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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89 (1)

小说: 我们台湾这些年      作者:廖信忠

“无壳蜗牛”夜宿忠孝东路

电视荧幕上播出柏林围墙倒了。从东柏林那边冲来一群做拥抱状的人,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画面一带,一群人站在墙上挥舞着旗帜,下面辣妹与猛男 HIGH得脱光衣服拥抱接吻,整个布兰登堡门广场挤满了欢欣鼓舞的人群。东欧解体的风潮,在这一年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解严以后到 1993年,这是台湾剧烈变化的几年,对于小孩子来说,每年都有新奇的事发生,整个社会热闹无比。老师在台上讲得咬牙切齿,小朋友还是嘻嘻哈哈;大人们开始敢畅所欲言,但是一有小孩在旁边又闭口不提;各个阶层纷纷走上街头,这个举动仿佛成为全民运动。

20世纪 80代末的街头运动不断,令人眼花缭乱。这段时间当局刚从威权转型,重新学习如何执政。而习惯当顺民的民众,也开始懂得争取自己该有的权益,但又常常有点儿过火。总之,这段时间是一个磨合期。不过,这几年间,大家体会到原来当局对待抗议事件还是很宽松的。

这一连串的街头运动可能到现在大家都记不起来有哪些,但这年的“无壳蜗牛夜宿忠孝东路”一定让人印象深刻。

那一夜,全家至忠孝东路逛街,只见整个忠孝东路及附近几条街道已经全部被封闭了,密密麻麻的人或躺或坐,占据了整条路面,前面的舞台上唱着歌,演着舞台剧,放着烟火,还有一些高高的人也在一边舞动着。

整个现场不像是在抗议,反倒弥漫着一种嘉年华的气氛。

抗议地点所在的忠孝东路,就是动力火车那首《忠孝东路走九遍》里的忠孝东路,台北人习惯叫这一带“东区”。“东区”一直都算是台北市高档百货与精品店的所在地,因此选在这里办活动可说是非常有代表性。

有别于那阵子杀气腾腾的抗议活动,这场“无壳蜗牛夜宿忠孝东路”是非常软性且带着一点儿幽默及讽刺气氛的。从 20世纪 80年代后半期开始,台湾的房价突然开始狂飙,前一年可能还买得起房子,隔一年可能只买得起厕所了,财团及炒家疯狂炒房,导致许多年轻人买不起房子,成为“无壳蜗牛”。在这场活动之初,他们本来只是找一块地方作为抗议地点,没想到越来越多的民众自发地加入,结果整个忠孝东路都被占满了,最后那一夜,几万民众夜宿在全台地价最高的忠孝东路上。大家很平静地唱唱歌,看看表演,聊天,打牌,吃消夜,打发长夜。

这是场议题本身比活动更吸引人的社会运动,过程非常和平。现在看来,这场第一次由民众自发而成的活动,对台湾公民社会意识的建立,有非常大的影响。

我想,住宅是基本人权的一部分,不是商品,更不应该变成玩金钱游戏的筹码,那么多人风餐露宿为的就是要争一条改革的路。不过,18年前高房价让人走上街头,18年后房价依然居高不下;18年前那些人应该房贷都付得差不多了,但这一代年轻人买房子的问题恐怕依然没解决。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那场活动的愤青总领队李幸长,现在已经是横跨两岸的锅贴儿连锁店“四海游龙”的老板了。

这年的两部电影:《七匹狼》与《悲情城市》

这年,绝对热血的电影《七匹狼》上映了。这部融合了友情、爱情、动作与音乐的片子,汇集了当时演艺圈最大牌的年轻艺人,是许多 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人的美好回忆。

片子至少集合了王杰、张雨生、邰正宵、星星月亮太阳(金玉岚、马萃茹、胡晓菁)、东方快车合唱团及庹宗华等明星参演,卡司(阵容)超强,内容描述一群年轻人的故事。因为总是“不打不相识”,因此剧情也稍显火爆,在追星效应以及剧情所呈现的年轻人“反社会叛逆”情绪的双重鼓舞下,受到大批年轻人的疯狂喜爱。整部片可说是一气呵成,再穿插进好几首热血的插曲,成为当年的经典电影。后来这几个主要演员也以“七匹狼”的名称上遍各大综艺节目。

就连小朋友们也为这部电影疯狂。全班至少四分之三的人有买电影原声带,扫地时间大家也索性不扫了,就拿着扫把一起大唱“永远不回头”。老师当然不愿意见到这种“反大人”的风气在小朋友当中弥漫,因此积极导正大家电影情节里不对的地方。

片子里的几位主角都是当时年轻人崇拜的对象。如王杰,一出道就是一副孤傲浪子的形象,当时的《我要向太阳怒吼》,简直越唱越热血,到了过几年的保钓运动时,还变成了主题曲;张雨生高亢的歌声让当时的歌坛为之一亮,《天天想你》、《我的未来不是梦》都是大受欢迎的歌曲;庹宗华当时演班长已经大红;邰正宵在片中虽然戏份儿不多,但之后也开始大红;星星月亮太阳是当时的少女偶像组合。

不久,张雨生就在歌迷的簇拥中入伍。《七匹狼》后来也拍了续集,但续集是以悲剧收场。

再后来,“七匹狼”这三个字也被注册掉了。

禁忌了几十年的“二·二八事件”话题,也在这一年突然浮上了台面,被当做显学来研究,因为,《悲情城市》这部电影得到了威尼斯影展金狮奖的殊荣。

一般认为,本片的导演侯孝贤预料到直接在台湾发行这部片是行不通的,因此带着它到威尼斯影展上赌一把,没想到这部影片真的成为在世界级三大影展上第一次荣获首奖的台湾电影。这下“新闻局”不得不认可了,还很形式地给侯孝贤祝贺一下。于是,这部直接挑战台湾政治史上最禁忌话题的影片,得以一刀未剪而上映。

《悲情城市》这部影片主要描述基隆附近九份地区的某家人,在 1945年日本投降到 1949年国民党迁台间的故事。在“二·二八事变”后,一介草民也不由得被卷了进去,改朝换代后身份认同的冲突是这部片所讨论的主题之一。梁朝伟饰演的哑巴可圈可点,片子里有意借这个角色表达当时台湾人的敢怒不敢言,隐喻了台湾人在台湾光复初期的国族身份认同困难。

这部片得奖的消息在电视上公布后,妈妈对祖母说:“妈,那是在讲‘二·二八事件’,‘二·二八’你知否?”“什么事件?哪有什么事件,你别乱讲话。”祖母瞪大了眼睛否认。“二·二八!哈哈,二·二八!”看到祖母生气了,我故意又大声乱喊开玩笑。“小孩子不要乱讲话,小心被警察抓走!”说完祖母气得走回房间,妈妈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倒是外公马上就从台南打电话来了:“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去看这部电影,国民党谎话说不久了……”他激动地发表自己的感慨。

《悲情城市》的拍摄地,九份及金瓜石,本来就是侯孝贤电影很喜欢的取景地,但这附近一直是个破败的废弃矿村,《悲情城市》火了之后,这里突然就变成了旅游胜地。据说日本前几年的宫崎骏动画《千与千寻》中的街,便是以九份为原型,而九份的知名度在一般日本观光客中也一跃千丈。现在的九份观光客,大多数是日本人及香港人。

后来到了 20世纪 90年代中期,有好一阵子,每到 2月 28日这一天,电视台就会回放《悲情城市》这部电影。

《爱到最高点》

这一年最受欢迎的流行歌,除了销量超过百万张,传遍大街小巷的《梦醒时分》以外,另一首是伍思凯演唱的《爱到最高点》。这是收录在《等着你,爱着你》这张专辑里的一首歌,这首歌成为当年“爱台”运动的主题曲,到现在我都还会唱:昂起我的脸 走在黎明的面前 我想告诉全世界 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改变 闭上我双眼 想你一遍又一遍 不管是现在或从前 我和你的爱已经自成一个圆 爱到最高点 爱到最高点 不靠一句誓言 就把你放在心里面 爱到最高点 爱到最高点 不靠一句誓言 就把你放在心里面

现在来看当时的那股运动,也许有些人会百思不得其解吧,不过“流行”本身就很莫名其妙。当然,后来有人认为,那几年各种思潮不断对国民党统治进行冲撞,这股热潮是当局长久以来的价值观开始被怀疑动摇而做的一次转移视线的活动。

但是,要把这解释成“政治运动”,对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们来说实在太沉重,充其量只是一股流行的风潮。那时候,电视上不断播放那首《爱到最高点》,配合着一片旗海飘扬的画面,学校也是早、中、晚三餐放这首歌,所以大家不得不会唱这首歌。

在那张专辑里的另一首歌《生日快乐》,也成为当年“双十节”的主题曲,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双十节”都会放这首歌。

当初伍思凯因为这首歌上了各大节目,好像也变成当局的形象大使一样,不过这几年他也改口说,当初这首歌变成爱台运动的主题曲不是他的本意……

海外异议人士返乡潮

刚刚解严那几年,也是海外异议人士闯关返台的高峰期,有些成功混进来,有些被发现后遣返。在以前,当局对于居住在海外的异议人士,都有一套管制名单,俗称“黑名单”。这些黑名单分子清一色都在海外拥有傲人的高学历,政治立场为反对国民党或支持“台 独”,因此被列入黑名单不得回台,几十年来归不得。早期这些人士的“台 独”思想还是比较具有理想性的,不像现在,只变成一种政治语境加以操弄。既然这些人在海外被标记了,就代表情治机关在海外有眼线。以前反对人士都说海外校园里有所谓的“职业学生”就是这个原因,其实很多人也并不是真的支持“台 独”,只是偶尔小小地抱怨一下被听到,或者单凭“职业学生”的主观爱好就被扣上了帽子。

早些年台湾当局常在宣传,有所谓的“三合一敌人”(三合一敌人随着时代也有所不同),也就是民 进 党、“台 独”、中共。小时候看了一幅图,在那幅图中,代表“台 独”的是一个长得很可怕,手中充满血腥的人物,上面写着的两个字不是“台 独”,而是“台毒”。大概是那个可怕的脸孔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阴影,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都还会有点儿负面阴影

存在。在我们那一代用过的参考书补充教材里,也有一幅图,小朋友捡到“台 独”的宣传单,交给警察叔叔。

那几年,不时可以听到某某人又要闯关回台湾的风声,而当局也是严阵以待。黑名单人士如风起云涌般闯关,其中最戏剧性也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 1989年郭倍宏的闯关。郭当时是黑名单中的头号,当局发出 12道“金牌”(12张通辑拘票)要捉拿他,正好时值大选,郭就放话,某月某日他将在某某人的场子公开现身助选演讲。而当时的“行政院长”是郝柏村,怎能忍受这种正面的挑战,遂悬赏三百万元抓他。

终于到了公开现身的当天,现场挤满群众,大家都屏息以待。而外围布满了准备抓他的军警,肃杀的气氛与场内热闹的气氛形成极大的对比。

待时间一到,郭倍宏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果然准时上台演讲,现场也在这个时候 HIGH到最高点。正当他讲完,军警也准备抓人时,全场灯光却忽然一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灯光再亮起时,群众很配合地已经全部戴上当时最流行的代表黑名单的面具,结果军警认不出谁是谁,郭倍宏顺利地离开了现场。

这是在当时一些流行的地下录影带工作室里看到的全程实况,我觉得真是太神奇了,太像电影剧情了。后来更大一点儿,再来看这些录影,还是觉得当时这些人真的很热血。随着时代的转变,这些当年充满理想的异议人士纷纷身居要职,掌握了权力,但他们后来的一些如争权及腐败的行径也非常让人失望,那是后话了。

黑名单是时代背景下的一个产物。虽然当时当局在社会及政治上其实已经不断在进步,但对海外异议人士仍不愿用沟通的方式化解歧见,反而加强压制。只能说当局对自己的改革还是没有信心吧,怕他们回来会“煽动群众”。

“小虎队”爆红,歌迷疯狂

1987年左右,华视在星期六下午一点有个节目,叫做“青春大对抗”,由汤志伟及曹兰主持,大概就是一些人上节目表演才艺等,算是那时候的选秀节目。这个节目刚好赶上小朋友们周六中午放学回家吃完饭的时间,所以有为数众多的小学生观众。过了两年,这个节目改名为“TV新秀争霸站”,形式跟原来差不多。

在前一个节目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宋少卿及邰智源上节目说相声,当时邰智源就要去当兵了,所以这一集就让他们搞笑了一场。后来节目改为“TV新秀争霸站”后,还记得阿亮卜学亮与当时他就要入伍的大学学长一起上电视表演了一段街头卖药。后来,张小燕组合了卜学亮、宋少卿、刘尔金、黄子佼这四个曾经参加过节目的年轻人,组成了“帅哥综艺团”,成为节目中固定的搞笑班底。

在《青春大对抗》节目里,有个类似助理跑龙套角色的少女团体,叫做“小猫队”。但总不能一直只有红花没有绿叶吧,因此到了后期,节目里出现了另一个少男组合,就是“小虎队”。“小猫队”后来一直没红起来,倒是“小虎队”,从这个节目出道后,一路开始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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