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孙凤鸣行刺前后(3)
孙凤鸣心情平静若水，他是带着赴死的心愿，来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大礼堂的。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今天的会场气氛萧杀而紧张。礼堂内外不知为什么忽然增加几十名荷枪的军警宪特，很让他心绪紧张，因为去年他也是在冬天，暗中携带那只装有勃郎宁手枪的相机，坦然走进这座大礼堂的。可是，今天他发现这里对记者的检查非常严格。他刚走进门，就有几道岗哨检查他手里的记者证件，孙凤鸣倒不紧张，因为证件并非假造。倒是进入大礼堂的最后一关，确实让他心里怦怦狂跳了许久，因为守在那里的几个戴礼帽的特务，当场把他手里那只装有勃郎宁手枪的照相机盒子给收了过去。
“我是记者，没有相机怎么行呀？”孙凤鸣想和特务们交涉，可是无人理睬他的抗议。直到他发现特务搜走的并不止是他一人的相机，而是搜去了所有进入礼堂记者的相机时，他的心情才稍稍稳定了下来。
坐在记者席上的孙凤鸣，心绪仍然难以平静。他对二十米外的主席台没有任何兴味，因为现在他手里已经没有武器了。直到蒋介石和其他国民党大员都出现在主席台上，汪精卫致词的时候，孙凤鸣仍是神不守舍。此刻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开幕式后的摄影现场上。他知道到那个时候，照相机是会发还给他们的。
果然，9点刚过，开幕式就草草结束了。孙凤鸣发现那些国民党中委和候补中委们都开始离开席位，向大礼堂外面走去。这时，他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顺利地领取了自己的照相机，然后随着记者们出了礼堂的大门。晴和的冬日阳光下，在大礼堂门前已摆好了五排坐席。那些国民党中委们都依次来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摆出接受摄影师拍照的架势。但是，孙凤鸣忽然发现，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国民党要人脸孔之中，竟然没有他正极力寻觅的那个高高身材，光秃着脑袋的目标！蒋介石为什么不来参加照相呢？蒋的位置上空空的，刚才还端坐在主席台上的蒋介石，此时为何忽然不见了踪影？
孙凤鸣心里顿时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他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来到这个戒备森严的会场的呀！然而，如果由于蒋介石的突然不到场而失去刺杀的良机，那么，今后又如何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西南反对派要人，如何面对远在香港的王亚樵，如何面对正在翘望着他的晨光新闻社同仁们？还有他亲爱的妻子崔正瑶，她此刻大概已到了香港吧？如果她在报上见不到蒋介石被刺的新闻，如果她只是空跑了一次香港，而丈夫对她和大家发下的豪言壮语，到头来那都是无法兑现的空话时，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摄影场上响起了一阵不满的议论声。那是一些站在寒风里耐着性子等候蒋介石的国民党中委们，因为蒋的迟迟不来而发出的不满。孙凤鸣看到等待者焦急的神态，心里仍对蒋介石出席照相还存有几分希望。可是，这淡淡的希望很快被另一个人的出现吹拂得一干二净了。他就是衣冠楚楚的汪精卫！孙凤鸣记得刚才就是这个家伙，站在主席台上煞有介事地致开幕词，这时汪精卫竟独自一人从大礼堂内走出来。孙凤鸣彻底失望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蒋介石出来照相的话，那么汪精卫就不会一人讪讪地出来了。
“诸位代表，实在对不起。”汪精卫向站在面前的代表们挥了挥手，神色不悦地说：“本来，蒋中正先生是准备与大家一起合影的。但是，由于他牙齿出了点小小毛病，正在就医。所以，只好由我们大家先合影了！”
孙凤鸣心里狠狠骂道：“姓蒋的，你今天又拣了一条命！”
这时，他发现汪精卫已经端坐在蒋介石的位置上了。孙凤鸣见身旁所有的记者，都举起了手里的照相机，镁光灯闪个不停，而他手里却紧紧捧着那个装有手枪的盒子。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对着端坐中央的汪精卫大骂一声：“姓汪的，今天你就是姓蒋的替身了！”
就在孙凤鸣心里暗骂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些参加照相的代表们已经离开位置了，原来照相这一程序已然结束。孙凤鸣心里一急，知道时机再也不容错过，急忙掀开那只皮盒子，刹那间一支小手枪已握在他手上了。他猛然跳了出来，当众大吼一声：“打倒汉奸卖国贼！”
那些国民党大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特别是汪精卫更感突然，还没等他醒悟过来，就见孙凤鸣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砰──”众人眼前突然冒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色血花来！汪精卫中弹了，他挣扎着急忙一转身，把后背对向了刺客。孙凤鸣一不做二不休，又“砰砰”连射两枪，只见刚才还兴致勃勃登台讲演的汪精卫，“哎呀”一声惨叫，就扑倒在一片血泊中了……
46惊悉噩耗泪雨飞
香港，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一连数日，王亚樵在深水湾的住宅里坐立不安。自从华克之离开香港后，他始终悬念着南京，特别是报上刊出国民党将召开四届六中全会的消息以后，王亚樵知道华克之很可能利用这次会议下手。然而11月1日和2日，香港竟然杳无音讯。王亚樵吩咐身边女佣每天两次进城买来当天的香港快报，可是，报上却见不到任何相关的消息。直到11月3日早上，女佣将一张《星岛日报》放在他面前时，王亚樵才从上面惊愕地发现一条来自上海的特快电讯，标题是：《南京前日曾发生重大行刺案，汪兆铭不幸遭到暗杀！》
王亚樵急忙去看那百余字的新闻，只见上面写道：
（本报记者上海专讯）据来自南京的重要人士称，前日（11月1日）上午10时许，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大礼堂举行的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上发生了一次枪击事件。汪兆铭先生当场被击伤，虽然连中三枪，但目前尚未死去。据说，汪正在医院紧急抢救中。
这位人士说，前日上午10时刚过，所有参加会议的代表，都依惯例来到礼堂门前等候拍照代表合影，记者中忽然有人举枪高呼反蒋口号，并对汪兆铭先生的前额部、背部和左臂部连射了三枪。致汪兆铭当即昏倒在地，抬至医院抢救时神志已经不清。
刺客则为一年轻人，不足30岁，姓孙，名凤鸣。乃南京陆家巷23号一家不知名小报——晨光新闻社的记者。当日孙执采访证进入会场后，即准备行刺，可直至照相时方得下手之机会。据说，刺客孙凤鸣的行刺工具为一把外国手枪，预先匿藏在他的照相机盒内，临阵行刺时连发三枪。致汪倒地以后，刺客孙凤鸣当即被扑上来的张继和张学良两将军按倒，蒋介石卫士和汪兆铭卫士多人一拥而上，当场准备乱枪将其击毙。后因汪夫人陈璧君女士的当场急呼，要求留下刺客作为活口，所以孙才得以留命。但现在孙刺客生死情况不详，据说也抬至医院进行抢救……
王亚樵读罢这条消息，心里又惊又慌，全然没有半点兴奋和欣喜的情绪。因为他虽然得知晨光新闻社确已行动，可是，报上只字没有提到他和国民党西南反对派主要人士多年希望刺杀的蒋介石，他是否在这场行刺案中丧生？而汪精卫虽也是国民党要人，在对日妥协过程中与蒋氏异曲同工。然而，他毕竟是国民党第二号人物，不是王亚樵等人酝酿多年的刺杀目标。而蒋介石在这次行刺过程中为何没有遭到枪杀？孙凤鸣行刺后遭到逮捕，他身上中了数弹，是不是仍然活着？孙凤鸣会不会供出西南反对派暗中策划行刺蒋介石的内幕？华克之和孙凤鸣的妻子现在何处？是否同时遭到了不幸？所有这一切，对于远在香港的王亚樵来说，都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他把赵士发、戚皖白、许志远等几位亲信，都召集到他楼上的房间，将发生在南京的行刺结果告知他们：“现在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搞清南京行刺案的来龙去脉。同时，也要尽快派人去南京侦察情况，设法找到华克之和孙凤鸣的妻子。如果他们还没有被逮捕，马上设法协助他们尽快向香港转移。不然的话，这些晨光新闻社的家属都会遭到逮捕和枪杀的。”
“九爷，就让我去南京和上海吧！”许志远由于曾几次前去南京和华克之等人联络，所以他主动要求带几人前往南京和上海探听情况，接应行刺者的家属和涉案人员。
许志远走后，香港报纸开始连连刊载“南京刺汪案”的内幕和相关消息。王亚樵终于从这些来自南京和上海的新闻中，了解到一些支离破碎的血案真相：
原来，11月1日上午10时，国民党中央全会结束后，蒋介石因为担心外面的人太多，加之他在庐山遇过刺客，所以就格外小心。他躲进中央党部一间办公室里。可是，汪精卫却跑来找他去和代表们合影，蒋介石却以牙疼为借口，说：“兆铭兄，我的牙疼病又犯了，还是由你代劳和大家拍张照片吧。”汪精卫见蒋介石执意不肯前去照相，只好独自去前面礼堂主持这次集体拍照活动。
孙凤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决计行刺汪精卫以报国人的。在孙凤鸣的枪声响过以后，张学良和张继两人当场将孙凤鸣扑倒在地，蒋介石和汪精卫的警卫们又一拥而上，一阵乱枪，将孙凤鸣打成重伤。如果当时不是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站出来对侍从们大叫：“给我留下活口！”孙凤鸣肯定就牺牲在乱枪之下了！
蒋介石又一次从死神的眼皮底下逃脱了！
就在王亚樵为蒋介石侥幸逃脱而愤慨的时候，香港报上又接连刊出有关戴笠正在上海和南京追捕晨光新闻社在逃人员和家属的消息。
那时，王亚樵日夜关心的就是孙凤鸣是否活着。忽然有一天，他在香港《快报》上见到这样一条消息：《孙凤鸣死前坚不吐实》这条新闻说：
据来自南京警方的最新消息称，刺客孙凤鸣在身中数弹情况下被送进医院以后，因伤情危重而行将垂死。但是，由于蒋介石日夜催问孙凤鸣刺汪的动机和幕后策划人等重要情报，所以，特命南京宪兵司令谷正伦、首都警察厅特别厅长陈绰、内政部代部长陶履谦和行政院政务处长洪学沛等人，昼夜不停地守候在孙凤鸣病榻前面，轮流对他进行审讯。
孙凤鸣已经奄奄一息。可是，为让孙凤鸣供出幕后指使他行刺的要犯，谷正伦等下令医生以强心剂维系其生命。在孙凤鸣时有清醒时，谷正伦等向他询问如下情由，孙凤鸣均一一作答：
问：你为什么要刺杀汪院长？
孙：因为他和蒋介石同样是卖国贼。
问：何以见得？
孙：请你们看看中国的地图，东北和华北现在谁的手里？那半个中国还是我们的吗？
问：既然你为九一八行刺，为什么到现在才开枪？
孙：六中全会开完以后，他们就要在卖国协议上签字了，如果我再不开枪，蒋介石和汪精卫都卖国，我们就要做亡国奴了。
问：行刺的目标是哪几个中央要人？
孙：我要刺所有卖国的人。
问：你的行动是什么立场？
孙：我完全站在老百姓的地位。
问：汪对国家有什么不对？
孙：现在华北还有吗？还有那些条约呢？……（昏了过去）
（打针抢救后）问：你是受什么组织，什么人指使对汪进行行刺的？
孙：我是一个老粗，不懂什么党派和组织，没有谁要我行刺汪精卫，主使人就是我自己的良心。
问：有人说你曾经参加过王亚樵的斧头党。是真是假？
孙：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问：这次行动是不是王亚樵在幕后指挥？
孙：我已经两年未见到王先生了，此事完全是我本人的独自主张，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好汉做事好汉当。
问：你想到刺杀党国要人以后的恶果了吗？
孙：……
问：如果你肯供认出真正的幕后策划者，我们不但可以给你治好伤，还要给你高官厚禄。你为什么不说话？
孙：我说了，我身后没有策划者！（再次昏迷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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