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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989 (4)

小说: 我们台湾这些年      作者:廖信忠

纠察队除了早上登记迟到的人,平常也负责校内风纪,比如午休时有没有人不睡觉,走楼梯有没有乱跑、边走边吃等琐事。不过,有时候看到低年级的萝莉们被登记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会不忍心的。有一次,我为了登记一个人,抱着负责任的热情,跑到对方教室里把他揪出来,没想到他们级任老师也在教室里,我没看到,反而被那个老师骂了一顿。

现在看到小学生纠察队还是那副样子,就会觉得当年的自己很可笑。

小学鬼故事

其实,小学流传的鬼故事也多少反映出,小学生所谓的“恐怖”只注重表面现象,而不是恐怖的本质。比如说好像每一所学校,以前一定都是坟场、刑场之类的,要不就是音乐教室里的钢琴半夜会自动传出琴声,贝多芬像的眼睛会转动等,或者是那几尊看起来很邪恶的动物雕像会吃人之类的。排在第一名的还是蒋介石或孙中山铜像半夜会自动起来巡逻。并且,这类故事一定要配上“我朋友”来加强公信力,并且“我朋友”一定都是忘了带东西回家,晚上回学校去拿。

小学时,一个很有名的传说是,前任校长的遗体其实都藏在校长室里,而校长常常在换,就是因为都被学校里的恶魔给吃了。同学在描述时,表情还十分严肃。后来长大问起其他人,怎么大家听到的都是差不多的鬼故事呢?小孩子的脑袋果然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这肯定是大人们编出来要小孩晚上不要到学校乱跑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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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学校与美国学校

我家旁边的一条马路,每天一到下午三四点左右,几乎全都是日本人和洋人。马路一边是美国学校,马路正对面是日侨学校。虽然在一般台湾人的小学里,偶尔也会冒出金发碧眼的洋人或名字是四个字的日本人同学,但绝大部分的外侨还是读这两家学校。所以,从小学开始,我们这里的小孩几乎都跟这些不同国家的小朋友有着爱恨纠葛的关系。

先说日本学校。小学时每年都会跟日本学校学生做交流,他们每次都会准备很精彩的民俗才艺表演,而我们每次只不过唱个简单的民谣,什么《茉莉花》、《梅花》、《望春风》之类的。在台湾的日本人很低调,虽然台湾基本上没什么反日情绪,但偶尔被激起时,他们学校的墙上会被乱喷漆,而他们只是低调地将其清除掉。

日本的小孩在台湾,即使在冬天也常见他们穿短裤短袖的。他们总是很有礼貌,当然这跟家长本身也有关系。所以,尽管语言不通,但是在公园里面玩球,大家也能很快打成一片。

美国学校前面的那片红砖人行道,以台北市的标准来说,显得异常平整。每到下午三点,那条马路一定会塞车,几乎都是来接学生的车子。与日侨学校的纯日本人相比,美国学校里的学生其实四分之三都是黄皮肤的伪洋人。在那个年代,台北市还没有禁街机,不管是哪一国的小朋友,常常都挤在机台前面玩着或看着。那时候最受欢迎的还是如快打旋风(街头霸王)、格斗天王之类的游戏,这时免不了有“国际友谊赛”的情况出现。

当然啦!小学生不一定懂得外语,但是,诸如“干”、“Shit”、“Fuck”、“八嘎”这类国际通用语还是听得懂的。不过说来奇怪,跟日本人就是不容易吵起来,但是跟美国学校学生常常玩一玩骂一骂互看不顺眼,儿童版的街头霸王很容易就当场上演了。

也许,住在这附近的小朋友从小就很懂得如何抵抗帝国主义的压迫吧!

蒋经国死后的“宫廷斗争”

蒋经国去世的前几年和后几年,是台湾社会、政治、经济环境变动得最剧烈的几年。不仅民间变化剧烈,在高层,也暗潮汹涌地上演着一幕幕精彩无比的“宫廷斗争”。可以这么说,后来社会上发生的许多反对运动与抗争都与国民党内部的斗争有关。

蒋经国的去世,表明蒋家父子“政治强人”统治时代的结束。谁来接他的位置,一直都是人们讨论的话题。当然,依照法定程序,李登辉理应马上继任。但是党务方面,“主席”谁来继任还未确定。因此,在当时,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是由“中常委”轮流主持的,表面上一团和气,但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大家都觊觎着那个“主席”的职位。因为明眼人都知道,掌握了“主席”的职位,实际上就是掌握了台湾大权。

蒋经国一死,李登辉的动作如鸭子划水般,不温不火的。他在就职的第二天,就去拜访宋美龄,并以继任者的身份谦卑地下访“党国元老”,且勤跑蒋经国的灵堂,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的野心。虽然国民党内多数人都支持李登辉继任主席,但党内实权仍在元老派这边。而就在蒋经国去世后没几天,当时还是“立委”的赵少康,突然与其他三十几个国民党“立委”公开发表声明并联署,要求推李登辉出任“代理主席”。当时,赵少康在一般选民心目中是有非常良好的正面形象的,与当时的陈水扁、谢长廷一样,都是两党内各自的明日之星。因此,他的这一联署,不管是在党内还是民间,都掀起了一股李登辉旋风。

当然,经历过这次“宫廷斗争”的人大多还在世,因此有许多当事人仍然不便多提,只能是简单地描述一下。

后来斗争的战火也延续到了“国民大会”的选举里,直接引发 1990年的“三月学运”。所谓“党政军”,李登辉已经掌握了两者,剩下就是军权。为了掌握军权且安抚非主流派,李登辉后来任命“参谋总长”郝柏村为“行政院长”。后来几年,宋美龄也跟着离开台湾,再也没有回来过。关于宋美龄的离去,大家印象深刻的是那架华航 747专机起飞的画面。

林强《向前走》

那年,有首闽南语歌打动了所有人的心,那就是林强的《向前走》。摇滚以其充满节奏感的旋律,热血的歌词,让人听几次就朗朗上口。跟以前大多数的闽南语歌曲不同,这首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在歌词里,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初生之犊的乡下小伙子,对大城市及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发下豪语,要在城市里闯下一番功业的心情,非常励志。当初,我在午间综艺节目里,看到林强忘我又热切地舞动着唱这首歌,马上就被吸引了。

在过去,可能是历史或文化的影响,闽南语歌总是给人一种“悲情”的感觉。当然,这样说不一定精确,但闽南语歌的确因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而有种特殊的沧桑感。日本的统治之后,闽南语歌有了些演歌的江湖气息,再加上后来的酒场酒家文化,闽南语歌开始有了酒的气息,或者说是一种风花雪月及风尘般的苍凉。

后来,随着台湾社会的演进,许多年轻人纷纷到大城市工作,所以,也有很大一部分闽南语歌是在描述这些——大概就是以后一定要衣锦还乡,故乡的爱人请等我成功回来,爱人的离别之类的主题。粗略地说,早期的闽南语歌,主题不外乎社会底层、风尘沧桑及市井小民的生活,所以有浓厚的苦命和不认命的哭腔。虽然以前也有些曲风比较不同的闽南语歌,但仍然成不了主流。

因此,《向前走》一推出,马上就引起一阵轰动与旋风,在流行乐坛中投下了一颗震撼弹。不仅仅是那种创新的曲风,同时它也让大家发现,原来闽南语歌也可以这么摇滚、前卫、流行、有人文深度。在当时处于十字路口、人心茫茫的台湾,林强以那种傻傻的形象,用不太标准的国语,唱出了许多到台北奋斗、不向现实低头、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的心声,也激起了许多人“只要向前走,什么都不怕”的雄心壮志。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首《向前走》都是许多人喜欢选用的竞选歌曲。

这首 MV的拍摄地是当时刚建好的台北新火车站,背景画面很好地描述了许多外地人对台北新火车站的第一印象。我的大学同学说,当初他坐火车北上到台北读书,对前途一片茫然时,随身听里放的就是《向前走》这首歌。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到过台北,台北对他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

其实他这样讲,多少也表现了“台北”这个地方与其他地方的差异性。因为许多住在台北市的居民,心里很自然地会有种首善之区的优越感,过了淡水河出了台北市,就算是河对岸的台北县,也好像低了一级。总之,这里的人很习惯用台北市的角度去看台湾的其他地方。

再加上一些历史和文化的因素,台湾一直有所谓的“南北差异”,北部人跟南部人在思想及个性上都有较大的差别。当然,这个“北部人”指的是台北人。南部人会说台北人太冷漠,还是南部人热情;可是台北人会说那是因为台北人够理性冷静,不像南部人常常那么粗鲁做事不经大脑。长久以来,电视节目也有这样的画面:台北人低调奢华,中南部人有钱却像暴发户;台北人“高水平”讲国语,中南部比较“乡土”讲闽南语。诸如此类的事,从个性、思想,一直到建设、政治立场,都能拿来吵或互相讥讽。所以现在有个名词叫“战南北”,就是南北部人在那边打嘴仗吵来吵去,大部分都发生在网络上。

总之,台北人常常有种莫名的优越感。最近台湾经济不景气,股市一泻千里,所以,当财政官员在电视上表示希望“中南部的有钱人一起救台股”时,你就知道这句话又将要引发“战争”了。

台湾有些人会觉得台北人有点儿骄傲。于是他们一方面讨厌台北,但另一方面又想要到台北来闯闯。同学说,台北车站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当初刚一下车,他就突然发现自己开始与台北这座城市发生关联。

林强在那一年可说是红透了半边天,那一句“向前走,什么都不怕”也成为当年的流行语。不过,他后来也慢慢退居幕后。而这首《向前走》在台湾百大流行歌曲里排名第六,在一向是国语歌统领的流行歌坛里,能得到这种成绩是非常不容易的。可以说,从这首歌之后,闽南语歌如同灌入活水般有了新风气。

现在我也在外地工作了,心情郁闷时就会听这首歌,特别有感触,推荐大家有机会听一听。

初 中

1989年初秋,我进入了初中。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妈妈总是骑着脚踏车载我到学校附近的补习班先预习初中一年级的功课。妈妈跟大多数妇女一样,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女比别人更强,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来作比较。当时我不了解,为什么她们这些妇女都喜欢这样比来比去。后来更大一点儿时,我才明白,原来她们那一代人,成长在台湾最穷困的时代,成长过程中不一定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等到现在有些钱了,总是希望儿女好,去完成一些他们以前无法做的事。一方面,看着儿女有成就,她们会有成就感,另一方面,也弥补了心中的缺憾。

在妈妈载我去过几次后,就换我自己天天骑着那辆买菜用的淑女车,穿梭于家和补习班之间。后来,初中也办了入学前辅导班,妈妈很自然地把我送去读,提早感受初中的生活。这一年,我终于不再想弹钢琴了,妈妈似乎也放弃让我继续学了,转而逼着妹妹继续学下去。在传统台湾人的心目中,如果有点儿经济能力,家里的女孩子都应该送去学钢琴,而娶媳妇若能娶到一个会弹钢琴的,那似乎就是幸福家庭的保证。

九月,正式入了学,许多女孩子不得不把漂亮的长发剪短。我也剪了一个比较好整理的平头,感觉很蠢。我们这个学校还好,是男女合班的,有些学校是男女分班,甚至还有纯男生或纯女生的初中。

同学们都来自学区内的不同小学,但也有几个同学是以前就认识的,幸运地被分在同一班。比较特别的是一对双胞胎,张忠仁和张忠义,因为是台湾成功分割的第一对连体婴兄弟,所以不管在哪个阶段,他们都是社会注目的对象。在小学时,他们也跟我同校,但不同班,初中时同班。在小学时,其实大家并不太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总是对别人有不太礼貌又粗鲁的举动。倒是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家长都能对他们有所理解,并劝小朋友们多多体谅他们。也因为他们,我们班教室从四楼搬到了一楼,方便他们两位行动。不过这样一来,教室就在训导处旁边,我们变成了天天被盯的对象。

因为在训导处旁边,所以天天都可以看到许多惊心动魄的场面。只要一听到训导主任广播“某年某班某某人,到训导处报到”,就知道有好戏看了。过了不久,就能传来打屁股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上初中后,可能是认识的人更多了,看得更多了,欲望也就更多了。有一阵子,我偷父母的钱偷得很凶,偷到妈妈每天早上都要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多出财物来。我又喜欢摆阔,这些钱都会拿去买东西请同学吃,因此交了一堆酒肉朋友。但是,后来有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偷钱的欲望突然全都消失了。跟几个初中同学不经意间聊起这个话题时,才知道大家几乎都偷过父母的钱,以前都很不懂事,都是大了后才去跟父母道歉。

初中的生活不如小学那样快乐,经常都是在考试及体罚中度过,因为老师也有业绩压力。可的确,那时候玩心太重,不受点儿小小的处罚也不会主动去读书。其实在那个时候,很容易看得出来谁主动谁被动,谁能用功读书谁爱玩。而到底谁未来有出息,等到我们这几年同学聚会时,才发现,这还真没有个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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