定计划行动，进展顺利。于是，王新衡火速派出以王鲁翘为首的特务组，从香港秘密潜入了南宁。他们和陈亦川会合后，在白崇禧默许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水陆进入了梧州。到此为止，一个对王亚樵的暗杀网已经悄悄的向梧州李圩子撒开了。但是，由于王亚樵下榻的地点李圩子，是李济深将军的私邸，家中戒备森严，重兵防守，王鲁翘电请香港以后，得到的答复是：不许进李圩子行刺，最好的办法是在王亚樵从圩子里外出时，在半路上将他刺死。这样，王鲁翘、陈亦川等人，只好授意余婉君寻找可以对王下手的机会。

10月20日晚上，王亚樵应李济深兄长李任仁的约请，出了圩子，去他家里出席一次便宴。席间，即将准备离开梧州去陕北的王亚樵心情十分激动，他与李任仁等人在桌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他根本想不到，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有一个心怀叵测的艳丽女人，正在距李圩子只有半里路的小树林里紧张地守望着。她就是曾给予过王亚樵几许深情的女人余婉君。

最近几天，王鲁翘已命几个化了装的特务守候在李圩子的大门前，秘密监视着王亚樵的行踪。今天下午，化装成修鞋匠的特务，终于发现王亚樵的行踪。约在下午点1点钟光景，特务发现王亚樵带着两个贴身保镖出了圩子的门，向另一家独立小楼里走去了。根据这一报告，王鲁翘马上派女特务张梅将余婉君找到他们投宿的客栈，告诉她今夜就可以行动了：“余小姐，晚上可就要看你的了！”

余婉君的心顿时哆嗦起来。她知道一个非常可怕的时刻终于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她这时有些不忍，特别想起王亚樵那天在夫人王亚英的眼皮底下，还敢公开塞给她200元钱，心里真想大哭一场。因为她和王亚樵并无任何冤仇大恨，可是她今天晚上必须要把这个与自己曾有过一段恩情的男人，以种种手段引进特务们预先在她房间里布下的陷阱。接下去的事，她已能够预见了。那是一片可怕的刀光和淋漓的鲜血啊！想起王亚樵与她有过的恩恩爱爱，她的心颤抖了。

“怎么，到现在你心里还有他吗？”坐在床上向她大声呵斥的人，竟是那个曾在舞场上以美色和柔情俘虏她的特务陈亦川。余婉君万没想到从前在自己眼里那么多情的男子，居然会是个冷酷可怕的杀手。听到他的呵斥，她心里又在流泪，不，简直是在流血啊！余婉君开始憎恨自己当时因为寂寞而引来的后果；同时，她也在为自己的忘恩负义而感到可憎可恨。

“不，不是……”她想在特务们面前掩饰自己心底的秘密。但是，那个曾多次对她进行威胁的特务头子王鲁翘，这时又冷下脸来，厉声说：“不管你现在心里想什么，余小姐，你可一定要记住，咱们特务处可是一个比王亚樵铁血暗杀团还要不讲情面的团体。任何人如果胆敢拿这个组织的纪律当儿戏，那么，她将要得到的，就只能是无情的毁灭！”

余婉君知道她现在即便想摆脱这伙手握刀枪的特务，也是绝然不可能了。因为她的整个生命和前途，都已经被他们牢牢地操在手里了。特别是想到她在安徽的父母，余婉君再也不敢有一丝的犹豫，只是讷讷地说：“我、我……懂了！”

现在她就伫立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晚风穿林的沙沙声，令她心乱如麻，真想对天大哭一声：“九哥啊，我对不起你！……”但是，她终究没有哭出来，她也不敢哭。她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什么地方，肯定会有人在暗中悄悄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远远的夜色里现出三个人影，其中就有她曾经深爱过的王亚樵，此刻余婉君真想大哭一场。直到这时她才认识到红颜女子，不仅可以成为她钟爱者手中的尤物，同时也可成为葬送痴情男人的祸根和罪魁！

就在这时她发现王亚樵已经在两个保镖的护卫下，摇摇晃晃地沿着她面前那条小路走过来了。余婉君把心一横，将一切旧情抛诸脑后。她要活，她的全家要活，她要拿到那笔巨款开始新的生活，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必须让这个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去死！只要度过这个恐怖之夜，她就可以领到那笔巨额奖金，和她那个奶油小生陈亦川，双宿双飞地前往她梦想多年的美国留学。只要她能从此和他步入天堂，那么就让从前的旧情人去入地狱吧！直到这时余婉君才体会到“最毒不过女人心”这句话是有来由的。想到这里，她壮着胆子叫了一声：“九哥！……”

王亚樵已经喝多了，往日发白的面庞这时因过量的酒精涨得红红的。特别是他那双小眼睛，让迎面走出来的余婉君视之心虚胆颤。她怕直面那双熟悉的眼睛，余婉君知道王亚樵从前就是靠这双眼睛，窥破无数魑魅魍魉，并且都以他特有的智慧将其战胜。然而现在他当真会误入自己参与设下的可怕陷阱，从她身边蓦然走向死亡吗？想起王亚樵从前多次从戴笠等人设下的刀林剑树中轻捷若风地化险为夷，余婉君甚至对自己今天是否能完成戴笠交办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可是，王亚樵一眼就认出了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走上一步，叫道：“婉君，你怎么……等在这里？”

她笑了。嫣然的笑容，自然不是像从前那样从心里发出的。但是余婉君很会伪装自己，而且她坚信她脸上的笑容，定会比从前笑得更加有柔情更有魅力。她知道他喜欢自己，特别喜欢她那略含悲戚的笑影。她一边笑着，一边亲昵地靠了上去，上前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说：“九哥，人家可是在这儿等你多时了呀！”

“哎呀，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呢？”他并没有多想，没去考虑余婉君今晚是从何处得到他离开李圩子的消息，更没有时间去想她为什么来寻他。王亚樵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如果早知道的话……”

“九哥，我怎么能告诉你呢？你那李圩子又进不去，再说，我也不敢去呀！”余婉君的神情显得哀婉而无奈，就像她刚从上海来香港时在太平山被独臂老人挟持时那样，既胆怯又可怜，让王亚樵见了心中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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