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案扑朔迷离，申城再起风波(1)
24北站血案的两个疑点
王亚樵回到车站附近的民房后，孙凤鸣、刘刚、谢文达等几路杀手，也都先后返回。不久，从南京赶来的华克之、郑抱真等人，也相继来到这里汇合。王亚樵根据刘刚和孙凤鸣对现场情况的报告，和他本人在稍远处的观察，断定这次行刺宋子文已经成功了。可是，当他听了华克之和郑抱真两人的报告，又感到惊讶和震怒。他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蹊跷，愤愤骂道：“常玉清真不是东西，他为虎作伥倒也罢了，还敢趁机加害我们斧头帮，真是胆大包天。将来有机会，绝不会轻饶他的。”
王亚樵越想安清帮企图暗杀日本领事之事，心里越感到有几分后怕。他沉住气对大家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干得很漂亮，总算把宋子文打死在车站上了。现在大家必须尽快撤出这里。而且马上离开上海，分头到各地隐藏一段时间，不要露面。据我判断，蒋介石在南京得知凶信以后，必然采取非常措施，四处搜捕缉凶。大家万万不可大意。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许相互联系。要记住，即便某人遭到了逮捕，也要坚不吐实，千万不能供认此案和广东方面有关。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王九光将来绝不会亏待你们家小的。”
言罢，王亚樵即与华克之、郑抱真回到法租界的家里，静候进一步消息。刘刚、孙凤鸣、龙林、唐明、肖佩伟、龚春甫等参加行刺的人员，都于当日离开上海，潜往芜湖、合肥、常州、武汉和广东等地去了。
王亚樵回到家里，暗想此次虽然险些遭到常玉清的暗算，但总算把宋子文干掉了，心里十分畅快。他斟满酒杯，正要与几位手下举杯相庆之时，内间却走出夫人王亚英来，只见她脸上非但没有喜气，反而眉头紧锁，手拿一张当天的《申报》，对王亚樵道：“九光，高兴什么，今天早上，你们并没有刺杀到真正的目标呀！”
王亚英的话就像一盆突然泼来的冷水，浇得众人大惊失色。王亚樵惊问：“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了那穿白衣的宋某人，当场就一头扑倒在月台上，怎么说我们杀错了人呢？”
“那白衣人哪是什么宋子文？告诉你，他是宋的秘书唐腴胪啊！”王亚英说到这里，将《申报》递了过来。王亚樵接过一看，兴致顿消，见《申报》上果然刊载着一条快讯：
《上海北站发生枪击事件，宋子文部长死里逃生》
（本报专讯）歹徒今晨在北站行刺宋部长未遂，秘书唐腴胪当场毙命。当今晨宋子文乘南京发来的火车抵达上海北站时，突有歹徒数人，意欲行刺。当场抛掷炸弹，开放手枪，约数分钟。一时手枪乱射之声不绝于耳。车站乘客闻风而逃，炸死客人数名及随宋来沪的卫兵两名。幸宋部长隐藏进站长室，没遭到毒手，可谓吉人自有天相。所有站房玻璃，均已破坏，死伤三人，血流满地，惨不忍睹。车站两侧，原有第三师某营驻扎兵士，闻声而至。时凶徒业已逃逸。即将受伤暴徒抬回营部，再转到警备司令部严讯……
王亚樵读到这里，又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华克之：“我们只知现场打死一个穿白衣的人，可是，这报上却说死伤几个人，又说行刺的暴徒中，有一个也受了重伤，被当场逮捕押解到警备司令部严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克之看了报上的新闻，一时也大为惊奇，便说：“虽然我们当时只顾向那穿白色西装的人射击，可是，是否同时击死击伤了他的护兵，自然不会在意。至于当场逮捕了一个受伤的歹徒，倒值得我们注意呀！”
王亚樵也很紧张：“你是说，那个歹徒，会不会是常玉清的人？”
郑抱真说：“可以肯定是他们的人受了伤，因为我们事后清查所有去车站执行命令的弟兄，根本没有任何人受伤！”
“这就坏了。”王亚樵听到这里，心中难免紧张，“如若那受伤的真是常玉清手下的人，只要一审问，他必然不会供认是常玉清派去的。我最怕的是，他会说是我们斧头帮的人在制造血案。”
王亚英沉吟道：“这是可以肯定的。九光，我看事不宜迟，大家必须马上离开上海，不然，将来定会遭到搜捕。迟了我们恐怕连逃出上海的机会也没了。”王亚樵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亚英说得极是，我看，既然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大家就马上分头隐藏一时再说吧？”
华克之、郑抱真等当即离开王宅。夜里，王亚樵和妻子亚英及少数随行的门徒都化了装，经真如车站离开上海，然后转道去了香港。
常玉清回到安清会总部以后，也与门徒们弹冠相庆。因他听信马大湘等手下人的报告，以为被他们乱枪击毙的白衣人，就是从南京返回上海的日本总领事重光葵。可是，当天晚上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是他熟悉的日本人田中在吼叫：“你们坏了我的大事，连枪都打不准，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常玉清听田中一顿没头没脑的训斥，感到惊愕不已。就在这时，手下的人又报告说，有一个叫李小四的门徒，今晨在北站行刺时，当场被军警逮捕，而且还受了重伤。常玉清听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行动他策划了多日，又派去安清帮里最有胆量的门徒，前往车站行刺。可是，现在竟发现是刺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与此同时，常玉清也看了上海各报刊载的新闻，他越想越害怕，急忙将负责去车站行刺的行动组长马大湘叫来，劈头就是一顿大骂。然后追问当场行刺的情况，马大湘说：“当时我们以为那穿白色西装的人，肯定就是你说的重光葵。还没等我们动手，就见有人向他开了枪。所以我也搞不清许多，就对准倒在地上的白衣人，连开了几枪，又把您给的两枚手雷丢在现场，就逃出去了事。”
常玉清直到后来才从上海的一些报刊上，得知这次北站行刺大案的详情：原来，宋子文走出车厢以后，吴铁城等一些国民党大员，都肃然恭候在月台上。所以秘书唐腴胪只好走在前面，而宋子文和那些赶来迎接的官员们则边走边说话。
这时，“砰”地一声枪响。人群发生大乱，而第二枪又响了起来。这时，宋子文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秘书唐腴胪，已经扑倒在地上了。而前来车站欢迎的几位大员，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他身后冲出八个卫兵，用手枪对着人群里闪现的刺客接连还击。这时，双腿哆嗦的宋子文，一个跟头也扑倒在地上，距饮弹身亡的唐秘书只有两步远。砰砰叭叭如疾雨般射来的枪弹，都打在宋子文身边。这时，一位膀大腰圆的护兵冲过来，架起浑身瘫软的宋子文，跌跌撞撞往一根巨大的水泥廊柱后闪去。随后，又有两个卫兵过来，一起拥着宋子文冲进站长室，终于躲过了这场生死劫。
在宋子文遭受袭击的时候，安清帮想刺杀的日本总领事重光葵就在宋子文身边。当发现被刺客杀死的是个穿白西装的中国人时，他顿时格外紧张起来。因为他明白了刺客的目标原来是他！直到这时他才庆幸今晨不知为什么，竟然临时决定改换了灰色西装。不然，他也许早就成了刺客的枪下之鬼。
重光葵在乱枪响起以后，马上摆脱宋子文等一伙国民党高官，闪进普通旅客中，疾快地随着混乱人群向站外挤去。一出站便急忙钻进一辆早已等在那里的小轿车，加足马力，迅速地冲出了危险之地，向日本领事馆飞驰而去……
“李小四呢？”常玉清想起重光葵的临阵逃脱和田中便疯狂吼叫，恨不得揪起马大湘的衣襟，狠打他一顿，以泄心中之恨，狠狠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非但没能杀死重光葵，反而给警备司令部丢下个活口。你说，万一李小四供出我们来，那么后果将如何收拾？”
吓得马大湘连连叫道：“常老板，李小四绝不会供的，因为我们早就告诉过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特别不能咬出常老板来。再说，李小四也不会那么傻瓜，他怎么会供出老板来呢？那样的话，将来谁还会去救他出来呀？”
常玉清听了他这话，紧张纷乱的心绪方才稍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戴笠在事发第二天下午，就率领二十多个特工人员组成的侦破小组来到上海。
“戴雨农，你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庐山上的刺客还没抓到，现在上海又有人行刺子文先生。”蒋介石将戴笠叫进官邸，自然又是劈头盖脑的臭骂。蒋介石的暴跳如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越来越频繁的行刺凶案，已严重威胁到他本人和一些国民党军政大员的安全。在他召见戴笠之前，就已向南京卫戍司令部下达了必须严肃南京、上海等重要城市治安的命令。现在蒋见了戴笠，恨不得狠扇他几个耳光，方解心头之恨，“本以为你能替我分忧解难，肃清各种可疑分子。谁知你如此无能。如果这个案子再查不到真凶，那可休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校长请放心，这次我亲自去上海，非把王亚樵给您逮来不可。”戴笠笃信行刺宋子文的杀手，必与王亚樵斧头帮大有关系。
“王亚樵？”蒋介石似乎对戴笠主动道出他从前的恩人，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没到上海，怎么知道刺宋部长的人，就是王亚樵呢？”
“是这样，校长。”戴笠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如果说他从前对王亚樵还留有一点旧情，那么自前次去上海游说而再次碰壁后，他对王已不报任何幻想了。他见蒋对自己的判断现出惊疑，忙做出解释，“我想，如果前次在庐山对校长下手的刺客，是王亚樵所派，那么这次在上海对宋部长行凶的，也必是他王亚樵。为什么？就因我前次去上海面见他时，王亚樵对校长的那种不恭，还有他对西南派人士的好感和同情，都让学生从心里认定，他就是行刺事件的主谋。即便王亚樵不在现场，也必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好，雨农，就看你这次去上海如何行动了！”戴笠从蒋介石的神色上，已看出他对自己这番话是满意的。他戴笠早不像从前那样，为王亚樵遮遮掩掩了。
然而，7月的上海，苦雨连绵。让已经来此几日的戴笠心乱如麻。
尽管他从心里认定宋子文的遇刺，必和王亚樵有关。可是，当他来上海后，又惊愕地发现自己低估了早年以斧头起家的王亚樵。
戴笠首先派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军警，突然搜查了法租界上的王亚樵家宅，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经搜查没有找到王亚樵参与刺宋案的证据。不久，又有人提供情报说，案发前，上海北火车站前天目路198号，可能是行刺者的落脚之地。但是，逮捕房东并进行审讯，又让房东辨认王亚樵照片，她再三声称租她房子的人中，绝没有这个王亚樵！从而否定王亚樵曾经到过这所房子。
戴笠知道如果确是王亚樵在暗中指挥这场谋杀，他不到天目路指挥部坐镇是不符合这斧头帮主性格的。王亚樵忽然在上海消逝得无影无踪，这又引起了戴笠新的怀疑。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为庐山行刺案而面见王亚樵，如果他与刺宋案无涉，为什么忽然卷家而逃呢？这对戴笠来说，又是个猜不透的谜！他感到刺宋案的幕后，定有相当复杂的背景和秘密。
他亲自审问在北火车站行刺现场抓到的李小四。尽管李小四早在戴笠来前，已向上海警备司令部供认指使他去车站行刺的，就是斧头帮的帮主王亚樵。可是，李小四却无法供出王亚樵指使行刺的具体细节。特别在王亚樵为什么要他刺杀，刺杀什么人一事上，李小四供得颠三倒四，一会说王亚樵让他杀的人，是个叫重光葵的日本人；一会又说让他杀的是中国人。至于王亚樵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向他布置刺杀任务，王亚樵现在隐藏何处等等，李小四居然张口结舌，前言不搭后语。这使戴笠感到，他来前对案情的估计，与发生在上海的行刺案颇有出入。这是他头脑中的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是：火车站虽然发现了两枚手雷，且手雷上又以火漆注明“斧头”二字，这就更让从事特务工作的戴笠为之生疑。他知道王亚樵是个极精明的杀手，凡是他做的案子，一般都会天衣无缝。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反要在手雷上注明“斧头”二字呢？这不是分明向警方提供证据，自认刺宋是斧头帮所为吗？戴笠就以这一物证认定案情，刺宋案非但不是王亚樵所为，而且也彻底否定了与斧头帮有关。他惊愕地发现在王亚樵之外，上海还隐藏着另一个暗杀组织。
案情扑朔迷离，戴笠和上海警备司令部都陷入困境之中。
南京、上海各地，都在车站码头暗加哨卡，对所有登车上船的旅客，一律进行检查，甚至连女人和儿童也不放过。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国民党大员都深居简出，自雇保镖防身。上海警备司令部到处张贴《悬赏缉凶通告》。由于案情的曲折艰难，悬下的赏格也由最初的一千元，升至两千，三千，五千，最后到了一万。然而，仍然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致使一桩看来简单的刺宋案却迟迟不能破案。
25杜月笙找到了回敬的机会
就在戴笠困身上海，对刺宋案一筹莫展之时，蒋介石忽在8月16日秘密抵达上海。
原来宋子文的母亲倪桂珍已经病殁在青岛，不久前，其灵柩从青岛运回上海，预定在18日举行大出殡。
蒋介石作为倪老太太的女婿，岂有不亲临上海之理。虽然时机相当不利，他还是亲自来了。蒋这次出行，将南京大批警察都吸引到上海来了。侍从室人员更是全员出动。
宋子文经此刺杀之险，一时难去心中的恐慌。本来他不想大操大办，可是，他又是个对母至孝之人，地位又如此显赫，焉有草草走过场之理？于是，宋子文采取举丧期间将军警分三班护卫的办法。宋宅内外，被那些来自南京、上海的军警们，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几乎到了连只苍蝇也难飞进的程度。
8月18日，是倪老太太的起灵之日。届时，虽然气氛紧张，人人自危，但由于宋子文官职显赫，又有蒋介石的特殊关系，所以南京大员纷纷云集上海。蒋介石到上海后马上召见戴笠，得知王亚樵已经杳无踪影，又找不到新的线索，气得大发雷霆，又把戴笠痛骂一顿。
就在戴笠像只没头苍蝇到处寻找线索的时候，蒋介石暗中密召青帮头领杜月笙和黄金荣，商议如何在上海逮住行刺宋子文的杀手。杜月笙见蒋介石看重自己，又想起王亚樵从前对他的种种不恭，向蒋献策说：“委员长只管放心，在上海没我杜某人办不成的事。现在警局对侦破此察感到棘手，我马上吩咐手下门徒，配合警方加紧行动，来个明察暗访，不愁抓不到行刺的凶手。”
蒋介石大喜，连连夸奖：“杜先生真是爽快，仗义！依你看，在上海北站对子文下手的，会是何人所为？”
杜月笙说：“对宋部长这样的官员，敢在车站上下手，事前又把事情做得那么周密，我想，除了斧头帮的人，别人是不敢这样做的。”
“斧头帮？你说又是那个王亚樵干的？”蒋介石本来就对王亚樵恨得要死，忙追问，“可是，雨农经过侦察，在上海却寻不到他们作案的证据。莫非杜先生有什么线索吗？”杜月笙心里虽痛恨王亚樵，但在蒋面前也不敢信口胡说，只谨慎表示：“这只是我的推断，并非有证据在手。不过，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王九光作案。为什么？就因为前次在庐山上的那起案子，就可能是王亚樵干的。”
蒋介石正到处追查凶手，没想到杜月笙居然说此案和王亚樵有关。他眼睛一亮，穷追不舍地问：“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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